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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拾(48)

    第二天,程然过来拜年。
    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傅沉, 我打你电话怎么打不通?
    傅沉抬头看他一眼,想起什么来:哦,我开了免打扰。
    你可真行, 程然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大过年的,一个电话都不接,一条消息都不回?
    傅沉:太多了, 接不过来, 干脆全屏蔽, 耳根清净。
    程然冲他竖起拇指, 心说傅总这个级别的大老板和他这婚介所的小老板就是不一样,傅总一键屏蔽,他这还得盯着消息,生怕错过了谁的拜年短信,损失一单生意。
    不过,你不接别人电话也就算了,怎么连我的也不接?
    我没注意,傅沉终于拿起手机,行吧,我给你加个白名单。
    认识这么久了,你连个白名单都不给我设?程然备受打击,我拿你当朋友,你拿我当路人?
    你想多了,我的朋友也没有白名单,傅沉给他倒了杯水,你应该庆幸,你是第四个。
    前三个是谁?
    顾舟,助理,秘书。
    对了,程然四下张望,顾舟呢?
    还在睡。
    这都几点了?程然震惊,我说傅总,你到底靠不靠谱?我把我发小交给你,你得好好照顾他啊,约束一下他的作息。
    他昨天太累了,今天让他多睡会儿。
    程然顿时露出怪异的眼神:大过年的还不放过人家
    你想什么呢?傅沉皱眉,我是说,他昨天准备年夜饭太累了。
    程然哦一声,又觉得哪里奇怪:你家不是有阿姨吗?
    过年放假,让他们回去了。
    程然小声:原来你不是一年365天全年无休压榨打工人的黑心资本家啊
    傅沉哭笑不得,用指尖点了点太阳穴:你对我有什么误解?
    正说话间,顾舟从楼上下来了,他打着哈欠对程然道:来了啊,吃了吗?
    早吃过了,程然打量着他这满身的颓废气息,你俩昨晚真的没搞?
    没有,顾舟在傅沉旁边坐下,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胳膊,昨天忙了一下午太累了,咱们今天随便吃点?
    昨天炖的肉还没吃完,我去炒两个素菜,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起床。傅沉说着起身,你先清醒清醒,别等下又吃不进去。
    程然满脸错愕地看着他进了厨房,小声问顾舟:傅沉,做饭?
    怎么,不行?顾舟从果盘里拿了一个苹果,扔给程然,吃吧。
    不给我削皮?
    自己削。
    那算了,程然把没削皮的苹果放到嘴边直接啃,傅总居然会做饭,真是难以置信。
    我说让我妈来,他非不肯,说大过年的不能辛苦长辈,顾舟将身体后仰,靠在沙发背上,你今天这么闲,还有空过来拜年?
    过年嘛,也没人大过年的相亲啊。
    两人聊天的功夫,傅沉很快炒好了菜,端上来后程然非要尝,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咀嚼,惊叹道:居然不难吃。
    顾舟看着他下了第二筷,无语道:你看傅总长着一张会做出黑暗料理的脸吗?
    程然莫名其妙,心说长相跟厨艺有什么必然关联吗,他尝了几口便撂下筷子:哦对了,我顺路给你们捎了几根鸭脖,一袋辣的一袋不辣的,放在厨房了你们吃,我走了,新年快乐。
    他说着就要走,顾秀霖却突然想起什么来:小程,你等一下。
    程然等在门口,就见她从房间里拿出一个红包要塞给他,程然连连摆手:不用阿姨,我都这么大了,不用压岁钱。
    不是压岁钱,是感谢你这几年一直在照顾我们家小舟,顾秀霖硬要把钱给他,也没多少,你拿去买点东西。
    程然捏了捏,挺厚的一沓,红包都鼓起来了,估摸着是一万,他顿时要推拒:不行不行,这太多了。
    给你你就拿着,顾舟插话道,咱俩谁跟谁啊,跟我妈客气什么呢,快点。
    那好吧,谢谢阿姨,程然收了红包,你们快吃饭,不用送了。
    等他走了,顾舟戳了戳傅沉:怎么还坐着,去切鸭脖。
    现在就吃?
    当然。
    傅沉只好把程然拿来的鸭脖一样切了一根,不辣的那盘放到顾舟面前,顾舟却不干:我要吃辣的。
    顾先生非常自信地夹了一块麻辣鸭脖,结果刚吃了两口,已经被辣得脸颊发烫,他皱起眉头,吐着舌尖:怎么这么辣?
    你发小照顾你专门给你买了不辣的,你还不领情,傅沉发出毫无同情心的声音,吃不了就给我吧。
    顾舟忍痛把啃了一半的鸭脖放在对方碗里:不嫌弃我?
    傅沉看一眼顾秀霖,咽下了已到嘴边的那句连口水都互相分享过了还能嫌弃你吃过的东西,只道:不嫌弃。
    鸭脖太辣,顾舟和顾秀霖都吃不了,最后两根辣鸭脖全由傅沉解决,他吃完以后居然面不改色,没事人一样,只是唇色稍深了些。
    顾舟才知道原来他这么能吃辣。
    *
    可能因为人少,加上别墅位置在郊区,过年这几天反而比平常更清净。
    大年初三的时候,管家和阿姨放假回来了,顾秀霖也在年初七离开了别墅,顾舟重新闲了下来。
    两人最终将婚礼日期定在了四月下旬,一切都由傅沉准备,顾舟也不用操心什么,安心在家里扮演一条咸鱼。
    他们提前二十天发出了婚礼请柬,按照程然说的,把请柬送到了婚介所去,程然当天拿着那封烫了金字的请柬大肆显摆,在得知请柬上的金字用的是真金后,又很没出息地把请柬收好保存,不给别人摸。
    傅沉包了一家高档酒店当婚礼场地,据他所说,如果按照他们傅家的流程来办婚礼,光举行仪式,没个五六小时下不来,考虑到顾舟的身体因素,他准备一切从简,将整个流程压缩到了两小时以内。
    怎么样顾舟都没意见,他个人对婚礼也没有太大执念,他结婚是结给自己的,不是结给别人看的,一个人是否真心,跟婚礼盛大不盛大并没有直接关联,反倒在日常琐事之中最能体现。
    他也不太懂傅家的规矩,傅沉说那些不重要,叫他不用懂,规矩是家主定的,谁掌权谁说了算,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任何人抗议都无效。
    顾舟一不留神,又被他装到了。
    婚礼当天,他换上了之前量身定做的礼服,跟傅沉一起到了酒店。
    燕市的四月草长莺飞,这一路上,入眼皆是片片新绿,不少花争相开放,在新绿中又添一抹色彩,可谓春意盎然。
    他看着这些景色,心情都开阔不少,觉得这样的天气最适合举办婚礼了。
    因为办的是晚宴,他们黄昏时才到酒店,傅沉宴请了很多人,首先当然是顾秀霖、程然一家,然后是傅沉的助理秘书,公司各经理,以及许许多多顾舟不认识的人。
    虽然都是生面孔,但顾舟猜出肯定是他们圈内的人,可能是生意上的伙伴,也可能是什么富二代朋友,总之非富即贵。
    顾舟这边的朋友和傅沉那边的朋友显然聊不到一起去,为了避免尴尬,傅沉特意邀请了一些公司里的普通员工,还有认识的律师、医生等等,打工人和打工人凑在一起,瞬间有了共同语言。
    程然连这种时候都不忘老本行,递了一圈名片,他顶着一张清纯男大学生的脸,干着红娘的事,实在很有冲击力。
    顾舟管不了他,在傅沉应付客人的空隙里,压低声音问:你家里人呢,一个都没来吗?
    应该快了,傅沉也低声,请柬都递出去了,不管怎么说,他们得给我个面子。
    顾舟其实只想见见傅沉的母亲,但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人影,眼看着快到开始婚礼仪式的时间了,对方还是没来,他不禁有些失望。
    正在这时,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不知道是谁边冲他们招手,边扬起声调:哎呦,这么多人,大侄子!在哪儿呢?
    顾舟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心说喊谁大侄子,却见傅沉抬手示意了一下:这边。
    顾舟:?
    大侄子喊傅沉?
    这声音听起来明明这么年轻。
    来了,借过借过啊,来人一路插到他们身边,缓口气道,我说傅沉,你把半个燕市的人都邀请过来了?你到底发了多少张请柬?
    哪有那么夸张,傅沉冲他笑了笑,从服务生那里拿了一杯香槟递给他,小叔。
    顾舟忍不住睁大眼小叔?
    这人看起来分明和傅沉差不多大。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发现这位傅沉的小叔模样生得不是一般的好,但又和傅沉是两个极端,傅沉眉目偏凌厉,这位小叔则是眼带桃花,一笑起来简直风情万种,头发留得半长,再配上那身花里胡哨的衣服,可以说,骚包极了。
    更离谱的是,他怀里还护着一个人,是个二十出头的漂亮小男生,正盯着他手里的香槟,撒娇道:我也要喝。
    给你,小叔直接把自己那杯香槟给了他,亲昵地在他耳边说,宝贝儿,少喝点酒,你一喝醉太诱人了,我怕我忍不住。
    小男生闻言,一脸娇羞地别开脸去。
    顾舟有些傻眼。
    这啥情况?
    才三月不见,小叔身边又换人了?傅沉再递给他一杯香槟,这次不找女朋友,改找男朋友了?
    当然,小叔看向顾舟,冲他笑起来,自我介绍一下,谢弦,这我男朋友,安星绪。
    叫安星绪的小男生抬起头来,冲顾舟和傅沉点了下头:你们好。
    呃你好,顾舟也点头示意,顾舟。
    我知道你,谢弦冲顾舟眨了眨那双桃花眼,感谢你俩给我的启发,从今往后我都不找女朋友了还是男人好,不会怀孕,不用给你们老傅家留孽种,不戴套就能随便操。
    他说着跟小男生碰了下杯:你说是不是?
    安星绪闻言,顿时面皮一红,抬起拳头锤了一下他的胸口:讨厌。
    顾舟:
    这还真是活0活现啊。
    第64章
    不过, 那句不用给老傅家留孽种,就很耐人寻味。
    顾舟打量着谢弦,回想起之前傅沉跟他说过, 这位小叔是私生子, 跟自个儿亲爹有仇,一直致力于给傅家添乱,现在看他不姓傅而姓谢, 也知道这仇有点深。
    因为恨自己父亲, 所以不生孩子,这报复方式也是怪新奇的。
    怎么样傅沉, 我发现我真是看对人了,谢弦又说, 我找了个男人, 你也找了个男人,你是你们家独子,你三叔在疗养院躺着, 四叔在局子里蹲着, 他俩都膝下无子,你二叔呢生了三个闺女, 按那帮老不死的传统,这老傅家不就后继无人了吗?妙啊。
    傅沉笑了:四叔公那边,倒是还有几个子嗣。
    谢弦想了想:也是,不过都是一帮滥竽充数的家伙, 就是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来跟你抢这家主的位置。
    他说着用力拍拍傅沉的肩膀:加油干, 我看好你, 把傅家断绝在这一辈, 就靠你了。
    傅沉跟他碰了一下酒杯:小叔也功不可没。
    谢弦饮了半杯酒:那行,我先带我家绪绪上楼了,等会儿见。
    顾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俩人离去,还没从刚才那番话里回过神来。
    这个谢弦字里行间都是盼傅家绝后,傅沉居然跟着应和,还相谈甚欢的样子?
    傅家内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怎么了,傅沉见他这一脸震惊的表情,觉得我不该顺着他说话吗?
    那倒也没有,毕竟是你们的家事,顾舟斟酌着道,就是有点好奇,你是真的支持他,还是单纯给他面子?
    都谈不上,我只是无所谓,既然无所谓,那么不妨说几句他爱听的。傅沉拉着他,找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下,我小叔这个人,表里如一,在傅家的这些子孙当中,算得上单纯了单纯地想看傅家不好。只要向着他说话,就很容易把他拉拢过来。
    顾舟点点头。
    他看出来了。
    他本名不叫谢弦,叫谢嫌,猫嫌狗厌的嫌。我爷爷,也就是他父亲不小心有的他,是跟一个年轻女孩一夜情的产物,我爷爷一开始不知道那女孩怀了,直到她难产而死,医院通过女孩给的号码联系上他,让他来接人,他才知道自己多了个儿子。爷爷恨透他们,觉得他们败坏了自己的名声,于是给这个不该有的孩子取名嫌,让他跟他母亲姓,不肯认他进傅家,也不给生活费,谢弦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顾舟觉得莫名其妙:你爷爷怎么不说他管不住自己的第三条腿,怪人家女孩把孩子生下来?
    傅沉:所以,谢弦非常恨他,恨他害死自己的母亲,恨他是个懦夫,敢在外面出轨一夜情,不敢把私生子认回家,他一直认为,傅家人丁衰落至此,都是报应。
    你等一下啊,顾舟忽然意识到什么,你小叔多大年纪?
    他只长我两岁。
    长你两岁顾舟的表情变得奇怪了,那你爷爷,还真是老当益壮。
    傅沉点了点头:我也不喜欢他,单纯从客观角度来讲,这件事我站我小叔。
    顾舟唔了一声,对傅家有点滤镜破碎。
    一把年纪的糟老头子,跟一个小姑娘一夜情,还不敢承认。
    傅沉像是猜出他在想什么:你最好不要对傅家抱有什么期待,我父亲这一辈还算好的,我爷爷那一辈才是真的混乱,我一直不想让你卷进我们的家事,就是不想你看到这些。
    没事,我就当吃瓜了,顾舟表示自己没关系,反正我是跟你结婚,你们家人我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一两次,不影响。
    那就好。
    两人正说话间,由远及近地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顾舟一抬头,就见一位身着深色礼服的女士正朝他们走来,这女人看不大出年纪,只觉气质高雅,像是雍容华贵的贵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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