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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风过野——云端夜火(35)

    锡阳城,听风阁内。
    嘶轻微的抽气声在一片寂静里分外明显,琅泠惨白着一张脸,忍不住抱怨道,你的手能更重点吗,再使点劲儿,我觉得我当场就能下阴曹地府去见阎王。
    肚子上破了个口的人没资格跟我说这话。赤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我忍着,除非你想伤口发炎一病不起自此真的去见阎王。
    嘶琅泠话没出口,已经又先倒吸了一口凉气,若不是我与你相识多年,我都觉得你是来谋杀我的。
    若不是我与你相识多年,我都不想管你。赤随没好气地说,那刺客都被制住了,你怎么还巴巴地跑到前面去,叫人家一剑给刺了?
    虽是我考虑不周,但也不要形容得那么傻气行么?琅泠叹了口气,是他说了鬼蝠,我比较在意,才会过去的。再说了,他武功不差,那般不顾性命的攻击,这江湖上躲得开的也没几个,受点小伤不是必然的么?
    喔,肠子都快流出来的小伤。赤随嘲讽道,把扒下来的染血绷带扔到一边,满大街都传听风阁阁主遇刺,重伤濒死,这消息是你放的罢?怎的,想钓哪条鱼?
    哪条都行,若是谈起这个话题,琅泠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就在这时,紧闭的窗户处传来笃、笃、笃的声响。屋内的两人俱是一静,你望我我望你,最后还是琅泠试探着开口道:苍耳?
    若是他没记错,会这样敲他窗户的也只有苍耳了。而且,也只有苍耳是他亲口吩咐过暗卫不用拦的,若是旁的什么人,早该打起来了才是。
    果然,在他发问之后,那敲击声停了,随即传出一声熟悉的低低应声。
    琅泠伤口还没包扎好,不方便起身,只能指使赤随去开下窗户。赤随撇了撇嘴,嘟嘟囔囔的,到底还是去开了窗户。
    苍耳顺着打开的窗户滑了进来。他对赤随也算熟悉,对着他点了点头,便把目光移到了琅泠身上。
    琅泠见他眸光湛湛,便知道他现在是能看得见的时候。他虽然心有期待,但到底不认为苍耳会来,也不知道刚才孩童一样幼稚的互怼苍耳听到了多少,总觉得暴露了自己不那么成熟稳重的一面,难免会有几分尴尬。
    赤随与他熟悉得很,一见琅泠不说话了,就知道他这好友又开始死要面子,因此冷哼了一声,不客气地收拾了东西就要走:既然鱼儿上钩了,那我就不奉陪了,反正药都上好了,叫你心心念念那人给你打绷带罢。
    鱼?什么鱼?
    苍耳默不作声地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上墙面,似乎一有异动便准备逃跑一样。
    眼见着就要引起误会,琅泠也顾不得许多,急道:等等!
    这一下更牵动了伤势,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咳咳
    苍耳神色微动,忍不住又踏前了一步。
    赤随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莫名地觉得自己分外多余。他无趣地撇了撇嘴,把药箱一挎,极有自知之明地溜了。
    这俩人之间的事儿,他一个外人就不参合了。
    赤随走后,整个房间更陷入一种寂静。琅泠咳了一会儿,忽地有人走上来,轻轻地给他拍了拍背。
    是苍耳。
    那家伙走起来没声,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床边,正定定地看着他,眸子中有些不易察觉的担忧。
    琅泠只觉得心中柔软。他费力地挪动了一下,将绷带递给苍耳:那么,拜托了?
    苍耳沉默着接过那绷带,动作轻柔地给他包扎伤口。琅泠躺得比较靠里,有些地方他够不着,便自觉地爬上了床,虚虚环着那人,分外认真地摆弄着绷带。
    包扎的时候,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琅泠的伤口上。其实那地方已经被药泥糊满了,只能看见侧腹处一片黑漆漆的,根本看不到伤口到底是什么样子。这让苍耳心里多了几分焦虑,又不能把已经上好的药再扒下来,只得抿着唇,一丝不苟地尽力包扎得好一点。
    琅泠在察觉苍耳的情绪这一点上总是格外敏锐。他难得放弃了身为上面那位的尊严,毫无形象地倒在苍耳怀里,头枕着那人肩膀,闭着眼睛说:没事的,只是割了道口子而已,小伤。
    苍耳依旧没说话,但是琅泠能察觉到他的情绪稍微平和了一点。他继续安抚道:况且我也已经叫那人付出代价了
    是什么人。苍耳打断了他的话。他垂下眸来,轻声、但坚决地重复了一遍:是什么人?
    琅泠的眼皮跳了跳。他刻意地去听那人的心跳声。
    分毫未变。
    如果不是苍耳隐藏的太好,那就是他真的毫不知情。
    如果是这样,那就有意思了。由蛊魔岭发起的针对他的暗杀,身为蛊魔岭出身的江湖第一杀手竟然毫不知情,出力最多的反而是那些被从呷浪山庄带走的暗卫。蛊魔岭的那位,到底是在谋划着什么,还是在害怕着什么?
    只是这话却不能对苍耳说了,因此琅泠只是笑了笑:无非是乾玉门的一些人而已,不成气候,也就只能耍耍这些不入流的手段了。你不必出手,以后留出空闲来,我亲自收拾他们就行。
    苍耳心里怎么想的没人知道,至少他面上是乖乖应了。等把伤口包扎好了,隔了一会儿,他又轻轻地给琅泠按起太阳穴来。
    你怎么知道我总是头疼的?琅泠诧异。
    不知道。苍耳垂下眸来,但你总在揉这儿。
    虽然他最初观察这些细节,只是为了找到更高效的暗杀方法而已。
    还是很频繁?我以为在你面前,我已经很收敛了。琅泠闭着眼睛道,看来是习惯问题。
    苍耳淡淡地嗯了一声。
    许是每一次相见都隔了很久的缘故,琅泠总跟苍耳有说不完的话,这次也不例外。他唠唠叨叨地说了很多,有时候一个话题聊死了,他也能在停顿一下之后再找到一个新的。
    他在试图更多地了解那个人一点。
    而苍耳只安静地听着,偶尔地回应一两声,让人知道他还在。
    或许是因为受伤消耗了不少的体力,也或许是因为那双握惯了刀剑的手揉在太阳穴上的力道让人太过舒适,琅泠说着说着,声音含糊起来,竟渐渐地睡着了。
    苍耳手上的动作停下来,翻手一道飞镖削灭了灯。他就那么坐在黑暗里,低着头,看了琅泠很久很久。
    第二天琅泠醒的时候,苍耳已经不在了,窗台上多了两株晾干了的,怪模怪样的药草。
    这一觉睡得太好,以至于琅泠醒来的时候还有点懵,盯着那药草良久,才在赤随推门进来的时候回过神来。
    赤随进门后扫视了一圈,挑挑眉:哟,那小蝙蝠走了?
    琅泠揉了揉太阳穴,慢吞吞地嗯了一声。他随手指向窗台:那是苍耳带来的,我不认得药草,你帮我看看都是些什么。
    赤随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目光凝住了,大步走过去,将那两株药草拿在手上细细看了看,啧啧称奇:你可真没白疼他,这两株都是长雾谷里产的药材,虽然有些毒性,但都是止血消炎的好东西。这药草产量可不高,那小蝙蝠怕不是把他半年的伤药都贡献给你了。
    我又不缺那点伤药。琅泠皱了皱眉,他明明更用得上这些。
    收着吧,人家一片心意。赤随摇摇头,再说了,想还回去,你找得到人吗?
    琅泠语塞。过了片刻,他又想起什么,忧心忡忡道:这药草是有毒的么?那他经常用,会不会
    所以说,化魇在蛊术一道上真是鬼才。赤随随意道,撇了一眼琅泠的表情,笑起来,你该不会以为他养的命蛊,就真的只是命蛊而已吧?
    那蛊啊,种的时候可以解毒,种完了之后也能让人对毒有一定抗性,作用大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苍耳攻略进度60%
    我好想发刀子
    一看大纲,怎么还离得这么远啊(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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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一章 终暖(一)
    苍耳是从这一次之后,才真正意识到琅泠在他心里的特殊地位。
    伤药与武器,在杀手这里是与命同等的两样东西,因为大部分时候,它们可以救命。
    但他竟然愿意放下武器,把自己的伤药分给琅泠。
    做出这个决定之后他茫然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逃避一般躲着琅泠,却在每一个空闲的时间不自觉地想着那人。他无数次地向着听风阁的方向走去,又在接近的时候出于某种莫名的畏惧踌躇不前。
    这种状态折磨了他很久,连化魇都看出来他的不对。当时那个男人坐在上面,神色莫名地看了他很久,久到他以为自己暴露了什么。
    所幸最终化魇只是让他多注意休息,近期就不要出任务了。
    苍耳应下了,只是不出任务,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还能往何处去,还能干什么。
    他就那么浑浑噩噩地游荡在每座城市的角落,觉得累了困了,就蜷在不知谁家的屋檐下睡一晚上。
    如果琅泠能知道他的踪迹,肯定会捡他回来的。可惜琅泠现在忙得昏天黑地,彻底分不出人手来关注鬼蝠的踪迹,再加上苍耳日常搞失踪,他便也只以为苍耳又去哪里潜伏着完成任务去了。
    直到有一天,苍耳宿在一户殷实人家的柴房。天蒙蒙亮的时候,他被各种嘈杂的声音吵醒。他翻身躲上房梁,分外不解地摸到主院,看见了满眼喜庆的红色。
    原是这家的姑娘,要出嫁了。
    常年游走于夜色与血色之间,苍耳从没见过这等喜庆的盛事。眼见着敲锣打鼓、一片欢腾中,那送女的妇人掩面哭泣,嫁妹的兄长一路沉默,将新娘子送上了花轿,他心里微微一动,跟了上去。
    送亲的队伍分外庞大,一路撒着喜钱,吹着铜号,欢欢喜喜地沿着街道走去。新郎官骑在马上,走在最前,意气风发,笑得见牙不见眼,一路受着众人艳羡的注目礼。
    苍耳一路跟着,走在房梁上进了新人拜堂成亲的地方。他看着那新郎官引着新娘子跨了火盆,献了香,拜了天地与高堂,又相对着鞠了一躬,礼官就笑眯眯地高唱了一声送入洞房,让一对新人到下榻的洞房去。随即一群人热热闹闹地说笑着跟进去了,说是要闹洞房。
    宴席摆了很长,席间喧闹极了。寻常人家一辈子不见得吃上一回的大鱼大肉拿大盘子摆着,不是木头做的,并且所有的人都尽可以夹一筷子。
    这是一个女人一生最大的排场,并且照常理来说,是她一辈子最体面,最万人仰慕的时刻。虽然难免也有不那么尽善尽美的,但对于大部分女人来说,一辈子就只有那么一回的大事,也只有这婚礼了。
    苍耳默默地看了全程,在新郎与新娘喝完了合卺酒之后便悄然离开了。
    这一番折腾,又是从天明到夜深。在晚风的吹拂下,苍耳向着远方眺望了很久很久,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向着锡阳城走去。
    夜色渐深,他的背影融在黑暗里,像一只孤绝地向着认定的远方而去的兽。
    锡阳城,听风阁。
    自从上回苍耳来这里找过他之后,琅泠就有意识地在这个分部停留得频繁了一些,以期那人能再度到这里来找他。
    毕竟对那个人来说,这个他曾经住了一个多月的地方,比别的地方要熟悉很多,也会放松很多罢。
    不过今日他来到这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
    听风阁阁主的身世在江湖上向来成谜,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小时候就是在锡阳城长大的。
    那是在多年前的一个雨夜,一位母亲抱着她刚满一月的孩子逃脱了重重追杀,最终选择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城定居下来。她含辛茹苦地将那孩子一点点养大成人,直到那个孩子慢慢成长为一名能肩负得起责任的合格领导者,才终于舍得含笑九泉,留那孩子一人在世,独自尝遍人间百味。
    那个孩子叫琅泠。
    而今日,是那位母亲溘然长逝的第二年。
    她的墓修在锡阳城的听风阁后面的山上,按照她的遗嘱,只刻了一位执迷不悟的女子之墓十一个字。
    琅泠亲自备了祭品,带了一瓶清酒,独自一人走上了那条熟悉又陌生的山间小路。
    上一次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他只觉得满身灰暗,沉重得似乎迈不开脚步,连林间的阴暗里都似乎藏满了择人而噬的妖物。可这一次,那些消极的、黑暗的情绪都不见了,他走在这条路上,满心都是喜悦,似乎他还是那个孺慕母亲的孩童,迫不及待地想把心事分享给母亲听。
    他那么欢喜鼓舞的,想把那个他喜欢的人介绍给母亲听。
    那墓修在一片高大的竹林里,离着人世间很远,又很近,因为从这片山坡上向下看去,正好能将一城的繁华尽收眼底。
    本质上琅泠的母亲罗浮女黛远是个喜静的人,因此自己给自己选的这片墓地也是格外地清净。但同时她又是刚强的,离不得这红尘俗世太远,是以死后也要这般远远望着,正应了她墓碑上那句执迷不悟。
    琅泠对他母亲的印象,最深刻的永远是她永不弯折的脊梁。虽然日后被病痛摧垮了打折了,但那个人坐在那儿,你就能知道,她曾是怎样的端庄威严。
    不过现在这个印象也在淡去了。或许很久之后,他能想起来的,只有眼前这块灰白色的墓碑。
    琅泠把祭品一一摆上,划了火,把纸扎的金元宝一类放进盆里点着。他带了杯子,径自倒了两杯酒,跪下来,一杯撒在地上,另一杯自己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之后,他静静地看着那墓碑,许久之后,低哑着声音说:娘,我又来看您了。
    纷飞的纸屑间,墓碑上的字似乎鲜活起来,恍惚间似乎有谁从那灼热得微微扭曲的空气中注视着他。
    琅泠抬手拂去墓碑上的尘土,微微地笑起来:娘,你那时拉着我的手说,若是遇到了可心的,就别管什么守孝不守孝的,先把人定下来,这话还算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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