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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3节

    借贾修真 作者:木天道境

    第63节

    照着自己的意思,这事儿托付给王家是最好不过的。一来没有家事外泄之虞,二来还把东西送到了王子腾手上,却是一份大礼。只恐贾母那里也想到了,到底王家是自己娘家,却是贾家的亲家,这亲疏并非上□□同的……

    这些却都是后话,先要把这头的东西问实了才好。凤姐便先让人把赵姨娘屋里的丫头婆子都带了来,全关在后屋里问话。还要问出私底下同赵姨娘交好的有哪些,一个都不许轻放了过去。

    王夫人听到动静正要让人问凤姐去,凤姐就带了人来了。把人往外一赶,就把赵姨娘同马道婆搭伙害自己同宝玉的事儿说了,王夫人听了气得打颤,哭道:“我当日就疑心是这起子黑心肠东西作的祟,只老爷还不信,都推到大老爷那头就算了。如今老天有眼,到底让我们寻着踪迹了!”

    说完想起当日宝玉同凤姐濒死垂危的情形,不由悲怒交加,抱着凤姐直哭“我的儿”。

    凤姐好一通劝慰,才安抚住了王夫人,她道:“我就不信那些人是铁打的,她一个姨娘有什么本事要人替她卖命?何况一个个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爹娘兄弟都少不了,还怕问不出实话来?!只一个,这事儿……恐怕没法儿悄悄的了。要不然,恐怕老爷那关就过不去,我看……还是得告诉老太太,到底里头还牵扯着宝兄弟呢。”

    王夫人略想了想,便跟着点头了,她心里却没想到马道婆那头的事。只赵姨娘作出这样事儿来,也没有只发落她一人的道理,那赵家也是几辈子的家生子了,根深树大的,若没有贾母发话,恐怕自己要动手也不易。

    凤姐所料不差,那些丫头婆子们又不是哪里训出来的死士,何况几个递话写条子的也不知道事情始末。如今听说牵连上魇镇哥儿奶奶的事了,哪个不紧着撇清自己?赶紧把知道的猜着的能说不能说的全倒了出来。前后不过三五日,凤姐就拿了一叠子画了押摁了手印的供状同王夫人一同往上房贾母那里去了。

    ☆、第346章 346对局

    王夫人眼圈红红的不时低泣,满心里打算的都是贾母如何发落赵姨娘的事。贾母戴了眼镜看过几张纸后,初时的愤怒便消湮殆尽,换上了一脸的凝重。凤姐也不则声,一时屋里鸦雀不闻。

    许久,贾母让叫了人进来,吩咐道:“往前头瞧瞧去,把两位老爷叫来,就说我有要事商议。”

    王夫人听了心中暗喜,知道这回赵姨娘是绝落不着好了,事实俱在,贾政也没法替她开脱,看往后哪个还敢害宝玉!凤姐听叫了老爷们进来,心里猜度着贾母是不想让事情往外传出分毫去了,恐怕自家叔叔这回得不着这个便宜。只是这里没有她说法的份儿,也只好心里可惜一回罢了。

    这日贾赦在家高卧,贾政衙门里无事也一早回来了,听说贾母来唤,赶紧都换了衣裳进来。邢夫人得了消息,只怕是迎春那里的事儿贾母知道了,又要训人。一听说没叫自己,心下大畅,只转念又想到一会儿若是贾赦挨了骂恐怕自己也落不着好去,一时心里又忐忑起来。

    只说贾赦贾政到了里头,见过贾母。贾母也不多说,只让他们看看那些供状。

    贾政看了两张,立时大怒,面色煞白道:“好个毒妇!瞒得我好!快快给我绑了来!”

    贾赦也看了两张了,见贾政如此,摸着胡子笑道:“好了二弟,当日还不是都只往我身上推。我说嘛,若真是冤鬼寻仇,好好刮拉上侄儿作甚么!只你们都一口咬定了,我也没法子。总算老天有眼,替我洗脱冤屈,这黑锅今日竟是可以卸下了。”

    贾政面色紫胀,说起来倒是自家管教不力反牵连了那头,虽面上大为难过,到底起身给贾赦赔礼。

    贾母出言制止道:“好了!家里的容易,依着家法处置了便是。寻你们来难道就为了说这个的?若只为这个,竟是连告诉也不必告诉你们的,难道还能指望你们从此收心长眼,吃一堑长一智了不成!”

    贾赦因女色出过的事也不是一件两件了,这话听了自然心虚,贾政原先只当自己立身清正治家有方的,如今这打脸的事实就在眼前,一时也没了声息。

    贾母又道:“寻你们来,是要商议外头的事。那马道婆既有这样手段,一则要防她知道了消息狗急跳墙,谁晓得她那些鬼蜮伎俩,又能生出什么祸事来,此一路不得不防。二一个,她能同那毒妇窜通谋害宝玉同凤丫头,自然也能同旁人勾结。那药王庙也是个大庙,京里多少人家都在那里有供奉的,还不知道这婆子手里捏了多少罪证呢。是以这竟不是我们一门一户的事儿了,到底该如何施为,需得你们拿个主意。”

    贾政便道:“这恶婆子会如此阴毒手段,恐怕寻常人要捉她也难。不如索性报到官府,让官府捉拿了她去。虽是家丑不可外扬,只如今恐怕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贾赦忙道:“这叫什么主意!她手里还别家见不得人的事儿呢!我看不如我叫人去捉了来,好好搜寻拷问一番,说不得就是一宗儿了不得的人情!”

    两人各有所虑,一时难以定论,贾母叹道:“都想得容易了!你们就忘了当年那位老千岁栽的跟斗了?本朝素来最忌讳这个的。如今若是我们只为了遮掩家丑把这事儿捂住了,不被扯出来还好,若是哪日被掀了出来,恐怕落不得干净。”又瞪贾赦一眼,骂道,“收收你那糊涂心思!这是这么好赚的便宜?!不说那婆子手里的事儿到底关系到什么人,只说她有这样手段,你悄悄捉了去,是杀是放?先不说那些阴邪手段你斗不斗得过,只说你沾过这事儿,往后少不得有人疑心你也得了几样魇魔手段去,到时候你还想安生得了?!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贾赦方才一时利欲熏心,贾母所言倒不是他没想到,而是他本就存了将那马道婆收为己用的心思,或者再不济,也得问出那魇镇的法子来自己私藏了。如此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岂不比什么死士杀手都要管事得多了?!

    如今听贾母说破,又想起自己被冤鬼缠身大病一场的事儿来,这婆子只怕比那鬼还厉害些,好处自然要紧,却也没有命要紧,便讪笑着道:“是儿子一时气糊涂了。”

    贾政这么听着,自己的主意该不错,怎么贾母也道想得容易了,正待再说,就听贾母道:“至于说交办官府的事,虽是个主意,也得从长计议才好。真要随意交代给衙门去,就是把自家的丑事抖出去了。这一步也不是不能走,只是总不能白落个笑话,需得换些东西来,才算不枉。”

    贾政听了思量一回,又道:“都察院同我们素来和睦,这事儿若交予他们去办了,或者还能遮掩一二。且那婆子作恶必不止这一起,若是几家都有,想必都察院也知道轻重的。”

    贾母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虽是可行,只没得着好处。”

    众人便都住了声细思量,贾母见凤姐似有话说,便问道:“凤丫头可有什么好的计策?”

    凤姐道:“我那点见识,哪里敢在老祖宗、老爷太太们跟前说计策二字?只是一点糊涂心思。我想着,这马道婆的所能所为实在是极大极恶的一件事,谁首告的谁经办的,办成办好了,那恐怕都是个不小的功劳。

    只素来论功只论首的,咱们若是把这事儿漏给都察院了,凭着同府里关系,他们自然不敢不用心办。只这事儿里头不止有险更有功,他们上了手,只有替我们遮掩的,自然后头更没有我们的事儿了。是以我们虽算了了事,却也得不着什么好。

    照我说,既是定了心不能为了遮掩家事埋了祸患,倒不如索性把这事儿往大了办。只拿那马道婆的魇术厉害说事,这样防不胜防的诡术秘技,就说是恐伤国运都说得过去的。咱们只说事关重大,不敢擅作主张,又怕走漏了风声让其同党觉察了,故此越过……”

    凤姐话到此处便停住了,贾母眼睛一亮,接了话头道:“就是这个主意了!”

    贾政忙道:“老太太的意思是……这事儿……可以上达天听?”

    贾母笑道:“方才我还没想到这一层,如今听凤丫头一说,竟是大有可为的。只可惜……”只可惜如今家里也没出个天子近臣,要想把这话递到上头去,还得另费一番心思。

    凤姐心里也想到了这一点,如今金陵四家里,要说起天子近臣,头一个就要算王子腾了。贾府既然要寻人透话,贾王史薛四家世代联络有亲,哪里还有比经过王家更妥当的路了?是以也不着急,只等贾母几个拿主意。

    因之后都是外头的事了,家里俗务又离不得人,贾母索性让王夫人同凤姐先去了,自己留了贾赦贾政商议。只最后议定的路径却同凤姐想的大大不同,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数日后,乾元殿南书房,皇帝扔了一叠纸给兄弟看着,自己面上也沉得要滴水。信王一边翻看着,一边“嚯!”“哟呵”之类不断,半晌才抬了头问道:“皇兄!这、这事儿不是编的?太邪乎了吧!要真有这样能耐,还整什么兵马,直接上两张符,指谁谁死不都完了!”

    皇帝也心疑着呢,便道:“水溶给递上来的,他没事扯这些谎作甚么。”

    信王一点头:“哦,是那个软骨头随风倒啊,啧,那这事儿恐怕还真是……真是真的了……也只有这事儿是真的,那小子才会露个整脸递上来卖好。”

    皇帝也点头:“应该假不了……怎么办?你说说看。”

    信王皱了眉头摸摸下巴:“这是邪术啊!谁知道那里还会有什么古怪!啧啧,不好办,不好办。”

    皇帝不动声色:“先弄清楚到底有这能耐的是几个人,把人都扣在手里,旁的嘛,漏些就漏些。也算个意外之喜,没像样的饵料也引不出大鱼来。”

    信王一听这意思是要交给自己去办了,虽有些心里打鼓,又觉着刺激的很,笑道:“放心,我给他们都整一窝去,谁也别眼馋。省的到时候换着花样来打听,不够烦的。”

    过得几日,东安、北静两位郡王带了一路人马把个药王庙团团围了,里头人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儿呢,这里早就该拿的拿,该抄的抄,连人带物都带去刑部了。

    一时四方云动,各条路子上都通了关系想探探里头的风向,更有甚者,拿了令牌想进大牢里探监去,自然是被挡驾了。隔一日,这刑部内外的闹剧笑话就都落到了几张薄薄纸片上,由一名老太监呈递上了龙书案。

    连着妙云观里也都惊动了,苍朴道人大约听了事情,尤其听说是魇镇谋害、青面纸人等话,心里就扑通通直跳。这眼见着是自家那个师弟的手笔,只是不晓得怎么会露了行迹。想必是人亡功散,才走漏了风声。

    耳听得牵连其中的高门贵族越来越多,苍朴道人心里也越发不安了。那事儿说起来真同他没有干系,只事到如今,若是有人发觉那做法魇镇之人就是他的同门师弟,哪个会信他是一无所知的?那要寻仇的寻仇,还有无冤无仇的恐怕也要惦记这点子能耐了。他岂不是有苦难言?那魔道也不是谁都能修的,自家师弟也算天赋异禀,若还换了自己,恐怕没炼出一块魂石来就早遭了反噬了。

    好在这事关神魔,满京城的庵庙道观没有不闻风而动的,他就算如何打探,也不算显眼。还有几处连日作法摆祭坛给天下消灾解祸的呢!他若还那般八风不动,恐怕反倒引人起疑。是以这几日,连这位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妙云观观主都开始同刑部的人亲近走动了。

    刑部那里热闹非凡,正主却不在那里。因虑着邪术厉害,在逮住了马道婆后,就往她身上贴了五六张黄符。到底有用没有也说不好,好歹总比什么都不做看着踏实些。之后虚晃一枪,往刑部绕了一圈,一通刑讯后却把人押至清虚观关了起来。却是要借此处神机仙力来镇一镇这邪魔外道的意思。

    说起来也是他们太看得起马道婆了。当日摄魂又不是她的本事,全托了魔岩侍者转世来的魔道人的力气,她不过是个打杂跑腿的。魇镇凤姐宝玉时,因施法被李纨所破,魔道人都没来得及交代一声就带了随侍的小僮避走深林,好在那时候她因屡次立功,已经换了本邪道功法,见寻不着主子了,便自行修炼着。

    后来魔道人死在贾兰之手,她手里的那盏青焰戳灯再也点不着了,她又跑了两回从前那处荒僻庙宇,不见人迹,也只好死了心。此后都是凭从前学会的那点本事混口饭吃。不过是借些药石咒术,弄些浅薄邪物,顶多扰乱扰乱人心夜眠,要想如同从前般摄人魂魄却是不能了。

    只当年闯出来的名头还在,虽是小打小闹也不少得银钱。日子正过得滋润呢,哪想到天降如此大祸。她自己做过的事自己知道,只她伸手害过的人多半也没命在这世上了,余者同自己勾结的更没有把自己供出来的道理。思来想去实在不晓得到底是怎么栽的。

    关押她的几人原还以为她有多大道行,过了三五日,见不过是个寻常婆子。再加上查抄她住处,一应财物账本都落入人手,也未见什么大不了的东西,遂也渐渐放下了心思,只等上头发话看如何处置。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事情更多,今日只有一更哈。

    ☆、第347章 347血仇

    这日清虚观的火工道人过来给马道婆送饭,看押的人往前头吃去了,火工道人把饭菜递了进来,马道婆就打听起外头的情形来。这火工道人叹了一声道:“唉,你也是个可怜人。我劝你还是趁早另想主意,恐怕你还不晓得自己是落在哪个手里的吧?我才刚听说了,原是你对荣国府的当家奶奶动过手,这回正是她查到了你身上。这些世家的夫人奶奶们哪有简单的?你这回啊……唉……能得个痛快的都难咯……”

    马道婆听了这话如遭雷击,她拘魂索魄时,唯一一遭失了手的就是在荣国府的凤姐同宝玉身上。如今听这火工道人说了这话,立时信足十分,咬牙点头道:“我说是哪个,原来是她!可惜当日没能弄死了!幸好,幸好……哼哼,也不算很亏了。”

    那火工道人听她如此说了,倒是一愣。他原想着这道婆若是说根本同那头没打过交道,他还有一通编好的说辞呢。哪想到老天有眼,这两人竟真的不对付的。便又跟着感叹两句,不过说那荣国府如何厉害,那当家奶奶又如何不肯轻饶了她等话。说完听着前头有动静,才摇着头晃晃悠悠去了。

    马道婆心知事情败露恐怕难活了。再有凤姐那人的狠辣手段她也多有耳闻,那荣国府又如此势大,等到自己真落到了那毒妇手里,恐怕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一时恨不能再施几回法让凤姐做上半辈子噩梦才好。可惜如今孤身在此,没有丁点蝙蝠血阴人骨之类东西在手,便有天大本事也难施为。

    火工道人拎了送饭的篮子刚走到院子门口,看守的几个过来看着了笑道:“怎么了,牛老道,今日怎么是你来送饭。不是看上里头的婆子了吧!”

    这牛老道赔笑道:“官爷们说笑了,因听说如今当道婆的都本事大,连着咱们这里的几个也都给弄去问话了。小老道最是个没能耐的,就被派了这差事。听传的邪乎,小老道还真怕关押的是个什么大魔头呢,也亏得官爷们胆子大,敢守着这样人物儿。刚过来一看,原就是个寻常婆子,不像个有那么大能耐的。”

    那为首的就笑道:“你如今看她不起眼,身上也背着几条人命呢。赶紧走吧,小心一会儿你没看上她,她倒惦记上你了!”

    牛老道好似真被吓了一跳,匆匆作了个揖,飞也似的逃了,看那腿脚灵便得都年轻了几十岁。倒把一众看守笑得不成。

    这日上头来人知会了一声,道是过两日换地方还要再审一审马道婆。马道婆隔着窗子听见了,晓得活到头了,又不想再去受那些罪,坐着细细思量这些年来的所为,也不算吃亏了,遂下了定心。

    转日一早要押解人犯,开了门却见马道婆坐在地上,面色煞白,眼睛空洞洞地看着门口,竟早已死去多时了。再细看她情状,两手结着个古怪的手印,地上则是满满一滩血,浸着她周身衣裳,竟尚未干透。

    一早不把她当回事的几个人这时候才忽然想起这是个会邪术的婆子来,只觉背上寒毛直竖,哪里还镇定得了,嗷唠一嗓子全往外跑了。

    好在是在清虚观,一会儿前头请了管事的道人来,这道人一看这情景,皱眉道:“什么深仇大恨,临死还下了血咒了。唉,晦气,晦气!”说完也不管那些人,又往前头报给观主去了。

    半日,领了人抬了桌子备了香烛黄纸来了,又拿了桃木剑,点烛烧纸念起咒来。好一阵子才完,让人收了东西,才对几个看押的道:“成了,这会子没事了,你们进去抬了出去吧。”

    那几人进去一看,也怪,本是盘腿坐着的尸首如今竟已躺平了。便对那道人道:“道长厉害,这就把那咒解了?”

    那道人摇摇头:“这是用命下的咒,哪里那么好解的,只束一束煞气,免得伤及无辜罢了。”

    看押的心里大惊,想了想自己几个倒不曾对这婆子恶言恶行过,只到底不放心,又问:“道长,这、这,她咒的是哪个?这就没得解了?”

    道人道:“施咒得有媒的,要么她手里有仇家八字,要么就是有发爪等肉身之物,哪里是凭空想咒谁咒谁的。放心吧,看方才手印,咒的是个女人。”说到这里不禁一停,却是惊觉自己说太多了,遂不肯再多言语,只催几人动手搬走尸首,他们这里还要做法事净屋子。

    待得一行人离去,清虚观里的道人们又忙着往那屋子里埋镇石洒符水,好容易折腾够了,才把屋子锁了走人。

    却没看见后墙根走出个人来,正是那个牛道人了。只见他又往那屋子里头张望了会子,也不禁打了个冷战,提了篮子往后厨去了。

    一个正洗碗的小道士抬头远远见他走来,便在衣裳上擦了擦手,跑去接过他手里的篮子,叫了声师父。牛老道笑着点点头,拉着小道士边说边走,小道士不时侧过头来听话,牛老道叹了一声,同他换了个个儿,拍拍他脑袋轻叹道:“等下回神医再来咱们这里,师父就带你去求求他老人家,让他给你看看你这耳朵。”

    小道士应了一声,又安慰他师父:“也没事儿,师父,有一边能听见,不耽误我听话干活。”

    老道又长叹一声,不晓得想起什么来了,笑道:“没事!好人有好报,恶人自有恶人磨。老天开眼,自会替咱们报仇!”

    小道士大概也不是头一回听自家师父说这话了,仰起头笑笑,也不以为意,爷俩进了厨房大院,又各自忙活开了不提。

    荣国府里,凤姐手里捏着块乌沉沉的木片子,面色沉得要滴出水来。这东西就是赵姨娘那一群人里招认出来放在她屋子里的。还是上年换季节收拾的时候平儿瞧着眼生,单收起来了。若非如此,恐怕如今自己身子更要弱上几分。

    寻了几处人看了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凤姐暗暗算了算时候,这东西放进来恰是自己怀了个哥儿那会儿,且之后不过数月就小产了。想想那阵子忽然就乱梦颠倒的,更别说那两个想害自己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叫她如何不起疑?!

    想到自己怀着个儿子十之就是被赵姨娘同马道婆使了法子给弄掉的,且还从此坏了身子再难有了,心里就恨不得把那两个婆娘锁起来千刀万剐了才好!

    只赵姨娘的事儿太大了,轮不着她出手。贾母同王夫人也犹豫着,照理来说,赵姨娘合该一碗药的,只还有贾环同探春在,也没哪个肯开这个口。如今赵姨娘仍被关在后头的偏院里,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看管着。凡查问了出来有涉此事的都打的打,卖的卖,赵家更是被连根拔起,连着寻常同各处庵堂打交道的人往后也都轮换着来了。就是怕那些腌臜手段什么时候又借了人手流进来。

    平儿看凤姐发怔,便开口埋怨道:“老太太和太太也真是的,这人这么狠毒的事儿都做得出来,如今还只不发落,谁晓得往后还会弄出什么来?!都说老太太最是有决断的,如今看着竟也是……”

    凤姐叹一声道:“也是她好命,生了个中用的女儿,眼见着入了南安太妃的眼了,不知道往后怎么造化呢。到底……总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平儿欲言又止,凤姐看她一眼道:“有话就说,同我还这样。”

    平儿斟酌着道:“老太太上了年纪心肠软或者还罢了,只到底事情还关着宝二爷呢,就这么放了也没这个道理!还有……还有太太那里……若是真照着奶奶说的,因有生养就忌着哥儿姐儿的连这样的事都不惩处了,那往后还了得?只生下个什么,就都不怕了,这回是掌家奶奶同哥儿,下回说不得就是正房太太同嫡子嫡孙了呢!反正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成了说不定就一步登天了,就是败了也无非住偏僻点儿,但凡有点胆气都都要伸手试试了!”

    凤姐因心里另有打算,倒没想到这一头,听平儿这么说了,也沉吟起来,半晌才道:“你这话有理,这么算来,恐怕如今这场面是老太太太太另有打算。”

    晚间躺下,也不知是心事还是什么缘故,竟是一场场乱梦。梦里几个认得不认得的冤鬼过来讨债,阴风阵阵,鬼哭声声,一个个都来撕扯她皮肉衣裳。不由得尖叫一声吓醒了,平儿赶紧端了安神茶过来。凤姐痛喝了两口道:“把灯剔亮些,不用挡着了。”平儿听了依言过去收拾。

    又拧了热毛巾来给凤姐擦脸,嘴里怨道:“这阵子总听着些有的没的,倒害的晚上做噩梦不得安睡。”

    凤姐恍惚了好一阵,这会子才算回过神来,忽然问平儿道:“你说这世上可真的有鬼?”

    平儿想了想道:“若是死了的人都要变做鬼,这历朝历代下来,哪里还有住活人的地儿?!这还是从前奶奶说与我的呢,如今自己倒疑心起来了。”

    凤姐笑骂道:“疯蹄子,倒敢拿话搡我了!管他有鬼没鬼的,若有鬼,寻我索了命去也罢。我还就不信了,她做人的时候斗不过我,都成鬼了我还能输给她去?!少不得到了阴曹地府再收拾她一顿才老实!”

    平儿笑道:“这才像奶奶的话。”

    凤姐心绪平稳了,平儿才又服侍她躺下,自己在外头榻上一躺,看着烛光影摇,撑了两口气没撑住,到底捞起被子来把头蒙上,才敢睡去。

    又说赵姨娘被关在里头,连那个院子都不许人接近,更遑论探视了。贾环想寻人问个究竟,也逮不到个可信的,只因众人见了他竟是个个如避瘟神。没法子,他只好往园子里去寻探春,哪知道刚进园子门就被拦下了,守门婆子道是太太的吩咐:“不在里头住的爷们不得随意进出园子。”贾环倒想摆一摆爷们的架子,哪个理他?

    他也知道事情恐怕不简单,见进不得园子,咬咬牙跺跺脚,便往外头书房里找贾政去了。在他心里,贾政虽严苛,对自家母子却比旁人好上许多,到底骨肉血亲,既寻不着姐姐,也只这个老爹能靠了。却还未进书房的跨院,就又被两个长随给拦下了,只说老爷正见要紧的客人,让他回避。贾环无法,只好仍回自己屋里去。

    到后来听说赵姨娘娘家连着许多有关联的都被发卖了,还有几个挨了打在后头房里挨着等死,一时更没了主意。只是凭他如何,到了哪里都被人挡回来,别说贾政,连着王夫人也不见他。

    又过了半月,说是赵姨娘得痨病死了,一把火烧了,骨灰放在外头哪个野庙里,什么丧事之类更没听说。连周姨娘那时候迎了骨殖回来还念了几桌佛呢,到了赵姨娘这里,连这个信儿都是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要问到底哪日死的也没人说得清,之后更没人再肯细说此事,好似这里从来没出现过这个人一般。

    贾环从前在里头虽不怎么招人待见,到底哥儿爷们的身份还在,还有贾政看他同看宝玉也不差什么,是以日子也还算过得。自赵姨娘出事后,贾政也不乐见他了,里头更不必提,他一早被贾政勒令搬了出来住在外头跨院里的,赵姨娘出事后他进不得王夫人的院子,因此赵姨娘多年攒下的一点体己也不晓得流落到哪里去了,竟是半分没有到他手上。他也没处问去。

    如今一月就靠二两银钱度日,满府的婆子丫头们避他如避蛇蝎,虽不至欺辱,轻慢却是常有的。此时他才晓得从前觉着不是人过的日子是有多少舒服!才知道没了娘,即便只是个姨娘,也是失了多大的庇护!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一更哈。

    ☆、第348章 348引火

    这日贾环从学里回来,说是如此,实则他如今哪里还有心思上学读书?只外头胡乱混了一日罢了,也无人管他。回到自己跨院里,婆子丫头们一个没有,他也惯了如此。跌跌撞撞进了门,脚下一绊,正没个抓挠,边上一手伸过来扶住了他。

    抬了醉眼看时,却是彩霞。不禁苦笑:“你还来寻我做什么?如今我是有毒的,不怕毒死了你?!”

    彩霞不禁垂泪:“三爷,你要好生保重才好,如今你这模样,姨奶奶岂不是白受了一番苦楚?”

    贾环听彩霞提起赵姨娘,赶紧一把抓住了她胳膊急问道:“你知道我娘在哪里?快带我去!我也不信他们的话,我娘从来没有咳嗽过一声,好好地哪有什么痨病?!定是哄人的,你既知道,还不快带我去?!”

    彩霞扶了他坐下,哽咽道:“姨奶奶她、她、她真的已经去了!”

    贾环一把推开她:“胡说!胡说!你见着了?啊?我是她生得!我都没见着你就见着了!”

    彩霞赶紧捂住他嘴巴,急着道:“三爷,我这会偷偷跑出来,就是为了来告诉你这话的!姨奶奶太惨了,她是被活活饿死的!”

    贾环愣住,良久,眼泪汹涌而出,张了张嘴巴,没发出声音来。彩霞赶紧又扶他坐下,紧着道:“我知道这事儿,是因为这事儿就是二奶奶让我婆婆她们几个王家的心腹做的!三爷,你不晓得,事情都是宝二爷的干娘弄出来的!她会邪术,会魔魇人,这回在别人家弄事被捉了个现行,便给押到衙门里去了。

    也不晓得她招供了什么,二奶奶在官府里都有人,得了信回来说从前二奶奶同宝二爷发疯那回,就是姨奶奶同马道婆合伙干的!逼着老爷同老太太处置姨奶奶。可是三爷想想,这马道婆是宝二爷的干娘,那是当年太太挑中的,她怎么会去害宝二爷?姨奶奶又如何能同她勾结?她同姨奶奶再好也没有同太太好啊!哪次来不从太太这里哄些金银铜钿去?!姨奶奶哪里有那闲钱招揽她!

    却没法子,如今那几处衙门都恨不得是姓王的,自然是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老太太同老爷的意思,先把姨娘迁到僻静地方住上一阵子,等事情查清楚了再说。哪想到二奶奶如此狠毒,将姨奶奶害到这样田地还不罢休。授意底下的那些婆子们不给姨奶奶饭吃,不给水喝。姨奶奶被抬出去的时候,嘴皮都干得开裂了,身上只剩下一层皮!……”说完又呜呜哭倒在地。

    贾环听了这话,只觉一股心头血从喉间涌出,生生忍住了。两眼绯红,牙齿咬得嘎嘎作响。听彩霞哭得凄惨,反过来安慰她道:“很好,很好!你也算有心。别怕,这仇我定是要报的!你只说,你可愿意助我?!”

    彩霞含着泪抬起头来,连连点头道:“我有今日,多亏了姨奶奶一路提携,更别说长久来的情分。若能替姨奶奶报了此仇,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贾环含泪道:“你很好,怪道当日姨娘只劝我……她们姓王的厉害,我们府里却是姓贾的!我总不会让她们得了好去!”

    彩霞忙劝道:“三爷,姨奶奶就剩你这点血脉在世上。太太同二奶奶如此对待姨奶奶,保不齐就是因为三爷如今出息了,读书上进比宝二爷还强,怕是忌讳了这个才使出这等毒计,好让三爷在老爷跟前没脸。

    三爷千万小心,还不晓得她们留了什么后手呢。若是……若是三爷有个好歹,这仇……这仇可没法报了!三姑娘的终身还在人家手上攥着,何况她一个姑娘家,也做不成什么大事。这事儿千万要从长计议,三爷万不可一时冲动倒把自己赔了进去,那才真趁了他们心愿了!”

    贾环凝神道:“我晓得,你放心。”这时候他只把彩霞当成了头一个可亲近之人,她的话自然听得进去。

    彩霞走后,贾环心里想着要如何报仇的事。这事儿他一早就觉得古怪,赵姨娘有什么事儿也不会瞒着自己,且牵连了这许多人却没个像样的说法,眼见着是要遮掩什么。如今听彩霞这么一说,就全都对上了!定是王夫人同凤姐两个同谋,借着马道婆的嘴陷害赵姨娘,又趁着贾母同贾政没在意的当儿,偷偷谋害了赵姨娘。以王家如今的势头,就算事情败露了,贾母同贾政恐怕也不会追究她两个,何况如今满府都在她们掌控之下,还不是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如今这事,只怕早被她们弄干净首尾了,要寻证据也难。为今之计,只有另外寻出她们的不是来,才好给姨娘报仇!

    打定主意,贾环开始琢磨这事儿。还没几日,彩霞又偷偷跑来找他,却塞给他两张东西道:“我也不晓得这个算不算犯忌讳的事儿,这是我婆婆替二奶奶收着的,都是放印子钱的字据。二奶奶放债放好些年了,一年光私房银子也要赚几千两呢。”

    两人也没来得及说上几句,彩霞又忙忙的去了。

    贾环这里得了东西,恨不得立时告诉贾政去,只他也不知道这事儿到底怎么个说法。外头放印子钱的人多了,也不是一家两家的,凤姐这事儿若是犯忌讳的,也没道理一干这么些年。若是正经买卖,又没道理只让自家心腹经手。

    他也想不明白,便想寻个人问问。这日又在外头逛时,恰巧碰着贾芹。贾芹如今管着家庙的一摊事,暗地里聚了人,吃酒赌钱无所不为。这回因赵姨娘的事,连他们那里也着实紧了一阵子,这阵子才算略松回来些儿。见了贾环,便想打探打探里头的事务,便邀了他去吃酒。

    贾环正愁没个人可问,便跟着他去了。两人到街头一个小酒店里坐了,贾芹叫了两个菜一壶酒,笑道:“这不餐不饭的,这里也没什么正经吃食,叔叔先喝点酒,用点菜,我们爷们说说话才是个意思。”

    两人各自倒了,喝了几杯,贾芹来回来去探问这阵子府里的事务,贾环胡乱应付了几句,才问他:“芹哥儿,我问你一桩事,就不知道你懂不懂行。”

    贾芹笑道:“叔叔这话说的!我们不比叔叔,一口饭都要自己挣出来吃的,打小在外头跑惯了的,什么不知道几句?叔叔有什么只管问我,再没错的!”

    贾环想了想便道:“我就想问问你,这放印子钱……”

    贾芹赶紧拉了他一下,低了声道:“噤声!叔叔,怎么好端端的问起这个来?莫不是手里缺银子使了?侄儿这里还能松出一两半两的来,叔叔若是有急用……”

    贾环摇头:“不是,我没用。我是说啊,这事儿……这事儿能不能干?”

    贾芹一挑眉毛:“叔叔有闲钱想要寻人放债?这个嘛……这个可不好说了,若是按着官府规矩来放,可没什么生息。若是……有急用的人也不在乎多出几两利息钱,只是这就得小心了,若让人揪住了把柄……凭着府里,自然没什么大事,不过若是让二老爷知道了,那恐怕叔叔就得遭殃了!”

    贾环睁大了眼睛道:“你是说,咱们家里不许人干这个?”

    贾芹笑道:“叔叔这话说的,咱们什么门第,怎么能做这种没脸没皮的事?自然是做不得的了。”

    贾环疑惑:“我怎么听说有人做了,还做了不是一年两年的,也没见怎么样。”

    贾芹道:“嗐,这世上的事儿,能不能做都得看人。杀人放火谁都晓得不能做,也没少见这样的事,何况这个。”

    见贾环眯了眼细思,贾芹忙问道:“叔叔是也想干这个?”

    贾环回过神来,笑道:“我干什么这个!今日可要谢谢你了,得会遇着你这个明白人。”说了也不喝酒了,站起来就要走。贾芹见也没能打听出什么有用的话来,也不深留,两人就此别过。

    这贾芹自坐着吃喝了一回,也没甚意思,便付了账往外走,也是巧了,正碰上贾蔷回来。两人同路走着,贾蔷问起,贾芹便把方才遇着贾环的事儿说了。那头的事儿贾芹不清楚,贾蔷却是知道两分的,心里就起了疑。到了东府,见了贾珍同贾蓉,也顺口说起这个话来。

    他又道:“环三叔好好地打听起这个来,听那话又不像是要自己做的意思,也不像是要打听人腾挪暂借,不知道到底想做什么。”

    贾蓉脑子一转,迟疑道:“莫不是婶子那里的事儿露了?他们两头可是结了怨的。”

    贾珍想了想也到:“多半是听着些风声了,要谋算你凤姑娘呢。”

    贾蓉一甩脑袋:“那家里就是一票烂账,谁管他们来!琏二婶子也厉害够了,上回那么点事,拿捏我们许久,饶是作践够了,还诈了五百两银子去。环三叔那点道行,哪里会是对手?我们只当不知道也罢。若去透个一句半句的,倒像咱们有牵连似的,保不齐又被算计一回。”

    贾珍也对凤姐颇有微词,见贾蓉如此说了,也不搭话,只又说起旁的来,贾蔷见如此心里有数,也不提此事了。

    待从东府出来,贾蔷想了想,又拐去后头廊下寻了贾菖贾菱两个。他们两个在那府里药房里揽事,都是凤姐麾下的人。把贾环的事儿同他两个一说,又道:“有用没用的,你们得空同婶子提一句儿,也不用提我。”这是白送一份人情的意思了,那两个忙笑着谢过,又胡扯两句,各自散了。

    转日凤姐就收到风声了,冷哼一声道:“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下崽会打洞’!我这还没找他们算账呢,他们倒寻趁起我来!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把我怎么着了!”

    平儿也叹道:“那个这么稀里糊涂去了,作的恶事老太太也勒令不让说,细想来都是为了保全姑娘哥儿的意思。这倒好,好心没好报了。果然是恶人下恶种,都是不消停的根子,总想着折腾。奶奶正该给他两下子,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凤姐点头叹道:“老祖宗虽疼宝玉同我,到底我们两个没什么事,当日虽凶险,到底也过去了。总还是要想着整个府里的大事。照着我的意思,那贱妇就该一直活着才好,她多活一日,旁人就多记着一日府里三爷有个邪术害人的亲娘。我倒要看看,这么活个五年十年的,能活成个什么样儿来!

    可惜啊,老祖宗仁慈。才了结了她,还不让传出一句准话去。猜疑来猜疑去的,只要没准话,就没人敢往哥儿姑娘身上按那么大的罪名儿。时候久了,都记不得了,事情就算过去了。哥儿还是哥儿,爷还是爷。

    可你看看!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我这儿都没动一指甲呢,他那里就恨不得活吃了我了!真不亏是有种出种,下贱东西下的下贱种子!不得好死的东西!”

    平儿也气:“奶奶真该给他点厉害看看!”

    凤姐却眯起了眼睛,笑道:“你就让人先盯紧了他,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少能耐。”

    平儿不解:“就这样?奶奶,这样狼子野心的东西,咱们就该先下手为强。”

    凤姐嗤笑道:“你知道个什么!咱们府里有一碗药给姨娘奶奶喝的,却没有一碗药灌哥儿爷们的。就算他再如何,难道老爷还能打杀了他?老太太还能撵了他去?别忘了,他可姓贾!”

    平儿想想也是,便先领了命往外头吩咐人去。

    几日间,贾环见了什么人打听了什么话,都报到了凤姐这里。平儿听完了,骂道:“真是黑心黑肝黑肚肠的东西!听听这话,就差打听奶奶有没有犯王法了?!”

    凤姐不以为意:“继续让人盯着他去。嘁,手里连根人毛都没有,能掀起什么风浪来?难道这会子还有人当他奇货可居不成?笑话!”想了想又道,“不是想要抓我的把柄嘛,我现成送他一个!过两日把彩霞给我叫来,我有事吩咐她。”

    平儿心里疑惑也不敢多问,赶紧先答应下来。

    ☆、第349章 349将计就计

    不两日,贾环拿了几样东西闯了贾政的院子,书房里清客相公们见了只怕有涉贾府家事,连忙都告退了。贾政见贾环如此没有规矩,几乎气怔。贾环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把几样证据往贾政跟前一递,跪倒了哭道:“老爷看看这些人做的好事!姨娘就是知道了她们这些阴私,才被暗害了去。如今事实俱在,还有几个苦主也都在外头偏门里等着,老爷要问话也容易。还请老爷明察,还姨娘清白。”

    贾政一时进退维谷,他这些日子不见贾环,也有他的打算在那里。此事业已查清,眼见着贾环是不知情的,不过是赵姨娘一厢情愿要为贾环争一争家业,才想谋害了宝玉去。又兼凤姐在这里帮着管家,未免许多事辖制了她去,才越发连凤姐也一同恨上了,使了这样阴毒的手段。

    事情一经挑明,不要说自己在贾赦跟前没脸,便是对着王夫人都面上不好看。当日王夫人也曾疑心过是有人要害宝玉凤姐二人,甚至都提出来要查一查两位姨娘。还是自己拦在头里,心里想着周姨娘是个一惯省事的,赵姨娘只是嘴上厉害心却不毒,又恰好有那堆枯枝烂叶,正重了贾赦前事,索性一趟揭过。哪想到如今水落石出,却是实在打脸,不说自己也被蒙蔽了,倒像是宠着妾室纵容其谋害嫡子的意思了!是以都不知道该拿什么脸面同王夫人说话。

    当时自己就说了赵姨娘听凭老太太处置,自己更向贾赦郑重赔礼。只还有探春同贾环两个,倒让人沉吟。探春还好,年岁也不小了,又得了贵人青眼,不过一份嫁妆的事。只贾环是个爷们,本想着,他们这一代兄弟不过这几个,正要相互扶持才好。如今却恐怕落了心结了,自己一时也想不出个合适的主意来,只好盼着日后各自成人了,能平心静气面对此事。

    这个时候,自己对贾环是说也不是教也不是。且他也不晓得要如何告诉贾环此事,若是说服他相信自家亲娘是个这般蛇蝎心肠的毒妇,往后让他怎么同宝玉相处?若是说不服他,岂不是更难办了。是以一听贾环来寻自己,就立时吩咐人挡了去。心里想着倒不如这么不知不觉地糊弄过去,也不需什么准话,往后时间长了自然都淡了。不得不说政老爷对万事只两耳朵一捂只作不知这一个法子,却是小看了人心诡谲。

    这会子贾环就在跟前跪着了,是避也避不过去了,只好先看看他到底要说什么。拿了那些东西一看,立时大惊。竟是一沓子印子钱的字据并一本小账,出借的人赫然是凤姐同王夫人。贾政忙问他:“你哪儿来的这东西?!”

    贾环道:“是姨娘从前同我提过几句,只说这是犯忌讳的事,却不敢告诉老爷,怕自己一旦露了口风,作恶的人不肯饶她。我也知道两分这事,这些日子出去转了转,把东西都查实了才来禀报老爷。姨娘遭难,恐怕就是因为知道了人的阴私才被害了的。

    老爷想想,这回姨娘的事实在出的蹊跷,都说是同马道婆合伙谋害人。我就想不明白了,那马道婆本是太太给二哥哥选的干娘,同姨娘有什么相干。且姨娘哪里有闲钱能说动那个死认钱的婆子?倒是太太哪回也不会让她走空了去。她本是二哥哥的干娘,二哥哥若有个什么好歹,她得什么好处?难不成真是信了姨娘空口许的好处?这才怪了!……”

    贾政一听这话是要牵连主母的意思了,立时沉了脸呵斥道:“胡说八道!你这是上过学的人说出来的话?!竟是比街上的泼皮无赖更混账了!”只心里想到赵姨娘已去,虽他们知道这毒妇的恶毒手段,贾环却不知情,也难怪胡思乱想。

    遂又缓了口气道:“好了,赵氏的事情早已查明,事实俱在,你也不用疑心有人害了她,实在是她咎由自取。从前不同你说,是怕你心里过不去。如今看来竟是错了,倒害得你胡思乱想起来,唉!”

    想了想又指指手里那沓东西:“这个事儿可大可小,你又是怎么个说法?”

    贾环一听贾政定论了赵姨娘的罪行,心里虽不服也不敢争辩了,索性先把心思放到眼前来,便道:“老爷不是说事实俱在?这些东西便是事实了!”

    贾政见这些字据上都有人画了押,心里也沉起来,听贾环说还有苦主,便吩咐人带来问话。

    一时小厮们出去,带了几个人进来,年岁大小都有,穿得也十分破旧。贾政见了便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沉声问道:“你们都是何人,这些字据可是你们的?”

    几人都看贾环,嘴里答得期期艾艾,贾政心里就起了疑,便大了声道:“这些字据上头既有你们花押,我一会儿就让人送到衙门去,连着你们也一并交予,好彻底查个清楚。若是……上头有半句虚言,便是攀诬之罪!如今我问你们,这上头所言可都属实?”

    那几人一听要去衙门,眼见着便慌了手脚,一个黑脸汉子冲着贾环就嚷嚷开了:“爷,你、你早先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你说只要我们露一露脸,认了字据是我们写的,就可以拿钱走人了。怎么还要去衙门的?你可没这么说啊!”

    贾环听了大惊失色,白了脸骂道:“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个话来!”

    余下几个都不依了,“唉,爷们可不能赖账啊。”“那词儿我都背了一晚上才记住了,可不能不给钱。”“不给银子我们来做什么的!”“一早说的好好的,现在可不能不认账啊!”……

    贾环不知道如何会变成了这个样子,煞白了脸,赶紧跪倒对贾政道:“他们、他们都在胡说!明明是我拿了账本去问的时候,他们自己说利钱极高还不上账了,愿意出首告发的!不是这样的!我没答应什么钱!”说到后来心慌难耐,梗着脖子嚷嚷起来。

    贾政早已黑了脸,一拍桌子道:“都给我住嘴!”

    先不管贾环,盯着底下跪着的人道:“你们都是什么来路的人?!敢胡言欺哄本官!看来不送去衙门是难知真相了……”

    底下一群人赶紧磕起头来:“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小民只是街上闲人,因这位小爷说要我们作一出戏,只半日功夫,就一人给一吊钱我们才来的。那什么字据什么的我们都不知道的啊!小爷说他是国公府的公子哥儿,我们若是不来就让人抓了我们去衙门,我们才不得不跟着进来的。老爷饶命,老爷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贾政一听原来如此,再看看那些字据,眼见着是贾环特意寻人做了来诬陷王夫人同凤姐的了。只这也算家丑,便先警告那些闲汉,只道此事不得往外说一句半句,若不然,他们此举已是诬陷朝廷命妇,是要下牢的。一众人吓得不行,都赶紧赌咒发誓说绝不会泄露分毫。才让几个家人押着下去了。

    这里端起茶杯就往贾环头上扔去,贾环一避,刚从耳边擦过,落在身边,溅了一身茶水。贾政喝骂道:“混账东西!同赵氏一样,是非不分阴狠毒辣!竟然连嫡母都算计起来了!连府里的脸面规矩都不管了!留你在这世上何用!”说了从墙上取了竹鞭下来没头没脑地抽打起来。

    贾环傻在那里,实在不知道事情如何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连着挨了几下,才痛醒了,上去握住贾政手里的竹鞭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是她们设计我,是她们又设计我!她们害死了姨娘还不够,还想害死我!”

    贾政听他犹自如此胡言乱语,气得直翻白眼,夺手还欲再打,只是贾环这会儿半痴半疯的,手劲极大,贾政竟然夺不回鞭子来,更生气了。索性撒了手,要另寻个趁手的家伙来。

    贾政乍一松手,贾环摔倒在地,见贾政还要寻东西打自己,贾环愣了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这府里不姓贾了!姓王了!不姓贾了!姓王了!你还打我,连你他们都敢骗了!你还不知道呢!等害死了我,他们就该害你了!哈哈哈哈哈。”说着狂笑着往门外冲去。

    贾政喊一声:“拦住他!”

    守门的几个小厮见贾环头发蓬乱一脸狰狞冲出来,哪个敢伸手?只眼睁睁看着他冲出了院门,不晓得往哪儿跑去了。

    贾政见此场景,把手里的拐棍往地上一扔,叹一声:“家门不幸啊!”人往前一晃,眼看要栽倒,几个小厮赶紧上去搀扶住了,让他坐到椅子上。一时顺气的顺气,跑去喊人的喊人,乱做一团。

    第二日,大家都知道环三爷冲撞了老爷,被勒令闭门读书,连着月钱都给停了。贾政的原话:“家里不缺吃不缺穿的,手里多了闲钱反拿去生事,不如都省了,还清静。”

    王夫人劝了两句无果,便只好依着贾政的意思把贾环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并学里的笔墨钱等几样都暂给停了,只说等贾政气消了再补回来。

    自此府里就少见环三爷的声息了,倒是私底下传言不断,有说环三爷才是谋害宝二爷的真凶的,有说环三爷早被赵姨娘换了魂的,还有说环三爷得了怪病眼见着等死的,等等,不一而足。

    碧月素云两个也听了许多这些话,有时候也在李纨跟前说起两句,又问李纨真不真。李纨便叹:“世上的事,自己做的都不晓得真假,何况旁人做的?”

    见她两个相互使眼色,气笑了道:“好了,做什么怪样子!今年就得把你们两个都嫁出去,省的留在身边淘气。”

    素云已经同巧娘子家的老大定了亲了,听李纨说这个倒是一脸的强自镇定,碧月便笑:“素云有人家了,我可没有呢,奶奶少吓唬我!”

    李纨摇头:“你才是个真傻的!几家子都到我跟前来求过了,我不晓得怎么答复呢。”

    碧月见李纨不像说笑的意思,吓呆了,又不敢问,李纨见她那样子,摇头笑道:“去,去,让素云给你说去!”

    素云便拉着碧月往后头屋里去了,樱草同青葙两个对视一眼,笑道:“素云姐姐同碧月姐姐都嫁人了,咱们这里可越发冷清了。史大姑娘在的时候还热闹些儿,如今回去恐怕也忙着备嫁了,下回见不晓得什么时候了呢。”

    李纨也叹一声:“转眼都是大姑娘了,水灵灵的人儿,好容易养大的,就成了别人家的了!唉,幸好兰儿是个小子,若是个闺女,我还真舍不得。”

    樱草笑道:“哥儿还能娶个人家的水灵灵的姑娘回来孝敬奶奶呢,这才是真好!”

    李纨一笑:“这出去一趟就不晓得多久能回来,这才多大?就这样!还儿媳妇……且着呢!”

    她那里说起湘云,这里贾母也正让琥珀打点几样东西,一份是给湘云的,另一份是给鸳鸯的。鸳鸯赶在年前嫁进了段家,如今也要称一声少奶奶了。只她仍是放心不下贾母,虽接了婆婆的掌家大任,还抽空给贾母做些针线。得了什么新鲜吃食点心,也立时让人给贾母送来。倒是让金文翔夫妇心里不乐:“死妮子,都不晓得哪头才是正经娘家了!”

    湘云的叔叔一家卸任回京,安顿好了便亲自登门拜谢贾母照料湘云,顺便接了湘云回去。湘云婶子初时还有两分怕湘云在这里被宠得越发没边了,哪知道见着了却发现比先前沉稳了许多,倒是意外之喜,也只当是贾母□□有方,一再谢了,也无他话。

    如今听闻湘云在家备嫁,贾母向来疼她,常不时想起什么来就遣了人送去。这回看着琥珀把几样东西装进箱子,忽然想起迎春来,问道:“怎么二丫头嫁了人这许久,也没接回来小住两日?”

    琥珀手一顿,心里懊恼:“若是鸳鸯姐姐在,定不会像我这样,老太太肯定瞧出什么来了!”嘴上便将一早想好的说辞说出来道:“太太也遣人去接过,恰好二姑奶奶身上不爽快,便没回来。老太太这是想姑奶奶了,实则算算也没多少时候呢。”

    见贾母闻言点点头,说起旁的来了,琥珀这提着的一口气才算松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一更,接下来三天都比较忙,可能会更晚一点,只能保证不会断

    ☆、第350章 350心影

    之后这话就传到了王夫人那里,王夫人听说贾母问起迎春来了,无奈道:“去接了只接不来人,我们有什么法子!老太太要问就问吧,我们好歹还去看过两回,怎么也说不到我们这头来。”

    正说着,薛姨妈带着宝钗来了,王夫人赶紧迎了进来,又看茶。薛姨妈笑道:“才要去给老太太请安的,却是没赶巧,老太太刚歇中觉呢。”

    王夫人道:“老太太如今打牌也坐不了许多时候了,倒是常不时要小歇一会儿。”

    薛姨妈道:“这样才好,想歇了就歇会子。”

    王夫人见薛姨妈只带了宝钗,便道:“怎么没把儿媳妇带来逛逛?”

    薛姨妈叹道:“如今身子不大好,正喝药呢,哪里还敢让她出门。且我们娘俩出来了,家里也得留个人才好。”

    王夫人便道:“你好歹还有宝丫头帮着你管家理事呢,我这里才真是抓了瞎了。一眼没看见,天大的事情都能出,唉!”

    薛姨妈听王夫人这话里有话,便忙问究竟,又随口安慰两句。王夫人便把赵姨娘同马道婆勾结谋害宝玉同凤姐的话说了,垂泪道:“你说我这心里……想想那会子,宝玉若有个好歹,我也不想活了!我也有过两分疑心,那时候她上蹿下跳多少厉害。一时撺掇老爷备寿衣寿材了,一时又去劝老太太早些让他们安生去了。只老爷不信我的话,非说她只是嘴上厉害,不过是个爆竹脾气。结果你看看!……还算老天有眼……”

    薛姨妈听了这样的话也只念佛,连连道:“天下竟有这样狠毒的人!幸好宝玉同凤丫头都得了神佛庇佑的!”

    宝钗也觉匪夷所思,忽然想起一事来,迟疑道:“这阵子,京里只说时气不好闹了时疫,好几家都死了奶奶太太的。如今听姨妈这么一说,恐怕是……”

    王夫人擦了眼泪拍拍宝钗的手道:“要不说你这丫头机灵呢。可见那个巫婆子不晓得行过多少这样的邪术呢,咱们家还幸亏祖宗保佑。”

    宝钗心里转着,想来是那个马道婆让人抓住了问出来了许多事,几家被牵连的府里一查,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想想那样神不知鬼不觉的秘术,也实在吓人得很。

    待得辞了从贾府出来,路上便忍不住同薛姨妈说起此事,连道:“光咱们听着的就好几个了,如今算来大概都是同那道婆勾结了害人性命的,真真的人心叵测。”

    薛姨妈笑道:“这可是孩子话了。哪里就那么简单了?这自古以来,后院阴私就少不了。这回那道婆让人抓住了,你姨妈这里是真有其事的,旁的哪里就一定如此了?还不晓得有多少是借了这事情趁机给人下的刀子呢!哪里说得清了。”

    宝钗一听醒悟过来,不由得掩了嘴,皱眉摇头。

    薛姨妈叹一声:“这你还想不通了?想想香菱当日,若不是后来神使鬼差地吃了那街上游医开的药,说不得也早就……这还不用那些秘术手段呢,不照样要人命儿?唉!”

    宝钗却想起来道:“妈,要我说香菱如今也不可尽信了,虽面上还是那老实样儿,内里只怕也变了。”

    薛姨妈奇怪:“这话怎么说来?前阵子你还总护着她呢。”

    宝钗道:“妈不觉着奇怪?哥哥如今好好的往外头应酬去都喜欢带上她。她在哥哥身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从前怎么不见哥哥带她出去过?别看她面上甚事不知的样儿,背地里只怕不少给哥哥出主意。你看看现在嫂子虽还是闹腾,只哪里讨过一回便宜去?”

    薛姨妈想了想,笑道:“吃亏长心,她又不是真傻。这一不小心差点连命都让人玩掉了去,自己能不小心在意些儿?如今日日跟着你哥哥,说不得就是为了防人趁你哥哥不在家冲她下手呢。你虽护着她,到底你一个小姑子,也难一再插手兄长房里的事。何况你也要嫁人的,还能护着她一辈子不成?少不得还得靠她自己个儿。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

    宝钗听薛姨妈这么说了也有道理,只心里仍觉着如今的香菱大有不同往日之感。

    香菱,不,该说是幺幺,这会子可不知道宝钗母女两个正说她呢,她正同薛蟠一起往宁府去,这里她去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如今也算熟门熟路。

    薛蟠往常出去,各人带粉头的倒多,带自家姬妾的却少。一来自己屋里人领出来让人看总不合适,二来能有姬妾带得出门的都不是一般人了,像那群常在贾珍处厮混的邢大舅之流,养活自己还紧巴着呢,哪里有什么姬妾。

    后来是贾珍那里渐渐玩疲了,觉着粉头红牌没意思,不如良家的够味。兼之来往的衙内多了起来,早先炫耀各家的厨子手艺就闹腾了一波,如今正想另寻个趣儿。这带着姬妾来聚会才成了新风潮。

    薛蟠起先也没人可带,他可不敢招惹夏金桂,更别说香菱了。这死妮子素来同宝钗比同自己亲,恐怕自己这里刚漏个意思,她那里转脸就能告诉自家妹子去。说不得又要挨一通训,岂不扫兴?哪知道自从病了一场,这呆香菱竟是开窍了一般,倒对自己依恋起来,且各样手段无师自通了,倒让这呆霸王享足了艳福,这才敢出言试探。

    香菱听了这话却先问:“那珍大爷不是守孝呢?怎么能弄这些?!”

    薛蟠笑道:“你记着这些,他们爷们恐怕早都忘了!起先也小心着,连个粉头都没有,只弄些戏子小子,后来吃酒赌钱都干上了,也没见哪个来管,还拘着做什么?!我一早说了,谁他娘敢管他家的事?他还假么兴兴地说什么外头听着不好。这会子瞧瞧,绷不住了吧?嘿,连侄子媳妇他都惦记上了,还同我们充正经人呢!”

    香菱听了拍手笑道:“这般有趣,听着就热闹。既如此,爷就带了我去吧,我都听爷的,定不给爷丢人。”

    薛蟠见她如此知趣,自然大喜,当下两人商定了说法,转日就说尤氏姐妹问起香菱了,今日带她过去走动走动。薛姨妈见这也是常事,便不拦着。只夏金桂听说此事,又砸了几件东西。

    也是事有凑巧,那日还真就遇上了尤三姐。三姐素来大气,不整小门小户那些规矩,见了薛蟠也不避讳,倒是香菱觉出薛蟠这会子连心跳都快了许多。心里就想起之前说亲时候,薛蟠的那句“再好看,能比三姐好看?”的话来,心下一时明悟,便饶有兴趣地打量起尤三姐来。

    这尤三姐香菱自然是见过的,只那都是香菱的印象了,如今幺幺细看之下,心里生出个主意来,暗自窃喜。

    从宁府盘桓了一日,归家路上,香菱就问薛蟠道:“三姐好个人材,如今看着竟比从前还强几分,怎么不说个人家?”

    薛蟠瓮声瓮气道:“她一心要嫁给柳二弟,就是旁人想娶,还娶不着呢!”

    香菱笑道:“都说兄弟相似,那些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还另说,像爷同柳二爷这样后来义结金兰的,不是同气相求的意思?要我说来,爷同柳二爷就有几分相似,都是仗义的血性汉子。这三姐既喜好柳二爷那样的,说不得也会喜欢爷呢。”

    薛蟠哪有什么心机,听了这话就瞪了眼睛问香菱:“你这话当真?”

    香菱一脸纯真:“自然是真话,再真没有的。”

    薛蟠想了想疑惑道:“我也见过她两回,倒没见她待我如何……”

    香菱笑道:“看爷这话说得!别说三姐这样的烈性女子,便是我们这样的,心里喜欢爷也不好面上放出来两分。我也跟了爷这些年了,若不是后来知道爷是真疼我,我也、也不敢……”说着说着臊红了面,不说了,只拿牙轻咬了嘴唇垂了眼帘睫毛乱颤。

    薛蟠一见这样子,心里爱不过来,赶紧一把搂在怀里。

    香菱作势推了推,没推开,索性倚着薛蟠仍说三姐的事,她道:“爷这么会疼人,三姐又是个可怜的,到时候不晓得落到什么人家去,还真让人于心不忍。如今奶奶身子又不好,恐怕养不出娃儿来,我们……我们到底身份差着……我看爷不如想法子娶了她来。你看她姐姐不是给琏二爷生了个哥儿?还同二奶奶都处得极好,我们奶奶再厉害,能比琏二奶奶厉害?琏二奶奶都容得人……”

    薛蟠听了这话心里好似百十只爪子乱挠,嘴上却道:“只怕她不肯。”

    香菱白了薛蟠一眼道:“有什么的!女子只要心在哪个身上,就什么都不怕了。爷放心,我给爷使个法子,保管三姐看到爷就挪不动腿了!”

    薛蟠大笑道:“爷如今见着你这个小妮子才真是挪不动腿了呢!从前怎么没觉出来,你还是这么个宝贝呢!”

    到家自然不提此事,香菱仍是从前乖巧温顺的模样,薛姨妈见无事归来,便也不理论,只提了句前头又闹上了,让薛蟠自己收拾去。

    薛蟠心里却是满装了三姐的面容,哪里有心思去应付夏金桂,听薛姨妈提了,便道:“自己作践身子不晓得保养,连个蛋也下不来,还拿上了!我看真该给她清清脑子才好!”

    薛姨妈如今最不爱提此事的,想起来也是一脑门子官司,却怕薛蟠犯浑,便道:“好不好的,她也是八抬大轿抬进来的,往后是要进祖坟的。实在养不好了再想主意,你也别给我犯浑,惹出个好歹来她们家是什么脸面都不要也无妨了,我们家还要体统呢!”

    薛蟠听不见那些,只听说一句养不好了再想主意,心下已然大喜。什么祖坟不祖坟,体统不体统的,薛大爷从来没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过。

    过了两日,香菱问薛蟠拿了两样柳湘莲的旧物,不晓得使了什么法子,给薛蟠做了身衣裳,连着腰佩俱全。拿给薛蟠了道:“三姐那个性子,先拿到她这个人,比什么规矩都管事。爷只穿了这身衣裳,待日落黄昏去她家寻她,待成了好事,要娶回家来还是养在外头还不都是爷的主意了!”

    薛蟠闻言疑惑道:“这就成了?三姐可烈性,连珍大哥都讨不着好去呢!要是被一顿打出来……这脸面……”

    香菱笑道:“爷什么时候连个窃玉偷香的胆量都没了?!再说了,我不是说过,爷同柳二爷极相似的?这身衣裳穿着,更将你二人的相通处加上了几分,三姐看了没有不爱的。往后我再给爷弄个和合符,包你佳人到手,心想事成!”

    薛蟠被两句话说的心痒难耐,加之他惦记尤三姐美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一时色胆冲心,也不顾脸面不脸面的,大不了她不肯时咱们再说!便接了东西,冲香菱点点头,就赶紧出去了。

    香菱听着外头传来薛蟠吩咐备水沐浴的声响,不由一缩肩膀,捂着嘴乐起来。这世上女子胆气壮的虽有,却不算多,更何况这个带煞的!观夏金桂之气,不过是虚厉而已,娘家无靠夫家败的格局,就是自己不出手,也没什么好日子在后头。

    可这尤三姐竟是带煞的,还是血煞!男人若有此象,不是个江洋大盗杀人如麻之辈,就是个功高盖世的神武将军。可惜,是个女儿身!恐是伤己伤人之局。不管这些,好容易碰见个这样的,不引进门来同那位了不得的金桂奶奶对上几回合,不是可惜了的?!是以幺幺这回是想尽了法子非要薛蟠娶了尤三姐不可。恰好薛蟠早已美色惑心,竟不用如何费力撺掇,实在大省一番手脚,可喜可贺。

    薛蟠这一夜就没回来,转日下晌才着家,薛姨妈早惯了他如此,只听说在宁府便也懒得多管了。只香菱偷偷在自己房里摆了几个酒菜,同薛蟠两个私下庆贺了一番。从此薛蟠十日里倒有五六日不着家的,更把个香菱当成了天下第一的知心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一更,明天再会

    ☆、第351章 351连丧

    众人拾柴火焰高,这满京城的都忙着嫁女娶媳的,不知道老圣人是不是得了感应,身子当真越发不好起来。一众御医都关在大内连家也不回了,幸好本朝没有当值御医殉葬的习俗,要不然只怕急也要急死几个。

    到底上了年纪,昏睡了三夜之后老圣人驾崩。圣上下旨,王公官员、公主命妇都往王城里序立举哀,梓宫安奉崇正殿后,百官朝夕哭灵。圣上力排众议,坚持要为老圣人守孝三年,百官数度上书劝谏未果。之后诸亲王大臣又请动了太后劝皇帝以天下为要,国治方为真孝等语,才得以月代年,改为守孝三月。又敕谕天下,四海之内凡服官者皆一年内不许饮宴音乐,各按爵守制,民间禁百日婚嫁。

    贾府众人凡身上有诰命的,皆日日进宫不提。

    如此数日,眼见着斋宿日满,多半年来病势渐沉的当今中宫正位也未能熬过苦春,竟于晚间一梦崩了。百官以皇后丧仪大办有碍天子为由,力荐简办。圣上也以老圣人大行为重,皇后丧仪只按律照办,不曾增其分毫,且不令国孝叠加,官员百姓仍只守前制即可。

    只无论如何精简,命妇进宫哭灵却是不可减免之事,贾母年岁已高,本可报免,只如今中宫薨逝,后宫权位最高的便是两位贵妃娘娘,元春恰是其一。这个时候贾府言行不晓得多少眼睛盯着看,宁可多受些累,也比招人猜忌的好。如此贾母同邢夫人王夫人尤氏几人便依制日日进宫随祭,倒忙坏了贾府药房里一众人等。

    贵人连丧,边陲异动。北边鞑子不知是何居心,趁国丧发布时日,接连屯兵边境,消息传来都中,一时众说纷纭。几日后,南边亦传战报,越发人心惶惶。

    且说贾环自那一遭失利后日子过得浑浑噩噩,起初还有钱买酒,后来要酒也要不来了,自己身上也没银子,就开始倒腾屋里的东西,随便抓了什么就出去换钱,恰逢国丧诸事,也没人理会他。

    这日酒醒,正欲寻个可换钱的玩意,却看彩霞忙忙来了。贾环这时候还信哪个?遂笑道:“替你主子看笑话来了?算你能耐,哄得我好!”

    彩霞垂泪不语,先要上去扶他,被他一把撂开了。时当入夏,彩霞穿着个宽袖衫子,这一撩,露出半截胳膊来,上头累累红痕,眼见着是旧伤摞着新伤,生打出来的。贾环一眼瞥见,愣在了那里。彩霞赶紧把袖子撸下来,仍伸了手扶他坐下。

    贾环找回自个儿声音来了,颤着道:“他……那小畜生打你的?!”

    彩霞含了泪一笑道:“那伙子里头哪里有个能算人的?这就算好的了。我说怎么那么容易让我拿着了账本子,原是下的套!是我、是我害了爷!”

    贾环想想笑道:“原先你就让我万事从长计议,我还不信,哪想到……嘿,只怕这府里真是大半人都信了王了。老爷只信她们的话,往后有他后悔的时候。”

    彩霞抹了眼泪道:“我这回偷跑来就是为了告诉爷,千万不能这般行状下去了!”

    贾环呵呵一笑道:“不这般,又能哪般?如今我连份月钱都没了,连三等奴才都比不得!还能怎么样?我就看着,看着她们怎么拆了这府里,看着到时候老爷醒过闷来是什么脸色!”说到后来两句,早已咬牙切齿。

    彩霞拉了他道:“三爷还是想轻了。虽这回让她们哄了过去,三爷却实在是抓住了她们马脚的,她们心里焉能不忌讳不恨?如今外头事多,老爷老太太看顾不过来,这府里更是她们说了算了。三爷只这般整日饮酒,只怕哪日……哪日她们就想个法子让三爷醉死了去……”

    贾环闻言浑身一抖,醒过来道:“果然!我倒没想到这头。”

    彩霞道:“想姨奶奶虽一早知道她们的龌蹉事,到底也没有说要捅出来过。她们不是照样寻了个机会要往死里害?爷,这起子人最是心狠手辣的,不晓得什么时候就伸出来咬你一口,都是毒蛇一样人物,爷不可不防啊。”

    贾环一下也有两分慌了,咽口唾沫:“到底我是贾府里的爷们,她们、她们那么大胆子,就不怕老爷知道了……”

    彩霞道:“从前那个尤二奶奶差点就让琏二奶奶害死,那还是在琏二爷眼皮子底下呢!更别说她做的旁的事了,哪个是老爷知道的?更何况还有道行更深的太太!爷不晓得,早年间太太帮不少人疏通过官司,哪一回都是成千上万两的银钱送进来。要不然就算太太嫁妆丰厚,经得起那么往宫里头填?这些事情,老爷哪有一件知道的!”

    贾环听了大骂:“这帮毒妇!偏偏老爷不信我的话!”

    彩霞道:“为今之计,我看爷该往外头去!不是我说,这官司总是两头打的,太太帮了一头,少不得另一头要吃亏。这能没有结怨的?在这府里,个个都是她们的人,爷能折腾出个什么来?倒不如往外头结交人去,有了自己的势力,说不得往后就能抓住了得用的把柄,让她们不能翻身!

    再者,如今也只有把这不合闹大了,闹到台面上来,她们才不好对爷下手。爷也不能再喝酒了,如此才能不给她们一点把柄。若是爷整日正经办事,又人人知道爷同她们不对付的,爷要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少不得头一个就要猜疑她们。老爷也不会袖手旁观。只有如此,方能让他们真忌讳了,可保爷无虞。”

    贾环听了这话,细想了半日,一拍手道:“有理!事到如今,也只有你一个是真心替我打算。当日真该听了姨娘的话才好……唉,委屈你了!”

    彩霞垂泪道:“爷休要说这样话,彩霞得爷一时青眼已是几辈子的福分了。如今虽……却也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彩霞能忍,只要能助爷报了血仇,得了家业,彩霞怎么都不怕!”

    贾环一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连连道:“好,好,好丫头!”

    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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