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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爱的都是错的——沈明笑(7)

    想了想,周南俞还是开了口。
    我说没关系就是真的没关系。
    思莱愣了一下。周南俞又说,伞,谢了。过两天还你。
    他转身要走,思莱望着他留在桌上的花,脑子发热,越来越热。
    周南。他叫住他,所以我又欠你次人情。
    在周南俞再说没关系之前,他抢在前面,收起刚才无意识暴露的失落,抬起眼皮,认真地提议:
    我给你画张画吧。
    等你还我伞的时候来拿。
    好。
    话说到这里已经可以告别,而周南俞就多看了一眼。淋了雨,思莱的额发垂下来,有红色液体从他的眉尾边流下。
    他睁着双漂亮眼睛看他,似乎感觉不到痛,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流血。
    周南俞啧了一声。
    你有医药箱吗?
    第8章 机会
    医药箱摊在餐桌上,酒精棉,消炎药水,绷带和创口贴,应有尽有。思莱不是疤痕体质,他肆无忌惮地受伤,然后再往脸上堆昂贵的护肤品,一张漂亮的脸只有凑得极近来看,才能窥见些许勋章的痕迹。
    可是很少有人能凑这么近看他,看他的瞳孔伸缩,眼睫震动,脸颊上透出浅红这是绝对罕见的场景,自认为厚脸皮的街头小霸王低着头,偷偷去嗅别人衣领上的古龙水味道,惶恐又窃喜,完全忘了疼。
    Creed,对吗?
    嗯。别动。
    思莱想凑近了明目张胆地闻,却被周南俞两个字定在原地。低沉好听的声音从这么近的地方灌进耳朵里,他立刻乖乖不动了。
    周南俞专注地盯着他额角上的伤口,捏着酒精棉的指尖控制着力道消毒。这次比上次要严重,他自然严肃着一张脸,可是他稍稍退开一些之后,思莱就扬起脸对他露出一抹明晃晃的笑容。
    你这几天都去哪了?
    慕拉诺,托尔切洛,色彩岛。
    哎~~就你一个人吗?
    嗯。
    你为什么一个人来旅行啊,你的队友们不放假吗?
    我想单独来。
    嗯,是。周南俞喜欢独处,周南俞擅长沉默,但思莱知道他其实很温柔。帮他清理伤口的动作温柔,说没关系时的声音温柔,他越发想得到这样的他,渴望和野心一并被藏在了沉默里。
    停顿了半晌他接着问,你是独生子吗?有没有兄弟姐妹?
    有。
    周南俞小声说。
    有一个弟弟。
    这个答案倒是让思莱愣住了。问这些纯属闲聊,他早在网上看过周南俞的信息,除了官方公开的,他还逛了逛社交平台,从饭圈女孩那里看来一堆小道消息。说什么的都有,唯独没人提过周南俞有一个弟弟。
    啊真好,我是独生子,可无聊了。
    周南俞没有接话。他仔细辨别着瓶瓶罐罐上的外文字,拧开消炎药水,拿棉签蘸了蘸给他涂。其实这样的事情思莱自己就可以做得到,他们都对此缄默,思莱不戳破这份珍贵,不代表他傻。他早就得益于机缘巧合,走到了一片鲜少有人涉足的沙滩边,就差伸手去碰那片海。
    他要去碰那片海。
    你有女朋友吗?思莱轻缓地问,或者男朋友?
    没有。
    那
    我有机会吗?
    屋外大雨倾盆,雨水从天而降,落在海里,洗刷着桥,顺着运河流到远方。阴雨里的威尼斯不再那么漂亮,常年被水侵蚀的疲态暴露出来。水是这座城市的灵魂,可它也被水囚禁。
    就像反复在爱里求解的人,也始终被爱困住。
    周南俞手上的动作没停,甚至没有一丝犹豫,思莱就知道他并非一无所知。他静静地等答案,答案肯定不是有或没有,他预料的没错。
    周南俞放下棉签,退开了些。
    思莱。
    他看着他的双眼,平淡地说:
    别喜欢我。
    一个当红偶像让别人别喜欢自己,这也挺奇怪的。
    思莱坐在空白的画布前,脑子里回荡着周南俞念他名字的声音。那还是他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思莱,思莱,他许久未觉得自己的名字有这么好听了。
    他的绘画速度一直很快,专注度最高的时候可以做到废寝忘食。在这场雨停下来之前,完成一幅人像对他来说理应不在话下,但正当他想动笔,他呆坐了一天都没想到合适的背景,总觉得画面中的周南俞搭配什么背景都不合适。
    他草草地铺开了一片蓝灰,蒙蒙的雾气是对方撑伞离开时的夜色。他在画中描他的眼睛,轮廓好画,但神情难捉。他与他画出的眼瞳对视,反复修改,无法在画中感受到与周南俞真人对视时的那种触动。
    四十八小时,思莱画废了十张草稿,六张半成品,挫败程度史无前例。天气预报告示着即将转晴的好消息,他把手机甩到一边,在一堆颜料画布和外卖盒里睡了个不算踏实的长觉。
    然后他梦见了父亲。
    男人仿佛就在身边,因为他们曾经一起生活的地方也是这样,家具不多,老旧但干净的地板上落满绘纸,他赤着脚踩过干掉的颜料,木架被日光镀上一层金边。他看父亲画遍了世界各地的风景,但却从不画人像,年幼的他问及原因,男人说我只想画你母亲一人,但是我画不出你母亲了。
    你能画得出的完美都是躯壳,到画不出的时候才是窥见了些许灵魂的边角。
    你不会再满意,因为爱人是谜。
    第三日的午后,思莱被太阳晒醒。他忘记自己在沙发上,想调转姿势一翻身就摔下来,有地毯的缓冲不至于摔得太痛,但他还是大叫了一声,气得对着空气骂了好几句。
    这是太阳。思莱眯着眼去看窗外,明朗的天空看不见半点乌云的影子。他穿过那一堆不满意的画作去洗澡换衣服,就算他交不出什么好的作品,他也不想延续他父亲那种流浪艺术家的风格做派。他摘掉耳环戒指,洗净皮肤上的油脂,刮掉胡茬,吹干头发,新伤又变旧伤,镜子里的人依旧漂亮。
    他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父亲的天赋,血脉里既有浪漫又有薄情。他对着日历数,距离第一眼见到周南俞已经过去十七天,再过两周,在对方走前,他一定要抓住机会问,跟我谈三十天的恋爱不好吗?
    我不相信爱情,你看上去不会爱也不想被爱,那我们很般配啊。
    门铃响起时思莱刚吃掉最后一块pizza,他把外卖盒和窝成球的稿纸通通丢进超大号的垃圾袋里,撩了撩头发去开门。而他轻快的表情只维持了两秒就变形,门口站着的不是周南俞,而是GavinMoretti。
    见鬼了。思莱嫌弃地拧起眉头,像是看到臭虫。Gavin狂妄的刺一旦竖起,他下一秒就会原地开喷,但是对方没有。眼前的人难得换下背心穿了衬衫,长袖规规矩矩卷到手肘,纹身被遮的只剩一点边角,夕阳在他的金表上凝成一个光点。思莱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想要关门的手还没使上劲,Gavin用力把门摁死了。
    Sley,你别叫唤,我要说正事。
    你他妈别这么叫我!
    Orsini夫人要见你。
    你还真变成Orsini家的看门狗了?
    你妈她要
    我不想见她!!
    思莱是吼出来的。换做平常Gavin一定不会就这么站着给他吼,但是今天一切都不一样,今天的Gavin让他一个人在这生气,他的深色眼睛里甚至带上了纵容,再多一分就变成怜悯。
    你就像个十岁小孩一样幼稚Kingsley,你妈有东西要亲手交给你,打你电话你也不接,你以为我想来当传话的?别搞笑了,我不是在请你去,你必须立刻跟我走,不要浪费时间。
    我拒绝。财产继承协议我也签了,那笔花不完的烂钱我也收下了,她还想要强加于我什么才能让她自己好过?
    Gavin没说话了。
    他呼出一口气,直接上手。
    被拉出门的瞬间思莱整个人重心不稳差点摔倒,无法抗拒的力道让他瞪大了眼。他对自己只能被牵着走的现状感到难以置信,原来,Gavin从前与他交手根本没使上他应有的力气。
    在他要跳起来继续反抗之前,Gavin又说:
    是一个很旧的皮箱,里面装着画。
    思莱将要爆发出来的脾气被这一句话掐死。
    画
    咣
    金属碰撞的声音突然炸开,思莱的脚步被迫停住,Gavin也收回了步子。
    一把黑色的长柄伞横在他们二人中间。
    伞尖撞上了门,带着力道,伞骨很有分量,不容忽视,落日余晖落在伞柄金色的狮头上,将威严点亮。思莱顺着青筋凸起的手臂向上看到周南俞的脸。他从容地站在他身边,仅抬起一只手握着伞将他们隔开。
    有事吗?
    他对他说话,却看的是Gavin,锋利的眉眼间都是冷。
    这真是不知道该说是巧还是不巧。思莱张了张嘴,半天没发出声音。他无法用简短的言语解释眼前这个现状,但他知道一定要在Gavin把事情变得更糟之前作出反应。
    我跟你走,先放手。
    Gavin哼笑了一声,他是你
    我要出门。思莱转向周南俞,是有些事要解决,伞靠在鞋架边上就行,画在客厅,你随便挑一张吧,都拿走也可以。门没锁,走的时候也不用锁了。
    他压下周南俞的胳膊,努力朝他挤出了点笑意,然后不等他回应,他先迈开了步子,头也不回的走过铁门。
    Gavin和周南俞对视了一眼,嘴巴里吐出一句周南俞听不懂的意语,神色玩味,随即也跟着走了。
    暮色四合,周南俞独自踏进了思莱的家门。他依言把伞靠在了鞋架边上,然后缓步走向客厅,走向了大大小小的画架。地板吱哑吱哑作响,他没找到电灯开关,就借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线看了过去。
    周南俞站在十多个周南俞中央,无论是黑白素描里的他,彩色铅笔涂出的他,还是大块颜料中央细笔勾画出的他,画里他看过海,走过桥,背景走到色彩岛,绿林茵,火烧云,他和他们沉默的对视。
    他知道思莱画技高超,被一个画技高超的人画下自己的感觉很是微妙。简单明了地评价是对方画得确实逼真,他的神情被诠释的很好,至少他每天看镜子里的自己就是这个感觉。但绘者好像不是很满意这些作品。开了灯再去看,每一张都没有署名,每一张都是差一点点的半成品。
    周南俞对着那张空凳子,仿佛看见思莱徘徊在这些画中间,始终找不到最好,最后撅着嘴无奈的那种认真又较真的模样。
    这一瞬他还挺想问问思莱不满意在哪里,到底是想画出什么样的他。
    但是就像他伸出了手却没有将对方拦下,错过此时,他可能就不再有机会问出口。
    第9章 烟火
    思莱走进Orsini家的庭院,红色玫瑰和白色雏菊占据了绝大部分视野。花卉被照顾得很好,雷雨天没有损伤它们分毫,每一寸茎叶都细嫩,和庭院的主人一样娇气。
    还好她没有约他在富丽堂皇的别墅里边见面,夜晚的黑成为一层保护色,将二人的棱角都钝化。思莱的视线扫过黑色裙摆上的蕾丝边,她捧起茶杯的纤细双手,还有那张敢违抗岁月的脸庞,几眼就知道她生活富足,根本不用过问。
    于是他开门见山:你要给我什么?
    CatherineOrsini不久之后就要更名为CatherineMoretti了,从豪门嫁入豪门才是她的人生正轨,年轻爱情的产物跟她交情过浅,往后就更没有关系了。
    可是她还是静静地看了他很久,似乎在体会她确实有个儿子的感觉。
    思莱被那种温情的眼神看得反胃,他朝茶桌上的手提箱扬了扬下巴,那是什么?
    画。你父亲的。
    她打开皮箱的搭扣,厚厚一叠画纸躺在里面。
    思莱面上冷淡,内心翻滚,他顿了半晌,将画翻出来看。大大小小材质不同的画纸上,无论用何种绘画方式,呈现的都是同一个人。二十岁的Catherine长发及腰,笑容明艳动人,是万花丛里最美的一朵。
    他大致翻了翻,把画拢起放了回去,抬起眼皮看她。
    他画的是你,给我干什么?
    管家收拾仓库时看见的箱子,我一直以为这些画找不到了。她抿了口茶,平淡地说,我觉得你父亲会更想留着它们,他不在了,所以我将它们给你。
    你不想要的话可以直接丢掉,哪有那么麻烦?
    我说了,是你父亲的东西,所以我才给你。她合上箱子,尾音婉转,语调不咸不淡。拿回去,随你处置。
    思莱从嗓子里泻出一声轻哼。
    如你所愿。 他拎起箱子,往后退了两步,对了,请不要使唤Gavin在我面前晃悠,我不想看到那只狗。
    他是你哥哥。
    哈?你当我是你儿子?
    Baby Sley,你不用这么
    别那么叫我,再见。
    思莱转身就走。
    我希望我们别再见了。
    思莱无心去看他放下的狠话有没有撼动Catherine,他对她的印象总停留在那张猫一样高贵漂亮,惹人注目,讨人喜欢的脸上。他没有办法讨厌那张脸,毕竟他和她如出一辙。他无法改变血缘所带来的共性,只能从行为方式上约束自己。
    他才不会重蹈他父母的故事。
    满腹才情的流浪画家在世界上最浪漫的城市遇到了魅力无限的富家千金,他停下了流浪,她告别了酒友,两人厮混缠绵了一整个夏天。他们确实轰轰烈烈地爱过,相爱的痕迹被画下来,写进情书里,留在相片上,甚至开花结果。可是爱的长短有别,很快他们就面临性格矛盾,家庭差异,人生选择。最终他们潇洒地告别,决定天各一方再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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