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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择手段

    那场乏善可陈的性事之后,两个人就这么粉饰太平,又过了两日。
    股东大会前一天的下午,一张角度刁钻的偷拍照被人发布出来,配上了极具煽动性的文案,在短短半小时内便被各大营销号疯狂转载。
    照片摄于私人住宅外,沉翯正侧头与艾明羽说着什么,后者表情冷淡,而沉翯虚扶在她腰侧的手,则显得格外刺眼。
    紧接着,一个匿名账号po出长文,将ToCoin的破产与创始?杨裕?的死亡,归咎于?场“精心策划的资本围猎”。
    文中明?,主导这场围猎的正是照片里的男女主?公。
    博主信誓旦旦声称,沉翯正是利用了艾明羽作为“枕边风”,窃取到杨裕?加密货币持仓与个人财务杠杆的关键信息,最终才得以精准狙击,将其逼上绝路。
    “资本的游戏,永远这么血腥又肮脏。”长?作者在结尾处义愤填膺地总结道,“杨总为代表的实干型企业家又该如何自处?难道只能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他们宰割?”
    沉翯看到这条疯转的消息,已经是几个钟头后了。他刚从一个冗长的会议里脱身,才从张岑那里听说了这桩事。网络上的舆论已经发酵得近乎失控,将他描绘成一个玩弄人心、强取豪夺的资本恶魔。
    他几乎不用花什么力气去想,便知道布局这一出戏的人是谁。
    早在SCC被做空时,他便通过内部数据流追查到了泄露他持仓信息的,正是沉峤安插在团队里的一位基金经理。他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是在等一个能将对方彻底钉死的机会。
    他拿起手机,给艾明羽发去一条消息。
    「明日董事会暂停吧。我这边会慢慢处置。不必担心,  也别回应。」
    信息并无回音,  他想艾明羽大概这会子正为了明日的演讲稿而焦头烂额。他也没再多想什么,只当她已自动默认他的应对。
    可当天下午五点,就在#黑心资本家还杨裕田公道#的标题被顶上趋势榜一的时候,艾明羽以个人名义,发布了一则声明。
    声明中,艾明羽称自己杨裕田的死深感痛心。她澄清自己与沉翯并无旧情,更不存在任何利益输送;那些所谓的亲密相处,不过是被迫。自杨裕田离世之后,作为主要股东的红湖资本持续对她施加精神压力及隐性控制,致使她不得不委曲求全,听候调遣。
    艾明羽这篇声泪俱下的长文一发布,无异于在早已沸腾的油锅里又泼进一瓢水。
    先前还立场一致的吃瓜看客们,这下也分化成了几个立场鲜明的阵营,在各大平台的评论区里吵得不可开交。
    一派坚决的阴谋论者,认为艾明羽是被沉翯胁迫后倒戈相向,现在不过是狗急跳墙,想通过反咬自保。“一个巴掌拍不响,杨总死的第二天就住进了别人家里,现在又装什么白莲花?”
    另一派更倾向于性别叙事。“荡妇羞辱什么时候能停停?艾女士要是个男人,估计早就成了励志典型了。”
    当然,也有那么一小部分心思缜密些的看客,字斟句酌地分析起局势,反复研读那篇文稿中每一处用词。他们觉得此事还没到尘埃落定的时刻,真正的幕后人物绝非表面瞧上去那样简单。
    各式各样的猜测与分析层出不穷,每一个参与到这场狂欢盛宴的网上看客,都觉得自己比当事人更接近真相。故事的男女主人公,此刻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被提着线的木偶,面目如何,全由看客一张嘴决定。
    舆论发酵正当时,身为话题中心的女人手机自几个钟头前,就已经切到了勿扰模式。
    消息提醒却还是像雪片一样,顺着Wi-Fi信号悄无声息地往里闯,将通知栏堆得满满当当。直到晚饭过后,一则来自陌生号码的简讯,才让她划动屏幕的手指稍稍停顿了下来。
    「有空聊一聊吗?我是沉峤。」
    艾明羽盯着那个名字瞧了好一会儿,走到阳台回了电话。
    “我很欣赏你干脆利落的行事态度  ”电话那头的男人先是饶有兴致地客套了一圈,流露出毫不吝啬的肯定。
    “沉总有事不妨直说。”她言简意赅。
    “当然,我们聪明人之间,也不必绕弯子,”沉峤笑了一声,“我有足够的弹药可以把他轰得粉身碎骨。不过么……唯独缺一份你这里的‘证据’。艾小姐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电话那头又静默下去,似乎真的在认真考量。
    “给我一点时间,”许久,她才慢悠悠地应了声。“这件事情的走向……对明裕的声誉会有影响,不是么。”
    沉峤闻言,只是笑了笑。
    他先前揣测错了两个人的关系,不过不要紧,真相比他设想的更有趣,他很有信心,艾明羽一定会选择与他合作。
    深夜,沉翯住宅二楼那扇面对马路的窗子仍然彻夜亮着。
    他坐在那张松软的床上,手边搁着一只早已空了大半的威士忌酒杯,冰块在里头溶地差不多了,剩了些凉水在杯底。
    整个华澜市此刻只有零星的灯火,街道变得空空荡荡,偶尔有晚归的车辆一掠而过,尾灯在潮湿的夜色中拖曳出两道模糊的红。
    时间从来都跟他没什么关系,它不过就是一串循环往复无穷尽的数字。
    然而,今晚每一秒的流逝,都变得异常具体又沉重。
    就像有人拿了一把钝锈的刮刀,正一寸寸地磨着他的神经。
    等到月影从窗口的最东边斜到了西边,等到杯里最后一点残余的冰化成无形的水汽,还是没能等到他想的那个人。
    最后那一点希望,随着外头将晓未晓的天光升起,而尽数熄灭掉。
    朝阳尚未完全驱散夜色,一辆劳斯莱斯悄然无声地滑入住宅区的车道,最终在沉翯门前停稳。
    沉北昆从后座下来,脸上罩着一层冷硬的寒意,连开门的佣人都感受得到那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他径直穿过客厅,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上了二楼。
    卧房的门没关,沉北昆一眼便看见了那个倚窗而立的背影。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酒气,窗台上,那只孤零零的威士忌空瓶格外显眼。
    “像什么样子!为了一个女人,看看你现在这副鬼德行。”
    沉翯没有回头,视线仍然落在窗外那片尚未完全苏醒的城市轮廓上。“您要是来训我的,就不必费这个口舌了。”
    这副油盐不进的姿态彻底激怒了沉北昆,他走上前,毫不客气地夺过沉翯手里那只半空的酒杯,重重地砸在桌上。“不知悔改的东西!你知不知道外面现在闹成了什么样?”
    他盯着自己幼子的背脊,眼底有恨铁不成钢的失望,也有对局势瞬间失控的恼火。
    “这件事我会处理,”沉北昆深吸一口气,“一切都是那个女人心机深沉,主动勾引。至于你……”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愈发严峻起来,“即日起,将你手下红湖外全部业务移交给你哥,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反省!”
    一番疾言厉色的审判下,沉翯僵直的背脊终于动了一下。他缓慢地转过身,抬起眼帘,一双熬得通红的眼,没有任何情绪地对上了父亲的目光。
    父子二人就这么对视着。
    沉默持续了不知多久,沉翯忽然笑了。
    “你以为,你那些东西,我很想要么?”
    撂下这句话,他看也不看沉北昆铁青的脸,径自离开。
    华澜时间,上午十点整。红湖资本总部大厦的新闻发布厅内,闪光灯如昼。
    在公关团队成员错愕的注视下,本该“闭门思过”的沉翯独自一人,走上了发布台。他穿了件再简单不过的白色衬衫,没有打领带,几颗扣子松散地解开,下颌处冒出了些许青色的胡茬,一改往日的精致从容,显得很落拓。
    他没有理会台下那些疯狂提问的记者,只是走到话筒前,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高度,清了清嗓子。原本喧闹沸腾的现场,在他目光扫视过一圈后,竟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关于近日市场上流传的恶意做空言论与个人私生活的传闻,”他开口,声线因为熬夜显得有些沙哑,但语气却异常坚定,“我在这里做几点统一说明。”
    “第一,红湖资本在本次数字货币市场的价格波动中,所有交易行为均合法合规,不存在任何暗箱操纵。我们已主动向证监交易委员会提交了全部操作记录,随时接受一切形式的调查,以证清白。”
    “第二,我向艾?姐郑重道歉  ,也在此诚恳地请求她的原谅。为了弥补这一损失,为了弥补我的错误给明裕科技和艾小姐带来的伤害,我,沉翯个人,将全权承担红湖资本此次投资的所有成本,并尽快促成该部分股权最终归属于艾小姐名下。”
    长久的静默过后,是?句简短的陈词
    “我爱慕她,追求未得,因而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