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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骨——疏桐七弦(57)

    素芙蓉脚步轻快地穿过卫府的回廊,自从卫叔卿听了她的话搬回卫府静养之后,她就有了在卫府自由进出的特权,办事容易了许多。这日正午,卫叔卿突然传话给她,要她陪同用午饭。
    这并不是稀罕事,素芙蓉盘算着穿过卫府的前院,往正厅走去。两边的佣人刚为她打开正厅的门,素芙蓉抬起头来,刚露出一个笑容,便看见了正厅当中的卫叔卿和他周边端坐着的四个世家子弟。
    几人想必都是卫氏旁支子弟,瑟瑟缩缩的,显然对卫叔卿怕到了极点,见她来了也没敢抬头。
    卫叔卿从来不曾召过旁支的子弟一起吃饭,这场景诡异至极,有一个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暴露了身份。素芙蓉努力克制下内心的情绪,十分淡定地走了过去,在卫叔卿对面那个明显为她留着的座位上坐下,开口笑道:今日卫公府中好热闹。
    是啊,好久不曾叫他们一同吃饭了,卫叔卿对她说话倒是客气得很,语罢又冲四人责道,你们也不曾去拜会过芙蓉姑娘,就这么对待你们族伯的救命恩人吗?
    不敢不敢,伯父,我们只是想着您尚未痊愈,想等您好了之后再一同拜会。旁边一个卫氏子弟见势不妙,急切地解释道,再说三弟和四弟如今有官职加身,忙得很
    忙着吃喝嫖赌?卫叔卿打断了他,冷道,为了你们二人,去年春洲台请愿闹出了多大的笑话!你们倒好,拜官之后整日不务正业触犯官法,把卫氏的脸都丢尽了。
    卫斋和卫槊唯唯诺诺地说:伯父息怒,息怒
    一顿训斥使得四人冷汗涔涔,连话都不敢说了。素芙蓉在卫叔卿对面坐着,只觉尴尬无比,却见卫叔卿叹了口气,终于转向了她:芙蓉,今日我叫你来,原是有事要跟你商量
    卫公直说便是。素芙蓉面上带着乖巧的笑容,她在江湖混迹多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厚脸皮功夫练得一流。
    你医术上佳,又与老夫投契,我是真心喜欢你,想让你变成我家的人,卫叔卿叹了口气,语气和蔼,仿佛一个慈祥的老人,本想看看我这四个儿子你喜欢哪一个,便嫁过来,也好与我做个伴。但他们实在不争气得很,也不好委屈你,我思前想后,恐怕只有这一个主意了
    素芙蓉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大为震惊地想:什么?难道他要让我嫁给他?
    卫叔卿抬头看她,眼神倒是很诚恳:芙蓉姑娘也说过自己家里没有亲人,只跟着师父长大。老夫想着,若姑娘不嫌弃,不如问过你师父的意思,到卫府来给我做个干女儿吧。
    素芙蓉还没来得及消化他刚刚的话什么意思,卫斋便嘀咕着开了口:伯父这是做什么,怎能认一个身世不详的贱民做干女儿,这要传出去
    闭嘴!卫叔卿瞪了他一眼,怒道,卫斋忙低下头,再也不敢言语了。卫钟在一边赔笑道:伯父怎么突然生出了这个想法,您若是觉得膝下寂寞,咱们卫氏一族许多适龄的妹妹
    卫叔卿叹了口气,语气突然变得感伤起来:钟儿,你父亲想必没有对你说过,你们的伯母去得早啊
    卫钟忙道:是,伯母在我十几岁的时候便去了,伯父情深,虽有几个妾室,到底再未续弦。
    你也知道,伯母是因为什么去的,卫叔卿沉沉说道,若不是你妹妹丢了,你伯母也不会伤心悲痛,去得这么早。
    卫钟点点头,眼眶也红了些:伯母中年身体不好,费尽力气才生了妹妹,只是不想
    芙蓉跟你妹妹一般大,今年也十六了,卫叔卿打断了他,毫不犹豫地说道,人长得好,性子开朗,医术又精湛。我看着她时常想,若是你妹妹长到这么大了,也该和她一样。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卫钟哽住:这
    我想了好几天,才敢来问一问芙蓉姑娘的意思,卫叔卿叹了口气,说道,卫氏好歹也是大世家,能庇佑姑娘一生富贵平安。我实在是与姑娘投契,想让姑娘留下给我做个干女儿,也不至于老来膝下寂寞。
    卫叔卿语气殷殷地问: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这般神色,很容易让人忘记他的身份,忘记他残暴无道、篡位谋反的行径,倒只觉得他是个老来伤怀的父亲。
    素芙蓉打了一个激灵,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面上却露出一个十分惊喜的笑容,她听见自己说:既然卫公厚爱,那民女便却之不恭了。
    *
    楚韶再次进书房的时候,周兰木仍坐在案前发呆。
    戚楚在三日前终于传了信来,要他着人想办法在金庭皇城开一场盛大的集会,瘟疫刚过,四方贵族进城来贺,正是动手的好机会。
    公子找我?楚韶寻了张椅子在他一旁坐下。
    周兰木唔了一声,眼睛盯着面前的书桌,桌上搁了一张洁白的宣纸,草草地写了几行字。
    楚韶凑过去看,只见他写的是几个零散的词语。
    周兰木指着纸上字句,对他说:这些日子,我有一些问题想不明白。
    楚韶没吭声,只听他继续道:当年定风之乱,我一直以为卫叔卿用的是玄剑大营,但事实并非如此,那么他的兵是哪里来的?几月之间天降神兵,事后这只军队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还有倾元皇帝为何修建梦天之陵,春华夫人尸身在,又找来一具孩童尸体冒充,那孩子去了哪里?
    他面色发白,往桌上重重一拍,楚韶理解了他的意思,不由惊异道:公子是说春华夫人之子有可能没有死?
    只是有可能,周兰木答道,或许是真的生下来了,没多大又夭折了,那尸体是真的,只是我想得太多。
    楚韶静默无语,半晌才听周兰木咳嗽了一声,从案上另一侧拿了一样东西,扔到了他的手里:算了,叫你来是为了这个。
    楚韶接下来,只觉此物奇重无比,仔细一看吓了一大跳:湛泸令?
    周兰木掩口轻轻笑道:假的,我着甘先生做的,像不像?
    楚韶将那块牌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这牌子自定风之乱后不知落到了戚琅还是卫叔卿的手里,再也没有给过他,如今周兰木这块倒是仿得十分完美,连牌子后一道裂纹都一模一样。
    你去罢,周兰木倚着书桌,冲他笑道,至多不过两日你听见中阳城内,春洲台上的钟声响起时,便回来。
    他走近了两步,伸出一只手搭在对方肩上,轻轻地道:我等你回来救我。
    *
    戚哥哥
    风朔苍白着一张脸,从龙辇上探出头来,小小声地唤了一句。戚琅停了脚步,步伐轻快地走到他面前,问道:解意,怎么了?
    你能上来陪我坐会儿吗?风朔有点怯生生地说道,就一会儿,我实在是无聊,想找个人说说话
    戚琅看了周围一眼,将马交给了一直跟着他的秦木,随后跃上了风朔的龙辇。
    御用的龙辇内部空间非常大,装饰奢华,风朔也穿上了只有会见重要客人时才会穿的礼服。小皇帝窝在一片金玉奢华当中,脸色却出奇地白,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格格不入。
    龙辇本不许旁人进入,就算是天子近臣,也要受礼仪的约束,可戚琅拥有来去自如的特权。他在小皇帝身边坐下,语气温存而熟稔,就像是在哄孩子一般:解意,为何面色这么不好,你不舒服么?
    是不舒服,风朔低低地说,想起今晚的宴会总觉得头疼,不过戚哥哥来了就好啦。
    熟悉而依恋的语气,配上那张经常出现在他梦中的、与他肖似的脸,让戚琅有些失神。他咳嗽了一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笑道:那我们聊些什么,才能让你不无聊呢?
    风朔似乎思考了一会儿,随后从自己腰间取下一只笛子来,跃跃欲试:我来为戚哥哥吹奏一曲吧,我还没有为旁人吹奏过呢?
    戚琅看着他手中的玉笛,有些诧异:这是你随身带着的吗?
    皇后娘娘过世前,留给我和皇兄一人一只,我特别喜欢,不过皇兄不常带在身边,风朔兴冲冲地说,皇后娘娘去了之后,我和皇兄的笛子是小时候我母妃亲自教的,她是国手,皇兄学得快,可惜我太笨了,学得不好,戚哥哥不要嫌弃才好。
    是他的母亲送的笛子,梅夫人教的曲子
    戚琅便答:当然不嫌弃,不过天子为臣子吹奏曲子,传出去却是个什么道理?
    不要管他们啦,聒噪,大不了就对别人说是戚哥哥为我吹的好了,风朔很少这么开心,他把笛子横在嘴边,试了个音,自顾自地说,皇兄其实吹得比我好多了,不过他自从被母妃称赞了之后,便把笛子弃置在一旁了,可能他当初学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可以学好吧。只有我傻傻的,一直都带在身边
    戚琅心一沉,不知不觉便点头应允了:那解意便为我吹奏一曲吧。
    风朔唇角溢出些许笑意,他取了笛子,清清嗓子,悠然地吹了一曲《梅花落》。
    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和着他的笛声,戚琅淡淡地吟道,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这是你的名字。
    是啊,一曲罢了,风朔点头笑道,母妃一生最爱梅花,为我取这个名字,也是希望我
    他突兀地顿住了,没有继续往下说,戚琅也没有继续问。相对沉默后,风朔端详着手中的玉笛,突然把他塞到了戚琅的手里。
    戚琅疑惑地抬起头来看他:解意,你这是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查了一下,古代世家贵族如果无子,经常从旁支当中选人过继,也有一些位高权重的会在民间收留很多养子养女,不过名为养子养女,实际还是办事的奴才,认个养女也不算稀罕事情,好吧反正是架空不要在意太多~
    感谢芋圆饼の地雷2,啵唧~
    造反进度:9/10
    掉马进度:3/5
    第78章 罪己宴
    这是我母妃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戚哥哥你替我收好,风朔盯着他手中的笛子,情真意切地道,声音却渐次小了下去,万一今夜之后你就把它和我葬在一起。
    你在胡说什么?戚琅一怔,低低地呵斥道。
    真的,戚哥哥,风朔抽了抽鼻子,我没有旁的东西了,只有这个求求你把它和我葬在一起,这是我唯一的要求了。
    戚琅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笛,那玉笛温润无比,笛身上刻了一句诗,写的是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我母妃被父皇安了个江南世族之女的名头,实则是只是皇后娘娘的侍婢,风朔的手状似无意地落在戚琅手上,低声说道,母妃说她本是歌姬幸得皇后娘娘爱护,又得父皇宠幸,才进了宫,可父皇喜欢她,也不过是因为
    皇室秘闻便被他如此轻易地讲了出来,倘若当时朝臣知道倾元皇帝私纳西野歌姬,恐怕又是一阵风雨。
    父皇实在是个多情又无情之人,风朔哑声说着,母妃在父皇死后郁郁寡欢而死,死都换不来父皇的一颗真心,她临死之时就告诉我,千万不要随意付出真心。
    戚琅抓紧了他的手,随后又突兀地松开了。
    母妃忙着料理后宫中的事,没有时间管我,自小便从来没有一个人真心对我好,父皇也一样,我不过是他不喜欢女子的孩子,要不是因为有我,他当初还不一定纳我母妃,说不定他在心里就不希望我存在呢。风朔有些自嘲地说道,然后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戚琅,可是戚哥哥不一样,戚哥哥对我太好了,让我做皇帝,就算做不好也不嫌弃我,为了保我的性命给我出了很多主意,让我从卫公手下捡了一条命,我真的很感激你。
    戚琅端详着他那张脸,心中情绪十分复杂。风朔到底对于他做过的事情知道多少,又明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是什么,如果风朔知道今夜之后他已决意杀他,还会说出这样情真意切的话吗?
    内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能轻信,但是风朔带了些湿意的柔软目光让他一阵心软,甚至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责备道:不要多想,解意,你不会死的。
    自从卫公逼迫我我每时每刻都在责备自己,风朔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看起来像一只柔软的小动物,我知道他迟早会杀我,我也不想活在时时刻刻就会死的恐惧里,戚哥哥,你该为我高兴,若是今夜之后我死了,就彻底解脱了。
    戚琅皱着眉,没有说话。
    我死了以后,不知道卫公会不会听我死前的遗诏,风朔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如果是戚哥哥,那就再好不过了,戚哥哥这么厉害,就算让我把皇位送给你,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可卫公真的会拥立戚哥哥吗他那么坏,万一到时候戚哥哥被他骗了怎么办?
    不要再胡说了!戚琅突然很恼怒地打断了,语气冰冷,是谁告诉你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风朔似乎被他吓到了,他瑟瑟缩缩的,良久才说:没有人告诉我,我说错了吗?
    戚哥哥别怪我,风朔哀求道,你就收下这只笛子罢,把它和我葬在一起,到时候它沾染上你的气味,就像戚哥哥还在陪着我,我就算在地下也不会孤独了。
    这张脸,这个语气,这种表情,戚琅突然觉得自己一刻都待不下去了。他突然站了起来,不发一语地往外走去,风朔却从身后抱住了他。少年比他矮了一头,身上有龙涎香的气味:戚哥哥,我惹你生气了吗?你不要生气,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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