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 >生路(卧底,np) > 生路(卧底,np)
错误举报

87.对弈

    灰烬飘渺,遍地焦土,火光中有人从高楼一跃而下,轰的一声,这把熊熊烈火跳动着盘旋着,直冲云天,可热烈终将归于沉寂。
    幸存的人云集在广场周围,交错坐着,而最空旷的地方要留给逝去的人,林书音坐在花坛边缘,无声望着夕阳。
    庄伟良蓬头垢面,一脸焦土,累得坐在旁边,林书音一动不动。
    “人没抓到,死了。”
    四射霞光映着脸庞,林书音静静看着那栋倾斜的高楼,忽然很想知道,张睿绑着炸弹从楼上跳下来时会想什么呢。
    可惜这个问题她永远都不会都得不到答案,张睿决然跳入的那片大火将一切烧成灰,一阵风就散了,再也找不回来。
    还有的人,被留在一方小小的盒子里。
    离潮海鸥于高空展翅,公务车还未停稳,一个人匆匆下车,林书音起初不敢认,这个头发半白,佝偻着腰的老人是陈志贤。
    一个小小的骨灰盒却像千斤重,沉甸甸的,这个为国家奉献大半辈子的男人再也承受不住弯下了腰趴伏在木盒上,“阿文长大了,爸爸抱不动你了。”
    一瞬间,泪水决堤,林书音捧着骨灰盒,海港咸风拂面而过,温柔得像在轻抚,怔愣之际,林书音回首望去,而海风一去不返。
    「着名企业家、商会会长程明生捐款八千万用于安城灾后重建……」
    「安城特首何世祺将于今天提前卸任退休……」
    春和景明,小院老木椅吱呀乱响,庭院不大却绿意盎然,矮墙包围,主人大方展示自己小院风光,过路人骑行而过,“何老,又捣鼓这些花草呢!”
    何世祺小心将冷水喷洒在绿叶红花上,笑着打了声招呼,来人从自行车上下来递过来一包晒干的菊花茶,“您身体还好吧,我妈惦记得紧,刚晒好就让我送来了。”
    “好多了。”久居小院,远离是非,肝硬化的症状都减轻不少,何世祺笑呵呵放了喷水壶,转身去了里屋,拿出一条腊肉递了过去,“替我谢谢你母亲。”
    来人接过腊肉蹬上自行车,“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们一家就好您这一口。”
    夜幕初垂,低矮平屋亮起小灯,何世祺提着菜篮,在门前定定站了一刻,慢慢走了进去,对桌子上的用来捆篱笆的麻绳视而不见。
    “陈总理,好久不见。”
    斑白的头发已尽数被染黑,陈志贤放了茶杯,环视屋内,“屋子收拾得不错。”
    接着话一转,“我原本也打算在退休后弄个小院,如果阿文没死的话。”
    混迹官场半生的男人眼中依旧明亮,不见丝毫浑浊,清廉正义,心无杂念,人都说子肖其父,可何世祺曾经以为游走规则之外的宋文柏与陈志贤是不同的人,至少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一座城市堕落的开始,并非起源于罪恶有多么不可战胜,而是一个国家,一个制度,一个系统的混乱,当漏洞百出,无法让人信服时,黑与白的分界线也在不断模糊。
    绿林社的出现当真有那么不可饶恕吗,短短几年,安城从落后发展为先进,何世祺并不认为这是向罪恶让步,而是短暂的妥协,他以为不拘泥于规则体系的宋文柏和他是志同道合。
    何世祺欣赏宋文柏,然后终归不是一路人,如果宋文柏没有查到他与吴四海的真实关系,他也不会冒险利用这次爆炸造就人祸。
    陆渊行径疯狂到超乎常人理解,死于爆炸的人不计其数,是个很好的殉职理由。
    事故刚发生,他就及时向首都传递求援消息,武警人员不足,那他就亲自到现场,积极设防布局,整整叁天累到脱水昏迷。
    这次事故,他挑不出错处,宋文柏的死更归不到他身上。
    “你错了。”陈志贤浅笑着摇头,“对一个失去儿子的父亲来说,杀人的证据不重要。”
    一张自罪书摆在面前,陈志贤没有催促,这一个月以来,他忍耐着仇恨和苦痛等待着舆论降温,如今他不并介意再多等一会儿。
    何世祺静坐无声,过了好久,才慢慢拿起钢笔签字,在一个父亲复仇的决心面前,官途、原则和正义都不重要。
    月上梢头,吊梁悬挂,风吹人摇。
    「前任特首何世祺于家中上吊自尽,警方初步排除他杀,并且根据其留下的自罪书进行了深度调查……」
    深棕胡桃木桌面亮着独属于油蜡的光亮润泽,程明生靠着圆桌边缘,正前方液晶电视里播放着早间新闻。
    很快,新闻播报声被楼下喧嚣声掩盖,程明生咳嗽两声,将香烟熄灭,来到百叶窗前,有个男人正举着红牌,“杀人偿命,绳之以法”。
    好一个“杀人偿命”,乔四眼底阴冷,张怡的案子被有意遮掩,警署自然找不到真凶,张建华从年前闹到年后,日日站在警政大楼门前讨说法,等火灾消失了叁天,以为人早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里。
    结果祸害遗千年,消停了几天又跑出来,只是这次,却将目标对准了他们,离得不远不近,就站在公司大楼对面,赶都赶不走。
    出事前,张怡曾在乔四手底下的酒吧工作过一段时间,张建华是知道警署掏不出钱,便将算盘打到这里来,可乔四深知赌徒秉性,一旦砸钱下去,被捏住把柄,将永远都纠缠不清。
    只是奇怪的是,张建华戒不了赌,为了赌债甚至不惜卖女,一向对女儿漠不关心,现在又是怎么知道张怡生前工作的地点。
    围观的人堵的水泄不通,乔四巡视着,以张建华的脑子可想不到这个办法,人群不远处,女人一身黑衣,如早春青竹,清冷挺拔,昂首直视,视线正对他们的位置。
    是她。乔四暗道棘手,程明生却低低笑着,干脆拉开百叶窗,毫无遮挡,清清楚楚,楼下有人喊了一声,人群齐刷刷看了过来,乔四匆忙挡脸闪躲。
    安城多雨,刚熬过寒冬进入早春,便急不可耐下起了小雨,忙于躲雨的人群四散,公司门口少见的清净,乔四得以走正门,迈着大步,边走着边抬手遮挡雨点,离车几步,驻足不前。
    车旁,撑着黑伞的人缓缓抬起伞沿,乔四手臂垂下,不再遮雨。
    刚剥下绒羽的早春还带这些冬日的料峭寒意,尤其是这时候的雨,更是冷冽,乔四开了车内空调,玻璃很快蒙了层雾。
    在这种地方遇见,乔四不信是偶遇,直入主题,“书音姐,您有话直说吧。”
    “没什么,只是想提醒你一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乔四眉间皱出个川字,“您大可不必如此费心挑拨我和程先生的关系。”
    林书音一脸无辜,“我有提到程明生吗?”
    自知赢不过口舌之争,乔四不再浪费时间辩驳,板着脸,颇有点油盐不进的意思,车门打开又合上,身旁空空如也。
    绷直的后背松懈,乔四后仰着坐背,黎尧、陆渊、宋文柏,甚至就连不值一提的许舟,都是程明生野心的牺牲品。
    程明生要做一位干干净净、身世清白的企业家,任何知晓肮脏过去的人都不可能活过程明生的算计。
    他也不例外。掌心汗湿,乔四蜷缩着手指试图擦拭手心湿漉漉的触感,和预想中不同,进入公司后他虽职位高升,但却无法真正接触到公司核心会议,只因程明生始终对他有防备。
    酒吧只是挂在他名下,程明生明知这点却还是没有对外澄清,任由谣言甚嚣尘上,他在公司无形中遭受多少猜忌和揣测,程明生心知肚明。
    他不过是需要有个人做他的替死鬼。
    深夜的小巷,透着诡异得寂静,“您是说,我这样就能拿到钱?”
    张建华直勾勾盯着林书音,单薄身体裹着一层月光,像一截纤细的竹身昂然不问世事,仿佛他身上的铜臭味沾染不了她分毫。
    没有肯定的回答,可张建华看着林书音,心里来了底气。
    孤冷月光下,张建华脚步轻盈,藏不住即将得偿所愿的欣喜和愉悦,可他走向的那条幽深小巷当真通往幸福吗?
    有些苍白的嘴唇微微勾起,林书音注视着远去的背影,平静的眼中分不清到底是悲悯还是冷漠。
    极力压榨女儿所有价值,多么残忍的父亲,所以去死吧,就这么带着虚无的幻想走向你必死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