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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界外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渐渐暗下来。
    他的书翻了一半,笔记摊了一页,字迹工整。
    只是到了傍晚六点多,他拿笔的动作慢了下来。手腕酸胀,眼神发涩。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随即听到门铃响起。
    他站起身去开门,是来送餐的酒店服务员。
    对方笑着打招呼,把两人份的餐盒整整齐齐摆放好,又收走了中午的餐具。
    “今天只有你在家?”对方随口问了一句。
    沉时安“嗯”了一声,低头签字,没解释什么。
    送走服务员,他又回到房间继续看书。
    当时针指向十点,他才意识到她今晚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他眨了眨眼,起身走到餐桌旁坐下,打开晚饭开始吃了起来。
    饭菜已经凉了,他也没有热,就这么安静地一口一口把饭菜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他洗完澡,换上干净的家居服,坐在客厅翻书。
    电视开着,画面闪着光。他没怎么看进去,只是想让这个屋子里有点声音。
    他躺到床上时已经快凌晨一点,房间里很静,他盯着天花板很久,脑袋里空空的。
    沉纪雯一直就不是会一直待在家的人。
    她朋友多,也会回太平山那边。
    中环这套房虽是她最常住的地方,但她从没真正属于哪里,也没真正属于谁。
    今晚也没什么特别的。
    但不知为什么,沉时安却一直没睡好。
    他凌晨两点还在翻那本看过无数遍的金融书,第二天早上五点又醒了。
    没有梦,也没有失眠,只是醒了,不困。
    他起来喝水,站在阳台望了会儿远处天色未明的中环高楼,天边灰蓝一线,像薄冰一样冷。
    接下来的周日,沉时安吃过午饭,换了身衣服就出了门。
    洪兴会在土瓜湾的老楼里有间办公室。
    楼很旧,墙角都有水渍,门口贴着“货运代理公司”几个斑驳的金字。楼下是杂货店和赌档,空气里混着油烟、香烛味,还有港口潮湿的咸水味。
    熟悉的味道。
    他没觉得难闻,反而隐约有点安心。
    他推门进去,避开楼梯下蹲着抽烟的两个中年男人,走上叁楼。
    空调嗡嗡作响。角落放着几箱未拆的纸皮箱,中间摆了张旧会议桌,桌面被烟烫出几个黑点,一盏吊灯摇摇晃晃地亮着。
    桌后坐着的是“阿权”,一名负责仓储与流通的中层。他叁十出头,眼神漂浮,说话带点鼻音。
    见沉时安来了,立刻站起来,拿纸巾匆忙盖住桌上那个透明小袋,口中笑道:“安哥来了,昨晚没睡好啊?”
    “嗯,有点作业。”他淡声回答,把书包搁在沙发上,“今天有新货吗?”
    阿权笑着递来一迭资料:“上午刚到的,核一下数吧。”
    沉时安坐在那把松动的转椅上,熟练地接过清单。
    他没说话,低头翻看,眉眼里一如既往的专注冷静。
    这是他的工作之一——清点货品、审核运单、核实账目。
    所谓“货”,大多是染了色的高纯度海洛因,伪装成中药粉、奶茶包、塑料粒、甚至儿童玩具,藏在集装箱、港口转运车与手提行李中。
    “这一批是从吉隆坡转过来的。比预计晚了一天,但纯度高。”
    瘦男人递来一个数码相机,屏幕上是白色粉末散在试纸上的照片,像素不高,但能看清。
    “那边用的是老线路,回扣打得很足。”
    沉时安点点头,记下纯度数值,动作利落地戴上一次性医用手套,拿过秤和一包拆封样本称重。
    空气中飘着细微的粉尘味。
    “还剩几票?”他问。
    “这周有五票,一票是华公那边签的,另外四票我们自己管。”阿权顿了顿,看他神色,“六记说,下月你可以接触帐本主审了。”
    沉时安没表情:“他说的?”
    “嗯。”
    他没继续问。
    手边的样本称完,他将纸张迭好归回文件袋,手指轻敲了两下桌面,声音细碎干脆。
    他习惯以这种方式结束一个流程。
    沉时安站起身,走到内间办公室,里头锁着另一本机密账本与客户名单。
    钥匙他有。他是这间办公室里唯一一个能接触双账系统的人。
    拉开抽屉,翻出当月账本。
    他坐下,一页页翻查,边看边在脑中过一遍流通路线与利润分配——仰光或金边转九龙,九龙到元朗,元朗到蛇口,过海的一票要过五道手,每道都吃。
    表面是一层层物流公司,底下是跑单仔、船务行、关口协调员。他全都熟了名字和编号,有几个人还是他自己提上来的。
    沉时安笔下的勾划动作很轻,像是圈定一条无声的命脉。
    这才是他的世界。
    安静,秩序分明,等级明确,逻辑清晰。
    他拥有绝对的掌控。
    他不需要解释、不需要被体谅,也没人会随便走进他的空间。
    不像昨天。
    不像沉纪雯。
    他不是在嫉妒林浩。他比林浩聪明、冷静,心硬得多。
    手里还握着那瓶矿泉水,他看着水珠在瓶身上滑落,突然出神。
    林浩也买水。买蛋糕、买饭、说不定今后还会她一起上下学。
    他皱了下眉,仿佛自己不小心想到了什么不该想的东西。
    他很快拉回注意力,把那瓶水丢进一旁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