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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生梦系列[18部全集] 作者:尘印

    他怎么样了?”突然瞥见走近的元烈,喜出望外:“喂,你没事吧,我大哥他现在人在哪里?”

    元烈苦笑一下,还没说话,黄泉已没了耐心,厉声道:“东丹狗贼!快给我滚出来!”双眸一展,凌厉森寒。沈日暖这边原本乱哄哄嘈杂嚣天,被他一瞪,一时鸦雀无声。

    沈日暖也是一窒,到底念兄心切,不怕死地瞪了回去:“东丹盟主早被你派去的杀手所害,连他身怀六甲的夫人都不放过,你还在这里惺惺作态,装神弄鬼――”

    “什么?!”

    黄泉与元烈不约而同地惊叫,两人脸色齐齐惨变。

    元烈一个箭步冲上前,牢牢抓住沈日暖肩膀:“你,你说清楚,我兄长和嫂嫂怎么了?”

    肩骨都快被抓碎,沈日暖痛得龇牙咧嘴,一指黄泉:“那就要问他了。我几经周折找到你兄长住处,你兄长正闭关修炼,尚差数日才能出关。令嫂便留我盘桓,我趁那几日持了盟主令箭广邀江湖朋友助拳,在你兄长出关那天带大伙赶了回去,谁知,谁知……”

    他眼里蓦然流露畏惧,声音也不自觉地颤抖,仿佛想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反手紧抓元烈:“谁知却在练功室内见到令兄尸身,头颅被割了去,连,连――”面一青,当日那股呕吐的感觉直泛胃间,再也说不下去――

    全身赤裸浸泡在血泊中的无头男尸浮肿得吓人,下身更被割掉了性器……

    强忍肠胃的剧烈不适,他喘着气道:“令嫂也遭毒手,开膛破肚,那,那个胎儿都,都已经有了形状,唔……”

    “唔啊……”人群里突然有人抢在他之前吐了起来。沈日暖忍了又忍,终于哇的吐在了元烈衣上。元烈却半点未觉,只扭头望向黄泉。

    黄泉震骇却更胜元烈十倍,面上肌肉轻轻抽搐,猛地大吼:“你撒谎,撒谎,我几时叫人去杀他了?我还没好好地折磨他,怎会杀他?我怎么会杀他?”喊到最后,已是声嘶力竭。

    沈日暖擦净嘴角污秽,恶狠狠盯着黄泉:“家父与你无怨无仇,还不是被你逼死?你这心狠手辣的妖人有什么做不出的?”取下上山以来就一直背着的一个布包,解开层层包裹:“你自己看清楚――”

    最后一层布打开,元烈凄厉大叫:“哥哥……”

    布包里赫然是一枚人头,即使敷着厚厚石灰,仍掩盖不了淡淡血腥。男人的眼,至死不暝。

    “这是后来在墙角找到的,还有这张塞在他嘴里的纸笺。”沈日暖拈起头颅边的一纸薄笺,冲黄泉一扬:“这难道不是你写的吗?”

    似曾相识的雪白的纸,墨黑肃杀的字,却溅着数点已变褐色的血迹。

    ――绝情无恨处 送君赴黄泉 日落西山 鸡犬不留

    直直望着这几个字,黄泉只喃喃道:“不是我写的,我怎么会杀你?……”高挑的身影摇了摇,已疾如鬼魅掠近沈日暖,在他惊觉之前便捧走了人头,滑回原地。紧紧举高人头,眼波全无昔日的妩媚灵动,瞬息不眨地注视着。

    是东丹天极!即使相隔十六年,他仍然清清楚楚记得他脸上每一条肌理,每一个毛孔……

    东丹天极真的死了……

    一点骇人的空虚自心房开始,如纸上墨迹般徐徐扩散开来……渗进血管里,骨髓里。周身冷得像结了冰,连目光都亦冻僵――

    “……你怎能就这样死了呢?你还没有再见到我,还不知道我就是伏离啊……天极……”

    黄泉对着手中的人头轻轻地诉说着。这个完全脱离他掌控的意外彻底扰乱了他一切心智,支持了他十六年的支架仿佛在刹那间崩溃――

    “谁允许你死的,啊,天极?!你欠我的还没有还给我,居然想这样逃过我吗?我绝不答应!”

    奋力一抛,人头飞落悬崖。黄泉凄绝地放声大笑,冲入人群,衣袖飞扬间,哀号不绝,血光四溅。

    “我不许你逃!绝不允许!!!”

    手底“喀嚓”又拧断了一人颈椎,颅腔泉涌的鲜血映红了黄泉眼眸,也蒙蔽了最后一点理性。一舔指上沾染的血迹,黄泉痴笑着环顾四周惊恐欲绝的人:“东丹天极,你今天逃不掉的。”

    第十三章

    “他疯了,这人已经疯了!”

    慌乱的人群中有人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但下一瞬间,声音已被黄泉扼在喉咙里。黄泉微翘眼眸染上重重暴戾,狂吼:“谁说我疯了?东丹天极,你给我出来!出来!”

    手一拗,生生扭断了那人脖子:“出来啊――”

    他衣发染血,宛如浴血修罗,余人心胆俱寒,脚下都情不自禁后退。沈日暖大急,振臂高呼:“大家不要乱了阵脚,一齐出手杀了这奸贼才能保住性命!”众人一想不错,壮着胆慢慢包抄上去。

    石屋里的黑衣人早已聚集一旁,见众人意欲围攻,刚要冲上前相助黄泉,却被水千山阻住。

    “扰了主人杀敌的乐趣,你们担当得起么?”水千山倚着大石,凝望黄泉背影,眼里闪动浓浓忧怜,轻轻道:“就让他尽情发泄吧,今后他便不会再为个死人伤心痛苦了……”长长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人群越逼越近,黄泉神情也益发疯狂,哈哈笑道:“你们想送死,就一并来吧。”

    元烈业已魂不守舍,但见黄泉如此失常,心惊之余更是神伤,跃近黄泉,将他抱得紧紧的:“你醒醒啊,我兄长已经死了,东丹天极已经死,啊――”

    一记耳光毫无预兆劈脸扇上,他踉跄退开,捧着高高肿起的脸颊,心头震骇简直难以笔墨形容。

    “……你,你打我?……”

    黄泉回头,沾血长发在空中甩开一道弧光,妖靡诡异,用看陌生人似的冰冷眼光注视元烈:“谁说东丹天极死了?他是我的,除了我,谁都不许动他,谁都不许!”

    所有的热血都在黄泉森寒目光里冻结,元烈平实的脸终于扭曲,愤然大叫:“你不是恨他吗?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相信他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为他难过?你回答我啊――”

    喉咙深深哽住,其实不用任何人解释,答案就在他自己心中。从头到尾黄泉的心都被东丹天极占据着,没有他的影子……或许曾经有那么一丝半缕的温柔流露,也不过是在长长冷冷的寂寞中不经意漏出的一点幻影,虚无地、试图拿另一段感情来取代灵魂深处无法割舍的爱与恨,可东丹天极死了,假象也随之破灭……

    生命里第一次知道何为嫉妒,如有毒蛇一口口从内脏向外蚕食,元烈扑上去,搂紧黄泉,恨不得把自己揉进他身体地用力箍住。

    “我不要你再念着他,喜欢他!黄泉,我才是真正关心你喜欢你的啊!你好好地看清楚我啊!……”

    狠猛一拳击中腹部,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打得错了位,他喊声骤然中断,双眼金星乱舞中,吃力地捂着小腹,懵懂望向带着刺骨讥笑的美丽容颜。

    “谁喜欢东丹天极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还有你,你是那个畜生的弟弟,也配来喜欢我?哈哈哈!”无处宣泄的狂怒和绝望如熔岩吞卷了理智,沸腾着寻找喷发的出口,此刻的黄泉只想撕碎毁灭身边所有的一切。扯住元烈头发,迫他仰起脸,轻蔑地拍打着他的面颊:“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居然想来阻止我?”

    曾以为不会再从黄泉口里吐出的污辱言语又一次划过元烈耳边,他嘴唇颤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心在深入骨髓的悲哀里不停下沉……

    “妖人,快放开他!”沈日暖素对元烈极有好感,见他受制,哪里按捺得住?存心想刺激黄泉,让他放手,他遥遥对黄泉啐道:“你这不男不女、心狠手辣的疯子,注定一辈子都不会有人喜欢,你还抓着他不放做什么?”

    像被踩中痛脚,黄泉眼波一下阴森愤懑到极点:“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疯狂览遍众人神情,手没有如沈日暖所愿放开,反而扭转元烈手臂,将他面对人群,炫耀似地咯咯笑道:“看到这傻小子没有?随我怎么玩,他都死活赖在我身旁,非要喜欢我不可――”

    蓦然低头,咬着近乎呆楞的元烈耳垂:“快说,你喜欢我,说啊,大声地说出来!说你最喜欢被我干!”

    急促的气息喷过耳颈,还同以往一样高热,元烈却周身起了一阵恶寒,凉飕飕的湿气自尾椎沿背脊窜升,连脑髓均冻得失去了思考的力量。呆如木偶地听着恶魔般的话语,身子渐渐开始发抖,越抖越厉害,猛地奋力扭动挣扎起来。

    “放开,放开我啊!”

    雾气不受克制地迅速模糊了眼睛,他激烈摇头,感觉有水珠滴落唇边。可长空万里,天光无雨……

    那是眼泪……意识到自己在哭,元烈苦苦支撑的最后防线崩裂了,泪水簌簌淌落:“放……放开……啊……”

    一次又一次地忍受黄泉的嘲讽和羞辱,却又一回接一回地叫自己忘记所有不悦,转而去安慰那个美丽又忧伤的男子。不是因为傻,只是单纯地以为总有一天,黄泉会被感动,会用那双含媚微翘的眼眸带笑相望……

    石林中那一吻,几乎让他错觉已触摸到了黄泉的心,却原来什么也抓不住,从一开始,无可救药沉沦下去的人,只是他自己。

    只有他一人而已……

    眼泪决堤泉涌:“不要再碰我!”

    再也不要被那个将他视若玩物的男子碰触!拼起手肘就向身后黄泉撞去。

    轻而易举扣住元烈胳膊,黄泉恼羞成怒:“我碰不得么?你在我下面浪叫的时候还少吗?装什么清高!”两下撕碎了元烈衣裳,在围观众人的抽气声里,抬高元烈一条大腿。

    腿根内侧的肌肤上深深浅浅布满大小不一的痕迹,至于是如何造成的,黄泉已从众人惊讶狼狈的眼神里读到了然,却还似怕他们不明白,将元烈的腿举得更高,暴露出在寒气中收缩的菊穴――

    “看见了吗?这小子里里外外都被我操过,还每次爽得不得了,嘻嘻,他可是你们那什么东丹盟主的弟弟呢,呵!”竖起三根手指向小小洞口插入。

    “啊……”元烈颤抖的叫声只发出一半,就被黄泉突然的直插到底噎在喉间,用尽力气扭转脖子,看着那美丽却比鬼魅更凄厉可怖的面容。

    “……放开我……”声音微弱得只有自己能听到,元烈目光痴愣,却再也流不出眼泪,因为哭已成了奢侈。

    “放开他!你这疯子!”沈日暖忍无可忍,大骂着拔剑冲了上去,就算对方是天王老子也不管了。人到半途,水千山已挡住他去路,阴阴一笑:“他是主人的东西,怎么玩都跟你没关系吧?”没等沈日暖反唇讥诮,他手一挥,已多了柄蓝荧荧的短刀,朝沈日暖咽喉划落。

    “暗箭伤人,卑鄙无耻!”沈日暖气得哇哇大叫,挥剑迎去。两边人马也不再客气,捉对儿大打出手。

    第十四章

    杀喊声中,有血溅起,染红了苍邈长天。

    元烈却看不见,满眼只有黄泉放大到及至的妖魅笑容……

    “……放……开我……”痴痴重复着意识中唯一存在的言语,眼帘疲倦地垂落――再没有心力去注视那双闪着疯狂火焰的陌生眸子……

    “你想逃过我吗?休想!”

    黄泉狠狠攒眉,猛然拔出深埋他体内的手指,捏住他的腿用力向外拗:“快张开眼睛看着我,说你喜欢我,快说!”手上加重了力道。

    几乎可以听到腿骨脱臼的牙酸声,身体像要被撕裂开来,冷汗一下顺额流淌,元烈反常地哈哈大笑,藏不住哽咽――你究竟要听谁说喜欢你,黄泉?……

    我说过多少次的喜欢你,可你真正用心听过么?你此刻抓着我,看着我,可我知道你眼里望见的根本不是我,而是那个已经死去,你永远也抓不住的男人……不是我,从来,都不是我……

    “不喜欢……我不要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

    元烈声音由低到高,最后发疯似地狂吼,将心底全部的悲痛、嫉妒、绝望都发泄出来地拼命大喊大叫大笑。蓦然一阵雷击般的巨痛从腿上飞窜,他惨呼一声,睁开双眼――

    天旋地转中,黄泉正定定凝视他,目光凄凉幽怨……

    “……为什么你就是不喜欢我?……天极……”

    即使再被折断另一边腿骨,也比不上这声温柔的“天极”万分之一的锥心疼痛。元烈张大了嘴,眼泪再度倾泻而下:“我……不是……他啊……”

    为什么还不让我晕过去?为什么还要逼我看你凄婉的容颜,听你温柔的声音叫另一个人的名字?黄泉,你何其残酷……一厢情愿爱上你的我,又何其可笑……

    真的边落泪,边大笑。看到苍穹浮云,黄泉的脸,整个天地都在扭曲飞舞,最终化为碎屑片片,融进无垠黑暗……意识完全消失前,耳畔仍回荡着自己沙哑的笑……

    如果就此死去,是不是从此再无伤心牵挂?……可那隐在幽暗夜色里的纤长人影又是谁?叫他哀怜地想伸手安慰,却怎么也触摸不到的身影……

    慢慢地,苗条的人影转过身来,长长头发遮住了脸面,一步步走近。骤然风起,拂开发丝露出熟悉的美丽容貌,涂着鲜红丹蔻的纤美长指朝他伸来,艳色唇瓣扬起一个笑容,温柔得令他心都融化的笑容……

    就当他如痴如醉地迎上那双手时,他突然听到一声这一辈子也不想再听见的呼唤“……天极……”

    长发须臾间变成了无数毒蛇鬼手,缠绕上他的脖子,艳色唇瓣伸出白森森的獠牙,滴着血,还在笑――

    “天极……说你喜欢我……天极……天极……”

    “放开啊~~~~~~~~~~~~~~”

    元烈尖叫着挥舞双臂,猛然坐起,汗流胛背。

    “你终于醒了!”一双手提着衣角替他拭去额头冷汗,沈日暖久悬的心总算落地:“你已经晕了一天一夜了……”

    是梦?……

    元烈大口喘息,看清身上披着沈日暖的外袍,抬眼打量四周――狭小阴森的石室,铁门关得密不透风,只有靠近屋顶处开了个小小窗户,漏进丝丝青冷月光,窗口装的,却是几根粗如儿臂的铁栅……

    “不用看了,逃不出去。”沈日暖顺着他的眼光望去,摇摇头:“其他的人都给杀了,就凭你我现在的样子,根本出不了这牢房。”

    喘口气,元烈稍稍一动,就痛得又摔回地上:“我的腿……”

    沈日暖低下头,轻轻道:“你右腿骨断了,我手头也没有药,只好随便撕点衣服包扎一下……”

    凝望肿得不成模样的腿,良久,元烈闭目,默然无语。

    这条腿,注定是跛了……

    等了半天,不听元烈下文,沈日暖恨恨一拳砸在地面:“你说话啊,干吗不痛痛快快地骂那个妖人?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吗?”

    一手拉起元烈衣襟:“我是不清楚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他如此对你,谁都看得出他只是在玩弄羞辱你,你怎么还没反应?”想到元烈此刻禁不起他拉扯,他放开手,转身去踢墙壁。

    “你原来不是,不是这样的……”记忆里那个湖岸边温吞吞、笑眯眯的青年去了哪里?眼圈一红,沈日暖对着墙壁一阵拳打脚踢:“都是那个疯子,害死了我爹,二哥、三哥,又把你害成这样,还有我大哥,都不知是生是死?……”

    “令兄被带去雍夜族,性命应该无虞。”默不作声的元烈忽然开口,平静地反叫人不安。一五一十将当日情形告知沈日暖。

    沈日暖呆了一会,用力踢着厚重铁门:“那疯子的朋友还能好到哪里去?谁知道他会怎么对我大哥?大哥他身体又弱……”心烦意乱中,他朝窗口放声大叫:“死疯子!臭疯子!放我出去啊――”

    “别吵!”

    牢房外居然有人答话,沈日暖方自一愣,一个亮晃晃的东西从窗口铁栅丢了进来,竟是枚钥匙。

    “带上他,走石林后的小路下山,越快越好。”屋外人又轻又疾地道,瓮声瓮气,似是故意捏着鼻子在说话。

    沈日暖惊疑不定:“你是谁?为什么帮我?”

    “我不过是跟人约定,要救那姓东丹的一命而已。”那人声音越来越小,显已行远。沈日暖摸摸头,知道自己想不出个所以然,也就不再多想,打开铁门,青渗渗的月色立时泻满一地。

    回望脸色苍白一动不动的元烈:“喂,你还不肯走?”

    元烈直直看着自己月光里的阴影,依然不言不动。沈日暖啐了一口:“你像个男人好不好?那疯子对你无情无义,你还恋着他做什么?”一拍胸脯:“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之前你就当自己发了场噩梦,早早把那疯子忘个一干二净不就得了――”

    “你懂什么?”元烈突然大吼,沈日暖一吓,后半截话吞回肚里,不服气地刚要吼回去,猛见元烈抬起头,他愣了愣,哑口无言。

    元烈面上,不知何时已布满泪痕……

    默默拭去眼泪,元烈轻声道:“走吧。”费力撑起身子。沈日暖连忙扶住,背起他遁入夜色之中。

    第十五章

    石屋里,没有燃灯。冷清得近乎发白的月光从门缝照进,将湘妃竹榻上长发披肩的人影映上石壁――

    黄泉自己也不记得在榻上躺了多久,只知道神智稍微清醒时,已满身浴血。好不容易由水千山连哄带骗伺候着沐浴更衣,就倚着竹榻发呆……

    东丹天极死了……滴水未沾、不言不动地枯度一昼夜,空白的头脑终是恢复了运转,铁一样不争的事实摆在面前――天极死了……那个他朝思暮想整整恨了十六年的男人已经从世上消失了,首级亦被他抛下了悬崖……

    可他一点也感觉不到大仇得报的喜悦,反而空虚得窒息、发疯。也许当时真的是疯了,所以像要毁灭一切地杀人……

    脸色不知不觉间微微变了,他紧缩眉心,突然掀开枕头,露出榻身一个暗格,打开里面一方镶珠嵌玉的锦盒,年久泛黄的绸缎底衬上并排放着两片早已干枯残缺的叶子――

    ……那一个狂热靡乱的夜晚过后,天光时分,他全身如散了架似躺在同样湿漉漉的天极怀中,听天极用从床头花盆里摘来的曼佗罗叶轻轻吹着。

    “不对,不对,你这一段吹错了。”他笑着抢过叶子吹给他听,叶子的边缘湿湿热热的,还残留着天极的味道……

    闭着眼,艳色唇瓣无意识地刷过两片枯叶,干硬皲裂的叶脉扎得他嘴唇细细刺痛,腐败的木味随呼吸钻进鼻孔,却没有记忆中天极的气息……

    其实早就没有了,从他自深潭被人救起,掏出怀里被潭水和鲜血浸得烂糟糟的叶子时,就再也嗅不出天极留在叶上的任何一丝气味了……只是他一直不愿承认。

    倏地睁眸,手指轻轻一搓,枯叶立化齑粉,无声飘落尘埃,再无痕迹……

    长长地,如大梦初醒地抒了口气,黄泉将锦盒扔回暗格,却撞到了角落里的一对小小泥偶。

    是元烈送他的泥偶……

    慢慢拿起那个笑得憨憨的“元烈”,怔忡望着,嘴角不自知地弯起一点清清淡淡的笑,但很快僵住――依稀记得疯狂中的他似乎拗断了元烈的腿骨,也还记得元烈悲伤泉涌的眼泪……

    “……怎么会?……”黄泉抵着涨痛的脑门喃喃自语,心里竟隐隐冒起恐惧,像滴在清水里的一点墨汁,徐徐把他浸入一片孤独阴森的黑暗。双肩不由自主地战栗着,东侧墙上的木门忽地一响,他震了震,飞快地放回泥偶,将枕头堆回原处。脸一沉已恢复往日冷艳神情,蹙起眉:“谁叫你随便进来的?水千山”

    不用抬眼看,他就知道来人是谁。整个黄泉路,也只有住他隔壁的水千山敢随意出入他寝室。以前为了方便亲热倒不觉得什么,但此刻,一种被人窥探的不快油然而生,黄泉冷冷横他一眼:“今后没我吩咐不准过来!”

    水千山满面欢笑登时消散,咬着唇将食盘往榻旁矮几上一放:“千山是怕主人饿了,才贸然入内,以后不敢了。”坐在黄泉脚旁,重又露出笑容,拿银刀高高兴兴地削了个香梨,送到他嘴边:“这是千山白天特意下山去边关市集买的回疆香雪梨,新鲜得很。”

    黄泉哪有胃口?但见他一脸殷切,勉强咬了一口。水千山立即容光焕发,倒似比他自己吃更开心,待要再喂,黄泉心烦意躁,腾地站了起来。

    “元烈呢?他的腿怎么样?你有没有替他接骨上药?”

    他一连问了三句,声音越来越厉,水千山脸色也越来越白,狠咬嘴唇,蓦然把梨子朝地上重重一掷,大声道:“你还那么关心他做什么?!你原来不是说只想玩一玩,顺便报复东丹天极那畜生的吗?现在那畜生已经死了,你仇也报了,还有什么不称心的啊?干嘛再去记着那傻小子?”

    黄泉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从小就对他千依百顺的人像中了邪似对他大吼大叫,惊讶过头,竟连训斥也忘了。

    一抹眼角即将挂落的泪滴,水千山喊得更响:“我知道你其实是有点喜欢他的,可他是那畜生的弟弟啊!又能好到哪里去?他凭什么跟我抢?”长年累月压抑在心底的情意终于被妒忌点燃,似熔浆喷发出来,烧得他红了眼,用力勾下黄泉脖子,就凑上去狂吻。

    “你是寂寞难耐才去喜欢他吗?那为什么不正眼看看我啊?我陪了你那么多年,难道还比不上他?我――”

    “水千山,你闹够了没有?”

    黄泉总算回过神,一巴掌将他扇到墙角,举手正要再打,水千山捧住高高肿起的半边面孔,嘶声呜咽:“你打啊!打死我好了,反正我怎么做,你都不喜欢,干脆杀了我算了!呜啊……啊……”

    终究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听水千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黄泉反而落不下手,拉起他边擦眼泪,边耐着性子问:“你是不是把他关在牢房了?快去带他过来,再拿些伤药来我这里。”心知以水千山对元烈的厌恶,多半是将人往牢房一丢了事,哪还会去照料他?

    水千山痛哭:“我不去,不去!我恨不得他死了才好,就没人能把你抢走了。”

    黄泉大怒,直想好好教训这无法无天的水千山一顿,却挂念着元烈伤势,没空再跟他罗嗦。打开东边木门,将他推回自己的小屋,反手锁了门,从石屋正门走了出去。

    沈日暖背着元烈,依着他指引绕过那连排石屋潜进石林,月冷星稀,照着高高矮矮的石柱,投落黑影幢幢,似有众多敌人暗中窥伺。他心里毛毛的,不由加快了步伐。

    堪堪将出石林,背上元烈突然低低喊了声停。沈日暖一怔:“你腿疼得厉害吗?再忍一忍,下了山我即刻找最好的大夫替你医治――”

    “不是……”元烈沉默片刻,指了指不远处一个颇似人影的石柱:“麻烦你背我过去,我想再看看他……”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欣赏石景?沈日暖翻个白眼,但还是依言走上前。这下瞧得清楚,原来是座真人大小的泥像,泥人的脸尚未塑好,不过那长发宽袍,活脱脱就是厉黄泉――

    “……是你堆的?……”沈日暖小心翼翼将元烈靠一侧石柱放落,见他神色凄楚地仰望泥人,也不否认,不禁火大:“你的糊涂梦到底做醒了没有?我们现在是逃命,你还磨磨蹭蹭的,等着那疯子追来,再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吗?”

    元烈浑身一震,脸上肌肉扭曲,显是痛苦到了极点。沈日暖也觉自己说得太过份,讷讷地伸手去扶,却被元烈轻轻推开,睁大了眼睛看元烈一步一拖地挪到泥人跟前,颤抖着抚上那没有五官的脸。

    触摸到的泥土冷冷的,感觉不到任何温度……空白一片的脸原本很快就可以捏出细长飞扬的眉,含媚微翘的眸子……可再也不可能有完工的一天了……

    掌心猛一吐力,泥人的头颅断落掉地,碎成无数泥屑。再一掌劈上――

    “元烈?!”

    沈日暖愣住,动容,看元烈一掌又一掌地打着,没有出声,没用真力,手掌不多时便擦出了血,混进泥土中。他想上去阻止这毫无意义的举动,可怎么也迈不开脚步,只呆呆望着元烈。

    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元烈双眼,叫他辨不出他的表情,但他清楚看到,亮晶晶的水珠一滴接一滴地顺着元烈鼻翼、嘴角在流……

    烟尘翻滚间,偌大个泥人终于化归尘土。元烈转身,艰难地走向沈日暖,泪犹在慢慢淌落。

    第一次,沈日暖并未觉得男人为情流泪是一种羞耻,反而莫名其妙地有股欲放声同哭的冲动,却眼涩涩地流不出泪,茫茫然背起元烈,迈步前一顿,扭头对元烈说了句自己也为之错愕的话。

    “那个疯子不值得你为他如此……”

    元烈默然。两人相对无言中,突闻林外焦急呼唤:“谁在里面说话?元烈,元烈,是不是你?”

    两人一下变了面色,沈日暖脚下急纵,但一条纤长身影比他更快数倍,呼地掠进石林,拦住了沈日暖去路。

    “……元烈,你要去哪里?”

    一撩长发,黄泉脸上喜色未褪,眼里却已浮起薄怒,带着丝不信:“你想下山?!”

    第十六章

    竟然要离开他?……刚刚领悟到这一点,黄泉已厉声高喊:“不准走!”

    一瞥见到满地碎屑,他震惊之至:“元烈,是谁打碎泥像的?你――”元烈沾泥染血的手掌映入眼帘,他嘴角肌肉都微微牵搐起来,再也接不下去。

    “是我。”

    元烈接口,幻想过许多与黄泉相见时的情形,以为自己会憎恨地扑上去,痛骂他,甚至撕咬他。可如今人在面前,他却连一点生气的力气也找不到。真的,除了深深的、千丝万缕纠结心肺的哀伤和疲倦,已没有余力去恨……

    黄泉手指死死握紧,指甲在掌心掐出了血仍不自知:“为什么?”

    元烈的头似是不胜负荷地靠在了沈日暖颈中,不再说话。沈日暖瞪圆了眼:“你还问为什么?如果是你被人扒光了衣服当众羞辱,还被打断了腿,你会怎么样啊?”说到义愤填膺处,呸地对黄泉猛啐一口,黄泉正呆呆望着元烈,竟未闪避。一口唾沫正中面门,美丽容颜瞬间阴狠,沈日暖反而害怕起来,连退几步,见黄泉举起手,他一颗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未如沈日暖想象中勃然大怒,黄泉只是擦干净脸,盯着元烈低垂看不真切的面庞半天,叹着气,脸色缓和下来。自己那日所作所为委实太过,无怪元烈忿恨。不过,现在不是懊恼的时候,得尽快医治他的腿。

    伸手朝元烈走去:“回屋再说……”

    元烈猛抬起头,声音又干又涩:“回去做什么?让你再来捉弄我、嘲笑我?”

    虽早有心理准备承受元烈的怒气,但当真听到一向脾气温和的元烈用如此尖刻的语调说话,黄泉还是不由自主地顿住了呼吸,手停在半途,张口结舌。

    心痛的感觉却慢慢从身体最深处浮出……

    “其实你一直以来都把我看成傻子,拿我当消遣。这些我全部都清楚,可我总是叫自己忍一下,我总以为有一天能帮你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情,能感动你。呵,我现在知道,那是我痴心妄想。”元烈平板又飞快地说,一句句像利刃切割黄泉神经。

    “你那天说得对,我算什么东西,怎配来喜欢你。充其量是供你发泄愤怒的工具。如今我兄嫂都已谢世,你也该了结心事了。我也没有什么再让你报复的价值了,就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罢。”似乎把一辈子要讲的话都说完似地长抒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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