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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宋昭(15)

    她像被挤了水的海绵, 又瘪又硬,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
    周小雨跟林生豪属于冤家对头, 下课老斗嘴。
    林生豪老将周小雨惹生气, 把她气哭了又嬉皮笑脸逗她开心。
    蒋惜偶尔下课回头跟他们聊聊天,聊的话题乱七八糟, 她聊完就忘。
    至于陈越, 她一次也没提过。
    蒋惜晚自习下课有偷偷去艺术楼观看, 每次去艺术楼三楼最西边那间教室都亮着灯。
    窗边偶尔晃过一个人影。
    那人站在窗前, 手里拿着很大一摞卷子,埋头专注于卷面的题目不肯挪眼。
    蒋惜看到人也没勇气喊,只能躲回暗处, 灰溜溜离开。
    那次后,蒋惜再也没去艺术楼。
    林生豪是走读生,就住陈越对门。
    周五早自习他早早来教室打瞌睡,被语文老师抓包罚抄课文五遍。
    早自习下课,林生豪哀嚎几声,骂陈越不做人。
    那时蒋惜在跟周小雨讨论小说剧情,听到陈越的名字,她忍住激动,垂低眼,盯住林生豪桌上崭新的数学书,装作不经意问:陈越怎么了?
    林生豪从桌肚里翻出作业本,边抄课文边骂骂咧咧讲:昨晚凌晨两点半陈越敲门跑我房间洗澡,搞得我一夜没睡。
    蒋惜啊了一声,下意识问:他怎么那么晚了还去你那洗澡?
    林生豪长叹口气,摇头啧道:他那个点才回来。
    我也是佩服他,这几天每天早上四点就起床,凌晨一两点才睡觉。中间一直在练题,没休息过。
    要不是他房间热水器坏了,我都不知道他那么晚才回来。
    关键都这时候了他还要跑步,每天早上雷打不动的十公里。
    蒋惜被林生豪的话震惊到,她咬了咬嘴唇,神情有些担忧问:他这样身体撑着住吗?
    林生豪转了两下笔,破口而出:他比你这细胳膊细腿,风一吹就要倒的身体可好着呢,怎么,你担心他啊?
    蒋惜像被踩了尾巴似的,急忙摆手否认:啊??没没啊,我就随便问问。
    林生豪挑眉:你这么激动干嘛?
    蒋惜飞快摇头:没激动。你看错了。
    那你
    没有!
    林生豪若有所思瞥她一眼,见她面红耳赤、满脸窘迫,意识到她不是周小雨,耸耸肩,没再继续开玩笑。
    蒋惜看他不打算问了才松一口气,安下心。
    中秋节临近,周五上完课,全校放假三天。
    蒋惜收拾好要写的作业,走到偏僻的楼梯间,掏出手机找到李梅的电话拨打出去。
    嘟嘟嘟
    蒋惜一脚踩在阶梯边缘,一点一点磨板鞋鞋底。鞋底薄,磨搓得脚底震动,脚尖似蚂蚁爬过,痒痒的。
    电话铃声响了十几秒都无人接听,蒋惜缩回拿下贴在耳边的手机,大拇指摁在挂断键准备结束通话。
    指腹还没摁下去,屏幕便显示正在通话中。
    蒋惜急忙将手机放回耳边,率先打招呼:二娘。
    那头背景嘈杂,几个女声操着方言各说各话,蒋惜隐约听到有人喊李梅的名字,蒋惜见状,急忙单刀直入:二娘,我今天放中秋节。你们在家吗?
    对方沉默两秒,问蒋惜:待会要过来是吗?
    蒋惜抿下嘴唇,轻轻嗯了声。
    我现在跟几个阿姨在外面,弟弟妹妹跟我一块,你二叔估计得晚上才回来。你等我把事办完了回来?或者你去隔壁奶奶家坐坐?李梅平静且温和问。
    蒋惜攥住衣袖,笑着答应。
    那头没给她太多说话的机会,还没说完就挂了电话。
    蒋惜攥紧手机,后背靠在墙上,仰头看看天花板,轻轻唏了一下。
    三楼有人下来,蒋惜收拾好情绪,嘴角扯了个笑脸,背身走向教室。
    周小雨还在教室收拾书包,看蒋惜进来,追问她放学要不要一起走。
    蒋惜匆匆坐回座椅,弯着腰,低着脑袋趴在书桌不停捣鼓她的书包。
    文具盒、卷子、数学练习册、陈越给的mp3以以及一把用旧的伞,被她一一装进书包。
    周小雨见她半天不说话,提着包走到蒋惜前面坐下,拧着眉头问她:惜惜,你怎么了?
    蒋惜拉好拉链,猛摇头:没事啊。
    周小雨砸吧嘴,随口一问:你周末回哪儿?去你二娘家还是回家啊?
    蒋惜表情停滞半秒,话里迟疑道:二娘家吧。
    周小雨没听懂蒋惜话里的为难,开心道:那我们顺路。周末还能一起玩。我们去ktv唱歌吧?
    啊?
    顺便叫上林生豪,他唱歌还挺好听的。
    蒋惜说不出拒绝的话,也给不出肯定的答案,只模糊嗯嗯两声。
    蒋惜到李梅家,李梅还没回来。
    她站在楼道看了阵紧闭的门,抱起书包坐在台阶,脑袋靠在栏杆无声等待。
    下午五六点,租客们下班回家时不时路过向蒋惜瞥来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地错过她。
    蒋惜尽量忽视旁人的目光,从书包里小心翼翼翻出陈越的mp3,戴上耳机,翻到陈越之前储存的音乐文件,点开,随便播放一首。
    是一首粤语歌,名字叫《初恋》。
    曲风轻松愉悦,蒋惜跟着旋律不自觉哼唱出声。
    分分钟都盼望跟她见面,默默地伫候亦从来没怨。
    分分钟都渴望与他相见,在路上碰著亦乐上几天。
    蒋惜等了足足三小时,等到楼道漆黑,等到肚子咕咕叫个不停李梅一家才姗姗回来。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说话声,蒋惜这才取下耳机将mp3塞进书包,扶住栏杆站起来。
    坐太久,站起来的瞬间双腿发麻,脚底抽筋,蒋惜疼得面容扭曲。
    她深深吸一口气,提起书包站在门口等待李梅开门。
    李梅刚逛完街,手里提着两大袋东西,蒋俊蒋灿站在李梅身后一人拿着一支雪糕舔。
    估计没料到蒋惜在这,楼道声控灯亮的瞬间,李梅看到门口立着的蒋惜吓了大跳。
    停住脚步缓了几口粗气,李梅放下手里的东西,手伸在挎包里边掏钥匙边问蒋惜:什么时候来的?
    蒋惜抿了下嘴巴,小声回:下午三点,给你打过电话。
    李梅找到钥匙,对着钥匙孔插上钥匙,往右转了几圈,咔嚓一声,门被打开。
    蒋俊蒋灿趁着李梅提东西的间隙飞快钻进屋,蒋惜抱着书包站在门口等待李梅。
    走进门,李梅换完拖鞋问蒋惜:放几天?
    蒋惜跟着找了双拖鞋换上,乖巧回应:三天。
    蒋惜回头看看空荡荡的楼道,抿唇问:二叔没回来吗?
    还在上班。估计快回来了。前几天他摔了一跤,在医院躺了好几天,今天才开始干活。你弟你妹上学学费就四五千,还有你大奶奶大爷爷要养,一家子就指着他挣点钱。他要不干活,这家子怎么办?李梅头也不回说。
    蒋惜迟缓地啊了声,跟在李梅后面。
    李梅换完拖鞋径自走向厨房,收拾好冰箱,又将新买的东西添置进去。
    蒋惜也放好书包跟着进厨房帮忙。她轻车熟路取出电饭锅内胆,蹲下身从米袋里盛了两小碗米,接了点水开始淘米。
    李梅买了条鱼打算做酸菜鱼,蒋惜站在一旁淘米,李梅则在砧板处理鱼。
    你二叔也是个死脑筋,做事不考虑后果。前几天的事本来可以多要点钱,他非说是自己的问题,到现在分钱没赔还倒贴医药费。
    来来去去花了两三千不说,还耽误好几天活。要不是找蒋俊舅舅借五千,我看这个月这家子怎么过得出来。这四五张嘴怕是要吃空气。
    想起这事我就生气,真当他蒋均是家财万贯呢。家里一摊子烂事,还要养一堆闲人,哪来那么多钱。财米油盐不要钱?
    李梅边剁鱼头边噼里啪啦骂,蒋惜刚开始还嗫嚅嘴唇想要安慰李梅,听到最后那句还要养一堆闲人,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她也是闲人之一。
    有那么一两秒,蒋惜想要丢掉电饭煲内胆跑出去。
    只是想法刚冒出头便被她一手掐断。
    她要是跑出去,能去哪儿?
    蒋惜考虑到这,咬了咬唇瓣,故作轻松地说了句:二叔人没事就好,钱没了还能再挣。
    李梅将剁好的鱼放进锅里焯水,扭头朝蒋惜哼声:当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呢。哪儿那么容易挣,你二叔和我小学都没毕业,他除了干点体力活能干啥?
    也就你跟你弟弟妹妹的年纪好,出了多大的事都有父母顶着,也不担心没钱吃饭的问题。
    你们家好歹还是你爸妈两个人干活,钱可比你二叔好拿多了,挣得也多,还跑这么远打工,家里有你奶奶看着,也不用担心屋里的事。你呢也高中了,平时都在学校,周末时不时来我这吃,也不用你爸妈管生活。
    蒋惜彻底闭嘴。
    她全身僵硬,站在李梅面前讪讪笑笑,别过脸没吭声。
    到九点蒋均才下班。
    李梅见人回来,关掉气,将酸菜鱼倒入大汤碗端到餐桌。
    蒋惜则数了五个人的碗筷,打开电饭锅盛饭。
    三菜一汤,蒋惜在饭桌吃得克制,很少夹鱼肉。
    偶尔夹两块都是蒋均让夹的。
    李梅看她不吃,也跟着劝。蒋惜看着李梅热情的笑容,一时间有些迷糊,她看不清李梅到底是真心的,还是客气客气。
    睡到半夜,蒋惜迷迷糊糊听到蒋俊断断续续的哭吼声以及李梅的打骂声。
    她那时困到眼睛都睁不开,却在李梅出声那刻瞬间清醒。
    天太热,蒋俊嫌四个人睡太挤,大晚上突然闹脾气。
    蒋均气得将蒋俊一脚踹下床,踹得蒋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梅听到动静怕起床骂蒋均手太毒。
    两人心里都堵了一口气,这一来,脾气瞬间爆发。
    闹到最后,李梅将火气全都集中在了蒋惜身上。
    她叉着腰,扯着嗓子骂蒋均:蒋均你这死东西!要不是你那侄女,今晚这事能发生??
    她不来,蒋俊两姊弟睡一屋不挤不热刚刚好!我缺她吃缺她喝了?每周来我这住两天,我好吃好喝供着!她爸妈给你几分钱???
    一个月三百块钱当打发要饭的呢?她哪次过来我没好好照顾?来我这洗头洗澡洗衣服不要水不要电?
    我有对不起她蒋惜?买一条鱼她吃了大半,真当我是做给她一个人的?一点都不知道羞耻,听不懂半句话。来我这啥事不干,给蒋俊辅导作业都敷衍了事的。今晚还因为她,我这一家子吵大架!
    你别给我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告诉你!今晚这事要不是她不可能发生?你怎么不去打别的孩子,就拿蒋俊出气?!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把蒋俊踹出什么好歹,你看我李梅还跟你过不过!大不了离婚算了!
    蒋惜穿着睡衣站在门口,听着李梅一句又一句发狠的话哭到眼泪掉不停。
    她像漂洋在海上的破船,狂风骤雨下毫无抵抗之力。
    蒋均站在一旁无声喘气,李梅则指着蒋均鼻子破口大骂,蒋俊蒋灿坐在床头嚎啕大哭,谁也没发现角落里的蒋惜。
    那一晚可以说是蒋惜的噩梦。
    她从未想过,因为她会引发这么大的一场家庭灾难。
    吵到停不下来的时候,蒋惜手足无措站在门口,赤着脚,攥住胳臂,顶着一双哭肿的眼睛,抽噎道:二娘你别骂了。我马上走,下次不来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蒋惜说完,不等李梅回应,匆匆跑回卧室,胡乱收拾好东西,抱住书包飞快跑出门。
    咚咚下楼,蒋惜无视身后的叫声,一头栽进黑暗。
    直到听不见任何响动,蒋惜才拉好书包,穿好鞋,抹掉眼泪,漫无目的走在大街。
    晚上一二点,大街上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蒋惜东走走西走走,不知道该去哪。
    她掏出钱包,数了数里面的零钱,还剩三十二。
    这点钱除了能吃两碗面条,做不了什么。
    手机还剩百分之二十的电量,蒋惜迷迷茫茫转了几圈,找了个台阶坐下,抱着手机,翻看□□联系人,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合适的人联系。
    她有想过给周小雨发消息,但是一看时间,又想到刚刚李梅骂的那些话瞬间断了想法。
    蒋惜沿着大街游走几圈,最后在学校门口停留下来。
    周末学校大门关得严严实实,校内寂静黑暗,只剩门口挂着两盏昏黄的路灯。
    旁边是小卖部,早关了门,蒋惜抱着书包望着橱窗里摆放整齐的文具用品,默默找了个台阶坐下。
    盛夏的夜晚没了白日的燥热,凉风吹在身上,蒋惜裸/露的胳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身上穿着淡黄色棉麻睡裙,脚上踩了双同色系的塑料拖鞋,头发乱糟糟地搭在肩头,远处望去像一个落魄的乞丐。
    困意扑面而来,蒋惜抱紧双臂,脑袋磕在膝盖不停打瞌睡。
    睡到迷迷糊糊,蒋惜肩膀被人推搡几下。
    蒋惜被吵醒,顶着一身狼狈,仰起头迷茫、困惑地看向对方。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洗得洁白干净的阿迪达斯运动鞋,紧接着是蓝色阔腿牛仔裤,再往上是宽松有型的白T,以及那张熟悉的面孔。
    蒋惜看到陈越那刻,先是震惊,再是尴尬,最后是无尽的沉默。
    她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目光呆滞地盯住陈越,喉咙哑到发不出一个音。
    陈越出来买夜宵,走到半路瞥到蒋惜的身影,特意走近确认。
    见真是她,陈越皱住眉头,双腿站在蒋惜面前,低声问她:大半夜的,你怎么在这?
    面对陈越的质问,蒋惜忽然鼻子一酸。
    她扭过脑袋不让陈越看她眼底的湿润,梗着脖子,故作淡定地扯谎:就出来逛逛。
    陈越上下扫视一圈蒋惜,话里充满怀疑:凌晨一两点出来逛?还穿着睡衣拖鞋逛?
    蒋惜捂住嘴不吭声。
    陈越看她这样,喉咙轻叹一口气,扯扯裤腿曲膝蹲在蒋惜身边。
    他沉默片刻,耐着性子问她:能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蒋惜情绪陡然崩溃,哭声不受控制放大。
    由最初的默默掉泪到嚎啕大哭,哭到肩膀抖动,鼻子冒泡。
    陈越一言不发蹲在她身边,等待她的发泄。
    我下午三点就跟二娘打电话说要去她家住的我爸妈过年早就跟他们商量好的,我去他们家又不是白住,每个月三百钱生活费也不少啊,我就周末去他们家待两天
    可是晚上他们又吵架,蒋俊骂我扫把星,二娘也骂我
    呜呜呜我也不想住别人家啊,我要是有地方去,我干嘛去他们家呜呜呜。我再也不要去他们家了。
    蒋惜哭着将所有委屈全都发泄出来。发泄到最后,她已经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地咳嗽、抽噎。
    陈越听完,伸手揉了几下蒋惜后脑勺,又递给她两张纸巾擦眼泪鼻涕。
    一切做完,陈越拍拍膝盖站起身,低头问蒋惜:饿不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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