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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梦游戏——烂春(45)

    可是那个小鬼却站在货架前不动,仿佛只是给他引路的热心观众。也和江声记忆深处里的某幅画面完美重叠。
    曾几何时,江声也是这样站在傻愣愣地站在货架前的。
    身边领着他的人从爷爷奶奶变成姑姑阿姨,最后甚至变成了表哥表姐。
    他也在身边人的更迭中慢慢抽条长大了,成为了可以随心所欲地逛超市的人。
    而不再是那个需要在别人面前装矜持,一样东西也不敢挑,内心却期待着他们能主动询问自己的可怜孩子。
    虽然即使他们开口了,自己也只会最怯懦地回答:嗯、还行、谢谢。
    所以他能感同身受地看出那个小鬼的踌躇与纠结。
    江声想,虽然当初没有人来划破黑暗拯救他,但是却不妨碍自己给这个小可怜一点温暖。
    他兀自问店家又要了一个塑料袋,然后开始往里面扫货。
    可惜小卖部的塑料袋都小的可怜,甚至只能装下几包充了气的膨化食品,以至于他手里拎着的袋子数量在不断地增加。
    那个小鬼还是站在原地,他看着江声毫不犹豫往里面装东西的动作,低声地说说:不用了。
    江声听着他小如蚊蚋的声音,没停下,还是坚持把货架上的零食都买齐了,除此之外还给他买了几样玩具。
    那个小鬼看着自己手上凭空多出来的那几袋子的吃的,鼻尖终于还是泛了酸。
    他低着头,问:为什么?
    明明我们是站在对立面的人,明明我们的存在就是你们在这个世界里的最大隐患,你为什么还要给我买这些吃的?
    江声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已经五年级了,却还不到一米四高的孩子沉默了半晌。
    他思忖了一会儿之后回答:如果你非要一个答案的话,大概就是我的三观不正吧。
    他说:毕竟在我的世界里,就只有两类人。和我有关的,与和我无关的。我不在意你杀过几个人,还会杀几个人,反正那也不过是别人强加给你的意志。
    江声拨了两下袋子,补充:而且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这些东西也不算是买给你的。充其量算是我对自己过去心愿的一种满足吧。
    他不知道江声在说些什么,只以为对方是想收买他,说:即使我不对你动手,别人也会。
    江声低头看他,似笑非笑:我真的不是在讨好你。而且比起你现在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我更喜欢和阴阳怪气的你待在一起。
    那个小鬼眨了两下眼睛,试图驱赶趁虚而入到眼睛里的那几粒细沙。
    江声学着秦争的样子抹了一下他的眼尾,问:你要不要带着你的小弟们和我们合作,一起杀了主神者。
    他拨开江声的手,别过头去,不答:你刚才还说不是在收买我。
    江声挑眉:我确实还没开始收买你。
    然后抛出了真正的条件诱惑他:等我们一起杀死了他,杀死了校长,解放了那些可怜的孩子的执念,我就带你南下去看你的爸爸妈妈好吗?
    那个小鬼刚才的那点别扭悉数褪去,被他话里透出来的寒意所取代。
    他说:可是看过了之后,不是还得回到这个破地方吗?
    江声沉默着没说话,无法反驳,只转移话题道:你去过你家长打工的那个城市吗?
    他低着头回答:没去过,但是在电视上看见过,也在别人的描述里听过。所以我能想象到那儿有多好。
    如果去一趟再回来,我大概会更失控。他抬起头来,盯着江声的眼睛看:可到时候,你早就走了。与其这样,倒不如从来没去过。
    大概是应了那句:只要没拥有过,就不会害怕失去。
    就像是自闭症儿童也知道要默默地抓住志愿者们的手,不希望他们离开一样,江声眼前这个十岁的孩子,这个夜间的杀人魔,也在用他的方式在试图挽留江声。
    可惜希望是一回事,理智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即使撇开游戏机制,也不会有人愿意在这座山村耗上一生。
    艾米莉.狄金森写过一首小诗,诗中写道:
    假如我没有见过太阳
    我也许会忍受黑暗;
    可如今,太阳把我的寂寞
    照耀得更加荒凉。
    对于这个男孩而言,诗中的那个太阳或许不仅仅是那座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的城市,还有江声给予他的短暂的善意。
    太阳落山后,曾经的那些昙花一现的温暖,就都会伸出手来,把他往更深的黑暗里推。
    所以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江声的手,直到走回教室也没能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
    江声想说,或许那些所谓的大城市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例如房租很贵,大多数打工的人都只能能租得起潮湿的地下室;食物也贵,他们指不定吃得还不如学校一荤两素的配餐。
    就业竞争也激烈,你以为的某个在大城市里光鲜亮丽地打拼的人,那些村里人眼中走出大山了的人,可能现在正在某餐厅的后厨卖力地刷碗,手上是冻出来的疮疤。
    甚至是在某家工厂里吸着毒气连轴转,全年无休,只为了拿法定节假日的双倍工资。
    但是他最终也没能说出贬低那些大城市的话。
    因为对于那个男孩儿来说,太阳之所以为太阳,可能并不是因它繁荣、美丽。而是因为在那方土地上,有他心里最想亲近的人在。
    江声在放学后默默地陪他走了几里蜿蜒的山路送他回家,算是他少数能给的关怀。
    只是在村口被一个迎上来的老头截断了去路。
    那人揪着男孩儿的耳朵大声质问:哪里来的钱买这些东西?是不是从家里偷拿的?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那个男孩的嘴抿成一条直线,不吭声。
    然后枝条做的扫帚甩在他的身上,和他手上那些已经结痂了的伤痕重叠。
    江声伸手去拦,却老人被大喝了一声:你是谁?不要多管闲事。
    然后继续转过头对着自己的孙子唾沫横飞:你们校长打电话给我说你肚子疼。要我说,你就吃这些垃圾食品,不疼才有鬼。
    江声听不懂老人口中飚的那些方音,只知道他说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他皱着眉头搬出了自己的老师的身份,结果也还是没能从他那收获到半点尊重。
    男孩像是习惯了,反而转过脸来对江声露出一点笑意,眼神却冰凉。
    他说:大概我只有在晚上才能为所欲为吧。
    其余的时候,我都不能作为一个真正的人被对待。
    第56章 温暖源
    那个老人听不懂那个小鬼在说什么,标准的普通话传进他的耳朵就自动变成了叽里咕噜的鸟语。
    就像那个小鬼也永远无法理解自己的爷爷每天到底在想什么一样。
    两个人之间的沟通永远是无解。
    江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理了一下男孩儿被拽歪了的领子,然后就两手空空地折返了。毕竟在那个场景下,他连一句话都插不上。
    江声踩在石子路上,坑洼的斜坡让他走得有些气喘吁吁。可是思绪却还是止不住地停留在那个挂着牌子的村口。
    那两个对峙着的身影,和谁也不会主动低头的气愤与委屈。
    说实话,他在现实当老师的那两年,最害怕的事情也是学生家长来找茬。
    那些家长总是有自己的一套处世逻辑。
    要么是听不得老师对孩子的批判,事事都得维护;要么就是不停地对着老师反向倒苦水。
    例如孩子在家总是不学习,一有空就打游戏;又比如孩子在家里不听话,总是和家长顶嘴。
    甚至有当着孩子的面骂他的。总的来说,就是自己管不了了,希望老师帮他管教。
    而江声遇上这种场面也只能无语凝噎。
    在他看来,学习全靠老师一手抓这种话,是他待在学校那么多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也曾经有一个家长找上门来问罪,质问他自己家的孩子为什么语文只能考五十几分,质问他这个老师上课的时候究竟教了些什么。
    江声觉得冤枉,但是又不愿意把孩子推到风口浪尖上,只能委婉地实话实说:他的文言基础比较薄弱,作文写得也还有待进步。
    他没把话说得太过分,只口不提他上课时候的不专心,想给那个孩子留些薄面。
    那个家长却骂骂咧咧地指责江声不负责,然后又把枪口转向了自己孩子。
    她说:你现在不学习,以后你想干什么?去工地上搬砖吗?还是在家里养猪?
    孩子脸红脖子粗地回: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不喜欢学习,也学不进去。
    家长的气焰更盛:你懂个屁。我看你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诸如此类的场景,江声在这两年间也见了很多,却始终没能琢磨清楚:当一个孩子真的自己不想学习的时候,老师、家长、学校,真的能对他起到促进作用吗?哪怕只有一丁点。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可是没有人能醒悟过来。孩子是,家长也是。
    而那个小鬼的爷爷则是另一种家长的代表:不管孩子在学校里干了什么,回到家又在干什么,成绩优秀与否,只要他想骂他,总是能找到千百种让他当出气筒的理由。
    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他们总是有一套自己的逻辑:你不听我的话,就是不懂事;我不顺心了,我就可以骂你。
    和上面那套我都是为了你好在本质上又有所不同。
    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最后相看两厌的局面、绝对和谐不了的亲子关系,还有他身为旁观者的无能为力。
    树上站立着的一只乌鸦长叫一声,像是在报丧,把江声飘远了的思绪拉回来,于是他加快了在蜿蜒山路上行走的步伐。
    此时的天空是灰蒙蒙的,像是即将飘雨的天气。
    最后细雨还是在江声赶回宿舍之前落下了,好在他还有一件外套可以临时充当一下不称职的雨伞,以免淋成落汤鸡。
    但是当他湿着衣服踏进宿舍的时候,陈科还是被惊了一下:你这是去哪儿了?这么久,还淋成这样?秦争则直接皱起了眉头。
    江声拧一把外套上的水:,回答:送那个小鬼回家了。然后一进屋就开始换衣服。
    陈科提议他去洗个热水澡,然而谁都知道这栋楼里只有一个走廊尽头的公共厕所。
    而且山村里的热水还只能现烧,等烧够了,寒气也已经深入骨髓了。
    陈科低声骂了句脏话:这破地方也太不好了吧。且不说今天,我们总不能七天不洗澡吧?
    孟军嗤笑一声:你就是在宿舍冲澡,我们也懒得看你。
    陈科恼羞成怒地反驳:你以为我稀得看你啊。我就是他欲言又止,目光落在正在用干毛巾给江声擦头发的秦争身上。
    江声冲他挑眉,有意开玩笑:我看你今天晚上是想死在床板上。
    陈科嘿嘿笑两声,把话咽了回去。
    四个人的晚餐是秦争做到白菜挂面。江声买的那几包泡面由于半路杀出来的那个臭老头,所以还待在那些红色塑料袋里。
    江声吃完热汤面之后才感觉身体有些回温,他蹭到正在洗碗的秦争边上:我帮你?
    秦争的嘴抿成一条直线,有些生气,却又不知道该对谁发,最后只能硬邦邦地回一句:不用。
    江声却心领神会地知道他生气了,伸手进水槽帮他洗碗,还趁乱摸两下手。
    秦争闷声不吭地从暖壶里多兑了点热水进去。
    江声陪着他把碗洗完,然后邀请他上自己的床上说会儿小话。
    床狭窄地容不下两个平躺的人,所以两个人只能正对着侧躺。
    而江声有意地靠的近了些,以至于秦争一垂眼就能看见对方光滑的肌肤。
    他僵硬地躺在外侧,以为江声要和他说什么哄人的浓情蜜语,刚想装作自己已经不生气了,结果江声一开口就是正经事三连。
    第一件事,是那些孩子的请求,或者说是交换条件:杀死本场游戏的设计者。
    第二件事,是游戏者是以附身的方式混在他们中间,所以任何人都可能是怀疑对象,平日里不能掉以轻心。
    第三件事,是那个小鬼的事,江声觉得并非是完全没有谈判的余地,只是他大概不足以胜任这个职责。
    毕竟一旦有了感同身受的那层滤镜,做什么都不可能倾尽全力了。
    秦争默默地听着,感受着他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自己的颈间,沉默地点头。
    半晌,他主动坦白说:其实我的记忆里也有过一段空白。
    江声伸手搂他,闷声回答:我知道,当时我就和你待在一起。
    秦争蹙眉。江声接着问:你知道为什么林序有时候那么怪,我都没敢断定他是假的。但是却一眼就能看出来你被换魂儿了吗?
    秦争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
    江声抬眼看他,说:因为我不了解林序,但是却特别爱你啊。所以我一眼就能看出哪个是真的你,哪个是设计者套的皮。
    说完之后又哑着嗓子补充:而且他太主动了。
    大概是因为他不知道在这段关系里主动的人其实是我。而你只会明里暗里地给我递台阶,从来没有想过主动走近我。
    我偶尔会像,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在这段感情里感到累了,放弃了,你是不是也不会出口挽留我。
    就像是由我喊的开始那样,是不是只要我赌气说了结束,就再也回不了头。
    秦争能感觉到江声的情绪不是很高,也为江声口中的结束而心惊。
    他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江声真的和他分手的时候他会做什么。只知道如果他没挽留的话,一定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太爱了,所以不想拖累对方。
    但凡他能觉察出江声藏在话里的那么一丝一毫的回转余地,他大概都会死皮懒脸地缠着对方不放。
    最后他回搂了一下江声,然后亲了一口他的头顶,说:那我现在就向你保证,不管以后你多坚决说分开,我都当耳边风。
    他半开玩笑地说:不管你表现得多讨厌我,我都要缠着你不放,除非是你去国外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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