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节
东郭先生 作者:葛伯生
第21节
只记得当初走进来，因为买了房，而没钱装修，他和郭小北两个人带了棉被，在家徒四壁空荡荡的客厅里睡了两个多月，才终于有钱去买了床和桌椅。
他记得当时住进来的第一天晚上，他和小北蜷在被窝里，他问小孩儿“冷不冷”，小孩儿只睁着黑眼睛，应了声，“不冷，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吗？”
“是啊，”郭齐玉还记得当时自己自豪的语气，“我把这里买下来了，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他也记得当时小孩儿小小的一声“耶”和兴奋起来时神采奕奕的眼睛。
人的一生应该有多少家呢？
郭齐玉推开兀自兴奋的孟肖彦，“你不可以再这么关着我。”
他一只手抵着孟肖彦的肩膀，自己往后退了一点，“不然，我真的报警了，擅自囚禁是犯法的。”
孟肖彦笑笑，“我不会了，我们明天去看孩子，然后就去找中介，把房子挂出去。”
郭齐玉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进了卧室，不等孟肖彦追上来，将门死死关上。
他背抵在门上，听到孟肖彦兴奋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最后拿起电话，不知给谁打了，只是听到在问有没有中介的电话。
郭齐玉听不下去，回到床上，将被子高高拉起。
过了好半天，郭齐玉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孟肖彦敲了敲门，似乎知道郭齐玉只是关门，却没有锁门，见没人应他，就还是自己推门而入。
“爸爸？”他轻唤了一声。
“唔……嗯？”郭齐玉半闭着眼，心里有些烦。
“要洗脸吗？”
“不洗。”男人皱着眉，翻了个身。
“还是擦一下吧，你睡。”
过了一会儿，郭齐玉感受到温热的毛巾在自己脸上轻轻擦拭，这才八月底，屋里没有空调，只有电风扇，即便不动也是要出汗的。
郭齐玉被轻柔的擦拭搅得睡意不再。
当孟肖彦轻轻拉开他的睡衣时，他睁开了眼，坐起来，将衣服拉回去，满身紫紫红红的吻痕就被掩盖住了。
孟肖彦也不失望，凑过去，将郭齐玉想往一旁躲的脸扳回来，轻轻的吻了吻，“对不起，爸爸，是我做得过了。”
这么久了，郭齐玉没有出过门，郭齐玉一个人在家，孟肖彦不放心，于是每次都让送外卖的，去买一些生活用品或者蔬菜，他很大方，会多给钱。
送外卖的和他熟悉起来后，两人几乎就达成了共识。
在家里，孟肖彦会去研究自己的东西，郭齐玉就睡觉。
有时候睡醒了能看见孟肖彦还在皱着眉，神情严肃地盯着那一串串数字。
但大多数时候他睡醒了，孟肖彦就已经在一旁毛手毛脚，索要亲吻。
开局，是强迫还是半强迫这些都不重要了。
总之结局都是一样的。
两人甚至都很少交流，郭齐玉不想跟他说话，孟肖彦本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有时候一整天，除了基本的对话，整个屋子都静悄悄的，外面世界的声音有时会穿透墙壁跑进来。
郭齐玉就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发呆。
无论如何，郭齐玉身上的痕迹就从未消散过，只是越来越瘦的身体让孟肖彦抱在怀里时会不自觉地皱眉。
即便他强忍着恶心，吃下了孟肖彦规定必须吃完的各种食物。
这不是孟肖彦第一次对他说对不起了，从一开始的冷眼冷哼，到现在的漠然，郭齐玉只觉得全身每一个毛细孔都发疼。
像是有那么细的针，一根根扎进毛细孔里，又顺着血液，全部扎进心脏。
“你不要说对不起。”
不难预料会从孟肖彦眼里看到惊讶，这是他第一次回应他。
郭齐玉站起来，准备去洗澡。
“太假了。”
☆、第五十六章
“要给他取名字了。”
两人站在育婴室外面看着里面红彤彤又皱巴巴的小人儿，孟肖彦突然提起，孩子尚且无名。
郭齐玉眼里透着怜惜，这么一个孩子，这么小，母亲拼死拼活地要把他生下来，生下后却又不顾一切地去报复他的父亲，唯一能够说上话的亲人却连名字也不愿意给他。
上午看了孩子，下午去见了房屋中介。
中介让他们收拾一下，他好来拍照。
孟肖彦表示不用，“那里面重要的东西我们会自己收着，其他的随便你怎么处置。”
中介表示有些为难，“这处理的费用……”
“会给你的。”孟肖彦冷冷道。
“那可就太好了！”房屋中介一副感天动地的模样。
郭齐玉微微偏转了头，看着窗外寂静的街道和沉默的行人。
“那我明天能先上门看看房子吗？”中介问道，“顺便把该签的字签了。”
他瞄了眼全程不语的郭齐玉，心中有些奇怪，这家人的发言权怎么权掌握在一个小孩儿身上，房子应该是在大人名下的啊。
“可以，不过不要耽误太久。”孟肖彦说道。
他们今天去医院已经和医生说好了，明天就去办小孩儿的转院手续。因为害怕他们自己带孩子会出问题，就由医院这边亲自办理转院。
回家的路上，孟肖彦一直紧紧握住郭齐玉的手，不停地摩挲着。
郭齐玉闭着眼假寐。
快到家时，郭齐玉突然睁开眼，说道：“承恩。我们叫他承恩吧。”
“什么？”孟肖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郭齐玉看向他，却又好像越过了他，说道：“承恩，我希望他承我恩情，而不负我。”
公交恰在这时到站。
郭齐玉下了车，孟肖彦追上来，伸手虚虚晃了一下，握成了空拳，最后放下。
……
房子是在郭齐玉搬到a市一个月后卖出去的。
孟肖彦为他打听了，是一双儿女为其父母买的，没怎么装修，连家具都留下了，只换了一些小件。
郭齐玉对此不置一词，只是冲好了奶粉，走进婴儿房，正在哭闹的承恩看到熟悉的人走近了，又看到手上有熟悉的东西，一下停止了哭闹，黑溜溜的大眼睛跟着郭齐玉的手移动，乖得像是生怕郭齐玉不要他了。
即便是孟肖彦，当初也有几岁了。
说起来，郭齐玉是第一次抱小孩，从几天前才从a市医院出来时的手忙脚乱到现在稍显生疏，但已经能够稳当地把握全局，中间郭齐玉和小承恩都付出了很多……
等小承恩喝完奶，昏昏欲睡了，郭齐玉才对孟肖彦说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句话，“看着他，别让他睡。”
孟肖彦要上学，还要忙自己的事，其实只有晚上才回来，一天也见不到郭齐玉几眼，对于带小孩，他除了觉得烦以外，暂时还没有其他的情绪。
但是郭齐玉好不容易开了口，孟肖彦屁颠颠地将小承恩抱起来，轻轻地顺着他背，让他到处去看，保持新鲜感。
趁孟肖彦带着孩子，郭齐玉去将一家人的衣服收起来。
孟肖彦一边逗着小承恩，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郭齐玉因为高举而露出的一小截腰线。
“爸爸，我觉得我们现在像一家三口。”难得孟肖彦会说出这样不切实际又充满希冀的话。
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没有注意到郭齐玉的手顿了顿，深呼吸了一下，才又继续收衣服。
被阳光晒过的衣服很温暖，郭齐玉用的是廉价的普通肥皂，孟肖彦坐在他身旁，看着他一比一划的折衣服，鼻间尽是肥皂的清香和阳光的暖意。
“爸爸，明天国庆节。”孟肖彦说道。
郭齐玉“嗯”了一声。
一般大的节日，孟家都会有一次小聚，不会像过年那么齐，但是孟肖彦作为长孙，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到的。
明天的国庆节，他就得回孟家老宅，郭齐玉是一早就知道的。
“爸爸，我把你的户口本和身份证都带走了，”孟肖彦抱着越玩越新鲜的小承恩，觉得胳膊都僵硬了，“好累。”
郭齐玉垂着眼，“你平时也藏起来的，带不带走无所谓。”
孟肖彦摇摇头，“这不一样，我平时就出去一个白天，晚上就回来了，这次我要回去两天。”
郭齐玉心神一动，将折好的衣服抱起来，走进卧室。
孟肖彦跟着走过去，小承恩不停地在他脸上吐口水，哈喇子从脸上流到脖子里，孟肖彦简直不耐烦。
郭齐玉见状将宝宝接过来，“你去洗澡吧，我来带。”
孟肖彦只是去卫生间擦了一下脸，就又走出来，“爸爸，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说起国庆节的最终目的，却还是郭齐玉的生日。
其实他已经为郭齐玉准备了惊喜，但他还是想问一问郭齐玉自己想要什么。
“……”
男人却像没有听见一样，兀自逗弄着小孩儿，并不搭理他。
对于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最开始孟肖彦还有些生气，到后来已经习惯了。
反正他总有办法让郭齐玉发出声音。
他走过去，嘴唇蹭了蹭郭齐玉的耳朵，不待他躲，就强行将他扳过来，舌头长驱直入，牙齿轻咬着郭齐玉的嘴唇。
“唔……”
过了好一会儿，郭齐玉呼吸不稳了，小承恩也见没人理他，开始哼唧起来，孟肖彦这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他。
郭齐玉满面通红地瞪了他一眼，抱起小承恩进了卧室。
孟肖彦不喜欢有人在他们的床上睡觉，连小承恩他都不太愿意。
但是孩子实在太小，放他一个小孩儿在婴儿房，郭齐玉放心不下，一天夜里要起八百次床去看小承恩。
接连着两天，郭齐玉的脸就青白青白的。
孟肖彦在这场无声的对抗中面对郭齐玉以自己身体健康的退让妥协了。
他又安了一个婴儿床放到他们的床边。
但是郭齐玉已经学会无视了那个看起来华而不实的婴儿床，选择自己带。
为了避免大人压到小孩儿，一边床上安了护栏，小孩儿睡在最边上，郭齐玉睡在中间。
但很多时候，孟肖彦一觉醒来，会发现大人小孩儿都离自己很远，睡得亲亲热热的，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单独盖一床被子，睡在床的一侧。
但是今天郭齐玉破天荒的将小承恩放进了婴儿床。
“怎么不睡床上了？”孟肖彦晃了晃婴儿床，就听到小承恩咯咯咯地笑。
“你不要晃他！”郭齐玉皱着眉，“我有些感冒，宝宝身体不好，我不想传染给他。”
孟肖彦勾起嘴角靠过去，在他耳边轻轻咬了一口，满意地感受到男人轻微地一抖，“我去洗澡。”
郭齐玉坐在床上，慢慢地哄睡了小承恩。
孟肖彦走进来，等了一会儿，见宝宝睡熟了，就想要推倒郭齐玉。
男人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宝宝，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事后，孟肖彦满足地抱着男人睡过去。
小承恩突然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郭齐玉猛地睁开眼，坐起来，下意识地拍拍小孩儿，见他又睡熟了，这才躺下来。
明明身体很累，到处都有些酸痛，意识却十分清醒。
地灯的光很暗，但能基本视物，他翻了个身，正对着已经熟睡的孟肖彦。
“真的很好看，从小到大。”郭齐玉在心里默默想着。
他身旁睡着的这个人，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也是伤得他最惨的人。
郭齐玉回忆起自己的童年和少年，都离不开那一个回忆。
就是龙振。
龙振是第一个让他认识到“性”的人，同时也让他厌恶和憎恨“性”的存在。
楼道里龙振的手是干燥的，抚摸着自己的大腿，呼吸有些急促，但很快手湿了，潮湿的手又抚摸上他的胸膛……
郭齐玉厌恶一切潮湿的东西。
正如此刻因为剧烈运动而微微汗湿却没有洗澡的孟肖彦，和同样已经出了汗的自己。
空调的声音有些大。
郭齐玉却在这样令人心生烦躁的噪音里得到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他舍不得的。
他舍不得伤害自己养大的小孩，就像是舍不得斩断他和小孩儿之间的联系。
小北是那么的好，以至于在他对自己做出了这样的事，他闭上眼想起的都还是小孩儿的好。
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童年、少年、直至成年……
郭齐玉将头埋进凉被里，为什么自己变得如此懦弱的原因？
像是一辈子都在别人给安好的条条框框里顺从地活着。
势力的亲戚们冷落他，但最终还是给了他住的地方，吃的东西。
龙振欺负他，但会给他买衣服、吃的、还有学习资料，甚至高中三年的学费都是他交的。
孟肖彦欺负他，但也为他做了很多，在一切名义上为他好的地方，为他考虑周到，即便还只是这样一个孩子。
他就这么沉默着，一直活到现在，不停地自欺，“要往好的一面想，人要活得阳光。”
但现在，他似乎有那么一点明白了。
阳光并不能普照大地，因为有了阳光，才有了阴影。
他摸了摸孟肖彦的脸，喃喃自语般，“今天孟夫人来找我了，我觉得她的心理医生是个庸医。”
☆、第五十七章
孟肖彦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狼狈到这种地步。
回到孟家老宅的第二天他就被人强行压到机场。
孟家的大人一个都没有出现。
“怎么回事？”
他问了，但是保镖始终保持沉默。
快登机时，保镖才递过来一个电话，“孟先生的电话。”
孟肖彦没说话，孟先生在电话那头带着些怒气，“你好好地去k国，不要再整些幺蛾子出来了。”
“你下的手？”孟肖彦问道。
那边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是老爷子，我提醒过你不要太张扬。”
孟肖彦心下一沉。
“郭齐玉呢？”
“这你就不要管了。”
准备登记了，保镖才带着孟肖彦去了厕所，然后将手铐取下来。
“孟少，你不要让我们为难。”取下手铐后，保镖诚恳地对孟肖彦说道。
孟肖彦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然后迅猛出手，一拳砸过去，保镖闷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孟肖彦已经冲到门外，又有两人见状不对，过来拦他。
孟肖彦转身就跑。
以前差不多每周都要来机场一次，坐飞机去w市，他很熟悉。
左拐右拐后，跑了出去。
刚好一大波游客跟着导游从门外进来，追上来的保镖被人流堵在门内，眼睁睁地看着梦孟肖彦打了个车，扬长而去。
到了他们的家，孟肖彦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他推开门，屋里看起来什么东西也没有少，和平时一样，甚至郭齐玉咬了一口就随手放在桌上的蛋糕还在那里。
他打了郭齐玉的电话，铃声却在屋内响起。
他到处转了转，郭齐玉没带走多少东西，倒是小承恩的东西带了些走。
孟老爷子做得很绝，先是将郭齐玉的证件偷偷调走，然后又调虎离山，带走了郭齐玉。
孟肖彦猛地一顿，可是孟老爷子怎么会知道郭齐玉的东西在哪里？
孟肖彦紧抿着嘴，屋外很快又围满了孟世陶带来的人。
孟老爷子走进来，手中的拐杖一扬，狠敲在孟肖彦的身上，打得他闷哼一声。
“你小子是看我老了，竟这么甩孟家的脸？”孟老爷子怒斥道。
“孙儿没有，”孟肖彦低着头，挨了一拐杖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不知道爷爷将他带到哪儿去了？”
“你居然还问！”孟老爷子又是一棍，毫不留情地打下来，孟肖彦抿着嘴，顺势跪了下去。
“我本念着你在外面这些年受了苦，不想拿老孟家的那些条条框框束缚你，你倒好，”孟老爷子指指周围装修温馨的房子，“弄出这么个地方来，是要金屋藏娇？！”
“不知羞耻的孽障，那是你的养父，你们这是，这是乱伦！”
孟老爷子气得脸通红。
孟肖彦梗着脖子，硬生生地说道：“郭齐玉最多算是我哥，也不是亲的，乱伦？您可严重了。”
“混账！”
孟老爷子抬手又是一棍打在孟肖彦身上。
最后还是孟老爷子坐到沙发上，不停地深呼吸，慢慢平静下来，“孟小子，来，我们好好聊聊。”
孟肖彦站起来，却在原地没有动，“他在哪儿？”
孟老爷子抬了抬眼，“这就是你对老人家说话的态度？”
孟肖彦有些冒火。
孟老爷子看他样子，冷哼一声，吩咐保镖，“既然孟少爷不想谈，那就直接带他去机场。”
这次人多，孟肖彦没过一会儿，就被彻底制服。
见他始终不肯消停下来，保镖们也是压得辛苦，孟老爷子用拐杖敲了敲他的背，“想知道郭齐玉在哪儿？”
孟肖彦不动了。
孟老爷子挥挥手，让所有保镖都退出了门外，然后关上了门。
“什么时候对他起的那种心思？”孟老爷子问道。
孟肖彦大概是没有想到孟老爷子一开口就问的这些，愣了一下，转了转头，“很早。”
孟老爷子用拐杖点着地，“想知道他在哪儿，可以！”
“但是，”孟老爷子伸出一根手指头，“有一个条件。”
“我不出国。”
“这可就由不得你了。”
孟肖彦瞪着孟老爷子，不说话。
“我知道，你一开始就不欢迎孟家，从没将自己当孟家人看过，”孟老爷子说道，“但是，你要知道，你现在有的都是孟家给你的，翅膀没长硬，就想飞？”
“也不怕把自己折腾断了！”孟老爷子冷笑道。
“你现在去k国待几年，见识一下世面，本来就是你该做的事，只不过提早了两年，”孟老爷子说道，“等你几年后回来了，我再告诉你郭齐玉在哪儿。”
孟肖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嘴里吐出几个字，“我不信。”
孟老爷子一笑，嘲讽道：“我现在还将你当个孟家长孙才跟你说的，你以为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由不得你信不信，反正郭齐玉你是见不着了，”孟老爷子转过身，朝门外走去，“你现在去了，说不定以后你们还会有机会见面，要是你现在就像挥着你那双小翅膀飞走，就可能连这点机会也没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
孟老爷子走到门边，“想好了吗？”
孟肖彦紧抿着嘴，不说话，他知道孟老爷子是在威胁他，可他却只能站在原地思考着这威胁的可能性，最终妥协。
这让他觉得很不甘心。
“看来是想好了，”孟老爷子打开门，接过保镖递上来的机票，“刚才那班你耽误了，这班可就要注意点时间了。”
说罢，他将机票放到玄关处的鞋柜上面，转身离开。
站了没一会儿，保镖走过来，“孟少，该走了，不然……”
孟肖彦转身回了屋，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包，走到门口，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
走到桌子旁，拿起郭齐玉咬了一口放在那儿的蛋糕，全部塞进嘴里。
蛋糕很松软，是孟肖彦专门绕到东区买的，不仅郭齐玉喜欢吃，就连小承恩也可以吃一点，所以孟肖彦也喜欢去买。
走到楼下，孟老爷子已经走了。
站在楼下等的是他的亲生父母。
孟世陶一脸歉疚的看着孟肖彦，“肖肖，这件事是你做得不对。”
孟夫人走上前来，想要抱一抱马上就要离开的儿子，却被孟肖彦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孟夫人一愣，随即知道这是孟肖彦在怪她，怪她将这件事告诉了孟老爷子。
她情绪顿时有些不稳，“肖肖，你怎么可以怪妈妈？难道还要妈妈眼睁睁看着你赖在一个男人身上吗？”
“自从郭齐玉来了a市，你什么时候回过家，你还当自己是我们的儿子吗？”
见孟夫人情绪不好，孟先生急忙招呼人过来，将孟夫人扶到车上去休息。
然后他转过来，对一脸漠然的孟肖彦说道：“肖肖，你的表现让我误认为你是一个成熟的孩子，现在我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孟肖彦的表情微动了动。
孟先生叹了口气，说道：“且不说你有没有当自己是我们的儿子，就单说郭先生好了。”
听到他提及郭齐玉，孟肖彦才抬起眼来，正视着孟世陶。
孟先生说道：“你是强迫他的……”
“我没有。”孟肖彦立马反驳道。
“是吗？”
孟先生说道：“这就是你的爱情？”
“自私，幼稚。”
“你说什么？”孟肖彦似乎一下被点着了一般，不复平时冷静淡定的模样，整个人都炸了毛一般，像是猫捍卫鱼一般捍卫自己的爱情。
孟先生勾勾嘴角，和孟肖彦八分相似的脸，突然多了一丝嘲弄，“你自己也很清楚，没有郭先生的帮忙，他的离开又怎么会这么顺利？”
“肖肖，你是我的儿子，是我孟家的长子长孙，我不想你受委屈，”孟先生说道，“但是这次，你不计后果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分了，去国外反省几年再回来吧。”
“不要怪你妈，老爷子既不聋也不瞎，你以为你有多大能耐？”
孟先生留下这句话，上了车，走了。
孟夫人似乎还想下来说几句什么，但也被孟先生劝着，抹着眼泪没有强求。
孟肖彦一个人站在原地，抬起头，看了好一会儿，也看不清他和郭齐玉的房子到底是在哪一格。
☆、第五十八章
“这是您的孩子吗？”
坐在对面的年轻女子很是好奇地问道。
郭齐玉抱着已经睡熟的小承恩点点头。
“水。”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过来，将矿泉水递给郭齐玉，又面无表情地坐下了。
年轻女子微微一愣，看着两人的表情都不太好，也不敢再多说话，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机。
郭齐玉拧开喝了一口又放下了。
“还有7个小时才会到c市，郭先生可以再睡一会儿。”男人建议道。
郭齐玉也不推辞，买的是软卧的票，各方面都不会太差。
男人沉默了一下，说道：“孟先生来电话，小少爷已经到k国了。”
“嗯。”
“他在走之前，让人去w市看了。”
郭齐玉半躺在床上，小承恩在火车上一直很不安，不让人抱着就哼哼唧唧的。
“那还好孟先生没有同意我回w市。”郭齐玉说道。
男人笑笑，“是啊，不然白搞这么一出了。”
对面的女子怀疑地看了他们几眼，转身走了出去。
郭齐玉闭上眼，“你出去吧，我不会跑的。”
男人犹豫了一下，“郭先生好好休息。”
才到c市，连住处都还没来得及去看看，小承恩就发起了低烧。
他是早产儿，本应该千呵万护地小心对待，却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跟着郭齐玉穿越大半个中国，从东跑到西。
看着育婴室里特别看顾的小承恩，郭齐玉内疚极了。
他在医院走廊里的椅子上慢慢等着，孟先生派来“特别照顾”他的男人出去办理手续。
他是自己提出走的，没道理让孟家为他安排好一切，只是他还带着一个小孩儿，实在是腾不出身来。
他让男人帮忙租一间小一点的房子，最好离医院或者学校近一些。
“叔叔，你的宝宝也在里面吗？”一个小孩子突然凑过来，大眼睛扑闪闪的，天真又可爱。
他指着育婴室，里面放着好几个小婴儿。
郭齐玉笑笑，“是啊。”
“我也是呢！”小孩子因为猜测正确而欢呼一声，“我的妹妹在里面，妈妈说我曾经也在里面住过。”
“小贝，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一个年轻男子快步走过来，牵起小孩子的手，“不要乱跑。”
“我来看妹妹啊！”小孩子抬起头争辩道。
年轻爸爸一脸无奈，温和地说道：“等妹妹好好休息，回家了你再慢慢看。”
然后，年轻爸爸又回过头，“小贝不懂事，打扰到先生了。”
郭齐玉怔愣着摆摆手，看着父子相携的背影拐过拐角，消失不见。
“小贝，小北……”
他喃喃念着，恍惚听到的时候，还以为一下回到了很多年前，他也这么口口声声地叫着“小北”。
小孩儿还很小，一直很依赖自己。
他享受这样的依赖，让他觉得活在这个世上还有用处也有目标。
只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种依赖就变质了，而他却毫无察觉。
孟夫人找上门来的时候，有一瞬间他是惊慌的。
随后觉得很不堪，他的惊慌不是来自于孟夫人的上门，而是对于自己的身份。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恍惚真的成了孟肖彦的情人。
这种认知错乱让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对孟夫人的痛哭失声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他们要他离开，这也是郭齐玉所希望的。
但是他不希望孟肖彦在场。
孟夫人点点头，“这是自然的。”
有他在，谁也走不了。
“不要让他来找我。”郭齐玉说道。
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孟肖彦，要么对什么都看得淡淡的，但是一旦执拗起来，没有人可以劝住他。
孟夫人对郭齐玉这样的明事理似乎有些惊讶，随即好像是不愿自己的儿子落在人后似的，说道：“那是自然，肖肖现在只是对你太依赖了，等他出去见了世面，认识了更多更好的人，自然就把你忘在了脑后。”
对于孟夫人的冷嘲热讽，郭齐玉笑笑没有放在心上，谁家的孩子不是宝贝呢？
即便是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小北还太小了，怎么分得清这些？
郭齐玉跟孟夫人说了自己的户口本和身份证全在孟肖彦那儿后。
孟夫人明显一愣。
其实谁都看得出来，一开始就不是郭齐玉的错，孟肖彦一厢情愿的囚禁和侵犯，也只有郭齐玉这种人才忍得下来。
第21节
恋耽美
第21节
只记得当初走进来，因为买了房，而没钱装修，他和郭小北两个人带了棉被，在家徒四壁空荡荡的客厅里睡了两个多月，才终于有钱去买了床和桌椅。
他记得当时住进来的第一天晚上，他和小北蜷在被窝里，他问小孩儿“冷不冷”，小孩儿只睁着黑眼睛，应了声，“不冷，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吗？”
“是啊，”郭齐玉还记得当时自己自豪的语气，“我把这里买下来了，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他也记得当时小孩儿小小的一声“耶”和兴奋起来时神采奕奕的眼睛。
人的一生应该有多少家呢？
郭齐玉推开兀自兴奋的孟肖彦，“你不可以再这么关着我。”
他一只手抵着孟肖彦的肩膀，自己往后退了一点，“不然，我真的报警了，擅自囚禁是犯法的。”
孟肖彦笑笑，“我不会了，我们明天去看孩子，然后就去找中介，把房子挂出去。”
郭齐玉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进了卧室，不等孟肖彦追上来，将门死死关上。
他背抵在门上，听到孟肖彦兴奋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最后拿起电话，不知给谁打了，只是听到在问有没有中介的电话。
郭齐玉听不下去，回到床上，将被子高高拉起。
过了好半天，郭齐玉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孟肖彦敲了敲门，似乎知道郭齐玉只是关门，却没有锁门，见没人应他，就还是自己推门而入。
“爸爸？”他轻唤了一声。
“唔……嗯？”郭齐玉半闭着眼，心里有些烦。
“要洗脸吗？”
“不洗。”男人皱着眉，翻了个身。
“还是擦一下吧，你睡。”
过了一会儿，郭齐玉感受到温热的毛巾在自己脸上轻轻擦拭，这才八月底，屋里没有空调，只有电风扇，即便不动也是要出汗的。
郭齐玉被轻柔的擦拭搅得睡意不再。
当孟肖彦轻轻拉开他的睡衣时，他睁开了眼，坐起来，将衣服拉回去，满身紫紫红红的吻痕就被掩盖住了。
孟肖彦也不失望，凑过去，将郭齐玉想往一旁躲的脸扳回来，轻轻的吻了吻，“对不起，爸爸，是我做得过了。”
这么久了，郭齐玉没有出过门，郭齐玉一个人在家，孟肖彦不放心，于是每次都让送外卖的，去买一些生活用品或者蔬菜，他很大方，会多给钱。
送外卖的和他熟悉起来后，两人几乎就达成了共识。
在家里，孟肖彦会去研究自己的东西，郭齐玉就睡觉。
有时候睡醒了能看见孟肖彦还在皱着眉，神情严肃地盯着那一串串数字。
但大多数时候他睡醒了，孟肖彦就已经在一旁毛手毛脚，索要亲吻。
开局，是强迫还是半强迫这些都不重要了。
总之结局都是一样的。
两人甚至都很少交流，郭齐玉不想跟他说话，孟肖彦本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有时候一整天，除了基本的对话，整个屋子都静悄悄的，外面世界的声音有时会穿透墙壁跑进来。
郭齐玉就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发呆。
无论如何，郭齐玉身上的痕迹就从未消散过，只是越来越瘦的身体让孟肖彦抱在怀里时会不自觉地皱眉。
即便他强忍着恶心，吃下了孟肖彦规定必须吃完的各种食物。
这不是孟肖彦第一次对他说对不起了，从一开始的冷眼冷哼，到现在的漠然，郭齐玉只觉得全身每一个毛细孔都发疼。
像是有那么细的针，一根根扎进毛细孔里，又顺着血液，全部扎进心脏。
“你不要说对不起。”
不难预料会从孟肖彦眼里看到惊讶，这是他第一次回应他。
郭齐玉站起来，准备去洗澡。
“太假了。”
☆、第五十六章
“要给他取名字了。”
两人站在育婴室外面看着里面红彤彤又皱巴巴的小人儿，孟肖彦突然提起，孩子尚且无名。
郭齐玉眼里透着怜惜，这么一个孩子，这么小，母亲拼死拼活地要把他生下来，生下后却又不顾一切地去报复他的父亲，唯一能够说上话的亲人却连名字也不愿意给他。
上午看了孩子，下午去见了房屋中介。
中介让他们收拾一下，他好来拍照。
孟肖彦表示不用，“那里面重要的东西我们会自己收着，其他的随便你怎么处置。”
中介表示有些为难，“这处理的费用……”
“会给你的。”孟肖彦冷冷道。
“那可就太好了！”房屋中介一副感天动地的模样。
郭齐玉微微偏转了头，看着窗外寂静的街道和沉默的行人。
“那我明天能先上门看看房子吗？”中介问道，“顺便把该签的字签了。”
他瞄了眼全程不语的郭齐玉，心中有些奇怪，这家人的发言权怎么权掌握在一个小孩儿身上，房子应该是在大人名下的啊。
“可以，不过不要耽误太久。”孟肖彦说道。
他们今天去医院已经和医生说好了，明天就去办小孩儿的转院手续。因为害怕他们自己带孩子会出问题，就由医院这边亲自办理转院。
回家的路上，孟肖彦一直紧紧握住郭齐玉的手，不停地摩挲着。
郭齐玉闭着眼假寐。
快到家时，郭齐玉突然睁开眼，说道：“承恩。我们叫他承恩吧。”
“什么？”孟肖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郭齐玉看向他，却又好像越过了他，说道：“承恩，我希望他承我恩情，而不负我。”
公交恰在这时到站。
郭齐玉下了车，孟肖彦追上来，伸手虚虚晃了一下，握成了空拳，最后放下。
……
房子是在郭齐玉搬到a市一个月后卖出去的。
孟肖彦为他打听了，是一双儿女为其父母买的，没怎么装修，连家具都留下了，只换了一些小件。
郭齐玉对此不置一词，只是冲好了奶粉，走进婴儿房，正在哭闹的承恩看到熟悉的人走近了，又看到手上有熟悉的东西，一下停止了哭闹，黑溜溜的大眼睛跟着郭齐玉的手移动，乖得像是生怕郭齐玉不要他了。
即便是孟肖彦，当初也有几岁了。
说起来，郭齐玉是第一次抱小孩，从几天前才从a市医院出来时的手忙脚乱到现在稍显生疏，但已经能够稳当地把握全局，中间郭齐玉和小承恩都付出了很多……
等小承恩喝完奶，昏昏欲睡了，郭齐玉才对孟肖彦说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句话，“看着他，别让他睡。”
孟肖彦要上学，还要忙自己的事，其实只有晚上才回来，一天也见不到郭齐玉几眼，对于带小孩，他除了觉得烦以外，暂时还没有其他的情绪。
但是郭齐玉好不容易开了口，孟肖彦屁颠颠地将小承恩抱起来，轻轻地顺着他背，让他到处去看，保持新鲜感。
趁孟肖彦带着孩子，郭齐玉去将一家人的衣服收起来。
孟肖彦一边逗着小承恩，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郭齐玉因为高举而露出的一小截腰线。
“爸爸，我觉得我们现在像一家三口。”难得孟肖彦会说出这样不切实际又充满希冀的话。
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没有注意到郭齐玉的手顿了顿，深呼吸了一下，才又继续收衣服。
被阳光晒过的衣服很温暖，郭齐玉用的是廉价的普通肥皂，孟肖彦坐在他身旁，看着他一比一划的折衣服，鼻间尽是肥皂的清香和阳光的暖意。
“爸爸，明天国庆节。”孟肖彦说道。
郭齐玉“嗯”了一声。
一般大的节日，孟家都会有一次小聚，不会像过年那么齐，但是孟肖彦作为长孙，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到的。
明天的国庆节，他就得回孟家老宅，郭齐玉是一早就知道的。
“爸爸，我把你的户口本和身份证都带走了，”孟肖彦抱着越玩越新鲜的小承恩，觉得胳膊都僵硬了，“好累。”
郭齐玉垂着眼，“你平时也藏起来的，带不带走无所谓。”
孟肖彦摇摇头，“这不一样，我平时就出去一个白天，晚上就回来了，这次我要回去两天。”
郭齐玉心神一动，将折好的衣服抱起来，走进卧室。
孟肖彦跟着走过去，小承恩不停地在他脸上吐口水，哈喇子从脸上流到脖子里，孟肖彦简直不耐烦。
郭齐玉见状将宝宝接过来，“你去洗澡吧，我来带。”
孟肖彦只是去卫生间擦了一下脸，就又走出来，“爸爸，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说起国庆节的最终目的，却还是郭齐玉的生日。
其实他已经为郭齐玉准备了惊喜，但他还是想问一问郭齐玉自己想要什么。
“……”
男人却像没有听见一样，兀自逗弄着小孩儿，并不搭理他。
对于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最开始孟肖彦还有些生气，到后来已经习惯了。
反正他总有办法让郭齐玉发出声音。
他走过去，嘴唇蹭了蹭郭齐玉的耳朵，不待他躲，就强行将他扳过来，舌头长驱直入，牙齿轻咬着郭齐玉的嘴唇。
“唔……”
过了好一会儿，郭齐玉呼吸不稳了，小承恩也见没人理他，开始哼唧起来，孟肖彦这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他。
郭齐玉满面通红地瞪了他一眼，抱起小承恩进了卧室。
孟肖彦不喜欢有人在他们的床上睡觉，连小承恩他都不太愿意。
但是孩子实在太小，放他一个小孩儿在婴儿房，郭齐玉放心不下，一天夜里要起八百次床去看小承恩。
接连着两天，郭齐玉的脸就青白青白的。
孟肖彦在这场无声的对抗中面对郭齐玉以自己身体健康的退让妥协了。
他又安了一个婴儿床放到他们的床边。
但是郭齐玉已经学会无视了那个看起来华而不实的婴儿床，选择自己带。
为了避免大人压到小孩儿，一边床上安了护栏，小孩儿睡在最边上，郭齐玉睡在中间。
但很多时候，孟肖彦一觉醒来，会发现大人小孩儿都离自己很远，睡得亲亲热热的，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单独盖一床被子，睡在床的一侧。
但是今天郭齐玉破天荒的将小承恩放进了婴儿床。
“怎么不睡床上了？”孟肖彦晃了晃婴儿床，就听到小承恩咯咯咯地笑。
“你不要晃他！”郭齐玉皱着眉，“我有些感冒，宝宝身体不好，我不想传染给他。”
孟肖彦勾起嘴角靠过去，在他耳边轻轻咬了一口，满意地感受到男人轻微地一抖，“我去洗澡。”
郭齐玉坐在床上，慢慢地哄睡了小承恩。
孟肖彦走进来，等了一会儿，见宝宝睡熟了，就想要推倒郭齐玉。
男人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宝宝，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事后，孟肖彦满足地抱着男人睡过去。
小承恩突然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郭齐玉猛地睁开眼，坐起来，下意识地拍拍小孩儿，见他又睡熟了，这才躺下来。
明明身体很累，到处都有些酸痛，意识却十分清醒。
地灯的光很暗，但能基本视物，他翻了个身，正对着已经熟睡的孟肖彦。
“真的很好看，从小到大。”郭齐玉在心里默默想着。
他身旁睡着的这个人，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也是伤得他最惨的人。
郭齐玉回忆起自己的童年和少年，都离不开那一个回忆。
就是龙振。
龙振是第一个让他认识到“性”的人，同时也让他厌恶和憎恨“性”的存在。
楼道里龙振的手是干燥的，抚摸着自己的大腿，呼吸有些急促，但很快手湿了，潮湿的手又抚摸上他的胸膛……
郭齐玉厌恶一切潮湿的东西。
正如此刻因为剧烈运动而微微汗湿却没有洗澡的孟肖彦，和同样已经出了汗的自己。
空调的声音有些大。
郭齐玉却在这样令人心生烦躁的噪音里得到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他舍不得的。
他舍不得伤害自己养大的小孩，就像是舍不得斩断他和小孩儿之间的联系。
小北是那么的好，以至于在他对自己做出了这样的事，他闭上眼想起的都还是小孩儿的好。
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童年、少年、直至成年……
郭齐玉将头埋进凉被里，为什么自己变得如此懦弱的原因？
像是一辈子都在别人给安好的条条框框里顺从地活着。
势力的亲戚们冷落他，但最终还是给了他住的地方，吃的东西。
龙振欺负他，但会给他买衣服、吃的、还有学习资料，甚至高中三年的学费都是他交的。
孟肖彦欺负他，但也为他做了很多，在一切名义上为他好的地方，为他考虑周到，即便还只是这样一个孩子。
他就这么沉默着，一直活到现在，不停地自欺，“要往好的一面想，人要活得阳光。”
但现在，他似乎有那么一点明白了。
阳光并不能普照大地，因为有了阳光，才有了阴影。
他摸了摸孟肖彦的脸，喃喃自语般，“今天孟夫人来找我了，我觉得她的心理医生是个庸医。”
☆、第五十七章
孟肖彦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狼狈到这种地步。
回到孟家老宅的第二天他就被人强行压到机场。
孟家的大人一个都没有出现。
“怎么回事？”
他问了，但是保镖始终保持沉默。
快登机时，保镖才递过来一个电话，“孟先生的电话。”
孟肖彦没说话，孟先生在电话那头带着些怒气，“你好好地去k国，不要再整些幺蛾子出来了。”
“你下的手？”孟肖彦问道。
那边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是老爷子，我提醒过你不要太张扬。”
孟肖彦心下一沉。
“郭齐玉呢？”
“这你就不要管了。”
准备登记了，保镖才带着孟肖彦去了厕所，然后将手铐取下来。
“孟少，你不要让我们为难。”取下手铐后，保镖诚恳地对孟肖彦说道。
孟肖彦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然后迅猛出手，一拳砸过去，保镖闷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孟肖彦已经冲到门外，又有两人见状不对，过来拦他。
孟肖彦转身就跑。
以前差不多每周都要来机场一次，坐飞机去w市，他很熟悉。
左拐右拐后，跑了出去。
刚好一大波游客跟着导游从门外进来，追上来的保镖被人流堵在门内，眼睁睁地看着梦孟肖彦打了个车，扬长而去。
到了他们的家，孟肖彦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他推开门，屋里看起来什么东西也没有少，和平时一样，甚至郭齐玉咬了一口就随手放在桌上的蛋糕还在那里。
他打了郭齐玉的电话，铃声却在屋内响起。
他到处转了转，郭齐玉没带走多少东西，倒是小承恩的东西带了些走。
孟老爷子做得很绝，先是将郭齐玉的证件偷偷调走，然后又调虎离山，带走了郭齐玉。
孟肖彦猛地一顿，可是孟老爷子怎么会知道郭齐玉的东西在哪里？
孟肖彦紧抿着嘴，屋外很快又围满了孟世陶带来的人。
孟老爷子走进来，手中的拐杖一扬，狠敲在孟肖彦的身上，打得他闷哼一声。
“你小子是看我老了，竟这么甩孟家的脸？”孟老爷子怒斥道。
“孙儿没有，”孟肖彦低着头，挨了一拐杖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不知道爷爷将他带到哪儿去了？”
“你居然还问！”孟老爷子又是一棍，毫不留情地打下来，孟肖彦抿着嘴，顺势跪了下去。
“我本念着你在外面这些年受了苦，不想拿老孟家的那些条条框框束缚你，你倒好，”孟老爷子指指周围装修温馨的房子，“弄出这么个地方来，是要金屋藏娇？！”
“不知羞耻的孽障，那是你的养父，你们这是，这是乱伦！”
孟老爷子气得脸通红。
孟肖彦梗着脖子，硬生生地说道：“郭齐玉最多算是我哥，也不是亲的，乱伦？您可严重了。”
“混账！”
孟老爷子抬手又是一棍打在孟肖彦身上。
最后还是孟老爷子坐到沙发上，不停地深呼吸，慢慢平静下来，“孟小子，来，我们好好聊聊。”
孟肖彦站起来，却在原地没有动，“他在哪儿？”
孟老爷子抬了抬眼，“这就是你对老人家说话的态度？”
孟肖彦有些冒火。
孟老爷子看他样子，冷哼一声，吩咐保镖，“既然孟少爷不想谈，那就直接带他去机场。”
这次人多，孟肖彦没过一会儿，就被彻底制服。
见他始终不肯消停下来，保镖们也是压得辛苦，孟老爷子用拐杖敲了敲他的背，“想知道郭齐玉在哪儿？”
孟肖彦不动了。
孟老爷子挥挥手，让所有保镖都退出了门外，然后关上了门。
“什么时候对他起的那种心思？”孟老爷子问道。
孟肖彦大概是没有想到孟老爷子一开口就问的这些，愣了一下，转了转头，“很早。”
孟老爷子用拐杖点着地，“想知道他在哪儿，可以！”
“但是，”孟老爷子伸出一根手指头，“有一个条件。”
“我不出国。”
“这可就由不得你了。”
孟肖彦瞪着孟老爷子，不说话。
“我知道，你一开始就不欢迎孟家，从没将自己当孟家人看过，”孟老爷子说道，“但是，你要知道，你现在有的都是孟家给你的，翅膀没长硬，就想飞？”
“也不怕把自己折腾断了！”孟老爷子冷笑道。
“你现在去k国待几年，见识一下世面，本来就是你该做的事，只不过提早了两年，”孟老爷子说道，“等你几年后回来了，我再告诉你郭齐玉在哪儿。”
孟肖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嘴里吐出几个字，“我不信。”
孟老爷子一笑，嘲讽道：“我现在还将你当个孟家长孙才跟你说的，你以为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由不得你信不信，反正郭齐玉你是见不着了，”孟老爷子转过身，朝门外走去，“你现在去了，说不定以后你们还会有机会见面，要是你现在就像挥着你那双小翅膀飞走，就可能连这点机会也没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
孟老爷子走到门边，“想好了吗？”
孟肖彦紧抿着嘴，不说话，他知道孟老爷子是在威胁他，可他却只能站在原地思考着这威胁的可能性，最终妥协。
这让他觉得很不甘心。
“看来是想好了，”孟老爷子打开门，接过保镖递上来的机票，“刚才那班你耽误了，这班可就要注意点时间了。”
说罢，他将机票放到玄关处的鞋柜上面，转身离开。
站了没一会儿，保镖走过来，“孟少，该走了，不然……”
孟肖彦转身回了屋，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包，走到门口，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
走到桌子旁，拿起郭齐玉咬了一口放在那儿的蛋糕，全部塞进嘴里。
蛋糕很松软，是孟肖彦专门绕到东区买的，不仅郭齐玉喜欢吃，就连小承恩也可以吃一点，所以孟肖彦也喜欢去买。
走到楼下，孟老爷子已经走了。
站在楼下等的是他的亲生父母。
孟世陶一脸歉疚的看着孟肖彦，“肖肖，这件事是你做得不对。”
孟夫人走上前来，想要抱一抱马上就要离开的儿子，却被孟肖彦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孟夫人一愣，随即知道这是孟肖彦在怪她，怪她将这件事告诉了孟老爷子。
她情绪顿时有些不稳，“肖肖，你怎么可以怪妈妈？难道还要妈妈眼睁睁看着你赖在一个男人身上吗？”
“自从郭齐玉来了a市，你什么时候回过家，你还当自己是我们的儿子吗？”
见孟夫人情绪不好，孟先生急忙招呼人过来，将孟夫人扶到车上去休息。
然后他转过来，对一脸漠然的孟肖彦说道：“肖肖，你的表现让我误认为你是一个成熟的孩子，现在我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孟肖彦的表情微动了动。
孟先生叹了口气，说道：“且不说你有没有当自己是我们的儿子，就单说郭先生好了。”
听到他提及郭齐玉，孟肖彦才抬起眼来，正视着孟世陶。
孟先生说道：“你是强迫他的……”
“我没有。”孟肖彦立马反驳道。
“是吗？”
孟先生说道：“这就是你的爱情？”
“自私，幼稚。”
“你说什么？”孟肖彦似乎一下被点着了一般，不复平时冷静淡定的模样，整个人都炸了毛一般，像是猫捍卫鱼一般捍卫自己的爱情。
孟先生勾勾嘴角，和孟肖彦八分相似的脸，突然多了一丝嘲弄，“你自己也很清楚，没有郭先生的帮忙，他的离开又怎么会这么顺利？”
“肖肖，你是我的儿子，是我孟家的长子长孙，我不想你受委屈，”孟先生说道，“但是这次，你不计后果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分了，去国外反省几年再回来吧。”
“不要怪你妈，老爷子既不聋也不瞎，你以为你有多大能耐？”
孟先生留下这句话，上了车，走了。
孟夫人似乎还想下来说几句什么，但也被孟先生劝着，抹着眼泪没有强求。
孟肖彦一个人站在原地，抬起头，看了好一会儿，也看不清他和郭齐玉的房子到底是在哪一格。
☆、第五十八章
“这是您的孩子吗？”
坐在对面的年轻女子很是好奇地问道。
郭齐玉抱着已经睡熟的小承恩点点头。
“水。”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过来，将矿泉水递给郭齐玉，又面无表情地坐下了。
年轻女子微微一愣，看着两人的表情都不太好，也不敢再多说话，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机。
郭齐玉拧开喝了一口又放下了。
“还有7个小时才会到c市，郭先生可以再睡一会儿。”男人建议道。
郭齐玉也不推辞，买的是软卧的票，各方面都不会太差。
男人沉默了一下，说道：“孟先生来电话，小少爷已经到k国了。”
“嗯。”
“他在走之前，让人去w市看了。”
郭齐玉半躺在床上，小承恩在火车上一直很不安，不让人抱着就哼哼唧唧的。
“那还好孟先生没有同意我回w市。”郭齐玉说道。
男人笑笑，“是啊，不然白搞这么一出了。”
对面的女子怀疑地看了他们几眼，转身走了出去。
郭齐玉闭上眼，“你出去吧，我不会跑的。”
男人犹豫了一下，“郭先生好好休息。”
才到c市，连住处都还没来得及去看看，小承恩就发起了低烧。
他是早产儿，本应该千呵万护地小心对待，却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跟着郭齐玉穿越大半个中国，从东跑到西。
看着育婴室里特别看顾的小承恩，郭齐玉内疚极了。
他在医院走廊里的椅子上慢慢等着，孟先生派来“特别照顾”他的男人出去办理手续。
他是自己提出走的，没道理让孟家为他安排好一切，只是他还带着一个小孩儿，实在是腾不出身来。
他让男人帮忙租一间小一点的房子，最好离医院或者学校近一些。
“叔叔，你的宝宝也在里面吗？”一个小孩子突然凑过来，大眼睛扑闪闪的，天真又可爱。
他指着育婴室，里面放着好几个小婴儿。
郭齐玉笑笑，“是啊。”
“我也是呢！”小孩子因为猜测正确而欢呼一声，“我的妹妹在里面，妈妈说我曾经也在里面住过。”
“小贝，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一个年轻男子快步走过来，牵起小孩子的手，“不要乱跑。”
“我来看妹妹啊！”小孩子抬起头争辩道。
年轻爸爸一脸无奈，温和地说道：“等妹妹好好休息，回家了你再慢慢看。”
然后，年轻爸爸又回过头，“小贝不懂事，打扰到先生了。”
郭齐玉怔愣着摆摆手，看着父子相携的背影拐过拐角，消失不见。
“小贝，小北……”
他喃喃念着，恍惚听到的时候，还以为一下回到了很多年前，他也这么口口声声地叫着“小北”。
小孩儿还很小，一直很依赖自己。
他享受这样的依赖，让他觉得活在这个世上还有用处也有目标。
只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种依赖就变质了，而他却毫无察觉。
孟夫人找上门来的时候，有一瞬间他是惊慌的。
随后觉得很不堪，他的惊慌不是来自于孟夫人的上门，而是对于自己的身份。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恍惚真的成了孟肖彦的情人。
这种认知错乱让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对孟夫人的痛哭失声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他们要他离开，这也是郭齐玉所希望的。
但是他不希望孟肖彦在场。
孟夫人点点头，“这是自然的。”
有他在，谁也走不了。
“不要让他来找我。”郭齐玉说道。
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孟肖彦，要么对什么都看得淡淡的，但是一旦执拗起来，没有人可以劝住他。
孟夫人对郭齐玉这样的明事理似乎有些惊讶，随即好像是不愿自己的儿子落在人后似的，说道：“那是自然，肖肖现在只是对你太依赖了，等他出去见了世面，认识了更多更好的人，自然就把你忘在了脑后。”
对于孟夫人的冷嘲热讽，郭齐玉笑笑没有放在心上，谁家的孩子不是宝贝呢？
即便是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小北还太小了，怎么分得清这些？
郭齐玉跟孟夫人说了自己的户口本和身份证全在孟肖彦那儿后。
孟夫人明显一愣。
其实谁都看得出来，一开始就不是郭齐玉的错，孟肖彦一厢情愿的囚禁和侵犯，也只有郭齐玉这种人才忍得下来。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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