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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暗涌

    林耀的拳头在课桌下攥得死紧,骨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像一截被剥了皮的甘蔗。
    秦玉桐能感觉到林耀身体里那头暴躁的小狮子快要冲破牢笼了。她甚至听到了他后槽牙摩擦的“咯吱”声。
    而沉垂野,像个置身事外的恶魔,依旧维持着那个凑近她耳边的姿势。
    许久,他拿起桌上那张《建国大业》的电影票,用两根手指夹着,递还给林耀,动作优雅得像在递一张扑克牌。
    “别生气了。”他轻飘飘地说,一点道歉的意思都没有。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秦玉桐,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像偷到了糖果的猫。
    “姐姐,不如这样吧,”他提议道,“我们先陪他去看《建国大业》,再让他陪我们去看《非常完美》,这样就公平了。姐姐最讲公平了,对不对?”
    这个提议,简直是魔鬼的逻辑。
    它听起来无比“公平”,却让林耀瞬间哑火。他要是拒绝,就显得小气、不讲道理,是他破坏了“公平”。
    最后,在那个秋雨绵绵的周六下午,津市万达影城的七号厅里,出现了一副堪称诡异的画面。
    秦玉桐坐在中间。
    左手边是林耀,他怀里抱着一大桶爆米花,像是抱着个篮球,赌气似的“咔嚓咔嚓”嚼着,眼睛死死盯着大银幕上那些穿着中山装的伟人。
    右手边是沉垂野,他什么都没买,只是安静地坐着。他坐得很直,脊背挺得像一株清冷的白杨,身上那件白衬衫在影院昏暗的光线里,像会发光。
    电影院里很暗,只有屏幕上的光影变幻,明明灭灭地投射在每个人的脸上。空气里弥漫着焦糖爆米花甜腻的香气,和可乐冰块融化时细微的“滋滋”声。
    大银幕上演着波澜壮阔的历史,秦玉桐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她的全部感官,都被身边这两个少年占据了。
    就在这时,她放在扶手上的右手,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一根冰凉的指尖,状似无意,轻轻碰了碰她的尾指。
    秦玉桐的身体瞬间僵住。
    她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来,可那根手指却像有生命一般,灵巧地勾住了她的尾指。
    是沉垂野。
    她不敢转头,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去看。
    昏暗中,他的侧脸轮廓分明,精致到失真。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仿佛那个在黑暗中行大逆不道之举的人根本不是他。
    那根手指勾着她,带着一种试探的、小动物般的温柔。
    秦玉桐的心跳开始失控,一下一下,撞得她胸口发疼。电影院里的环绕立体声,此刻都变成了她擂鼓般的心跳声。
    她没有动。
    默许,就是一种纵容。
    黑暗放大了所有感官,也滋生了所有不可言说的心思。
    得到鼓励后,他的动作变得大胆起来。
    那只手不再满足于小小的触碰,而是整个覆盖了上来。他的手好像总是很凉,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像一件精美的玉器。
    他没有粗暴地抓住她,而是用指尖,一根一根地,慢慢地,探入她的指缝。
    他的指腹擦过她的指节,他的指甲划过她的手心,带来一阵酥麻的痒,像电流一样,从指尖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她的脸颊烫得吓人,幸好,黑暗是最好的遮羞布。
    终于,他的五指完全嵌入了她的指缝。
    然后,收拢。
    十指紧扣。
    他的掌心很干,也很暖,和冰凉的指尖截然不同。那是一种活人的、带着偏执占有欲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熨烫着她微凉的手心。
    她被他牢牢地扣住了。
    左边,林耀还在“咔嚓咔嚓”地嚼着爆米花,对身边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
    银幕上,巨大的红旗正在升起,国歌慷慨激昂。
    而在无人看见的黑暗里,暗流涌动。
    秦玉桐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甚至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在哪儿。她只知道,自己的手,被一个疯子牵着。
    而她,竟然没有挣脱。
    电影的片尾曲是雄浑的交响乐,字幕滚动,将英雄的名字一一镌刻在光影里。
    影厅的灯光“啪”地一声,一排排亮起,像是从梦境坠入现实的开关。那刺眼的白光驱散了黑暗里所有滋生的暧昧,像退潮后裸露在沙滩上的贝壳,无所遁形。
    几乎是同一瞬间,沉垂野松开了她的手。
    没有丝毫留恋,仿佛刚才那场长达一个多小时的十指紧扣,只是一场秦玉桐的幻觉。
    她的手心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甚至因为紧张,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此刻被影院的冷气一吹,凉得像一块冰。空落落的,仿佛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秦玉桐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将那点余温收拢在掌心。
    “总算完了!”林耀长舒一口气,把空了的爆米花桶往旁边座位上一扔。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关节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看得我快睡着了,这破电影谁想出来的?”
    他转过头,准备跟秦玉桐吐槽,却看到她脸颊上不正常的红晕,在白炽灯下格外明显。
    “玉桐,你脸怎么这么红?热吗?”林耀伸出手,想去探她额头的温度。
    “别碰她。”
    沉垂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林耀伸在半空的手,眼神里没有温度,像两块结了冰的黑曜石。“她不喜欢别人碰她。”
    林耀的手僵在半空,一股邪火“噌”地就蹿上了天灵盖。他猛地站起来:“你算老几?我碰她关你屁事!”
    影厅里还有没走完的观众,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秦玉桐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拉住林耀的胳膊,“好了,林耀,我们走吧。下一场快开始了。”
    她一拉,林耀浑身的火气就像被扎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一半。他恶狠狠地瞪了沉垂野一眼,嘟囔着:“要不是玉桐拦着,我今天非揍你丫的。”
    走出七号厅,外面是万达影城人声鼎沸的长廊。游戏厅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喧闹声,食物的香气从四面八方涌来,裹挟着人世间的烟火气,冲淡了电影院里那份不真实的旖旎。
    他们顺着人流往外走,林耀还在为刚才的事愤愤不平。秦玉桐心不在焉地听着,她的右手还像是被火燎过一样,每一次摆动,都能回想起被他指尖探入指缝时的酥麻。
    走到商场门口,一股夹杂着水汽的冷风扑面而来。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秋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门,也敲打着人的心。夜晚,被雨水和霓虹浸泡成一幅流光溢彩的油画。
    一辆黑色的奥迪无声地滑到门前停下,司机撑着一把黑伞走了过来。
    是来接沉垂野的。
    “姐姐,”沉垂野停下脚步,在门口光影交错的地方看着她。
    那身白衬衫被商场的光染上了一层暖色,可他整个人,连同他白得透明的皮肤和睫毛,都像是这秋雨的一部分,清冷又潮湿。
    “要去我家看雪球吗?它很可爱,你会喜欢的。”
    之前她听沉垂野提到过这个名字,是一只雪白的萨摩耶。醉翁之意不在酒。去看狗,不过是一个拙劣的借口,一个少年人所能想到的最直接也最笨拙的邀请。
    他想邀请她,进入他的世界。
    沉垂野的眼神很专注,甚至带着一丝期盼。像一只在雨夜里等待主人收留的小动物,尽管他自己就是那场最危险的暴风雨。
    “雪球很想你,”他补充道,声音更低了,“它最近都不好好吃饭。”
    这谎撒得一点水平都没有。她都没见过狗,那是谁在想?
    可秦玉桐看着他那双干净得找不出一丝杂质的眼睛,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沉默了几秒,雨声仿佛被无限放大。
    “今天太晚了,”她声音很软,“下次吧。”
    沉垂野的眼神黯淡了一瞬,像被风吹过的烛火。
    秦玉桐不忍心,鬼使神差地又加了一句:“有空会去的。”
    那簇烛火,“轰”地一下,重新燃起,比刚才更亮,亮得灼人。
    “好。”他笑了起来。
    像阴雨天里乍然放晴的天空,全是满足的稚气。他眼底的偏执和阴郁被一扫而空,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姐姐说的,不许骗我。”
    他转身,坐进了那辆黑车里。
    “玉桐!你疯了?”林耀终于爆发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还真要去他家?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就是个疯子!”
    “我知道,我愿意这样做。”
    雨丝飘到她的脸上,冰冰凉凉的。
    她没疯。
    但她好像,正在纵容另一个疯子。
    ……
    沉家别墅。
    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客厅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这栋房子的冷清。
    沉垂野一进门,一团巨大的白色影子就“嗷”地一声扑了上来。
    “雪球。”他脱下被雨水打湿了一点的外套,蹲下身,任由那只成年的萨摩耶用大脑袋蹭他的脸,湿漉漉的舌头舔他的手。
    “王姨,开饭吧。”他揉着雪球毛茸茸的耳朵,心情极好地对一旁的女佣说。
    王姨有些惊讶,平时这个点,少爷是没什么胃口的,有时候甚至要她叁催四请才肯吃几口。
    她很快布好了菜。
    沉垂野坐在长长的餐桌主位上,雪球就趴在他的脚边,乖巧地摇着尾巴。它能感受到主人的喜悦。
    他拿起筷子,破天荒地,自己给自己盛了一碗满满的米饭,然后夹了一筷子糖醋里脊。
    酸甜的酱汁在味蕾上化开,他眯了眯眼,像是吃到了什么人间美味。
    “王姨,再给我盛一碗汤。”
    “诶,好!”
    沉垂野小口小口地吃着饭,动作斯文优雅。他一边吃,一边用脚轻轻蹭了蹭雪球的背。
    雪球,姐姐说有空会来看你。
    他用筷子尖,在面前的空盘子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两个字。
    玉桐。
    然后,他把盘子里的字迹搅乱,夹起一块排骨,心满意足地放进了嘴里。
    今天,他多吃了一碗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