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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星夜行免费阅读(86)

    他的困惑得不到答案。前半生的凯瑟琳肆意,张扬,如同开在国王枕边最摇曳的一朵红玫瑰,却唯独在这一点上态度莫测地恪守着特蕾西娅王后的禁令,此生不入王城半步。
    或许这就是他恨艾希礼的原因。恨她出身微贱,却偏偏能够伴随母亲左右,更恨她恬不知耻,明明只是个私生的杂种,却还偏偏要凑到自己面前,自以为他们彼此同病相怜。
    幼时的恨意绵延不绝,直到那夜艾希礼身份暴露,直到艾希礼在神殿觉醒魔力,直到艾希礼在处刑台一剑揭破她自己瞒天过海的身份,带着那名黑发的魔法师杀出重围。
    直到如今。
    明明是这样卑贱的身份,凭什么她却偏偏能活得如此潇洒肆意?
    麂皮擦过利剑,水一样的剑面映照出梅菲尔德阴沉的脸色。
    不过没关系。那个魔女已经被抓住了。半个月来,光明神殿易主,为了获王室支持,圣女托人向王室送来三瓶圣水水晶瓶中液体幽蓝透彻,据说是圣泉提炼过的高纯度精华。
    那是能够赋予人魔力的生命之水。圣女特意叮嘱,圣水魔力浓度极高,需要精心保存,否则一旦泄露,便会迅速逸散。
    梅菲尔德生性谨慎,自然不愿率先使用。如今,泪瓶大小的鸡心水晶瓶正搁在桌上,瓶面起伏光滑,如同水在流淌。他凝睇那幽蓝光芒,好似凝睇一颗白昼的星辰,又低下头去,继续擦拭自己的铠甲。
    他并不相信艾希礼在失去了魔法师的帮助后依旧能够夺取胜利。依靠皮相和运气获得青睐的取巧者必死无疑即便是这样想着,也依旧不能消除内心不快。
    铠甲已经被维护到了最佳状态。即便如此,他依旧在一遍遍地擦拭着,衔接精密的接缝、护肩铁边、哗啦啦在掌心流淌的锁子甲、千锤百炼的、风琴褶般规律起伏的盔甲褶皱,被柔软的麂皮一寸寸擦过,直到亮银般光洁表面,在冰冷的天光直下闪现出照出一张阴鸷的脸庞。
    梅菲尔德紧紧地盯着他,手下愈发用力,仿佛如此就能擦去阴霾。
    也正因如此,梅菲尔德并没有听见门口的脚步声或者说,他听到了,但是没有回头。
    他这一生熟悉很多种脚步,也知道如何对人笑脸相迎。但这一次,他累了。敌军已近城下,父亲垂垂老矣,莱昂内尔母族如日中天,他心知自己即位无望,不如提剑踏上战场。
    那脚步声近了,沉稳的、不加任何掩饰的坦然的脚步声,来自这座王宫的主人,却不知道是父亲还是兄长。他静静地擦拭着自己的倒影,直到来人在身后停下,屏息凝神,一言不发,方才施施然地放下麂皮,准备转过身去
    一把尖利的匕首穿过了他的胸膛。
    先是一阵冰冷透过胸腔,随后,滚烫的血液濡湿了胸腔来不及呼救,也没有必要再呼救,梅菲尔德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雪亮的刀尖从胸前的伤口露出,后撤,再一次深深刺入。巨大的压力令鲜血喷溅,瀑布般自铠甲上流淌下去。
    在最后的一拍心跳里,梅菲尔德看到了一张扭曲的脸。
    金色的纹路从刀身透出,满室奇诡光华。在盔甲倒影中,他目光涣散,缓缓地向前倒了下去。
    下雪了。
    这是奥尔德林今年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雪。芙洛拉仰起脸,看见无数细小的冰晶从天而降。
    数日之前,已长久处于分裂状态的王室与神殿,在圣女的促成下再度合作,协力加固防御结界,以上城区为圆心向外扩大三十英里。
    整个奥尔德林都笼罩在了淡金色的光芒之下。数月以来盘旋在王城上空的乌云被结界推开,露出淡蓝的天空。光晕之中,灰烬一般不断自天空飘落的絮状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新雪,纷纷扬扬,自云层缺口处飘落,洁净如恩典。
    神乃灾厄,神乃惩罚,神乃光明与荣宠。如今,哪怕是在街边乞讨的流浪汉,都会发自内心地感激,是光明神与国王的恩赐,才令他们得救于水火之中。
    蒙恩之人五体投地,不知自己曾经究竟因何而一无所有。
    芙洛拉低下头,看见自己呵出的一口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重新扯下灰布斗篷的帽沿,又用布裹紧了自己的脸。
    灿烂的金发严实地盘在脑后,在帽沿和面罩的缝隙中,只露出了一双红宝石般的眼。那双绯红的眼睛眨动了一瞬,目光便迅速地垂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去耻笑他们。
    数日之前,莎芙病倒了。没有魔力的人终究难以在疫病和严寒中坚持下去,为了救她,芙洛拉终于不得不也走到救济棚前排队的人群中。
    那是圣女芙洛伦斯开设的救济棚,一周一次,分发光明神殿调制的药水。
    那药水据说具有抵御抵御黑暗浸染的力量,日光下透明澄澈,只有某个角度折射出微蓝的光芒。芙洛拉小心翼翼地将那一只小小的药瓶握在手心,慢慢地向外走去。
    似乎没有人发现她的身份。芙洛拉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或许是精神紧绷,或许是连日疲倦,一丝异样感在此刻,掠过了她的心头。
    不知道为何,就在刚刚棚下目睹神官分发药水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的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你流血了?
    菲涅莉大步踏入帐中,惊疑地问道:我闻到了血的味道。
    昏暗的帐中只点着一支蜡烛,深黄的光晕如同油画的手指,抹过军帐中央端坐的少女面颊。艾希礼放下手中那顶桂冠,神色随意地擦了擦手:没什么。
    她显然在出神。菲涅莉的目光掠过她手中一半绿叶、一半荆棘的头冠,却不敢再多问。
    将军,她敛容道,军队已集结完毕,所有人都在等您,
    我知道了,少女轻声说,我这就来。
    她的声音与数月以前菲涅莉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没有太大区别,依旧是清澈坚定的年轻音色。然而,就在艾希礼站起身的那一刻起,她前所未有地感觉到面前的少女身姿忽然变得高挑挺拔。如同料峭的清晨,一把利剑已在匣中嗡鸣。年轻的领袖神色坚定如铁,取下壁上长剑与号角,就这样走了出去。
    军队已在平原之上集结。近万名士兵全副武装,严阵以待。轻步兵、轻骑兵以及那一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黑铁重骑正肃容等待将领的到来。菲涅莉重新放下黑铁头盔的护目板,飞身上马,缓缓地走到了骑军之中。
    艾希礼纵马跃上最高处的那块岩石:将士们!
    在数月与诸位的并肩作战中,我们如一柄尖刀直入拉维诺的腹地,攻下无数都城。无数的同胞追随我们的步伐,汇集在兽人的军旗之下。如今,山脉之间已然回荡着我们行军的足音,譬如惊雷,令敌人日夜惊惶。
    然而,如今却并非安寝之时,就在不远处的东方,拉维诺的王城奥尔德林,同样也已令大军集结城下。最后的决战已经来临,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迫近地盘旋在双方头上。我们心知肚明,在这次战争中,将有无数事物逝去,亦将有无数事物新生兽人已经被奴役太久,在这一刻,我只愿问询诸位事已至此,是此生如虫豸,躲藏于黑暗之中惶惶不可终日,还是拔剑相向,战,抑或亡?
    拔剑相向!战抑或亡!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声传来,少女吹响号角,高亢嘹亮这与她十五岁那年出征西风之境不同,没有长号,没有欢呼,更没有魔法师的烟火。至暗时刻,唯有一柄长剑高高举起,整片大军便跟随着她开始行进。
    奥尔德林的确已经近在眼前,很快,他们将要翻过最后一道山岗,跨过贝内特河,不再遮掩,不再躲藏,避免一切无谓的消耗,全力疾驰直到到达奥尔德林城下。
    只有狮王纳恩特默默地注视着身侧的艾希礼,就像只有她知道,眼前的少女,要奔赴的是战场,更是故土。童年的炉火与曾经所有晚餐时分杯碟碰撞的令人愉快的轻响,以及所有少年时的旧梦,十五年来落在那里,一旦兵戎相向,便要将此击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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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奥尔德林之战
    露水沾湿了马蹄与衣角,盾牌与剑鞘上的寒霜凝结又融化。在冰冷的、浅灰色的寒意中,我长长地呼出了一口白气。
    在最后一夜的休整过后,大军步上山野,让奥尔德林再次显露在我的眼前。
    阔别一年,它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此刻,应当已经是黎明。太阳自遥远的无尽之海东处升起,而万物却都掩藏在黑云的阴翳之下。
    曾经我与薇薇安同宿过三日的王城近郊树林已经被砍伐一空,而今,平原上无处遁形,唯有奥尔德林,拉维诺最后的王城,在防御结界的庇护之下,沐浴在淡金色的光芒中。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吹彻原野。站在最后的山岗上,我最后一次地凝望它完好的模样,缓缓取出了号角。
    一支号角响起了,随后千万支号角齐鸣,悠长洪亮,震耳欲聋。在洪水般冲刷着耳膜的合奏中,我率先挥起长剑,纵马扬蹄,自山坡上一跃而下。
    远处城下黑压压的军队随之开始移动,如同滔天的巨浪相向奔涌,大军潮水一般冲过原野。
    巨大的喊杀声在这一刻如同银瓶迸溅,转眼响彻云霄。跟在我身后的黑铁骑军蹄声如雷,只听当!的一声金铁交击之响,马匹后拖行的板车轰隆而下,越过黑骑军,迅速冲入敌阵之中。
    尖而长的弯钩自车上先锋兵怀中亮出,寒光一闪,划过敌方战马肚腹。血腥味蓬地弥漫开来,战马的肚肠和鲜血一齐哗啦倾下,转瞬间就淋了马下的士兵一身那是我自亡灵一战中得到经验,秘密培养的一支机动队。日夜操练,未曾实战,只为最后一战中自山野上疾驰而下的这一刻。
    叮叮当当的箭矢声和刀剑声雨一般落下,战马嘶鸣,轰然倒地,在马肠子浓烈的气味之中,菲涅莉挥起巨锤,带领黑骑军与王城军战作一团。
    也就是在这是,一阵灼烧的热意自盲眼一侧传来。我猛地回过头,看见一轮日轮正缓缓升起。
    不,那并不是真正的太阳。那是一种与曾经大神官艾尔德奇所使用的审判之眼相似的大光明术。就在我眨眼的那一刻,巨大的光球以一种看似迟滞实则迅速的速度一分为三,在天空处缓慢地旋转了起来。
    而光球之下高举魔杖的,正是一位熟悉的老朋友阿尔希弥斯公爵。
    他正一身战甲,猩红的双眼与杖尖的红宝石一般燃烧着烈火,在日轮之下熠熠生光:拉维诺的叛徒!去死吧!
    光明神殿的走狗!我冷笑着回应道,怎么?四百年前的薇薇安,把你们吓得连魔法都不敢用了吗?
    无需再等待对方恼羞成怒的咒骂。我双腿一夹马腹,迎着剧烈的强光冲了上去。如同日轮坠落,如同陨石落下,第一道白色光球轰然向我袭来,被我侧身闪过,发出尖锐的爆鸣声,转瞬间掀起巨大的气浪。
    骏马人立而起,前蹄剧烈踢蹬。第二道光球接踵而来,我挥舞盾牌,再次接下一击。剧烈的冲击让盾牌发出嗡鸣,震得人手臂发麻,在剧烈高温之中,身侧的一切事物都在透明的热浪中呈现出波浪般的变形。在策马越过一丛火焰的瞬间,我拔出长剑,让烈火燃起,用力劈出一道落雷。
    轰隆!
    电光自剑刃劈出,如浪似火,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噼啪声与最后一道光球撞在一起。两种巨大的魔力相互对冲,让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呈现出一种最高温的铁水般纯粹的白。电弧闪现在眼前,支起巨大的魔法屏障,挡住了光球爆裂的余波。
    世界仿佛重新被熔炼,高浓度的魔力呈现出一种液体的状态,在屏障上如同洪水冲刷滚滚而下,又迅速汽化。景物重现显露出原有的颜色,我抬头看向阿尔希弥斯公爵,却忽然听见他发出一声大笑。
    那只是前菜而已,他仰起头,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倨傲,以及一丝隐隐的疯狂,阿尔希弥斯同样已经忍耐多年了!
    一声利剑出鞘的锐响。我一愣,来不及阻止,便眼睁睁地看着他举起那柄华美的长剑,自眼前一抹
    鲜血迅速涌出,将血红的眼瞳染得更为血红那柄剑竟与我曾经那把精灵短刃的制式又一丝相似,纤细精美,在空中挥舞时,如同一道水的影子。
    那是一柄仪式用的礼剑。在那一刻,我蓦然察觉,阿尔希弥斯这个与古老的月神之名发音相近的名字,自古以来一脉相承的或许便是祭祀的能力。
    在阿尔希弥斯公爵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平原卷起飓风,吹响这片大地动荡不安的骨骼。
    天色骤然变得昏暗如墨,黑云如盘旋的亡灵,重重地压了下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慑住了人的心魄,不远处,受惊的战马纷纷尖声嘶鸣,不顾一切地躲避着朝阿尔希弥斯公爵汇聚而来的阴影,有骑手被疯狂的骏马摔下,在沉重的盔甲之中折断了脖子。我听见愤怒的狮吼,纳恩特为了制住发狂奔逃的骏马,索性一爪撕开了它的咽喉。
    而我挥舞长剑,再次迎上阿尔希弥斯公爵的攻击。一阵晶莹的星光亮起,那柄纤细的长剑与我的龙心之剑相撞,发出寒冰般清脆的声音。然而,离奇的是,在烈焰的钢铁面前,寒冰却未曾断裂融化。甚至,在某一个瞬间,它纤细的剑尖以一个离奇的角度,悄无声息地滑入了盔甲的间隙,刺中了我手臂。
    寒冷的感觉迅速从伤口蔓延,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一口咬住心脏。我闷哼一声,在魔力路径中运转起火焰的魔力与之对冲,才制住了诅咒的侵染。
    公爵的攻击方式就像薇薇安。我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月神的祭司献上了他的眼睛。在这一刻,获得了近似于薇薇安预言之眼的能力。
    所以他的动作才会这么快,预知了每一次的攻击,拆解了我每一次的空挡。在这一刻,盲眼的公爵手眼通天,冰凉的细剑如同命运的丝线,接通了过去、现在与未来,躲过一切刀剑的格挡准确无误地向我的咽喉刺来。
    我知道我必死无疑如果我不曾是薇薇安的学生的话。
    你听着,在无数次废弃角斗场的对练之中,薇薇安的长发高高束起,手执利剑,目如寒星,战斗的本能同样也是一种预知。
    它能在肌肉千万次的防御和进攻中,磨砺出敏锐预感,胜过一切短暂的取巧。
    仅有的一只眼睛也沉入黑暗之中,繁乱视像、倥偬声响,皆归于寂,就在命运之神剪断丝线的那一秒,我闭上眼睛,任由身体在黑暗中随波逐流。
    然后,几乎是微不可见的一个侧身,我与那柄剑擦肩而过。
    长剑划过咽喉处的护甲,发出刺耳的声音!而我,就在这时间几乎停止的半拍心跳里,在我和阿尔希弥斯公爵此生最接近的距离内,挥出了手中的龙心之剑。
    利剑穿金破铁,势如破竹,一剑,便刺穿了对方的心脏。
    热血喷溅,寒铁似冰,相撞间呲一声白气翻涌,又自盔甲的间隙淅淅沥沥滴落。如今,战线已经进入到胶着状态,王城军的前沿虽然已经被撕毁。然而,而是一支集结了各方领主驰援的精兵,数量依旧远在长线奔袭而来的兽人军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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