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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7节

    当男配变成龙 作者:龙幽溟

    第47节

    龙头伸直稍微试探,轻轻戳到了天顶,他便止住了,只是将龙躯一点点从地里拖出来。

    沈夜原本以为,烛龙所在之地仅仅是不周山地界内。但如今看到那颗为了不戳破天,而小心翼翼将头低伏的龙时,他才知道——原来,不周山地界,仅有他龙头大小。

    ——并不是龙寻变大了,而是不周山与外界接壤的部分,在岁月变迁中慢慢恢复了一点点生机。

    龙头,龙颈,两只前爪……延伸到海中的,则是他的龙身,而尾尖那一点,却又搭入了不周山地界内。

    他本就是将身子盘了两圈,龙头枕在尾上。

    只是龙寻的身子只拔出了一大半,只有两只后龙爪与后腰处一段距离仍埋在深海的陆地中,便忽然僵住了。

    还不行,还没有到剧情点,这世界承受不了他的出世。

    激动的龙佑城中人冥冥中忽然听到了一声叹息,让他们不由安静下来,怔怔的看着那通天彻地的银龙,在轰然巨响中,又趴伏回地面上去,闭上了眼睛。

    刹那间,天空恢复到了一片昏暗,已经习惯了刚刚明亮天色的龙佑城众人适应了半天,才又看清了前方散发着微微银光的巍峨存在。

    一个渺小如虫子的银色光影,从龙头上飞出,直往不周山之外飞去。

    而后,一道恐怖的狂风蓦然从上空席卷过,从未改变过天色或季节的不周山内,突然飘起了莹莹白白的雪。

    谢衣低声道:“古籍记载,烛龙上神生于混沌,身长不知几万万里。睁眼为昼,闭目为夜,吸气为冬日,呼气为夏天。原以为是夸张,今日一见,才知真实……”

    沈夜沉默片刻,道:“派人去采买过冬物资。”

    ……

    皇宫内,圣元帝看着漫天金光的异状消失不见,才似是自言自语道:“这金光又是什么?”那即便隔得如此之远,依然能看到一些,从地底突然升起的银色东西……看起来可真像是龙呢。

    “陛下,说不得这是昭示陛下功德盖世,才有此异状。”他身边的太监阴柔道。

    “哦?是吗……”圣元帝只是淡淡一笑,不以为意,迈步继续往淑妃那里走去,打算看看自己今日出生的小皇子。

    云层之上,一个浑身银光氤氲,银发银瞳,龙角龙尾的玄甲男子正静静垂眸,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看到那正微弱哭泣的小生命。

    他淡漠到堪称冷酷的脸上,已经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微笑,脸颊上甚至显露出一点酒窝,银色的双瞳里,也盈满了温柔。

    一条身长十里的小胖龙鬼鬼祟祟的从他肩头探出头,眨巴着龙睛向下张望,好奇道:“父亲,您在看什么?闹出了好大的动静,还笑的这么荡漾……”

    舒奈查刚刚发现地底灵气汹涌,顷刻间将他刚刚打通,但还没消磨干净煞气的地脉席卷,直接省了他起码千年的功夫,便好奇的从地底出来,就看到他老爹似乎想要从地底出来。

    然后没出成,老爹却又凝聚了灵力分|身,舒奈查一时好奇,就化为龙身跟了上来。

    龙寻笑容一收,侧头看了看他,淡淡道:“地脉清理完了?”

    “呃……嘿嘿,这不是感觉到地上有变,担心又出事了嘛?我马上继续,马上继续!”小胖龙干笑着慢慢后退。

    龙寻摇了摇头,冲他招了招手:“罢了,既然出来了,留上一日歇息片刻也无不可。”

    “真的?!”舒奈查好好一条龙开心的差点没把尾巴摇起来。

    “嗯。”

    “父亲!你真是太好了!我好爱你!在地底的时候我都听到人间里说好吃的,艾玛太棒了我现在就去玩了!父亲不用管我了哈!”

    “记得付钱。”

    “妥妥儿的!我在地底还发现了银矿和金矿呢,只取一点点不碍事的!”

    龙寻看着小胖龙摇头晃脑的飞向地面,不由摇头。

    本以为此次教训会令他这单纯的性子改一改,没想到还是如此冒失。

    不过……也无甚紧要,总归他已经明白了自己所应担负的责任,性格如何,随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阿寻没有打算那么早干扰阿宸的人生,他只是来看看。

    ☆、重生在古剑的龙(六)

    一天的时间并不长,估计连大一点的城市都来不及逛完,不过对于舒奈查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怀里抱着一纸包瓜子花生之类的东西,右手拿着一个千层饼,正吃得不亦乐乎。

    要说化形之后最令他满意的是什么,自然便是什么都可以吃了,不像他小时候,除了干果之外,最多吃点菜叶子改善伙食。

    舒奈查打算一边吃东西一边往野外走,吃完了估计也就到了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然后他就可以打个洞回地底了。

    放松是放松,可不能忘了重要的事情。

    十二三岁模样的少年脸圆圆眼睛也圆圆。他只是有点微胖,肌肤莹润又通透,这种圆圆的感觉并没有令他显得肥腻,而是有一种可爱的感觉。

    舒奈查啃完了饼,又磕着瓜子,脚下不论是荆棘树枝还是烂泥烂坑,都被他一脚迈过,走得很快。

    突然,舒奈查察觉了什么,扭头向着一个方向看去,草木掩映也无法阻挡他的视线。

    百米之外,一名少女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强自镇定面对眼前的狼群,眼角的余光一直在寻找逃生的路。

    那少女细眉雪肤,纯澈温柔,高贵得就像一个公主,就算因为狼群的追逐让她衣裙已经有些破碎,身上也有血痕伤口,却无损她的尊贵。

    舒奈查小小的鼻尖微微耸动,在空气中嗅了嗅,有些苦恼的抓了抓头发:“老实说我不太想管这种事,谁让人类看到我都喊打喊杀的……不过谁让本鼠心胸宽广,而且……这个姐姐气息太好闻了。只要没有人发现是我做的……”

    舒奈查已经随手抓出一把瓜子,向着那些狼掷去。

    狼群一个个被突然飞来的瓜子敲了脑袋,显得有点愣神。那些瓜子散落在它们面前,莫名的散发出一种令它们心惊胆战的气息。

    头狼已经有了些许灵智,模模糊糊的预感让它低头嗅了嗅面前的一粒瓜子。

    下一刻,头狼屁滚尿流的连忙后退,发出一声声呜咽的嚎叫,群狼大乱,惊恐不定的瞥了一眼少女,跟着头狼落荒而逃。

    少女全程茫然,但看看那吓坏了群狼的瓜子,灵机一动,便捡了一粒揣在怀中。

    中原太危险了,她要赶紧回家去!

    舒奈查看着少女的动作,满意的点了点头:“嗯!这个姐姐真的好聪明!”

    那些瓜子在他怀里呆过,拥有龙气,虽然微薄,但已经足矣震慑野兽小妖。

    ——就是刚刚他出手时,为什么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气息?陌生中又有点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

    舒奈查纠结的皱着小眉头,一边是他又开始蠢蠢欲动的好奇心,一边却是马上就要开工的责任。

    唔,过去看一下也不打紧的吧?反正离太阳再次升起还有一段时间。

    舒奈查这样想着,脚下转了一个方向,顺着方才感觉到的气息走了过去。

    这条路同样通向山内,比舒奈查所走更显的偏僻隐蔽。

    舒奈查鼻子很灵,他刚刚突然嗅到的那丝陌生又有点熟悉的气息在这条路上渐渐变浓,说明他已经很接近那个人了。

    ‘他停下了?’

    舒奈查有点疑惑,捧着瓜子迈着小胖腿颠颠的往前跑了两步,越过一丛灌木后向前看去。

    小路上,站着一个孩子。他单薄的身子上只有一件非常破旧的衣服,并不合身,补丁撂着补丁,洗得已经发白。他长得很漂亮,但眼神却阴冷凶狠,仿佛已经没有了人性。

    只是他挺直着脊背站在那里的身影,却莫名显得孤独。

    这个孩子看上去才只有八岁。

    自己的跟踪被孩子察觉了,舒奈查轻呃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的走出去,一边走一边解释道:“抱歉,我一直跟着你。不过我没有恶意,我是舒奈查,舒心的舒,奈何的奈,查缺补漏的查。我本来觉得我们应该见过面的……”

    舒奈查站在了他面前,微微低头看着比他矮了半头的孩子,伸手比划了一下他的身高:“不过……现在看来我应该认错了。”

    孩子只是冷漠的瞥了他一眼,转身又默默的顺着小路走去。

    舒奈查下意识的跟了上去,问道:“等等我,我是想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家人呢?山里的野兽可是很多的,刚刚我就碰到有个姐姐被一群狼围攻了,你在山里不害怕吗?现在天色可是很晚了,听我的,不要再上山了。”

    这个孩子没有理会他,在一个缓坡前,他双手握住一根树枝,向上爬去,舒奈查想伸手托一把,这孩子却在快被碰到时突然回过头来,眼神流露出一抹凶恶的杀气。

    舒奈查被他饱含杀意的眼神看得微愣,回过神来,孩子已经攀上缓坡走远了。

    “喂!小兄弟,我说真的,我没吓唬你!”舒奈查连忙跟了上去。

    孩子好像跟这个世界隔绝了一样,不论舒奈查说什么都不予理会,自顾自的一路深入山中。

    他对山里的情况好像非常熟悉,很多时候看也不用看就知道哪里有拦路的石头,哪里又有花花草草,甚至还顺路爬树摘了些果子。

    “说了这么多一点反应也没有,难道是有耳疾吗?”舒奈查自言自语道。

    孩子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不知道走了多久,孩子停在了一个山洞前,默默走入进去,黑漆漆的山洞里倒是没什么味道,但却很孤寂冰冷。

    舒奈查隐约看到山洞内的石壁上,似乎刻有什么东西。

    嚓——!

    一簇细微的火苗升起,孩子已经熟练的堆好了火堆,点燃了。橘黄色的火焰稍稍驱散了一小片的寒冷,渐渐让洞内变得温暖起来,也照亮了石壁上的文字。

    舒奈查不经意一瞥,忽然叫道:“石壁上有字!”

    孩子拨弄火堆的手微微一顿,又恢复了平常,只有眼神里渐渐浮现出一丝丝残忍。

    舒奈查屁颠的来到石壁前,仰着头开始看上面的字迹,越看,他越是惊诧。

    本是相亲相爱的夫妻,最终却刀兵相向。

    本是志气相投的好友,最终却遭受火焚。

    本是疼爱孩子的老母,最终却亲口指责,恨不得杀之欲快。

    那上面写的是同一个人,他次次以真心相待,次次却不得善终。

    自难过、伤心、迷茫,到疯狂、怨恨、不甘,再到麻木、冷漠、避世。

    原本的长篇累牍讲述一生,后来已经只留下寥寥一笔人名。

    舒奈查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慢慢回过头来,看着那静静生火的孩子,嗫喏道:“那个……这是你?”

    孩子抬起头,淡淡的看着他,眼里浮现出扭曲的疯狂,仿佛即将发起攻击的野兽。

    “太子长琴……天界乐神!当年不周山上弹琴的仙人!”舒奈查突然激动起来,像困兽一样来回踱步,愤怒的像是要燃烧起来:“这不公平!你怎么能变成这样?!当初那一战,你和悭臾都是无辜的!撞上不周山的明明是共工!”

    孩子突然懵了。

    他显然有点茫然,嘴唇缓慢开合,吐出了几个字:“你……是……谁……?”

    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话,他的声音显得嘶哑干涩无比。

    “我?我是钟鼓!你明明看到的,共工撞上不周山,但真正令它塌下去的是我把祝融的攻击打偏了!你明明和此事一点关系都没有!永世不得为仙?寡亲缘情缘?命主孤煞?这是几个意思?”

    舒奈查突然冲了过来,紧紧拉住了反应不及的孩子的手臂,圆圆的眼睛大睁着,几乎像是在喷火:“你别怕!我父亲会有办法的!”

    秦萌坐在小胖龙的龙爪上时,已经镇定了下来。

    他没有想到,这个莫名其妙跟着他的少年,居然会是钟鼓。

    那钟鼓所说,察觉到的一丝熟悉气息,应该是因为当年一战,钟鼓也记住了他的气息吧。

    渡魂多世,他的魂魄气息已经渐渐驳杂,还能察觉到他气息……这钟鼓的记性看来也真是够好。

    他自己可都快要把上古的事情忘光了呢……

    不周山内狂风呼啸,依然在下雪。

    远远的看到那银光蒙蒙的庞大身躯时,秦萌的目光微微一闪,上古那稍稍抬头便撑起了天的伟岸身躯出现在脑海中。

    这伟大的存在,无论何时看到,都不由让人心生敬畏。

    “父亲嗷!父亲嗷!父亲嗷!”

    舒奈查一路龙吟喊着父亲,一路直飞向龙头的位置,他单看蛮庞大的身子,落在银龙的鼻尖上,简直就像一粒蚕卵。

    不知多少万里之外,依然浮在半空的灵力分|身悄然消散,下一秒,同样的分|身便在舒奈查的面前凝聚了出来。

    舒奈查放下秦萌,化身成人形,跳着脚叽里呱啦就把事情说了一遍,怒道:“我就感觉不对,火神祝融是神敢到不周山内闹腾,怎么还来了个仙?合着他就是个替死鬼!”

    替死鬼秦萌:“……”

    龙寻面无表情的听完,伸手揉了揉舒奈查的头,看向秦萌:“我本以为,你会消散,没想到居然这样活了下来。”

    秦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诡异的笑容,一字一顿道:“天命……难……违……我偏要……逆天……而行……”

    龙寻静静看他半晌,道:“天命不公,你如此作为无可厚非。你可知你挑选渡魂之躯,为何有限制,又为何时常发生意外?”

    秦萌静静看他。

    龙寻灵力分|身眼底散发出淡淡的银光,仿佛从秦萌的身上已经看到过去和未来的因果之线。

    “你本应投胎转世,却遭了厄运,你所应投之胎便被他魂占据。你找到应属于你的转世,便可渡魂。冥冥之中的天命,依然在牵扯着你。”

    “不过,因为你魂魄一分为二,命魂又成了剑灵,所谓寡亲缘情缘、命主孤煞、永不为仙之类,便已不成立。”

    “但你若双魂合一,且不说此世死后你自然将入轮回受天命辖制,单单是你魂魄气息已经不纯……合魂成功与否还是两说。”

    “奈查说得不错,你的惩罚与你应承担的责任并不成等号。”龙寻半蹲下身,平视着秦萌,缓声道:“我可以帮你,一则令你合魂,但此事须得你命魂四魄也同意;二则让你重聚新的命魂,这期间你会受苦,每到三十岁便会重新回归婴儿形态,重新成长,共需一百五十年,才可重生出所缺的命魂四魄。”

    “现在,看你选择。”龙寻道。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老板又没扭曲发疯到要灭世,阿寻就给他治病了。

    毕竟是他儿子惹的祸,结果老板背锅了……阿寻其实还有点面对债主的心虚呢。

    不过治病是治病,老板好了之后就该偿还他真正该偿还的罪了。

    ☆、重生在古剑的龙(七)

    最近,龙佑城的人发现,烛龙上神似乎不再沉眠。

    城民们每每出来领物资的时候,烛龙上神都会默默出现在人群里,排队也领一份,然后再默默离开。

    烛龙上神既然并不想打扰他们,他们也就只是对银光朦胧的他行礼,并让他先领物资。

    不过,在上神离开后,人们却会悄悄议论起来。

    “上神这个月又领了兽奶,还领了一些稀饭。”

    “这都三个月了,上神难道爱喝奶?”

    “不止,上神三月前领过襁褓和背篓。”

    “莫非上神又有了子嗣?”

    “上神的子嗣不是仅有钟鼓上神吗?”

    “而且上神子嗣……应该也是龙族,需要凡人婴孩所用的襁褓吗?”

    “说的也是……难道是捡来的孩子?”

    沧溟路过时听了一耳朵,无奈地摇头,虎着脸道:“你们在这议论什么?还不快领了东西回去修炼。”

    “是,城主大人。”众人连忙做鸟兽散。

    至于被议论的主角,也就是龙寻,拿上东西后径自飞往了龙角之下。这里如今已经搭了一座石头房,房内有石桌、石凳、一大一小两张石床。

    小床上,一个看上去不过几个月的孩子正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好像是在沉思什么。

    龙寻也不理会他,沉默的翻出用兽筋与石头做的奶瓶,将兽奶放在里面,掌心发热把奶烧滚去腥后,又令其慢慢变温,这才走到床边,将上身狰狞坚硬的玄甲解下,只剩软软的内衬,才小心地将婴儿抱起。

    婴儿很熟练的挪了挪脑袋,在他结实的上臂找到舒服的姿势,就着他的手虚捧住奶瓶,小嘴一嘬一嘬的喝起奶来。

    距离秦萌被龙寻施法变回孩童重塑魂魄那一天,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不论对秦萌还是对龙寻而说,都颇为煎熬。

    那种重塑魂魄的法术令秦萌吃尽了苦头,但比起绝望无尽的渡魂之术而言,这种痛苦却带着新生的希望,虽然比渡魂更痛,秦萌却依然咬牙坚持了下来。

    他在短暂的半个时辰里从几岁的孩童变回一个孕育在包衣里的胎儿,除了没有母体,其他和一个将要出世的孩子一模一样。而后包衣破碎,他呱呱落地,才发现龙寻所言不虚。

    他真的变成了一个婴儿!他的魂魄,也多出了一点……

    求而不得几近绝望的一件事,就这样看到了希望。

    秦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他的心情太过于复杂,以至于忘记叫一声表示自己没有问题。

    龙寻,在遇到阿宸之前,几乎是性冷淡、死面瘫、冷漠无情代名词的男人。

    他等了半天,都没等到秦萌发出传说中婴儿第一声啼哭的时候,伸手就把孩子倒拎起来,一巴掌拍上了婴儿肉乎乎的小屁屁。

    还在文艺心情中静静忧伤的秦萌当场就惊呆了。

    在连挨三个巴掌后,秦萌忍无可忍的啊啊叫出了声,然后才被龙寻放了下来。

    ——事后秦萌才搞明白,这个一言不发的冷漠神龙,其实是担心他没出声,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后来他们遇到了难题。

    婴儿嘛,控制不住屎尿屁,无知无觉的就拉了尿了,都是很正常的。

    婴儿嘛,要少食多餐,要喝奶,还要温的。

    婴儿嘛,身娇体弱,一不留神就病了伤了很正常。

    龙寻从来没照顾过这么小压根没有自理能力的孩子,突然塞给他一个小婴儿,这可将他折磨得头都大了。

    人生中第一次动手制作奶瓶。

    人生中第一次被粑粑拉一身。

    人生中第一次学着缝小衣服。

    人生中第一次偷窥学着别人怎么照顾婴儿。

    人生中第一次洗尿布。

    而秦萌……他从一开始羞愤欲死,到破罐子破摔,再到习以为常,如今已经能很配合的喂奶时找舒服的姿势,换尿布换衣服自动抬屁屁和小胳膊小腿了。

    奶吃了一半,龙寻又将熬好的稀饭端过来,给他喂了两勺后,就将东西都收了起来,翻出一个盆,将昨天换下的尿布丢进里面,端到门外蹲下身去洗。

    秦萌侧过头去看他,婴儿漆黑的眸子深邃平和,里面倒影出那男人的背影。

    他用力搓动尿布时,身后银色的龙尾也在不由扬在半空微微摇动,玄甲下摆垂落在地上,银色的发丝有些滑到了身前。

    他的身上依然在散发着醒目柔和的银光。

    秦萌不知道这个高高在上的神,为何会做到这种地步。那些污秽肮脏之物,就连他自己也嫌弃得恨不能丢弃,而这男人身为神明,却默不吭声的做着凡人才会做的一切。

    半晌后,他洗干净尿布,就将之晾在了屋外的绳上,昨日晾好的又被他收起来,整齐的叠了起来。

    ——不过这人也当真沉默,自钟鼓……舒奈查回到地底后,三月也不见他发出一声。

    若不是他半夜每每被噩梦惊醒时,都会看到散发着淡淡银色光晕的身影坐在床边,在他醒来时自动伸手轻拍,哄他入睡,秦萌大概也会认为他只是一个不近人情的神。

    吃饱喝足后,秦萌的意识渐渐模糊,那双漆黑的眼睛,不由慢慢闭上了。

    其实就这样隐居于不周山内陪着他,也是不错……

    ……

    “大祭司!大祭司!”

    龙佑城神殿外,一个穿着绿油油祭司袍的男人快步跑了进来,对着正认真祭拜烛龙与神农的沈夜大声道:“大祭司!大事不好了!”

    “你有何事,竟然敢在神殿之内大声喧哗。”沈夜口气有点不好。

    祭司回过神来,连忙定住脚步,露出惶恐虔诚的神色连忙对烛龙的神像施礼,然后又连忙道:“大祭司,流月城出事了!”

    沈夜神色一动。

    流月城内,空空荡荡,除了刚刚那位报信的祭司之外,只有沈夜、沧溟、谢衣三人来此。

    “矩木神树枝断裂了……”沈夜呢喃道。

    静默伫耸的矩木神树树冠,看上去比之前稀疏了一些,不少枝桠露出枯萎的痕迹。

    “不错,而且我们发现,那些断裂的树枝里,含有魔气,怕是矩木神树早已经被砺罂侵染。”报信祭司说道,恭敬的呈上一根矩木枝,树枝上缠绕着一些诡异的气息。

    沈夜接过树枝,那上面紫色的雾气悄悄逸散而出,试图缠上他的手,结果却被一道莫名的银光吓得退缩回去。

    沈夜语气莫测:“砺……罂……”

    “阿夜,此事是否需要通知烛龙上神?”沧溟询问道。

    沈夜慢慢转动着树枝,半晌后道:“不。”

    “可是师傅,若是不通知烛龙上神,含有心魔魔气的矩木树枝落入下界,那后果岂非……?”谢衣略有些忧色的出声道。

    沈夜面无表情,声音低沉醇厚稳重,缓缓道:“烛龙上神现在尚不能脱离不周山地界,只能依靠分|身行走尘世。若是上神的灵力分|身有用,我等迁移下界时,矩木神树的隐患,他应当早就发觉了。”

    “可是不说的话……”谢衣试图劝说他改变想法,沈夜却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大祭司抬起头,仰望着庇护了他们流月城民无数年月,同样也困住他们无数年月的矩木神树,轻轻道:“总不能让上神,总是为我等凡人奔波劳碌……”

    沧溟谢衣登时惊醒。

    沧溟点头道:“阿夜说得不错,上神对我等已经是天大恩德,岂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烦于他?何况矩木此事,本就是我等引来心魔之故,此事应当我们自行解决。”

    谢衣又道:“当务之急,应是那些散落下界的矩木树枝。心魔魔气若蔓延开来,怕是将会有无数人因之丧命。”

    沈夜微微点头,看向祭司,问道:“你可曾看到,那些矩木树枝落于何处?”

    “应当是捐毒一带。”祭司颇为不确定的道。

    沧溟闻言,便道:“谢衣,你先行去往捐毒,看情况行事。我与阿夜回龙佑城,召齐其他祭司,随后赶去。”

    “是。”谢衣也不多说,躬身行礼后,大步走出流月城神殿,来到外面辨别了一下方向,便施展出御空之术,往捐毒而去。

    沧溟沈夜二人回到龙佑城内,带上几名高阶祭司,而后便向着捐毒而去。

    捐毒城内外,已是一片刀山火海,唯有诡异的紫色迷雾在夜色中慢慢弥漫。

    一名顶盔掼甲,骑着一匹宝马的将军看着眼前这一片废墟,心中茫然,握着手中□□却一言不发。

    “将军!大军已退出捐毒,城门已闭,捐毒人追不来了!”一名小将策马前来,翻身下马,双手抱拳道。

    乐绍成微微闭眼,再睁眼时,已经恢复了他将军的威严:“下令回朝!”

    “是!”

    小将敬畏崇拜的看了他一眼,翻身上马,收拢残兵,传达将军的命令。

    这些人有些聚集起来时,眼底还不由掠过残暴的光芒。

    忽然间,一声细微的啼哭声传入耳中,乐绍成突然神色一动,不由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策马而去。

    草木掩映的路边,一具女尸伏在地上,而哭啼声,正是从她怀抱里传出。

    乐绍成不由下马,将女尸翻开,就见一个婴孩躺在襁褓之中,或许是因为饥饿,正张着两只手愤怒大哭。

    他神色一动,不由俯下身,将孩子抱起。

    ……

    谢衣愣愣的站在城外,看着封闭的城门,和城内不知烧了多久的大火,喃喃道:“我们来晚了……”

    沈夜沧溟等流月城中人站在他身后,默然无言。

    半晌,雩风才开口道:“都一副哭丧脸的样子做什么?还不快救人!若是上神知道发生这等大事,你们还在这里发呆,看不责罚于你们!”

    雩风说话向来趾高气扬得难听,但此刻他的开口,却让流月城人醒悟过来,连忙施法的施法救火的救火,还有人上前合力清理矩木树枝。

    只希望,能补救一点是一点吧。

    作者有话要说:  阿寻是个好爹。

    沈夜没说错,除非他们有办法把流月城弄到不周山地界范围内,否则阿寻的灵力分|身还真的是对矩木里的魔气无能为力。

    毕竟神血力量没耗尽,虽然小世界里的神比较弱,但那也是神啊~!阿寻的灵力分|身可不是太强悍。

    ☆、重生在古剑的龙(八)

    不周山龙角峰下的石屋,如今又扩建出一方小院。

    小院不大,横竖直径都仅有二十步。小院内,一半地方都被一个小药园子占了去,里面生长着各种药材,而剩下的地方,摆放有药臼、药碾、医术、铜人偶等等。

    不周山内寸草不生,这院中的小药园还是废了很大功夫,龙寻才培育出来的。其目的,自然是为了让少恭能够好好习练医术。

    少恭便是秦萌。

    秦萌当年好不容易长至一岁左右,勉强可以说话,龙寻便询问了他的姓名——当初龙寻干活太利索就把人变小了,连秦萌这一世的名字都不知道——秦萌细细思索了一下,便为自己取名为少恭。

    恭通宫,乃宫商角徵羽五音之一。同时少宫又是古琴的第六弦,六弦文声主少宫,文星便是柔以应刚,柔中带刚,与他相符。

    龙寻看起来能歌善舞,实际上就是个粗人,让他弹琴没问题,但要说出里面含有的意思他就抓瞎了。

    少恭仔细思考过的名字,在他看来和王二狗子李铁柱也没什么差别。

    龙寻曾和他开诚布公的谈了一下。

    当年伏羲下的判定在龙寻看来是没有道理的,造成那么大的灾祸不想办法勒令其弥补,反倒先把人折腾了,就当惩罚了?那些天地造成的创伤怎么办?

    这就好比,你哪个市地震后,把市长先给批斗永不录用,就把灾民和城市重建的问题放那里不管一样不可理喻。

    自然,如今时光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天地早已经慢慢自愈,也用不着再灾后重建之类的东西,不过不代表少恭没办法换个方式弥补了。

    上古时代先民生灵,个个如流月城人蓬莱人一般,寿数长久,身强体健,寻常野兽也不比人类差多少。

    自天柱倾塌后,生灵寿命急剧缩短,如今这世界,凡间普通人寿命,普遍四十便算是步入老年,六十就是高寿了。若是算平均寿命,更是低得令人无法直视。

    龙寻在上个世界临走的时候,医学发展人们生活水平提高,六十岁的人还头发乌黑脸上没多少皱纹,天天挎个包苦哈哈的和小年轻们一起早起上班,世界平均寿命达到了九十六岁。

    少恭渡魂多世,即便每一世都会丢一点记忆,但那剩下的记忆积累起来也是一笔可贵的财富。他是亲眼见证了世界变迁的人,很多东西他都会比别人更为清楚。

    少恭认为天帝不公,并不是说他认为不周山一战没他责任,而是审判太狠不说,他后来又遭了其他罪。如今魂魄的问题有了希望,龙寻提出另一个让他弥补当年罪责的方式,少恭还是觉得很有道理的。

    历史长河中,奇才如皓月繁星数不胜数,他们一点点改变世界,让世界变得五彩缤纷,他们中有木匠,大夫,宰相,也有绝代歌姬,武夫仙道人士……

    而少恭也将会成为其中一人。

    第一步,他将目光瞄准了医术。

    受不周山环境所限,也就一个小药园子龙寻能帮他建起来,再多也是不成了。

    至于那些医药典籍,一部分是少恭凭借记忆默写下来再一一尝试正确与否,一部分则是龙佑城人外出时搜集而来,他抄录下的。

    龙寻并不通医术,系统带给他的只有那么多药材治法,而这些东西的材料大部分只有系统里有,他索性就不管少恭学习如何,只照顾他日常生活起居便是。

    石屋内,少恭放下手中典籍,眉头微蹙,静静思索里面记载的内容。

    七八岁模样的少年已经能初见将来长成后的绝代风华,细眉凤目,肤白如玉,相貌俊美又温文淡雅。

    只是虽然相比起八年前仿若受伤野兽一样凶狠濒临疯狂的模样,他如今虽然看起来平和的像个人了,却还是隐隐有一种尖锐冷漠的气息隐藏在内,神色也有几分冷淡。

    苦思良久,少恭放下手中典籍,整理了一下身上衣物,走出房门。

    厨房里的烟囱正冒着烟,让院子里有一股饭香。

    少恭见状,便走到厨房那里,灶台旁已经摆了两个菜,而玄甲的龙人正在盛饭。

    少恭打了一瓢水洗了洗手,回头时就见龙寻端着饭菜走了出来,将东西一一摆在桌面上。

    龙寻能在外界活动的依然只有灵力分|身,不用也吃不了饭,只有少恭如今只是普通人,一日三餐不能少了。

    等少恭用完饭,便自觉的将碗筷收起洗净摆好,他走出来时,就见龙寻还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等着他。

    如果这个龙垂在身后的尾巴没有在用尖端的绒毛扫地上的小石头,少恭觉得自己肯定会认为他很严肃,而不是一眼就看出这货其实是在发呆。

    相处久了就发现,他这位如师如父的恩人,剥去外面冷漠、寡言、不好接近、令人敬畏等印象之后,内心却是个单纯耿直又细心温柔的性子。

    不过这些东西只有被他放在眼里的人才能感受到。

    “有事?”龙寻见少恭出来,便开口问道。

    平日里少恭钻研医术废寝忘食,若是他不叫,绝不会在饭没做好之前就踏出房门。

    少恭点了点头,在龙寻身前的石凳上坐下,尚属童稚的嗓音平缓沉稳,有种不属于孩童的成熟:“义父,我见不同医书内多有矛盾,苦思不解,再闭门造车下去也是无用,便想着去外界坐诊。”

    龙寻对他有养育之恩,而且这养育估计还得持续一百多年,索性他便称龙寻为义父了,而龙寻对此也没反对。

    龙寻微微点头,一言不发回了自己房内,片刻后再出现时,他身上已经裹了一袭黑袍,不仅将玄甲白须须遮住了,就连身上显眼的银光都被黑袍覆盖住看不见了。

    他戴上兜帽,再取了一张面具戴好,这一下除了打扮看上去神秘了点以外,和常人再无不同。

    龙寻这便带着少恭飞出不周山,一路直往长安而去。

    帝都繁华,人流涌动,人人安居乐业,面带微笑,一派歌舞升平之景。

    龙寻身上并没有多少银子,长安地价寸土寸金,开办不起医馆。少恭对此不以为意,慢条斯理的准备一张八仙桌,一个椅子,面前桌上放着一个垫枕,四平八稳往椅上一坐,桌前垂下一个布帘,上书两字:义诊。

    一袭黑袍,连指尖都不曾露出的龙寻就坐在他身后侧不远处,看上去倒是像江湖中的神秘高人在带弟子外出历练。

    长安人见多识广,即便少恭龙寻二人稍显古怪,也没有人聚集围观,只是好奇的瞄上两眼。

    少恭虽然年幼,但他这是义诊,不抓药,只诊脉开药方。过了并不多久,就有一名看上去颇为穷苦的布衣男子坐了下来,而少恭也淡定的开始为自己第一名病人诊脉。

    望、闻、问、切,讲述病情,病因,然后毛笔一挥,一张药方便开了出来。他的病人甚至连话都来不及说,就已经被诊治完了。

    这快速的诊病一开始还让病人有所疑虑,拿着药方不敢用,只好去更大的医馆内。然而少恭的医术真不是盖的,他本就有些根基,这几年对医书的研究更多是为了再填补基础和看看那些神医的想法。

    于是当病人们听到连大医馆坐诊的大夫说得和那位小大夫并没出入,甚至还不比人详细准确后,少恭小神医的名头就这样慢慢传开了。

    而龙寻……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少恭的师傅,外界传言几乎把他描述成了一个能起死回生的神医,并且是一个白发苍苍,慈眉善目的长者。

    龙寻对此表示:你们高兴就好。

    一转眼,他们在长安便呆了三个月。

    这日傍晚,少恭飞快的诊治完最后一个病人,正起身收拾东西,忽然一架马车停在跟前,马车两旁各站了两名目光有神,步伐有力的护卫,即便是驾车之人也神光内敛,气度不凡。

    这些人都是武艺高强之辈。

    而后马车打开,一名相貌不凡,神色平和却通身威严的中年人下了车来,冲着少恭拱手道:“小兄弟,请问你就是最近长安城内名声大起的小神医少恭吗?”

    少恭抬眸看了他一眼,放下手里的东西,神色淡淡不卑不亢的回了一礼,道:“正是。”

    “那便没找错了。”中年人微微点头,冲着马车招了招手后,就见一名八岁少年慢慢从车内走了出来。

    他眉目如画,小小年纪便五官精致,俊秀非凡,一双黑瞳深邃沉静,隐隐似乎有星光在里面沉浮,睫毛纤长如蝶翼。明明天色未冷,他却一身锦衣貂裘,雪白的毛领衬在脸颊,更显他肌肤苍白如雪,唇色浅淡。

    小少年身子骨显得不好,几步路走来,脸色便更显苍白。他抬手抱拳作了一揖,出口的童音却显得低沉冰冷不易亲近:“见过小神医。”

    虽然是跟少恭说话,但行礼完后,一本正经沉稳有礼的小少年,目光却不由看向了那坐在一旁从未出过声的神秘黑袍人,而此刻黑袍人的兜帽也微微动了动,似乎抬起了头。

    小少年眨了眨眼,他居然看到了一双银色微微泛着光的漂亮眼睛?是神仙吗?

    下一刻,黑袍人又垂下了头,任由帽檐遮住了他的眼,也隔绝了小少年专注的视线。

    少恭上下打量了一下不着痕迹在跑神的小少年,眉头微微一皱道:“你是否天生体弱畏寒,一月中有二十日都会卧病在床?此乃你先天体质之因,除非有缘修道问仙,以灵力调养身体,否则寻常凡药是治不好你的。便是来我这里,也无甚作用。”

    小少年回过神来,面色冷淡,闻言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在下明白了,多谢神医。”

    中年人叹了口气,看着这年纪轻轻便沉稳镇静的孩子,又向少恭道了谢告别后,便上了马车,一路往城门方向而去。

    少恭对这等小插曲也不在意,收了东西后,便来到龙寻身边,道了一声:“义父,好了,我们回去吧。”

    “嗯。”龙寻轻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将那些东西一一收到空间里。

    少恭神色忽然一动,微眯起眼抬头看他,试图看穿面具后他的表情,就见帽檐隐约的遮盖下,龙寻面具空洞处的双眼,已经微微弯起,淡淡的笑意在那寒潭般的银眸里荡漾开。

    半晌,他才意味深长道:“义父……你看起来,心情不错。”

    “遇到了熟人。”龙寻没有否认。

    少恭跟在龙寻的身旁,闻言挑眉:“哦?是那个孩子?”

    龙寻应了一声。

    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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