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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侣是只小狐狸(13)

    那莫师父哦~了一声,笑道:这小子还挑了一筐东西,铁定都没问题。
    周刻低头和小狐狸对视一眼,小狐狸咻咻比划着爪子,小道士点头竖大拇指。随后狐狸抬起爪子贴在墙上,周刻从乾坤袋里拿出有照妖功能的有邪镜,俩人同时施法,屋里的景象叫狐狸抠了出来,照入了小道士的法宝里。
    人和狐的脑袋挨在一起,看见镜子里照出了个半身人半身鱼的景象。
    上头鱼,下头腿。
    道士狐狸:?
    *
    你近日感觉身体怎么样?
    尚可。燕儿神情自若,我听闻谷主原本不同意这门婚事,是莫师父您帮忙劝服的,谢谢您。
    唉莫师父轻叹,这是小余最大的愿望,做长辈的何必棒打鸳鸯呢?我看着小余长大,只希望他安康喜乐。
    燕儿轻抚膝上气得直发抖的黑猫,笑道:他会的。安康与喜乐,他都能拥有的。
    莫师父忽然语塞,清楚这两样都是从她身上获取而来。
    她勉强笑起:那你先瞧瞧这些东西,有什么缺的再告诉我。
    好,麻烦您了。
    不麻烦,那我先去小余那边帮忙。
    您慢走。
    莫师父出了她的房间,顺手帮她关上门,一转身就听见屋里传出猫的喵呜声。
    她加快步子远离,走出老远才觉得呼吸顺畅了许多。她挨着浅溪走,溪里的小鱼苗一尾尾跃出水面,她笑着无声打招呼。突然之间,小溪里所有的鱼像看见了什么害怕的东西火速钻回了水底,不敢再冒出头来。
    莫师父停住脚步,抬头看向前方,看见一个着藏青道服的英俊少年。他的头发束成一尾,几缕扎不起的调皮捣蛋的碎发绕在眉目之间,及颈的发梢、微皱的衣摆随着清风飘扬。既俊俏得过了头,又一派世外的仙风道骨。
    莫师父楞了片刻,想了想反应过来,合手笑道:这位公子想必就是小余和燕子在外结识的朋友了。我姓莫,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周刻微微向她弯腰:在下周刻。
    莫师父笑道:原来是周公子。听小余说公子是位得道高人,一路上帮了他们许多,我替那俩崽子向公子致谢。
    您客气。周刻不动声色地笑,对了,我有些不解的地方,不知道能不能问一下?
    公子尽管问。
    抽出燕儿的药骨调换给小余,改变他二人的体质,以及篡改异香谷中人的记忆,是你做的?
    这悦耳的声线却不是来自眼前少年,而是来自身后。莫师父转身,看见一只可爱的小狐狸。
    狐狸语调平静,她却被那股无形的灵压压迫得耳膜微鸣。因着本能感受到的危险,她选择毫不犹豫地纵身跳入溪水里。然而就在脑袋快要沾到水面时,水面上不知何时浮现了一个阵法哐当一声,莫师父感觉自己撞在了硬邦邦的大石头上,哐得眼冒金星。
    周刻指间浮现出闪烁的灵阵纹路:我们只是好奇询问一下,您别这么快就心虚啊。
    莫师父被撞个猝不及防,直觉这一人一狐合体会十分棘手,当即不敢托大,祭出一样法宝就准备闪。
    她低喝一声,一颗紫光大作的珠子从怀里飞出来,想以澎湃的妖力喝退这俩。
    谁知道那俊俏小道士一见她的法宝,两条眉毛就飞得老高:哇!没想到这玩意居然是批发的?!
    小道士一挥手,自怀里飞出两颗一模一样紫光大作的珠子:老乡见老乡啊哥仨好,来,走起!
    莫师父:?!!
    两颗无涯珠围住她,一瞬间就把她打趴了。
    你、你被迫困在法阵里的莫师父目瞪鱼呆,你居然有两颗无涯珠!!
    周刻向前一步收回那些紫色的珠子,三颗珠子悬浮在指尖上变速旋转,映照得他的眼眸也变成了紫色。
    莫师父忽然从他身上嗅到香甜可口的灵息,顿时绷不住哈喇子,更加震惊:你还是天生仙根!!
    周刻从三颗基佬珠的晃眼里回过神来,握紧其中一颗施法,掩盖了身上外溢的灵息。
    小狐狸瞬移来到莫师父面前,挡住她望向背后的小道士。它打量着被困的莫师父,小嘴没动但声音响在周遭:你有四百年修为。然而为祸人间的大忌,足以给你引来雷劫。
    莫师父张大嘴巴正要分辨,却看见眼前小狐狸的瞳孔变成了璀璨的金色。
    她感觉到自己的记忆被抽出察看,在晕眩之间昏过去前,心里浮起了本能的畏惧。这眼睛分明是踏入仙道的半仙啊。
    那边周刻只等了一会,就看见那莫师父从人形变成了一尾青色小鱼,正躺在阵法上抽搐。
    你干啥了?周刻大惊。
    吓了她一下而已。小狐狸转身朝他跳起来,周刻张开双手,正巧把它拢进怀里。
    我翻了一下她的记忆。小狐狸仰首和他相贴,把看见的记忆渡给周刻看。
    周刻闭上眼共享识海,将异香谷十年前的事看明。
    潜离在识海里问他:小道士,如果是你,你是愿无知懵懂地幸福,还是领受艰难的真相?
    周刻沉默了一会,回答:我只想清醒地活在现实里,而不是沉浸在梦中的虚妄。
    潜离轻叹:原该如此。
    半个月后,异香谷到处挂满了红绸,少谷主抱着他心爱的姑娘高高兴兴地拜过了堂,磕过了头。
    那些祝福真切,随后,他苏醒的记忆也是真切的。
    第20章
    吉时,异香谷里起了薄雾。
    少年郎抱着心爱的人踏过花枝,步上红阶。
    唱贺声如雨,他和她俯身祝长愿,同欢不同悲。
    敬过酒潮,小余抱起她入喜房。
    成亲前,我悄悄筹备了许多。你瞧这屋子,我盖的,那床和梳妆台,我打的。这屋子里好多东西,我亲手安上去的。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小窝啦,喜欢吗?
    她点过头,他把她放下,含着笑意挽袖为她洗铅华:你十六岁生辰,我问你心愿是什么,你说想到谷外看看,我不知怎的一直记住了。
    她眯着眼,由着他拿锦帕擦洗自己脸上的红妆:于是今年就带我出去了。
    不是带,是拐。他笑得有些坏,拐你出去,只和我处着,由我照顾和掌控,还由我钟爱和安排。
    明明受累吃亏,还一副嘚瑟样。
    哪里累了,我乐在其中,每一刻都飘飘欲仙。
    洗净了红妆,新郎官凑过去轻咬她一口,眼睛明亮:我见你第一眼就起了贼心,绞尽脑汁地想吃了你,今朝可算是夙愿得偿了。
    新娘捏了他的脸,冰蓝的异瞳泛起温柔的红色:好大的贼心。
    芳华共烛花,他斟一双酒杯的合卺酒,挽过她的手说:从今以后,我们生死不离。
    酒入肺腑,而她说:莫许生死。
    他不听,抱了满怀的人亲吻,说:我照顾你,别怕。前几天我问过大夫,说你近来身体比从前好。
    她没说是回光返照,依旧予取予夺,无尽纵容:有一日便还你一日。
    发冠并除,青丝和锦绣纠缠,颠了红锦上的鸳鸯,覆了紧扣的十指。
    待到深夜,小余心满意足地拥着她,看她不住打盹,还强撑着看他。
    他觉得可爱,亲一口她眉间:睡吧,累着了嘿嘿嘿。
    燕儿嘴唇翕动,小余挨过去聆听:说什么悄悄话?
    她声音沙哑:我想我是喜爱你。
    小余顿觉震动,收紧人又笑又闹:知道知道,必须是喜爱我的,不然怎么惯着我胡作非为啊。哎呀总算等到娘子告白了!他搓着怀里人笑得止不住,今天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一天!
    燕儿的长发叫他揉得乱糟糟,指尖也揪住他一缕头发。眼睛逐渐阖上,她带着笑吩咐他:夫君,明天记得早点叫醒我,我给你梳头发
    好!睡吧睡吧,乖宝。他安分下来,控制着自己的兴奋,环住她想要一同入眠。
    夜色里有缥缈铃声摇动,小余顿觉天旋地转。锋利的针一点点凿开原本严丝合缝的冰封,那些封闭的记忆逸散,叫人在今夕何夕里迷失。
    他记得十来岁的时候,他常常摘了满怀的鲜果跑去找住在西村的瓷娃娃燕子。那时她的身体还没有那么弱,只是行动需得极度小心避免骨折。她喜欢树上开得正好的花,他便敏捷地爬上去攀折。
    脆弱的是她,康健是自己。
    这是过往记忆所示。
    然而大雾拨散,他忽然记起真正的自己,一个自小与药物与轮椅病榻相伴的倒霉家伙。大家心疼他,也拘着他,小孩子们不敢来打扰他。他出了屋,没人敢靠近他,大家告诉他要小心行止。他一个人慢慢走,到了西村,看见爬到树上摘果子的燕子,她不躲他,他望着她。
    骨折后他被锁在屋里静养,陷在屋子里从窗口望出去,看着异香谷四季花开如春,枯荣生香,疑心只有自己烂在腐臭里。莫师父心疼他,说一定会找办法医治他,他自个并不往心里去。
    枯坐发呆时,西村那天生异瞳的面瘫女孩悄悄过来,后来便常在无人时造访。
    花开草盛,燕子端着碗洗好切好的鲜果递过去:吃么?
    春至燕来,燕子上树掏鸟蛋,捧给轮椅上的少谷主:孵孵看?
    她在窗外把笨拙的礼物塞进去,他一一接住。骨折后他摇着轮椅去找她,她编了个花环套在他颈项间。
    那时她天生异瞳,他天生瓷骨,桃源乡里只有他们是相伴的残缺异类。
    直到
    你天生仙根药骨,只有你能救小余。
    那便劳烦您,救他。
    后来便只有她残缺。
    康健的是她,病弱是自己。
    这才是他最初的生命轨迹。
    *
    周刻在异香谷的花海里,运转灵力催动无涯珠,他对这紫色珠子莫名有种熟悉感。先前只从自家师父那里得知关于这法宝一星半点的事,回头得好好留意。
    小狐狸原本要拍醒莫师父起来示范操作,谁知道小道士自己鼓捣了两回就领悟了无涯珠的新功能。
    他刚喝过喜酒,真情实意地祝贺了小余,原本不该在这时解除掉混淆他们记忆的法术。
    但此刻花海外站着道白森森的影子,阴司白无常慢悠悠地赶到了人间。这时不让局中人清醒现实,那些裹挟着浓重爱意的愧疚恐怕就再无法诉说。
    周刻叹了口气,身旁小狐狸立起来蹭了蹭他手背。他顺了一把小狐狸,专注地催动起无涯珠。
    这紫色珠子泛起光,注入的灵力经由法宝加持增了数倍威力,无形的灵流潮浪一般向外扩散出去,很快就笼罩了整片异香谷。
    脱节的记忆正在被扭转。
    周刻全神贯注地施法,在这期间也看见了些许一晃而过的记忆片段,最后索性闭上了眼睛。
    不知在记忆的深海里潜行了多久,他再度睁开眼时,天光大作,他们听见一阵凌乱仓惶的脚步。
    小余抱着燕儿跌跌撞撞狂奔,周刻收好无涯珠,和小狐狸赶了上去。
    莫师父莫师父把我体内的骨换回给她他抱着燕儿跑到莫师父的住处,但屋里已经没有人。
    周刻赶到时,小余一见他就扑上来:仙人大哥,求求你救救她!
    他衣着狼狈,怀里的燕儿紧闭双眼,一丝血色也无。周刻侧首,看见尾随而来的白无常,缓缓摇了头:燕儿姑娘命数已尽,已经来不及了。
    他脸色惨败,箍着她滑倒在地,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周刻半蹲在他面前:其实燕儿姑娘的命数很早就到尽头了,支撑到现在,大约还是不舍。
    拖到和他成亲,了却彼此的奢望,紧绷的弦便断了。
    白无常飘了过来,小余看不见,周刻着急起来:小余,她如今还听得见你说话,这是最后的时间了,你有什么未尽的话快说出来!
    小余发着抖低头贴紧她,摸索着燕儿的侧脸:对不起、对不起
    眼泪滑过她的脸,他哽咽不能吞声:等我,下辈子我去找你,换我为你遮挡
    白无常等了片刻,把燕儿的魂魄索了出来。
    她穿着嫁衣漂浮在空中,眼中不再那么孤寒。魂魄形态的手接不住他的眼泪,她便低头吻了哭得不能自已的小余,含笑对听不见魂音的他说:好,来世等你。
    姑娘,走吧。白无常在一旁开口,燕儿最后再看他一眼,又向周刻和小狐狸鞠了一躬,随后转身,戴上白无常的锁魂链。
    白无常临行前看向周刻的方向,拱手行了礼。
    周刻抱起小狐狸,弯腰回了礼。
    待阴司无常离去,周刻忍不住也掉了金豆子,告诉小余:她走了。
    地上的少年越发抱紧了妻子,脊背直不起来。
    *
    周刻在异香谷再呆了一阵子,等到红事和白事一起结束,才告了别。
    谷中恢复了真正记忆的居民起初一片混乱,后来才恢复了原先的秩序,一同给那异瞳的少谷主夫人立了碑。至于鱼妖莫师父,似乎已叫狐妖潜离惩治过,化不出人形只能回到水域里做尾水族了。
    而日出日落,异香谷仍然是那片世外桃源。
    他原本还想劝说行尸走肉的小余再到外面游历,但对方拒绝了。
    我便留在这里,不出去了。
    周刻又叹了气,抱着小狐狸,穿过满路花开,出了异香谷。
    世外桃源在身后,隐藏在迷障之下,隔绝了杂乱的红尘。
    出了谷,怀里的小狐狸跳下,华丽丽地化出了绝世夺目的人形。
    周刻嗅到了潜离身上的清香,眼睛有些刺痛,不动声色地和狐妖隔开了距离。
    潜离动了动筋骨,瞬移到他身旁捏了他的鼻子:小道士,世事本无常,别哭丧着个脸啦。
    周刻鼻尖充斥着潜离身上的清香,他勉强扬起唇,扯出个又笑又难受的怪异表情来。
    那天他驱动无涯珠,也看见了异香谷里最初的记忆。
    九百年前异香谷第一代谷主,那位避世的病世子不长命。
    居住谷中第十年,世外飞来一只白鸽,病世子的人说在外寻找到能解他的毒的解药,让谷里的人出去接应。
    他让身边的狐妖去。
    等我回来。狐妖笑着说,我脚程快,顺便从外边带些好东西来给你。
    轮椅上的病秧子一口应好。
    狐妖潜离出谷去接应,耽误了一些时日。等他带着装了满满一乾坤袋的世外物件回来,那坐在轮椅上朝他温柔微笑的病秧子已经没了。
    原是病秧子自知身体不行,找那样一个借口将狐妖支出去,不愿叫他亲眼目睹自己临死前的挣扎之态。
    我这一生,自是比不过你的将军英姿勃发,带不了你驰骋万里,只能在一隅角落里折些花与你嗅。这九年如酒如梦,我醉在你的注视里,一点也不想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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