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二十三章案前
十一月末的牛津，天色一到下午就暗得很快，图书馆前的石砖路被前夜的雨水打湿，落叶散着碎黄，踩上去有点粘鞋底。
上午十点，商法进阶课的大课，教室里安安静静，只有教授在白板上写着最新布置的案例摘要。
沉纪雯坐在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左手摁着厚厚的判例集，右手在笔记本上记着要点。
教授带着浓重的英式口音：
“在跨国交易中，你们要学会在看似完美的合同里挑出漏洞。这是律师能活下去的本事，也是法学院希望你们毕业前能掌握的东西。”
下课铃一响，教授要求抽签组讨论队下周发表。四人一组，主题是围绕一桩真实发生过的跨国公司并购争议，要从买卖双方各自立场出发，做尽职调查，做风险清单，最后合成一份模拟审理意见书。
她收好判例集，午饭后先去图书馆查了两条流程线，才踩着点走进讨论室。
组内四人围坐在一张旧木桌旁，桌面摊着合同副本和合同争议时序。
Richard个子高，背靠在椅子上，话头先开：“我们这一轮模拟里负责买方立场，这条披露条款要硬打。”
“如果只用知情范围打，太单薄了。”Amy撑着下巴翻合同，“我昨晚查到一笔建筑并购的先例，跟这路径差不多，或许能拿来补。”
David把自己整理的流程清单往桌上一推，嗓音低沉：“要是要拆，就得补内部会议记录，不然对方可以抓流程漏洞。”
一圈人各说各的，没有人落后，所有人都在你来我往地找漏洞、补证据。
这时沉纪雯抬眼：“不如试试从时间点逆推。”
Richard挑眉：“推时间点？”
“这条内部沟通在案前两周录进会议纪要的复核版本，就可以反证卖方其实早已知情，却未履行完整披露。”
她指了指合同条款末尾，“披露义务就能回溯成立，形式漏洞可以补，用这个去谈条件，比打责任争议更快推进。”
Amy反应很快，眼神一亮：“对，责任线就补上了。我们可以构建一个后补但未失效的合理框架。”
David把那页清单又往前推了推：“那这块时间点我来对流程。”
几个人交替把手里零碎的草稿补全，不时互相拉笔记本来对照，没人废话，也没人争抢功劳。
一两个细节冒出来，就会被谁捡住，现场立刻就能改掉。
散会前，沉纪雯拿起桌角的空白便签，把各自要做的后续任务标清楚，又把最后的交稿时间写得干干净净。
Richard冲她挑了挑眉：“这题有意思。以后谁做风投律师，别把我放对面，太狠。”
沉纪雯拿起水杯冲他晃了晃，眉眼弯起：“下次多带几条案子，别光靠我翻。”
散会后，四个人没有立刻散，各自把书塞进包里，简单约了句：“要不要一起吃点东西？”
“附近新开了一家小餐馆，Richard说那边牛排分量大。”Amy抿着水瓶，笑了笑，“吃完回去我还要改数据表。”
“我得补个晚饭，不然晚上回宿舍得啃泡面。”David也点头。
沉纪雯随口应：“好，加我一个。”
在几人说话时，她把书包往肩上一挂，单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低头拨了个电话，是管家接的。
“今晚我不回去吃饭，麻烦和厨房说一声。”
那头连声答应后挂了，她想了想，拇指在键盘上按了几下，发了条短信出去：
「今晚和同学吃饭，不回去吃晚餐。」
过了几秒，那边很快回过来：
「好。注意安全。」
她盯着那条短短的回复看了两秒，收起手机。
出了讨论室，天空已经灰暗，风带着点潮气，远远看见学院旧楼顶上的灯光亮着。
沉纪雯站在走廊尽头的自动售货机前，投了几枚硬币，买了一罐汽水。拉开拉环那一瞬，气泡冲出来，带着一点冷冽的气味。
牛津的法学教学密度极高，每周十几小时的正式授课，外加阅读清单、案例准备、听证模拟。哪怕以她的能力，也几乎被日程压得喘不过气。
她并不觉得辛苦，甚至觉得久违地干净。
干净到连脑子都可以暂停运作，只需要被源源不断的信息压着往前走。
LSE的管理系教会她另一套语言。
目标导向、资源配置、谈判与让步。她在那里学会看清权力如何在组织中分配，又如何通过模糊定义保住每一个人的利益。
而这里不同，语言不再用来模糊，而是用来划线。
这段时间的学习，让她对转向法律这件事，感到彻底的安定。
她从不后悔学管理，那是她的一部分。
只是她清楚，她更适合这样的地方。
哪怕毕业后最终不一定走向律师执业路线，她也清楚自己走对了。
街口灯刚亮起，石砖路边的积水映着灯影，碎碎的，像一层薄雾。
沉纪雯抿了口汽水，没再多想，把罐子捏扁丢进一旁的回收桶，快步跟上同学。
饭后快八点，她回到庄园。佣人听见动静，上前帮她把风衣接过去。
沉时安坐在一楼客厅，腿上摊着一份晚间汇率波动的传真，听见开门声，偏头看了她一眼，没出声。
她先说：“吃过了，牛排很好。”
“人多不多？”
“还好，走的时候才开始排队。”
他把那份传真翻到最后一页：“明天呢？还去学校？”
她捏着刚脱下的发圈，随口回了句：“不去学校，在家做小组作业。”
想了想，又补了句：“可能会忙一整天，你别吵我。”
他“嗯”了一声，应得很敷衍，尾音带了点低低的笑，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在纸上：“好，我不吵你。洗完早点休息，别熬夜了。”
她没留意到那点轻笑，只抬手冲他轻轻摆了摆：“晚安。”
他靠在沙发里，没起身：“晚安。”
上午十点，商法进阶课的大课，教室里安安静静，只有教授在白板上写着最新布置的案例摘要。
沉纪雯坐在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左手摁着厚厚的判例集，右手在笔记本上记着要点。
教授带着浓重的英式口音：
“在跨国交易中，你们要学会在看似完美的合同里挑出漏洞。这是律师能活下去的本事，也是法学院希望你们毕业前能掌握的东西。”
下课铃一响，教授要求抽签组讨论队下周发表。四人一组，主题是围绕一桩真实发生过的跨国公司并购争议，要从买卖双方各自立场出发，做尽职调查，做风险清单，最后合成一份模拟审理意见书。
她收好判例集，午饭后先去图书馆查了两条流程线，才踩着点走进讨论室。
组内四人围坐在一张旧木桌旁，桌面摊着合同副本和合同争议时序。
Richard个子高，背靠在椅子上，话头先开：“我们这一轮模拟里负责买方立场，这条披露条款要硬打。”
“如果只用知情范围打，太单薄了。”Amy撑着下巴翻合同，“我昨晚查到一笔建筑并购的先例，跟这路径差不多，或许能拿来补。”
David把自己整理的流程清单往桌上一推，嗓音低沉：“要是要拆，就得补内部会议记录，不然对方可以抓流程漏洞。”
一圈人各说各的，没有人落后，所有人都在你来我往地找漏洞、补证据。
这时沉纪雯抬眼：“不如试试从时间点逆推。”
Richard挑眉：“推时间点？”
“这条内部沟通在案前两周录进会议纪要的复核版本，就可以反证卖方其实早已知情，却未履行完整披露。”
她指了指合同条款末尾，“披露义务就能回溯成立，形式漏洞可以补，用这个去谈条件，比打责任争议更快推进。”
Amy反应很快，眼神一亮：“对，责任线就补上了。我们可以构建一个后补但未失效的合理框架。”
David把那页清单又往前推了推：“那这块时间点我来对流程。”
几个人交替把手里零碎的草稿补全，不时互相拉笔记本来对照，没人废话，也没人争抢功劳。
一两个细节冒出来，就会被谁捡住，现场立刻就能改掉。
散会前，沉纪雯拿起桌角的空白便签，把各自要做的后续任务标清楚，又把最后的交稿时间写得干干净净。
Richard冲她挑了挑眉：“这题有意思。以后谁做风投律师，别把我放对面，太狠。”
沉纪雯拿起水杯冲他晃了晃，眉眼弯起：“下次多带几条案子，别光靠我翻。”
散会后，四个人没有立刻散，各自把书塞进包里，简单约了句：“要不要一起吃点东西？”
“附近新开了一家小餐馆，Richard说那边牛排分量大。”Amy抿着水瓶，笑了笑，“吃完回去我还要改数据表。”
“我得补个晚饭，不然晚上回宿舍得啃泡面。”David也点头。
沉纪雯随口应：“好，加我一个。”
在几人说话时，她把书包往肩上一挂，单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低头拨了个电话，是管家接的。
“今晚我不回去吃饭，麻烦和厨房说一声。”
那头连声答应后挂了，她想了想，拇指在键盘上按了几下，发了条短信出去：
「今晚和同学吃饭，不回去吃晚餐。」
过了几秒，那边很快回过来：
「好。注意安全。」
她盯着那条短短的回复看了两秒，收起手机。
出了讨论室，天空已经灰暗，风带着点潮气，远远看见学院旧楼顶上的灯光亮着。
沉纪雯站在走廊尽头的自动售货机前，投了几枚硬币，买了一罐汽水。拉开拉环那一瞬，气泡冲出来，带着一点冷冽的气味。
牛津的法学教学密度极高，每周十几小时的正式授课，外加阅读清单、案例准备、听证模拟。哪怕以她的能力，也几乎被日程压得喘不过气。
她并不觉得辛苦，甚至觉得久违地干净。
干净到连脑子都可以暂停运作，只需要被源源不断的信息压着往前走。
LSE的管理系教会她另一套语言。
目标导向、资源配置、谈判与让步。她在那里学会看清权力如何在组织中分配，又如何通过模糊定义保住每一个人的利益。
而这里不同，语言不再用来模糊，而是用来划线。
这段时间的学习，让她对转向法律这件事，感到彻底的安定。
她从不后悔学管理，那是她的一部分。
只是她清楚，她更适合这样的地方。
哪怕毕业后最终不一定走向律师执业路线，她也清楚自己走对了。
街口灯刚亮起，石砖路边的积水映着灯影，碎碎的，像一层薄雾。
沉纪雯抿了口汽水，没再多想，把罐子捏扁丢进一旁的回收桶，快步跟上同学。
饭后快八点，她回到庄园。佣人听见动静，上前帮她把风衣接过去。
沉时安坐在一楼客厅，腿上摊着一份晚间汇率波动的传真，听见开门声，偏头看了她一眼，没出声。
她先说：“吃过了，牛排很好。”
“人多不多？”
“还好，走的时候才开始排队。”
他把那份传真翻到最后一页：“明天呢？还去学校？”
她捏着刚脱下的发圈，随口回了句：“不去学校，在家做小组作业。”
想了想，又补了句：“可能会忙一整天，你别吵我。”
他“嗯”了一声，应得很敷衍，尾音带了点低低的笑，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在纸上：“好，我不吵你。洗完早点休息，别熬夜了。”
她没留意到那点轻笑，只抬手冲他轻轻摆了摆：“晚安。”
他靠在沙发里，没起身：“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