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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历四十九

    渐渐的,不知从何时开始,周日这天李盈盈养成了送李浩浩上公交车的习惯。
    若要说一周里哪个时刻让她最为难过,那必然是现在。
    可她甚至还要装作开心的样子,在公交站台陪着李浩浩等车。
    她并不想将负面情绪带给李浩浩,她更不希望因此而让李浩浩担心她。
    “后天就要大降温了,平时记得多穿点啊。”李浩浩温柔的对着李盈盈说道,随即又快速的瞅了一眼路的尽头。
    光是听到这话,李盈盈便只觉心里暖暖的,就连那短暂离别的不舍都淡化了几分。
    于是她温柔的对着他说道:“我知道啦,你在学校也要注意保暖。”
    说罢,李盈盈伸出手,给李浩浩将拉链往上提了一些,又微微踮起脚尖给他理了理衣角。
    眼看着公交车已然越来越近,他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抱了抱,才调侃着说道:“我走了,在家要乖乖的。”
    “我都初二了,还当我小孩子啊!”李盈盈装作无奈的样子,叹了口气,随即开心的笑了。
    既然血缘的阻碍注定他们无法作一对情侣,那么她宁愿一辈子当他心中的“盈儿”,永远也长不大。
    看见对方这副样子,李浩浩才安心的踏上了公交车。
    李盈盈站在原地,目送着公交车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视线之内、才慢悠悠的转过身,沮丧的踏上了回家的路。
    看着脚边的易拉罐,她耷拉着个脑袋踢了上去,却没飞出去多远。
    李盈盈认为自己应该庆幸,至少他和她没有像曾经那样莫名的冷战。那时起初她只觉李浩浩察觉到了她喜欢他,从而故意疏远她。
    后来越想越不对劲,若真如此,李浩浩不可能还会这么宠她。
    于是关于李浩浩高一时莫名疏远她的原因,便成为了李盈盈的一个未解之谜。
    所以她理应庆幸至少现在不像当初那般,至少下周六还能在村口等到他。
    幸福而又麻木的生活渐渐摧残着兄妹二人的理性,将他们从正常人的界限里一点一点的拉出来。
    或许某天他们会下定决心斩断过去,又或许他们会携手踏入深渊。
    渐渐的,村口那颗老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也迎来了它的终结。
    不知何时起,马路上过往的行人开始穿上了棉袄,就连一呼一吸间,都伴随着浓浓白雾的缭绕。
    冬天不是忽然间的到来,而是身上一层一层衣物的迭加,而是教室里那逐渐浓郁的咳嗽声,而是在外漂泊之人对归家的期盼。
    这天周五晚自习,依旧如以往那般忙碌。为了周末能挤出更多与李盈盈相伴的时光,李浩浩正奋笔疾书的做着作业。
    段天目静静在一旁看着李浩浩,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看着对方凝重的神情,他并没有选择打断他的思路。
    “浩浩,周末跟我回趟家吧。”趁着下课时间,段天目说道。
    一时间李浩浩大为意外,毕竟就连段天目自己都很少回家,这次居然让其一起,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同时李浩浩又不禁感到怔怔失落,毕竟答应的话便意味着他这周见不到李盈盈了。
    所以去吗?还是不去?李浩浩有些纠结。
    但想了想,以段天目的为人,加之他所了解的情况,李浩浩莫名的升起一丝预感,段天目不仅仅只是想单纯回一趟家而已。
    换作别人,他定毫不犹豫的拒绝,可段天目向来跟他关系很好,还对他不错。
    就连曾经李盈盈来市里找他从而生病那次,也多亏了段天目在一旁帮忙照顾。
    一想到这些,他便没有理由拒绝。
    于是周六下午放学,段天目先是让李浩浩跟他一起去买了些东西。都是蜡烛纸钱什么的,还买了一束漂亮精美的白菊花。
    见此,李浩浩顿时明白了什么。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带着李浩浩来到了一处小区的停车场。
    只见段天目开着一辆奥迪a8,带着李浩浩向着郊区驶去。
    这让李浩浩感到很是震惊的同时又有些羡慕。
    “你成年啦?”
    “7月份成年的,正好周末去考的驾照!”
    “这车多少钱?”
    “差不多80万吧。”
    即便李浩浩清楚人与人之间的路是不同的,但当真与段天目这类出生便高人一等的人相比之时,难免会有些心情复杂。
    看着车窗外渐渐驶向郊区的风景,李浩浩不禁感到些许诧异。对于他而言,去的地方理应是豪华墓园才对。
    直到来到某处山脚下车,又跟着段天目步行了十来分钟后,才见到一处小村落。
    李浩浩猜测,段天目应该是回老家祭奠某个离世的亲人,大概率是爷爷奶奶之类的。
    二人穿过杂草丛生的荆棘,走过乱石岭峋的山路,才来到了一处很是偏僻的地方。
    这里到处都是杂草和稀疏的歪脖子老树,四周还会传来些许鸟叫,在山谷之中久久回转。
    而中间那处较为平坦的地方却屹立着一座修缮得很是豪华的坟墓,与周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段天目眼神悲凉,静静的来到墓碑旁,将白菊花放下,随即跪坐了下来,点燃蜡烛,又拿起纸钱烧了起来。
    见此,李浩浩不在言语,也只是跪坐在一旁默默的跟着烧着纸钱。
    一般来说,按照贵州的习俗,墓碑中间会刻上此人的名字,侧边则会刻上此人的儿孙名字。例如之子某某某,之孙某某某。
    可这块墓碑上只有之孙段天目的信息,再无其它。这意味着墓中之人只有段天目这么一个孙子,段天目也只有这么一个奶奶。
    这让李浩浩感到极为诧异,在他看来,段天目一直都是富二代或者官二代的出生,理应与这种情况相反。
    过了好一会儿,李浩浩才语气庄重的问道:“你奶奶吗?”
    寒风轻轻抚起段天目的头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一边烧着纸一边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奶奶是我唯一的亲人,虽然小时候家里很穷,但那时却过得很快乐。奶奶还在的时候很疼我,有什么好吃的都给我,就算我被别的孩子欺负了,也会赶跑他们。”
    段天目停顿了一下,一丝泪花于他的眼中凝聚,但很快便溃散开来。
    李浩浩面色庄严的看着段天目,示意他接着说自己在听。
    “可我11岁那年,奶奶得了一场大病,医生说需要30万。”
    “现在不需要了,现在只需要每年一束白菊花!”
    段天目接着说道,随即将最后一张纸钱放入火堆里,神色悲凉的注视着墓碑旁刚刚摆上的白菊花,眼神有些溃散,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些话让李浩浩感到很是震惊和悲伤,他从未想过段天目竟是这样的家庭情况。
    他很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他,但他又觉得所有安慰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既然无法做到感同身受,那么安慰的话语无非是雪上加霜。
    于是李浩浩轻轻拍了拍段天目的肩,语气柔和的说道:“想哭就哭吧,我会等你哭完的!”
    段天目摇了摇头,瞳孔中映射出一抹黑色的光芒,语气却平静得可怕:“那年我在村里一家一家磕头借钱,只为给奶奶下葬,可没有谁愿意借,于是我背着奶奶、拿着锄头,找了块荒地。”
    “可当时是冬天,土很硬,手被震得很疼,挖了好久才挖出一个够深的坑,我亲手把奶奶埋了进去,连个碑都没有立。”
    “后来我何止赚到了30w,可却只能拿去给奶奶修缮坟墓!”
    段天目的话语好似层层袭来的巨浪,接连震撼着李浩浩的大脑。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身旁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同龄的人。
    可怜?凄惨?还是说所谓的悲哀?
    李浩浩总算是明白了段天目为何总是一副处变不惊,且显得很是冷血的原因了。
    11岁便失去了唯一的亲人,接下来还要面临着自力更生的困境。
    光是听说便有种窒息感,更何况当事人就在自己身边。
    只见段天目双膝跪在了坟前,将头轻轻的磕在地上。
    一股微风轻轻穿过纸钱燃烧后残留的灰烬,带着些许火焰的遗温与黑烟,刮在段天目的脸上。
    一时间他只觉回到了曾经,奶奶那双粗糙但却温暖的大手,在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
    故人轻抚今人眉,为尔消去半生灾。
    他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即便如此,他依然相信奶奶在天之灵会一直保佑他。
    他并非相信神,他只是无法放下对奶奶的思恋罢了。
    段天目起身,静静的凝视着这块墓碑好久,才淡淡的说道:“走吧,回去了!”
    寒风打在段天目头上,将其头发吹得四处飞扬。在那略显稚嫩的五官上,是没有一丝情感的双眸。
    段天目带着李浩浩来到了小区的地下停车库将车停好,才又带着对方来到3单元3楼的一间门前。
    随着房门打开后,二人进入其中。
    刚来到客厅李浩浩便被狠狠的震撼住了:在客厅中央那本应摆放着神堂的地方,却摆放着段天目自己的画像。
    见李浩浩有些震惊的看向了那里,段天目才出声解释:“信神信佛不如信自己。”
    李浩浩觉得很有道理,但内心的震撼却久久无法平静。
    一个人内心要多么自傲和自信,才会做出如此举动。
    唯我独尊。不知为何李浩浩脑海中莫名的浮现了这四个大字,那光芒一时间照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一会儿想吃什么?”段天目问道。
    “有什么吃什么。”
    李浩浩看得出来,这套房子很新,并没有太多家具,估计才刚装修好,暂时还不具备下厨的功能。
    于是吃过外卖后,双方坐在沙发上一边小酌一边聊了起来。
    “所以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李浩浩面色凝重的注视着段天目的眼睛。
    对于能让一个未成年人赚到这么多钱的方法,他感到很是好奇。
    “开了个网店,又跟武哥借了点钱搞投资。”段天目面色平静的回答。
    听此,李浩浩并没有在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段天目的眼睛。
    “不信吗?”段天目道。
    “有句话不叫做,赚钱的方法都写在刑法里吗。”
    段天目拍了拍李浩浩的肩,大笑着说道:“浩浩,我果然没看错你,你确实很聪明!”
    “所以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李浩浩的语气很是平淡,好似在谈论着什么不起眼的小事一般。
    “做什么不重要,总之不是干毒的就行。”
    听此,李浩浩才松了口气。
    他并不关心段天目是什么样的人,即便段天目十恶不赦,但好歹不会害他。
    而相反,这个由“遵纪守法”秩序构建的社会,却从未善待过他。
    “浩浩以后有没有什么想法,以后出社会我们一起干怎么样?”段天目喝了一小口酒,目视前方语气柔和的说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同样没有一丝情感色彩的语气从李浩浩的嘴里飞出。
    他固然不会走上犯罪的道路,并非说他是一个多么热爱社会的人,单纯是因为他还有着牵挂而已。
    李盈盈也好、刘春也好、李大兵也好,他肩上可不只有自己的未来。
    若是李浩浩也像段天目那样孜然一人,或许会考虑考虑。但可惜没有若是。
    “我当然不是指这个,毕竟最近几年扫黑除恶开始严打了,旁门左道终究只是一时的蝇头小利,以后我们一起去创业吧!”
    说罢,段天目看向了李浩浩,眼神中夹杂着几丝冷冽和沧桑。
    越是有才华的年轻人,就越有着远大的抱负。
    他猜测李浩浩固然也不例外。
    “好!”李浩浩轻轻的点了点头,眼神如炬的看着段天目的双眸。
    创业这个词,李浩浩从未向任何人提起。对于他来说,从他这种平平无奇的底层人嘴里说出来,就好似天大的笑话一般。
    但在他还很年幼之时,便被同村人嘲笑、以此拿来当作下酒菜的谈资。
    那时便在他年幼的内心里埋下了一颗名为梦想的种子。
    关于这个不切实际的梦想,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他深知,只有已经完成了的梦想、那才叫梦想,而未完成的,无非是笑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