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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邪——Aegis(119)

    当那一时代的人全数死去,历史长河残忍而沉默的向前流转,无人再记得山神爷真正的本源。
    白岐玉紧紧闭上眼,任泪水下落,打湿古书。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已经盗取了果实,还要砍树,挖根?
    因为,只有缺席者的语言才会被谋杀。杀人诛心,斩草除根,古往今来,胜利者若要维护长久的胜利,便该如此。
    白岐玉睁开迷蒙的泪眼,茫然的看向霍传山。
    霍传山熄了声,拥抱着白岐玉的怀抱更紧了些。
    他一下一下的抚摸着白岐玉的脊梁,轻声说:没事了,都过去了。他死了。
    死了?
    嗯。
    你杀的?
    嗯。
    你消失去云南,就是为了做这个?等等,所以每次我半夜醒来,你总不在床上,喊你名字才会出现,也是做这个去了?
    嗯。
    男人的语气轻飘飘的,好像杀掉巴摩喇孔度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白岐玉怎么察觉不出其中的困难。
    太多的信息量,太多的冲击,让他不知道该如何继续面对霍传山了。
    感谢?怀念?还是继续质疑,憎恨?
    他不知道。
    但无论霍传山说的再认真,证据再确凿,白岐玉还是无法相信自己是神。
    什么山神爷,太岁爷的,都太遥远了。
    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的事。没有真实感。
    他分明是个人,一个自诩理性,实则感性的普通人。
    最后,白岐玉只是沉默的趴伏在霍传山怀里,一句话也没说。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白岐玉的头痛的像要炸裂了。
    空气里是芝士乳酪吐司的绵软甜香,那样温馨而勾人食欲大动。可白岐玉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怔愣的从床上爬起来,看着客厅里带着围裙,一如既往地摆盘、擦洗杯子的霍传山,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擦洗杯子的动作停了。
    霍传山的神情,是全然的茫然:为什么?
    白岐玉定定的看着他: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霍传山的语速带了焦急: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我爱你,你也相信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分开?
    许久,白岐玉嘲弄的笑了。
    有些时候,你真的很奇怪。太奇怪了。昨天我把你杀了,一把火烧了。然后你告诉我,我是个什么山神爷,被人暗算了,你把害我的人杀了,说什么三个预言里,有两个不同时间的在一起
    我每句话都没骗你!
    白岐玉深吸一口气:我没有不信你!但你不能你不能就这么说了一大堆,砸的我眼冒金星,然后逼我一下子就接受。
    你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没有。
    霍传山沉默了很久,又说:我知道你还在介意靖德市的事情。我只想说我从来对你都没有恶意。从来没有。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白岐玉的怒火又上来了。
    就算你对我没恶意,但探险队的人呢?疯的疯,死的死,你敢说对我们没有恶意!
    他们罪有应得,我决不会为杀害他们道歉。
    罪有应得?白岐玉觉得不可理喻,他们做了什么,担得起你这声罪有应得?你不要告诉我他妈的巴摩喇孔度也分裂成几十个人!
    霍传山又沉默了。
    白岐玉气笑了:你一边说要告诉我真相,不再骗我,然后我想知道的事儿又他妈在这里装聋作哑?你自己感受一下你有没有诚意!
    霍传山露出了很哀切的神情:事已至此,知道与否,都改变不了什么了。既然你没想起来,趁机忘了也是件好事
    白岐玉只觉得很累。
    他漠然的打断他:你只告诉我,说,还是不说?
    霍传山不出声了。
    这是谈不下去了。
    既然你做出了选择,我也不会再问你任何事了。
    阿白
    过去的事,靖德的事,你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我都会去自己搜寻答案。
    早餐机叮了一下,是煎蛋好了。
    白岐玉看着霍传山沉默的摆弄食物,心中是无限的无力与迷惘。
    用过早餐,霍传山清洗餐具,白岐玉坐在餐桌前发呆。
    突然,厨房传来啪的一声,白岐玉下意识的看向音源,是一个骨碟摔在地上碎了。
    霍传山似乎也没意识到自己竟然会手滑,面上是白岐玉从未见过的怔愣与无措。
    白岐玉走过去,推开要弯腰去捡的霍传山,用一旁的扫把扫了起来。
    霍传山猛地抓住了白岐玉的手腕,声音微哑:不要走。你说过的,大部分问题都是沟通不当产生的,我们好好沟通,你不要走
    白岐玉睫毛颤了颤。
    许久,他大力的抽开手,狠心说:现在横在我们之间的问题,已经不是去不去青岛工作,去谁家过年了,去哪里旅游了不是沟通就能解决的了。
    阿白
    我们分开一阵子,这不是咨询,是通知。
    语毕,白岐玉起身,走向了卧室。
    他需要一段时间去理清太多问题。
    探险队的人为什么要受这无妄之灾,当得起什么罪有应得?
    以及,这一切会不会又是污秽卑鄙的祂的一个骗局;还是他真的是什么神,而祂是他深沉又深爱的爱人。
    这二者差别太大了。
    这将决定白岐玉即将步入的是崩溃,还是一个童话般的结局。
    他慢慢的打开行李箱,一件衣服一件衣服的往里面放。动作很缓,但毫不犹豫。
    塞了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在做无用功。
    太多东西了。
    一个行李箱已经不够了。
    从崇明小区的霍传山家,再到弗兰克林花园白岐玉是真的这个出租屋,这个和霍传山同居的出租屋当家了。不计未来的添置了太多东西。离开时,竟也不知道哪些需要带走。
    算了。
    白岐玉扔下行李箱,只拿了手机和消毒水,坐上了去泉城的高铁。
    他要回孔度村,溯回事件的最初,溯回白绮死去的那个夏天,用自己的双眼,探寻当年的真相。
    第84章 长寿村
    抱歉, 通往乡镇的客车、公交尚在停运。
    白岐玉皱眉:我看齐鲁省内都是绿码,怎么会停运?
    正月十六发车。文弱的售票员有气无力的指了指墙上的假期调整表,自己看。
    这样
    也是, 汽车站不比火车、高铁站规矩严苛,一些乡镇路线都是半承包半编制的,司机回家过年不发车, 也没办法逼人家来。
    售票员看他沉默,又客套的问了句:还要别的车票吗?
    自然是不要。
    只能打车了。
    可或许是长寿村太偏,再加上没出正月,司机们骨子发懒,加了一百元小费都没人接单。
    最后,白岐玉打通了大伯家的电话。
    今年过年, 按计划是要去大伯家的。通知了一声, 说去国外旅游,就没挽留他。毕竟人家三世同堂,其乐融融, 有他没他没区别。
    接到白岐玉的电话, 大伯有些意外:从国外回来了?你打的正好, 刚才一一和二二还说想你了, 晚上来大伯家吃啊!
    谢谢关心,不用了。
    白岐玉垂下睫毛:我就是想问个事儿。我今儿准备回老家一趟, 来了汽运站人家没车, 打车也打不到。您有认识的回村儿的包车司机么?
    大伯的声音顿住了。
    背景里,一一和二二看电视的声音很大,被堂嫂怒吼了一声爷爷在打电话, 小点声儿, 两个孩子闹了起来。
    大伯?我说话听得清
    听得清。大伯的语调突然急促起来, 你等会儿啊,我换个地方和你说话。
    白岐玉蹙起了眉毛:包车司机的联系方式需要什么保密、僻静的地方来说吗?
    却听大伯压低嗓音:怎么突然想回村啊?
    给奶奶上坟,白岐玉说出想好的说辞,我从小被她老人家带大的,工作这几年,也赚了钱了,还没正儿八经的给她扫扫呢
    你奶奶没白疼你!大伯感慨了几句,却话锋一转,你有这心意就行,你奶奶知道。过年就放几天假,好好玩玩,别回村折腾了!
    没事的,不费多少时间
    村里又脏又破的,你去了不适应!
    二人有来有去的推让了一番,白岐玉愈发疑惑。
    客套话他还是听得懂的。一如刚才的让他回家吃饭。但大伯劝阻他不要回乡的话,似乎不是客套。
    他为什么不想让自己回去?
    他越这样,白岐玉越觉得不回去不行,觉得长寿村说不定真残余了什么,和那个巴摩喇孔度有关的,或者和他有关的。
    最后,见白岐玉态度强硬,大伯长叹一声,终于说了实话。
    这事儿,我本不想和小孩子家说的。说了吧,听着难受,不说吧,瞒着你似乎也瞒不住了。
    白岐玉握紧手机:怎么了
    村里,撞邪了。
    大伯说,从小年儿开始,村里年纪最大,曾祖辈儿的老人,就高烧不退,半夜说胡话。
    疫情期间么,乡里高度重视,隔离了整个村。
    但调查了行动轨迹后发现,这老人一整年都没出过村,密切接触者中,也没有半年内出过村的人。
    是不是漏了人?白岐玉忍不住打断他,村里家家户户经常串门的,总不能全村人半年内都没出过村吧?就算没出过村,总有村外人进来吧?
    大伯的下一句话,却让白岐玉闭上了嘴。
    你说的没错,大伯说,半年内,就是没人出过村,没人进过村。
    白岐玉只觉得荒谬。
    21世纪,现代化社会,且不提外出务工、购物等正常进出,难道商店、诊所、餐馆之类都不进货吗?车子不加油吗?不收发快递吗?
    就算是疫情最严重的那年,也是由政府牵头,管辖物资流通的。
    半年内无人进出村子
    大伯继续说:我知道你觉得奇怪,我也觉得奇怪。但事实就是如此。而且做了七八次核酸检测都呈阴性。新闻里这种情况很多,那老头就持续被隔离观察,一直到前天
    白岐玉重复:前天?
    整个村里人都突发高烧了。大伯说,而且像狗一样叫,那种很野很凶的疯狗,上房上瓦的跑。四个胳膊腿儿支棱着,忘记站立走路,也忘记人的说话方式了,完全没有人性了。还吃生肉,咬人,到处抓挠撕咬东西。
    现在咱们村所有路,所有房子都封了,乡里卫生站的和守监狱似的守着,你去了也进不去。
    这事儿你千万别在网上说,我也是听你二表叔说的,他在乡里当会计,吓得他让老婆孙子跑去河南亲家哪儿避难了
    总之,这事儿邪乎的很,回村的事儿你不要再提了。
    许久,白岐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撞邪也该有原因的吧?
    谁知道呢,咱们老家的人都迷信,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我记得,村里人信的那个山神爷,不是说很灵么?山神爷这次没显灵吗?
    大伯突然拔高声调:不要提那玩意儿!你奶奶当年信这个把咱们家害得多惨你不知道么!你爸妈!你媛媛姐!怎么死的你忘了吗!
    大伯
    许是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大伯粗粗的喘息了许久,才平静下来。
    五十几岁的壮年男人,语气间满是疲惫:吓到你了吧,抱歉。
    不,是我不该提。
    见大伯精神状态不太好了,白岐玉也不敢多说,说了几句吉利的过年话儿,就挂了电话。
    小年时,老人突发高烧。
    前天,全村被传染恶疾。
    这些时间节点,很难不让白岐玉联想什么
    刚才大伯提到的媛媛姐,是大伯的小女儿,初中时突发恶疾去世了。
    因为城市不同,很少见面,白岐玉对这位英年早逝的堂姐印象不深。
    只在回老家过年的时候见过,村里没有好玩的,几个同龄的孩子们就沿着冰封的水道,踩着软趴趴的枯草乱跑。
    因为被奶奶强行压到庙里跪拜,堂姐十分不满,一直背着大人们说孔度神的坏话。
    然后,就死了。
    站在寒风中,风夹卷着细白雪粒,将白岐玉单薄的风衣吹得作响。
    冰粒子刮在脸上,是密集的疼,像一首漫长的,迟迟不肯终结的悼亡曲。
    在这片惆怅的雪风里,白岐玉又努力回想了很久,仍想不起来太岁爷的记忆。
    那真的是他的吗?
    仍旧没有认同感,仍旧冷感的像隔着厚玻璃去看画儿,朦胧又不真实。
    白岐玉还是想回村。
    他重新回到汽运站的候车厅,任稀薄的暖气融化了发间细雪,化作苍白的水汽,飘飘然的朝很高处飞去。
    他径直走向洗手间,拉开一个密闭的门,迈入一条荒凉的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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