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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主有病——杨溯(94)

    你怎么躲过去的?进宫不都得挨一刀么?夏侯潋又问。

    本来是该挨的。沈玦偏过头去,慢慢道,大约是天爷可怜我,给了我一份好运气。当年轮到我净身的时候,赶巧操刀的刀子匠闹肚子出去解手,我看见地上有条沾了滩血的被单,就把被单蒙身上躺到担架上去。替班的刀子匠以为我已经净完了,就着人把我抬了出去。

    竟没人发现么?

    你以为太监净身是怎么净?沈玦斜眼睨他。

    夏侯潋道:不就是断子孙根么?

    沈玦摇头,那是前朝的法子。本朝太监不断根,只去囊。刀子匠在子孙袋上各开两个小口儿,把里头的囊丸挤出来就完事儿。每年黄化门验身,也只是掌事太监伸进裤腰里去摸一把,验你会不会沈玦脸红了红,会不会硬。我自己配了副药,压制欲望,不长胡子,后来当了魏德的干儿,没人再敢验我的身,便瞒下来了。

    夏侯潋听了心里担忧,药?什么药?能压制欲望,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万一喝多了真成太监了怎么办?

    成就成吧,那又如何?反正我没有打算成家。沈玦盘起腿坐着,侧眼望向夏侯潋,那家伙满脸忧心忡忡的模样,看起来很是为他担心。其实他有件事没说,他毕竟是半路出家的大夫,看了两本医术瞎鼓捣出来的药并不那么管用,每回他看见夏侯潋脱衣裳,总是会情难自禁。

    不过这事儿不能告诉他,沈玦顿了顿,声音低了一点儿,阿潋,你不怪我瞒你这么多事儿么?当初骗你我是被卖进宫的,就是想把你留下来陪我。我是不是很自私,明明早知道你娘来找你,我却没有同你说。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心,嘲讽地笑了一笑,可你为了留下来陪我,七月半发作,差点丢了性命。

    是挺自私的。夏侯潋说。

    夏侯潋的话像一记闷锤打在沈玦心上,他还以为夏侯潋会反过来安慰他,跟他说没关系,不怪他。他忽然觉得自己虚伪极了,他坦白不是为了悔过,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点儿罢了。扭头看夏侯潋,夏侯潋的脸笼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他心里感到绝望,夏侯潋一定厌恶他了吧。

    他从来都是这样,即便是对着真心爱着的人也能面不改色地撒谎。这就是他,卑鄙又下流。

    额头上忽然被弹了一记,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愠怒浮上眼眸,他厉声问夏侯潋:你干什么?

    罚你啊。夏侯潋眼睛里有笑意,谁让你骗我。这次罚过你了,下次不许骗我了。

    沈玦捂着额头怔怔地看着他,烛火在夏侯潋眼中跃动,像撒了一把碾碎的光,统统都融化在了他眼眸里,黑里揉了金。那是独属于夏侯潋的温柔,令人沉迷。

    夏侯潋忽又锁了眉头,道:少爷,我觉得你那个药还是别吃了。好不容易保全了健全的好身子,怎么能就这么糟蹋了。你这么着不是事儿,咱们得想个法子,要不你别当这什么劳什子厂公了他说到一半,抬起眸,顿时呆住了。

    沈玦正静静望着他,微笑着落泪。

    夏侯潋顿时慌了,你怎么哭了?我刚刚下手太重,弄疼你了?

    大约是蜡烛燃尽了,光忽然就熄了,帐子里顿时黑漆漆一片。夏侯潋还发着慌,愣了半晌才想起来要点灯,掀被子就要下床去,腕子却被沈玦一拉,整个人被他带进了怀里。

    夏侯潋的心漏跳了一拍,整个人像被火烤着了一般,脸涨得通红。黑暗里他听见沈玦清浅的呼吸,咻咻地打在他的耳畔,烫得灼人。

    阿潋,我一向觉得这世间太冷、太冷,沈玦把头埋在他的颈间,哑声道,可是,幸好有你。

    幸好有你。

    我此生一片荒芜,拂尽尘灰,你是我唯一的珍宝。

    黑暗里寂静无声,床围子和帐子把四面围住,仿佛隔出了一个只有他们的小小世界。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很长,似乎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静止。

    夏侯潋慢慢安定下来,抬起手轻轻回抱住沈玦,低声道:少爷,你也一样。

    沈玦搂紧他,嗯。

    少爷,夏侯潋把他推开一点儿,继续刚刚想说的话,那个药别吃了,等伽蓝的事情完了,我带你走吧。

    去哪儿?沈玦问。

    随便去哪儿,南洋、东瀛。只要出大岐就好,找个地方隐姓埋名。我可以开个打铁铺,或者开一个武馆,总不会让你饿肚子的。就是日子肯定没在京里舒服了,不过能堂堂正正地当个正常人,值了。

    沈玦失笑,我有钱,不用你养家。他望向夏侯潋,眸中里有泫然水光,是极为温柔的神色,就咱们俩么?

    一开始是,后来肯定不是啊。夏侯潋把手枕在脑后,望着黑漆漆的床顶,笑道:到时候呢,你再娶房媳妇,给你们老谢家开枝散叶。儿子孙子,子子孙孙,说不定得有十几口人呢。

    沈玦唇畔的微笑凝住了,你说什么?

    夏侯潋接着絮絮叨叨地说:你要是有心思,也能多娶几个。不过我劝你别娶太多,容易后院起火。

    黑暗里沈玦的神色慢慢变得阴郁,声音也渐渐变得冷了,你呢?

    夏侯潋没有觉察出来,兀自道:我?我给你看园子呗。等你有娃娃,我还可以教教他们打拳,强身健体,别跟你似的,一阵风就能吹倒。

    沈玦略一怔愣,眸中的阴霾褪了些,你不成家么?

    夏侯潋笑着摇头,我就算了吧。

    为什么?

    少爷,我手上沾的血太多了,太好的福气我享不了。夏侯潋淡淡地微笑,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给他们当干爹。

    他的话太惨淡,沈玦的心像被谁攥着,简直要挤出血来。他艰难地说道:我手上也沾了很多血,按你这么说,我也没福气,我也不能成亲。

    你跟我不一样,夏侯潋轻声道,我是弑父之人啊少爷,我的罪洗不掉的。你不一样,你可以改过,听戴先生的话,当好人。你看你现在支持张大人变法,又帮着筹措军费,多好,上回我还听见街坊邻居夸你呢。再说了,我根本不想成亲,女人最麻烦了,见了就头疼。我一个人打光棍儿挺好的,逍遥自在。

    沈玦听了没说话,沉默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夏侯潋望着他,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光看见一团浓重的影子,他戳了戳沈玦的背,喊他:少爷,在想什么呢?

    沈玦拍开他的手,躺下来面对墙壁,闷声道:我也不成亲,我自有主张,你不必管我。

    夏侯潋有些头疼,不知道沈玦突然发什么倔脾气,旁人做梦都想要娶媳妇儿,买也要买回家一个,沈玦这家伙要他娶媳妇儿跟要他命似的。夏侯潋无奈道:我不管你谁管你?

    沈玦被这话儿噎住了,好半天没说话。

    少爷

    夏侯潋还想再劝,沈玦忽然转过身来拽了一把他的手臂,他失了平衡跌在床上,沈玦把被子盖在他身上掖好,他想开口说什么,沈玦捂住他的嘴,冷声道:行了,我困了,睡觉。

    沈玦捂着他的嘴,挨得他很近,瑞脑香萦绕在空气中,夏侯潋闻着那香味儿,脑子比白天还要清醒。外面下雪了,落在轩窗和屋檐上簌簌的响,他睁着眼睛望着床顶,不知道望了多久。

    寂静中,之前发生的事一幕幕出现在眼前,一下子是戴先生花白的头发在空中飞扬,一下子又是月光下段九黑色的斗篷,渐渐的,连多年之前的往事都纷至沓来,鸦羽一般掠过眼前,像是无声追来的梦魇。一瞬之间,纷杂的情绪涌进心底,白天来不及悲伤,现在竟好像喘不过气似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复。沈玦的呼吸声响在耳边,他已经睡熟了,夏侯潋悄悄把他的手拉下来,放进棉被。月亮出来了,月光穿过松绿窗纱,透过帐子,夏侯潋侧过脸,看沈玦恬静的侧影,长而弯的睫毛歇落在白净的脸颊上,像细细的羽毛。他伸出手拨了拨沈玦的睫毛,心中汹涌的情绪奇迹一般平静下来。

    不娶就不娶吧,我们俩搭伙过,也挺好的。他想。

    他闭上眼,侧着蜷起身子,微微低下头靠在沈玦肩膀上,也睡熟了。

    第102章 花自飘零

    侯府地牢。

    段九拾级而下,从**里走出来。地牢里的人抬起头,透过稻草一样的乱发,看见那个披着黑斗篷的男人。他个子很高,是个魁梧的汉子,脸庞瘦削,晒成蜡黄色,又粗糙,像风干的山芋片。他看起来其实一点儿也不像个刺客,眼里没有锋芒也没有杀气,倒像个种田的田家汉,笑起来的时候甚至有点憨厚的味道。

    刺客搬了杌子和矮几放在地牢前面,段九撩袍坐下来,从斗篷底下掏出一把烟斗,刺客在他的烟锅里灌上烟叶子,用火折子点燃。段九吸着烟嘴,叭叭吐了几口烟,烟雾腾袅而起,笼罩了他的脸。

    十七啊,这儿住得还习惯么?他问。

    还行,唐十七靠着石壁嘿嘿地笑,就是牢房湿气太重,老鼠多了点儿,天天夜里叽叽喳喳,吵得我睡不着觉。

    是么,段九笑了笑,十七,只要你说出我们想知道的东西,别说是老鼠,就算是蚂蚁,我们也会灭得一干二净。

    唐十七爬到铁栅栏边上,陪着笑说:叔,您饶了我吧。我是真不知道夏侯潋在哪儿,我要是知道我早说了,何必等到现在。他撸起袖子给段九瞧,手臂上伤痕累累,您瞧您手下给我打的,浑身没一处好肉啊!

    段九摇头轻笑,你这张油嘴呀,我知道你不会开口。十七,你可知道我为何抓你进伽蓝?

    您不是想冶炼牵机丝么?唐十七搓搓手,您看我您要我把图纸给工匠,我一张不落,全上缴了。您要牵丝技谱,我也默出来给您了。我真的是为咱们伽蓝鞠躬尽瘁啊,叔,您咋还怀疑我呢?

    对了一半。段九用烟锅敲了敲案几,道,十七啊,小潋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了解他。这孩子最重情义,小时候不过在谢家待了几个月,便有胆子背叛伽蓝,拼命送谢家那个小少爷逃出伽蓝围杀。后来靠着他娘捡回一条小命,好不容易当上伽蓝刺客,我从刀炉精心挑了静铁给他,没想到他一转头,就送给了那个小少爷。

    小少爷?唐十七听得一头雾水。

    就是沈玦,你见过吧。我那时只当他初出茅庐,身手不济,不当心,把静铁给落了。若非前日看见沈玦的刀,我还不知道这孩子竟然把静铁送给了他。段九的脸色慢慢变得阴沉,真是胡闹。刀在人在,刀是刺客的性命,况且还是静铁,怎么能说送就送?

    唐十七握紧拳,做出气愤填膺的模样,就是,怎么能说送就送!这个夏侯潋,真是见色忘本,小小年纪就做出这样事儿,难怪之后会叛逃。不行,叔,等您抓到他,非得好好惩治惩治不可!

    段九望着他笑了笑,一个小少爷尚且如此,更遑论你啊十七。你跟着他混了多少年?

    唐十七心下一紧,涌现出不祥的预感。段九还看着他,兜帽底下眼睛深邃,看不出是什么神色。

    他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道:我?我算个啥呀,我就一打下手的。跟他混的时候就不得劲儿,我好吃懒做,还乱花钱,他早想把我给辞了。再说了,他为那个小少爷做到那样,保不齐是看上了人家的美色。唐十七冲段九暧昧地眨了眨眼,当初我跟着夏侯潋混的时候就觉得这人儿有点毛病,这么老大人了,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这不,您把谢家小少爷这事儿跟我一说,我就明白了。夏侯潋肯定是个断袖!我要脸没脸,要身材没身材的,这不他就看不上我呗。

    段九听了愣了一下,低着头沉吟了一阵。唐十七吞了吞口水,心里定了几分,没想到他随口编的瞎话还真把这忘八端的给唬住了。

    墙上斜插着火把,火光在段九脸上跃动,一半明一半暗。段九思量了很久,笑了起来,小潋重情义我是知道的,当初抓你来,便是算准了将来有一日他若知道你陷在我手,定不会坐视不管。我一直等着一天,等着你带我们找到他。如今想来,我真是糊涂了,我这棋本来可以走得更快一步。

    唐十七心里又忐忑起来,呐呐地张口:啊?

    段九站起来,俯视唐十七的目光说不出的冷,十七啊,你的行踪从来都掌握在我的手心,从你们刚开始接头的时候我便已经发现了端倪,如今更是证明了我的猜测。秋门的易容术果然不可小觑,夏侯潋虽不是秋叶的正经弟子,却比书情更得真传。

    你你唐十七张目结舌,很快又镇定下来,歪嘴一笑道,段大爷,您抓不住他的。人现在有沈厂公护着,沈厂公本事通天,当初能把你们伽蓝整的丢盔弃甲,定也能把老大护得密不透风。

    你说得对,段九淡淡地说,可是十七,他有沈玦相护,你又有谁呢?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将傀儡照夜的图纸画出来交给我,我便饶你一命。否则段九很轻地笑了笑,想必你绝不想尝尝极乐果断药之苦。

    他说完转身,一步步消失在**的黑暗里。唐十七瘫在地上,仰面对着乌漆麻黑的屋顶,四面都是厚重的石墙,沉重如铁的黑暗压在他身上,让人喘不过气来。他心里完全没底了,这鬼地方不知道是哪里,他蒙着眼被刺客带到这里,从此不见天日,他甚至已经忘记自己在这儿待了多久了。

    他翻过身去对着墙壁叹气,要是这回能逃出生天,他一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再也不嫖不赌,他要学他老大,当个好男人。

    唐十七。身后有人喊他,唐十七吓了一跳,挺起身来回头看。

    是紧那罗。

    他蹲在栅栏边上望着他,他穿着刺客的箭衣,头上扎着网巾没戴发冠,脸侧一道狰狞的伤疤,一双眼影沉沉的。从前身上的温柔懦弱的书生气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收敛在身体里的沉沉煞气。他已经是一个完全合格的刺客了,精悍如铁,和伽蓝其他人一样。

    唐十七吞了口口水,没敢说话。紧那罗现在脾气大不如前了,上回唐十七亲眼看到他打死了一个不愿意伺候他的女人。他以前是个和女人说话都要脸红的家伙,现在却可以面不改色地把刀刺进她们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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