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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星重力(20)

    这日,他被胡迭派遣,怀揣着两百两银子,来到紫金山中,寻一山腰处人家,找一位叫李三斤的少年,答谢并买药。
    白青到的时候,看见李三斤被王美丽满院子追着跑,那挥舞的大木棍竟然比他最爱的大猪肘子还粗三圈。
    此乃女中豪杰!白青拍掌哈哈大笑。
    你谁啊你 ,来我家看热闹,你好大的胆子!李三斤边上窜下跳,边破口大骂。
    白青不羞不恼,反而是嬉笑着坐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把从街市上买来的瓜子,津津有味笑呵呵地看了起来。
    娘你快别打了!有个神经病闯进家门了!李三斤哀嚎道。
    王美丽百忙之中抽身乜了坐在地上一副天真浪漫之态看戏的白青,一看就是个傻子,哪是什么神经病,不能被敌方转移视线,忙不迭回神专心致志地痛扁李三斤。
    李三斤绝望万分,嚎叫道:你这是要逼亲儿子离家出走啊!
    待白青吃完那包瓜子,王美丽的一口恶气才算出完,累得满身大汗,直接转身回房休息去了。
    只见李三斤鼻青脸肿地揉着脸颊,没好气地朝白青嚷嚷道:阁下有何贵干?看完热闹没事可以滚了。
    白青强憋着笑,涨红了脸,勉力正色道:可是李兄?我叫白青,我家师兄特遣我前来道谢,还想再从您这抓些药。
    李三斤被打渴了,在院子里拿起瓢舀水喝,含糊不清道: 你师兄是谁啊?
    白青: 我师兄叫胡迭,他说当日他命悬一线之时,是您在河边救了他。
    河边...... 李三斤边喝水边回忆,什么蝴蝶紫蝶的,转念一想,确实前一阵救了一个小美人儿。
    他叫蝴蝶啊,这名起的,像个大姑娘。李三斤不由得扑哧一笑:原来他是你师兄啊,他近来可好?他那日下山匆忙,我连名字都没来得及问。
    白青收敛了笑容,脸色不由地暗了下去:他和大师兄都受了重伤,师父也去了,唯有我没什么事。
    李三斤咽了口水,打量着白青,叹了口气:兄弟节哀顺便吧,人不能死而复生,生者为大。
    你师兄受了什么伤?李三斤摆了摆手,示意白青跟过来。
    李三斤的小院不大,正房由王美丽住着,侧房是他那塞满瓶瓶罐罐的房间。
    他上次发火现了原形,伤了本体的丹气,静脉多处受损。白青跟了进来,屋内狭小,差点一头撞到架子上。
    看着点,看着点,这可都是我的心肝宝贝们啊。李三斤骇得惊叫。
    白青连连作揖赔不是,战战兢兢地退回了门口。李三斤宝贝似地摸了摸瓶瓶罐罐,见无事才安下心来:你刚才说什么原形?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白青一脸迷茫,摸头脱口而道:哎,他没有跟你说他是狐狸吗?
    李三斤睁大了眼睛惊悚地望着白青,一脸震惊状,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啊字。
    他捯饬那些灵草的时候,翻了不少奇门遁甲的典籍,修士得道可以飞升,天生地养的动物也可结丹化人,听倒是没少听说,但是见还是头一次。
    新奇有之,惊悚也有之。
    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登徒子般打量着白青,尤其紧盯人家眉间的白纹仔细地研究了一番,而后小心翼翼道:我说兄弟,你莫非也不是人?
    白青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啊!救命啊!有妖怪啊!李三斤猝不及防地再次嚎叫起来。
    小崽子,你叫魂儿呢!再给我喊一个,我立马把你的舌头拽出来喂牛吃!王美丽河东狮吼的声音从正房传来,震得偏房的瓶瓶罐罐们都为之颤抖。
    白青:
    泡影
    斜阳向晚,青梅吐香,红泥绿火,温一壶浊酒慰风尘。
    哪有什么需要安慰?丧家之犬罢了。蒋溪一口气喝下热酒,死气沉沉道。
    曾经的金陵第一纨绔,翩若惊龙,芝兰玉树样儿的公子哥,在骤然的翻天覆地中,于缄默中黯然,眼前这个垂头丧气眼内无光喝着闷酒的人,似是熟悉,又截然陌生。
    少喝点罢。胡迭轻轻地按下蒋溪又拿起酒壶的手,柔声劝道。
    布衣派的破院随着李可爱的故去,以迅疾的速度倾颓,草木亦有情,那系在人间的根不复存在,连坚守的力气都愈发单薄,冬来携寒,连挣扎都枉费力气。
    蒋溪的手倏然定住,胡迭的手心传来炙热的温度,一如他滚烫的情谊,不加掩饰,奔涌而出。
    这热度,能熨贴伤心人的肺腑,却温不了死心人的断肠。
    蒋溪斜乜着胡迭,昔日如星般流转的眸依旧黯淡无光,他颓然地放下酒壶,顺便将手抽了出去,怔怔地望着客栈外纷飞的细细白雪,白衣素裹,旷野茫茫,草木戚戚然。
    胡迭的神情登时定住,尴尬有之,失望更有之。
    一室空气骤然冰冻,落针可闻。
    没想到这荒郊野外的小客栈,还别有一番滋味。过了许久,蒋溪才幽然道来,打破满室静谧。
    是啊。又过了许久,胡迭才几不可闻地回复道。
    短暂的对话后又是深深的沉默,在这山脚的客栈一隅,面对面的两个人,离得这么近,又那么的远。
    自白青上山去找李三斤,这二人就在这不起眼的小店里等待,胡迭几次三番想与蒋溪深聊,打开心扉,都被这大师兄用各种借口躲闪了过去,喝酒抑或是闭目养神。
    胡迭不解,他如此掏心掏肺地对这大师兄好,怎么他连多看自己一眼都不肯呢。
    他不懂张弛有度,也不懂情深不寿。
    他像一个在漫天风雪掩住的丛林中踽踽独行的莽夫,横冲直撞,只为到达那人的心里。
    许是过于贪婪了?能在他身边守着还有什么不满足。胡迭想不明白,就干脆不想了,能够日日看着那个人,看着他活着,就够了。
    白青应该快回来了,有了灵灵汁,我们就能恢复得快些。
    哦。
    这厢相顾无言,那厢却是相见恨晚。
    在短暂的震惊过后,李三斤转瞬间便恢复了常态,好奇心如雨后春笋般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你原形是什么?\
    \你也需要吃饭喝水吗?\
    \妖与人的区别是什么?\
    聒噪如白青,竟也无法忍受李三斤的连番轰炸,只想道别离去,而李三斤像是中了什么粘人蛊一样,喋喋不休黏黏糊糊地拉着白青问东问西,最后烦得白青差点以头抢地告饶。
    \斤哥,三大爷,你饶了我吧,我要去找我师兄们了。\白青双手负于胸前,附身哀求道。
    李三斤乐不可支,可见这妖也没什么可怕的,也怕唠叨,从这点来看,人与妖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也想去见你师兄,你带我去看看他呗!\李三斤贱兮兮地凑到白青面前,嬉笑道。
    白青想了想,寻思也无甚不妥,遂点头应允了下来。
    \这是我二师兄让我给你带的银子,你收着罢,再给他拿点固本补气的药,他和大师兄伤得不轻。\白青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双手奉上。
    李三斤也不客气,伸手接过叼在嘴里,随手扯了块布做了个包袱,扔进一些瓶瓶罐罐。
    \走吧。\李三斤抬眉,白青便跟着走出门去。
    来到院里,看见王美丽正在呼哧呼哧地剁着牛草,头不抬眼不睁骂骂咧咧道:\你这败家玩意儿要出去鬼混就别回来了,看见你就闹心。\
    李三斤嬉皮笑脸,美滋滋地走到王美丽面前,伸指将嘴上的银票轻捻下来,轻飘飘地拍在在王美丽脸上,从头到脚散发着人贱则无敌的气息:\母后大人,儿臣今日下山去,许是一去不复返,这是赏你的家用,感不感动?\
    这番挑衅成功地激怒了王美丽大人,她先将银票仔细叠好,放在一边。而后以风雨欲来、披荆斩棘之势抄起菜刀,排山倒海般朝李三斤冲了过来。
    李三斤不由尖叫,连跑带颠、左蹦右跳地狂奔了起来,嘴上还不断挑衅:\你个老妖婆,打不着哎打不着!\
    王美丽一波操作猛如虎,连声叫骂,气急败坏地追到门口,终究是跑不过年富力强的李三斤,只得在门口嘶吼道:\有能耐你就别回来,否则我扒了你的皮!\
    李三斤哈哈大笑,欢脱地下山,脚速惊人,白青呼哧带喘地跟在身后,竟然堪堪才能跟得上。
    \三斤兄,我预感待你回家后,你将凶多吉少,来日我会去你坟头,扫落雪,上清香。\白青嬉笑道。
    去你大爷的!\李三斤骂道。
    二人一路打打闹闹,金陵近期虽飞雪不断,但是絮不住,尤其在山里更是如此,常常是于半空即化为虚无。
    远山皑皑,蓝宝石般的天空高远澄澈,日头高悬,不带倦意,只是懒懒地漂浮着,随着洋洋洒洒的细雪,听之任之地随波逐流。
    二人赏着景色,很快行至山脚处,沿着破旧的小路,穿越争先斗艳的梅花林,去寻胡迭和蒋溪。
    这小路最早也是茶马古道的一支,随着陈度宗开始休仙问道,不问民生,经济发展随之与日俱降,连带着这茶马古道都人际骤减,荒芜了起来。
    可见,哪怕是路,都是需要人去温存,才有生机。
    沿路具是枯黄的荒草,偶有几具不明的尸骨,分不清是人骨还是兽骨。
    李三斤不解道:\夏天的时候我陪母后下山,这里还是人事音书,芳草繁芜,怎的突然就这样了呢!\
    白青摇了摇头,东张西望道:\直到山腰都是一片生机,这山脚也太死气沉沉了。\
    李三斤点了点头,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做恍然大悟状:\对,我说究竟是什么在作祟,是死气。\
    白青摸了摸头,茫然道:\死气?\
    李三斤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亏你还修道呢,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修成人形的。人有生气、死气、恶气、怨气、怒气、戾气、灵气,单体的气顶多作用于个人或者局部,而多人或者群体的气将会影响乾坤。\
    白青似懂非懂,电光火石间想起来胡迭对便宜师傅的评价:\我在他身上闻不到恶气,他不会害我。\
    \我知了,你是说这骤然的变化,是跟死人有关?\白青兴奋道。
    \能不能说的文雅点,跟死气有关。\李三斤停下脚步,蹲在一边,用手摘了根枯草,双指轻捻,于鼻下闻了闻,嫌弃地扔下。
    \这味儿也太冲了,你来闻闻。\李三斤将草木屑送到白青鼻子下,刺鼻的血腥恶臭味儿直冲天灵盖。
    \我当蛇的时候都没闻过这个味道,怎么当人还闻着了。\白青忙转过头,大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太反常了,连草木都染上了血腥气,怕是有人在此炼过尸体。\李三斤难得严肃,偶然严肃起来,莫名多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白青登时满脸惊悚。
    李三斤顿时无语凝噎。
    一个是见过聪明的,却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另一个则是没见过蠢的,却见识到了这么蠢的。
    相顾杳无言。
    一阵山风从上而下幽幽吹来,天空不知从何时由碧空万顷转为波云诡谲,黑色雾气从天际滚滚而来,连带着日头都黯然失色,隐隐马蹄声远处若有似无地响彻天地。
    一队飞鱼服人马劈天盖地地从古道冲出,溅起阵阵尘土,于尘土飞扬中,闪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头儿,上次还不如直接灭了那小子,省得又多一事,有这时间去百花阁喝几杯多好。\一个浓眉大眼的锦衣卫笑嘻嘻地打趣道。
    \就你长嘴了,抓紧干完活回家。\赵宇酋骂道,他这也不知道走得什么霉运,那蒋小公子也是,捡回一条命就好生活着,偏要找死去,还差点灭了姚府满门,姚太守一番哭诉,这下可惹得圣上发了火。
    好在他赵宇酋也算皇亲国戚,姐姐赵贵妃深得陈度宗宠爱,香香软软的美人梨花带雨地为弟弟求情,色令智昏的皇帝当即心软,命赵宇酋将功补过,可既往不咎。
    赵宇酋心有戚戚,蒋家连表忠心的机会都没给,只因富可敌国就被抄了家。
    蒋府上下何辜?蒋溪何辜?心及至此,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他赵府又能风光到几时呢?
    远水解不了近忧,眼前最棘手的就是,这次再手下留情,身首异处的就要是他本人了。
    匹夫之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而天子之怒,则浮尸百万,流血漂撸
    风雪肆虐溅起青烟数点,飘洒如白浪,如山起伏。山脚客栈,一豆灯火,静谧漫溢。
    胡迭尖尖的耳朵倏地动了动,继而抿紧了嘴,敏捷地将头贴在了木桌上。
    踢跶的马蹄声顺着广袤土地隐隐地传来,一步步地踏在胡迭的心尖。
    有马队朝着客栈而来。胡迭直起身子,快步走向窗边,深吸了一口空气,神情严肃道:有杀气。
    蒋溪面色一变,抓起李可爱留下的那把钝剑,眼光流转,转瞬便定了主意:布衣派门规,保命要紧,我们顺着后门逃走罢。
    胡迭不置可否,只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漫天飞雪,而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师兄你先走,我垫后,这次我不能再弃小白于不顾。
    自蒋溪家变后,胡迭从未反对过蒋溪的任何决定,而此刻,在撒盐般的风雪与呼啸的寒风中,伴随着愈来愈近的马蹄与兵器的厮磨声中,二人那似近实远的距离感在动静中被无限放大,两颗心似是隔着天堑。
    蒋溪沉默不言,满室静谧针落有声。过了片刻,蒋溪缓缓张口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我先走一步,姑苏路上见。
    说罢,一个转身,从后窗跳出,遁入弥天的风雪中。
    昔年洒银万顷的月色里,一位金灿灿的少年如阳光一样照进胡迭一望无际的单调人生中,在短暂的时间内强势地斑斓了他的生命,如梦幻泡影,绚丽到抓不住。
    一如那渺渺无边,喧嚣万里的冬雪,荏苒光阴,沧桑是非。
    东去
    生长在金陵,蒋溪从未见过如此的皓雪江南。大雪重压,林梢欲不胜。
    蒋溪深一脚浅一脚地奋力前行,逃也似地朝姑苏方向前进,漫天飘雪,大如席,片片吹落金陵台。
    两行清泪从蒋溪清冷的面具下兀自流下,直接掉落在地上,摔进雪中,旋即无影无踪。
    他逃离的,究竟是无能为力的命运还是胡迭那滚烫火热的感情呢?
    胡迭心中如有一只白羽箭,弹无虚发,坦荡直截。而蒋溪的内心则是蜘蛛徐徐结网,諳生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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