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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2节

    成化十四年 作者:梦溪石

    第42节

    唐泛点点头:“不错,所以不会是现在。而且若要驱逐那些私下与倭寇勾结的海商,朝廷也需要建立一支强有力的水军,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成的。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将大同的事情解决,打赢这场收官仗,然后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回到京城。”

    汪直抹了把脸,提振起精神:“你说得对,眼前才是最重要的,那帮龟孙子不想让我回去,我就偏要回去!”

    唐泛画了一个大饼,成功地挑起了他的好胜心,让汪直将之前一切不合时宜的灰心丧气都抹去。

    汪直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此刻他心中已经不再惦记西厂的事情,他更关心的,是如何解决目前的困局。

    唐泛道:“先与我说一下情况罢,方才出云子在,我看你们有许多话都不方便细讲。”

    汪直道:“鞑靼细作的事情有些棘手,我怀疑我们当中有对方的人。”

    唐泛闻言不由坐直了身体:“怎么说?”

    作者有话要说:

    唐大人简直是汪公公的心灵导师啊,指引着迷惘少年前行的方向,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当当当~~~

    战争时间不是按历史来的,略有打乱,大家不用依照原来历史的轨迹去看,汪公公也不是原来那个结局,会有所改变~

    汪公公的偶像是郑和,这是作者喵根据他的生平进行的揣测,不过大家仔细对比一下,就会发现这是很有可能的,嘿嘿 →_→

    唐大人认识到海禁的危害了,但他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明代人,所以不可能认识到开海禁就相当于“开眼看世界”,因为现在大明人普遍还是天朝上国的心理,但他对开海禁抱着积极的态度,这已经相当具有先见之明了,历史正在随之悄然发生变化哦~

    第90章

    偏厅里就坐着他们两个,别无旁人,汪直也不隐瞒:“其实自从年前调拨了一部分人前往太原那边驻守之后,大同的兵力就不算充足,布防时必然有重点与薄弱之分。”

    唐泛点点头,听得很仔细。

    汪直道:“但奇怪的是,这几回,鞑靼人似乎总能提前察觉,像上次,我们听说鞑靼人将从大同东边而来,便将位于朔州西面偏关的兵力调一部分过来防守,谁知那些鞑靼人就偏偏去打偏关,若说这其中没有蹊跷,那真是打死我也不相信!”

    他又向唐泛解释这里面的问题:“就算鞑靼人或白莲教在城中派了细作,那些细作也得提前得知消息,才能将消息传递出去,这中间是需要时间的,如果等到城中百姓也知道,再把消息传回鞑靼那边,根本来不及。这就说明我们这边肯定有人在给他们传递消息!”

    唐泛就问:“有哪些人能提前获知消息?”

    汪直:“我和王越身边的亲兵和心腹都知道,但他们不可能背叛我们,还有大同这边的高级将领,出战前他们是要接受任命和调遣的,所以也会知道。另外还有大同知府,不过自从发现消息走漏之后,我与王越就尽量缩小消息核心的那帮人,将大同知府也排除在外了。”

    他顿了顿:“除了他们之外,我还怀疑一个人。”

    唐泛挑眉:“郭镗?”

    汪直冷冷一笑:“不错,他是万党的人,没有理由跟我们一条心,很有可能为了扳倒我们,去跟白莲教合作!”

    唐泛微微皱眉:“若是如此,那就有些麻烦了,郭镗是大同巡抚,来此的职责便是辖制你与王越,如今又没有证据,如果贸然指责他的话,不单陛下会觉得你和王越在铲除异己,连万安他们也会群起而攻之。”

    汪直吁了口气,像是走累了,直接往椅子上一坐:“所以需要证据,让他们无可辩驳的铁证!这件事,我与王越都不能插手,否则不足以取信陛下,而且按照往年的习惯,再过差不多半个月,鞑靼人就又会过来打谷了,我们如今就要开始准备,如何预防消息再一次走漏,将那细作的源头揪出来,此事就托付给你了。”

    打谷本是中原百姓在收获季节的喜事,被他用在这里形容鞑靼人过来劫掠,却颇富讽刺意味。

    唐泛苦笑:“你可真瞧得起我,你们找了几个月都没能找出来的人,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汪直道:“不难的话找你作甚?交给别人,我都不放心。”

    唐大人还想垂死挣扎一下:“干这种事情,锦衣卫比我在行,你应该亲自拜托广川才是。”

    汪直斜眼看他:“反正只要你接下了,他还能不帮你吗,找你比找他容易多了,我可没兴趣对着他那张死人脸说话!”

    唐泛无语:“人家可是刚帮了你个大忙啊,你这样过河拆桥,不大好罢?”

    汪直挥挥手:“这桩人情我会找机会报答的,但我就不爱与他说话,我们天生八字不合,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见了他就烦,想必他也如此,你就不必管了!调查细作的事情,你若有需要,都可以来找我,我若不在,就找丁容,我会交代他的。”

    唐泛沉吟片刻:“你们先前在城中抓出的那几拨细作,后来可从他身上搜出东西了?”

    汪直点头:“有,那些细作身上都带着信。”

    唐泛道:“我想看看。”

    汪直道:“在我府中,没带身上,回头拿给你。”

    唐泛又问:“那士兵失踪,又是怎么回事?”

    素来不可一世的汪公公难得叹了口气,他在京城时总觉得天不怕地不怕,等来到大同这边,经历不少风霜雨雪,世事磋磨,这才发现世上有许多人和事是不可控的。

    “那三拨人,都是追击鞑靼人的时候,在威宁海子附近失踪的。”

    唐泛发现了一个地名:“威宁海子?”

    汪直:“不错,海子一词来源于蒙语,当地人习惯将湖泊称为海子,威宁海子便是其中一个大湖,前元时称下水,当地人又称奄遏下水,威宁是汉人的叫法。”

    唐泛:“那地方有何特殊之处?”

    汪直:“后来我们问过大同当地人,据说那附近常年有雾,容易迷失方向,也有人曾在那里失踪,不过也仅止于天气不好的时候,而且百姓很少会无端端跑到那里去。”

    “在它北面的蛮汉山,倒是常出怪事。据后来回来的那几个人说,他们就是追到了湖泊北面的地方,忽然就遭遇漫天迷雾,前方忽然传来千军万马的声势,又听见刀枪剑戟和马匹嘶鸣声,有些士兵冲进迷雾之后就发出惨叫,再也没有回来,剩下的那几个人想起先前的失踪传闻,觉得要先回来报信,撤退得及时,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这种玄乎其玄的描述让唐泛大皱其眉:“难道就只剩下威宁海子那一条路了吗,还有没有别的路可走?”

    汪直摇头:“威宁海子那地方,北有蛮汉山,南有马头山,它在两山之间的凹陷处,从长城出去前往威宁海子,中间只有一条路能畅通无阻。”

    “再说了,别说只有那条路,就算还有别的路,也不能轻易去走,你没来过草原,不知道草原虽然看上去平阔,可也是最容易迷失方向的,我们又与那些自小就在草原上驰骋的鞑靼人不同,沿着威宁海子走,是最不容易迷路的路线,以前没有那些迷雾和怪事发生的时候,明军还曾穿越威宁海子,将那些鞑靼人追得无路可逃。你还记得成化十六年那场大胜仗吗?”

    见唐泛点点头,汪直便略有得色:“当时鞑靼小王子仅以身免,连他们那位小王子的妻子都战死了,那场仗正是在威宁海子附近打的。这两年来我们与鞑靼人没少交战,每次路过岱海都平安无事,那地方忽然之间变得生人勿入,估摸其中没少白莲教在捣鬼!”

    唐泛:“可有试过抓一两个鞑靼人或白莲教徒来问问?”

    汪直:“有,但威逼利用,轮番上刑,全都问不出来,他们只是口口声声说有天神庇护,可见这些人应该是不知情的。我估摸着,就算是邪术,这些邪术也只有白莲教的高层才知晓内情,想要用来哄骗下边的人,自然不能令他们知道真相。”

    听罢来龙去脉,唐泛也觉得事情有些棘手了,想想刚才那位行事荒诞不经的出云子还热情邀请自己去修道,他便叹了口气:“那既然事情发生在岱海,你们弄个道士在总兵府驱邪又有何用?”

    汪直:“白莲教妖人弄些妖术来对付我们,我们自然也要换以颜色啊,出云子说那些鸡血可以辟邪,也可反噬白莲妖徒的咒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回头要不要也找出云子泼一点?”

    唐大人扶额:“不必了,多谢好意!”

    从汪直那里告辞,唐泛刚走出偏厅,便瞧见隋州负手站在花园里的背影。

    园中蝶舞翩翩,倒是一派好春色。

    等唐泛走近,对方头也不回:“谈完了?”

    从语气来听,隋州很明显知道往自己身后走来的是谁。

    唐泛不由惊奇:“你怎知道是我?”

    隋州这才回首:“我认得你的脚步声。”

    高手就是非同凡响,唐泛对此早已麻木。

    “王总兵呢?”

    “军营那边有事,把他叫走了。”

    两人一边往外走,唐泛一边问:“他找你何事?”

    隋州道:“询问京城最近的动向,托我在陛下面前多为他美言几句,又送了我一叠银票。”

    唐泛忍不住笑:“面额多少?”

    隋州看了他一眼:“十张,每张一百两。”

    唐泛叹道:“果然大手笔!”

    外头早有轿子在等候,庞齐与丁容等人也在外面,见两人出来,丁容忙上前道:“二位大人,汪公命小的将二位送往城中官驿下榻,那里前段时间刚修缮过,地方不比总兵府差,汪公说如今无法留二位在他那里住,请大人见谅。”

    汪直和王越当然不敢留唐泛他们住下,因为边上还有个郭镗在虎视眈眈呢,要是唐泛他们住在总兵府或镇守太监府,回头郭镗就能给他们扣一个互相勾结的罪名了。

    唐泛颔首:“无妨,你带路罢。”

    丁容应了一声,请唐泛等人各自上轿,便与轿夫交代了地点,将他们送到官驿。

    官驿离总兵府其实并不远,也如丁容所说一般,里头修缮一新,比上好的客栈装潢也不遑多让了,甚至还有宽敞的澡池子,当然,这只提供给唐泛和隋州这种等级的官员沐浴,庞齐他们还不够资格。

    唐泛前脚刚到,后脚汪直那边的人就到了,还带了几封书信,正是之前他跟汪直提过的,那几封从细作身上搜出来的信件。

    他也顾不上洗漱更衣,拿过信件就拆开来看。

    书信上写的都是大同城内的情报,譬如粮仓在何处,明军布防动向,某某日从哪个城门出去等等。

    其中还有一封说到明军的兵力在偏关县有异动,恐怕不日将要调走云云。

    汪直他们虽然及时搜出这些信件,但后来证明,消息仍旧不胫而走,鞑靼人提前获知消息,所以不仅及时绕过明军防守,而且专挑兵力薄弱的地方下手,使得明军疲于奔命。

    事后汪直他们审问这些携带信件的人,却都问不出什么,因为带信出城的人甚至根本就不认识字,只不过是拿了银两帮忙送信的。

    唐泛望向隋州:“你怎么看?”

    隋州想了想:“他们兴许另有隐蔽方法传递消息,这些信,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故意弄出来的动静。”

    唐泛点点头,隋州的看法与他不谋而合。

    “汪直说,郭镗的嫌疑最大。”

    隋州道:“不无可能。”

    他的言语虽少,却很谨慎,在真相未明之前,从不妄下结论。

    唐泛也早就习惯他这种风格,闻言就道:“郭镗不是常人,巡抚府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让我们进去搜查,所以麻烦你让严礼他们这段时间对巡抚府多留意一下,若有什么动静及时来报。”

    隋州言简意赅:“好。”

    唐泛伸了个懒腰:“看来这大同城,真如浑水一般,连下头游的什么鱼都看不清楚。”

    隋州:“你就打算这么看着?”

    唐泛:“目前来说,只能如此。”

    隋州挑挑眉,他对这人何其了解,就不信对方当真准备袖手旁观。

    见他分明不信的模样,唐泛诡秘一笑:“其实我只是给汪直出了个主意。”

    第二天,唐泛与隋州上门拜访了大同巡抚郭镗。

    后者也热情接待了他们,大家寒暄一通,说了一大堆扯皮且毫无营养的话,郭镗陪着他们干坐了一个上午,再三留饭,唐泛二人也再三推辞,这才起身告辞。

    郭镗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口,只觉得腰酸背痛,口干舌燥。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官场最常见的便是这样应酬来应酬去的场面,唐泛他们刚到大同,于情于理肯定要过来拜会郭镗,郭镗也不能不接见他们。

    但双方分明又不是同一阵营的人,除了客气寒暄,也别无话说。

    所以不止唐泛隋州觉得累,郭镗这个主人肯定也身心俱疲。

    从巡抚府出来,唐泛跟隋州直接就在城中随意闲逛起来。

    初春的气候乍暖还寒,大同比京城好似反倒冷上几分,明明在京城已经随处可见的春衫,许多人在这里穿的还只是稍薄一点的冬衣。

    不过女子爱美的天性到哪里都是遮掩不住的,京城新近时兴的银丝镶边襦裙,在这里也流行起来了,不少家境不错的年轻女郎已经穿上了这一身。

    估计是因为边城比京城民风更为开放一些的缘故,这些女子的衣着用色也更为大胆,桃红玫红橘红一类的色调随处可见,令人恍惚觉得这里不是随时能够燃起战火的边陲重镇,而是花雨旖旎的江南。

    “很好看么?”旁边冷不防传来问话。

    “挺好看的啊,难道你不觉得么?”唐泛反问。

    人皆有恶丑向美之心,就算不抱着龌龊的想法,单是以欣赏的目光看着这些粉靥红唇,衣着鲜亮的俪人,心情也会变得不错。

    唐泛今日穿了一身湖蓝色深衣,头上并未着冠,只像在京城一般,将头发简单束在头顶,以玉簪固定。不过一个人若是生得好,也根本不需要多么繁复的装扮来点缀,就如前人所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越是简单,反倒越能衬托出美人的神韵。

    这一路走来,也不知有多少目光在唐泛身上流连忘返,只他自己犹然未觉,还顾着看别人。

    殊不知自己也成了旁人眼中的美色。

    “不觉得。”隋州冷冷应道。

    有一两个大胆的女郎似乎想要借故上前与唐泛搭讪,却生生被他身边那两道冰冷的目光吓退,不得不掩面而逃。

    唐泛摸摸鼻子,将视线从她们身上收回来,正想说点俏皮话,就见到丁容一路从官驿那边匆匆寻过来。

    “二位大人可让小的好找!”丁容道,“总兵大人与汪公请二位大人前去议事。”

    唐大人逛遍大同城的想法幻灭,只好道:“那走罢。”

    隋州:“我就不去了。”

    丁容露出为难的神色:“这,汪公说是要请二位都去……”

    话没说完,隋州已经转身走开好几步远了。

    丁容的眼睛都直了:“……”

    他在汪直身边不少年,许多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对他也多有客气,像隋州这样直接将他忽视到底的,丁容还是头一回见,目瞪口呆之余,也完全反应不过来。

    直到肩膀被人戳了一下,他才愣愣地看向唐泛。

    后者问他:“还不走?”

    丁容苦笑摇头:“您坐轿子么?”

    唐泛:“不了,先前来时也没几步路,走过去就可以了。”

    丁容苦着脸:“待会儿只有您一个人去,汪公知道了怕是要责罚小的了!”

    唐泛老神在在:“不会的,广川不去,你家汪公还巴不得,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罢。”

    果不其然,正如唐泛所说,王越和汪直在看到只有唐泛一人前来的时候,也并没有说什么。

    在场除了他们俩之外,还有唐泛不久前才见过面的大同巡抚郭镗。

    四人先是一番见礼,而后分头落座。

    王越清了清嗓子,率先道:“今日请诸位齐聚总兵府,乃是因为郭巡抚说有事相商,郭巡抚,既然人已经来齐了,有什么话你就说罢。”

    郭镗道:“下官刚刚收到京城下发的公函。”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王越问:“公函上说什么?”

    郭镗道:“威宁海子一事,京城那边的回复是,让我们派人前去探查,若证实当真与白莲教有关,便发兵剿灭,以免将事态扩大。”

    他刚说话,王越就皱眉道:“京城的回复,究竟是内阁的回复,还是陛下的回复?”

    被对方一双灼灼目光盯着,郭镗实在不敢说是陛下的答复,因为这种回答太弱智,也太看不起王越的智商了,只好打着马虎眼:“这很重要么,总而言之,不管是内阁还是陛下的答复,身为地方官员,我们都应该遵守。”

    “那差别可就大了!”王越冷笑。“你就直说是内阁的回复不就得了!发兵剿灭?他们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当威宁海子是大同不成?由着我们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总兵大人稍安勿躁,先听听过巡抚怎么说的嘛。”唐泛出声打着圆场。

    郭镗轻咳一声:“失踪的人接连三拨,这不是个小数目,朝廷怎么都是要追究的,我们这边说失踪,那怎么个失踪法,连白莲教妖徒的影子都没见着,回去实在是不好交代。我也罢,王总兵也罢,汪公也罢,还有唐御史,估计你们都不想看见这种情况发生罢?”

    王越冷眼看他:“那依你之见呢?”

    郭镗道:“派人再探罢,务必要将威宁海子的情况弄明白,否则鞑靼人一来,打完就跑,明军完全无法追击,一追就失踪,这像样么?长此以往,对士气军心必然是沉重打击。”

    王越道:“郭巡抚说得好生动听,那不如由你带兵前往查探?”

    郭镗不悦:“请总兵大人勿要胡搅蛮缠,我乃参赞军务,而非直接插手军务,朝廷派我来此,是为了协助诸位的,我若带兵前去,谁来担任巡抚之职?”

    他话音方落,就听见一人道:“郭巡抚所言有理,下官也觉得应该派人前去探路才是。”

    郭镗茫然扭头,正好对上唐泛赞同的神色。

    他莫名得很,心想唐泛不是他们那边么,怎么这会儿反倒帮起自己说话了?

    谁知见鬼的事还不止这一桩,唐泛说完,汪直也出声了:“不错,我大明之前屡败鞑靼,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眼看连河套都咫尺可得,没道理如今被区区一个妖术就吓退了脚步,再不济,咱们这边也还有出云子呢!”

    郭镗不由睁大了眼,连平时跟王越好得跟穿一条裤子的汪直都站在他这一边,今天这是怎么了?

    在以前几次的斗争中,郭镗每次都落败,正是因为一旦三人有争议,都是王越与汪直联合起来,对付他一个人。

    他也实在是对那两个家伙咄咄逼人的气势又恨又怕,奈何当时王越与汪直一个鼻孔出气,他势单力孤,很难有什么话语权,只好频频向北京告黑状,本以为京城那边终于听到他的心声,派了两个援手过来,谁知一看来人的名单,郭镗的心都凉了半截。

    唐泛和隋州,谁不知道他们跟万党有矛盾?万阁老还让这么两个人过来,是想让他们跟汪直联合起来,好玩死自己吗?

    然而今天一看,怎么好像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呢?

    不过没等他想出什么结果,那头王越便冷笑道:“敢情这些兵不是汪公亲手带出来的,所以您一点都不心疼了?可我心疼得很!我们不是没有派人出去查探过,可每次都是什么结果?一个个全都失踪了!我就不信偌大草原,除了威宁海子一条路,就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汪直反问:“就算有别的路,但每回鞑靼人都循着那条路过来,为何我们就走不得?”

    王越道:“汪公可曾想过,若派出去的人再度失踪,对军心会造成何等动摇?届时人人都知道鞑靼人有鬼神之能,那还打什么仗?”

    汪直道:“就像郭巡抚说的,明军龟缩不出,对士气损失只会更大,王总兵带兵多年,何以有朝一日忽然就胆怯起来,若连主将都怯战,你底下的将士又要如何是好?”

    王越的脸色很难看:“汪公别忘了,我才是大同统帅,我有权力决定是否派兵!”

    汪直冷笑:“你也别忘了,你有今日,是谁一手提拔的,若是没有我,你能当上大同总兵,立下这么多战功么?”

    郭镗看得一愣一愣,明明是他先挑起的话题,最后怎么变成这两人自己吵起来了?

    而且他们俩针锋相对,火药味十足,大有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架势。

    王越虽然是文官出身,但他带兵这么多年,早就磨练出一身杀气,汪直更不必说,若不是面白无须,旁人根本不会将他往宦官的身份上联想。

    “那个,两位都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这两人有了矛盾,郭镗自然心中窃喜,不过表面上,自然还是要好言相劝,做做样子的。

    旁边有人扯了扯他的袖子。

    郭镗一低头,却是唐泛。

    唐泛小声对他说:“郭巡抚,您就别劝了,昨天我刚来的时候,两位就吵过一回了。”

    郭镗啊了一声,忙小声问:“怎么说?”

    唐泛努努嘴:“我奉陛下之命,问起这阵子的战事,结果说着说着,这两位就开始互相推卸起责任了,要不是我拦住,能吵得更凶。”

    郭镗恍然,难怪自己方才进来的时候怎么觉着气氛不太对劲呢,敢情汪直跟王越早有不和了?

    他来到大同之后,就一直被这两个人压着打,现在忽然发现了对方看似坚固的同盟内部其实并不坚固,那份大喜过望心情实在难以形容。

    但郭镗也不能将幸灾乐祸表现得太过明显,轻咳一声:“王总兵太执拗了,左右都不肯派兵,这于大局不利啊!”

    唐泛也跟着唉声叹气:“谁说不是呢,若是鞑靼人知道咱们闹内讧,还指不定多高兴呢!”

    两人这边窃窃私语,汪直和王越却越说越大声,最后终于闹翻了,汪直直接拂袖而去,也不管郭镗和唐泛二人还坐在厅中。

    王越朝他们苦笑一声:“让两位看笑话了!”

    郭镗还想说两句客气话,唐泛却问出了郭镗最想问的话:“总兵大人,那这人,咱们到底是派还是不派?”

    王越没好气:“你们都赞同了,我再反对顶什么用,两位钦差都在这里,要是两人都往京城告我一状,我可吃罪不起啊!”

    郭镗干笑:“总兵大人多虑了,不至于此,不至于此!”

    王越道:“人是要派的,不过不是现在。”

    郭镗追问:“那是什么时候?还请大人给个时间,下官也好向朝廷汇报。”

    王越道:“这几日天气都不好,威宁海子那边只怕迷雾更大,鞑靼人估摸着也会挑这个时候过来劫掠,先将这场仗应付过去再说,我明日还要前往大同左卫与云川卫巡视,就先不招呼两位了,请。”

    他端起茶盅,表明了送客的态度。

    郭镗与唐泛只好起身告辞。

    二人走出总兵府。

    因为今日王越与汪直闹的这一场,唐泛又赞同郭镗的意见,两人反倒升起一丝惺惺相惜之情。

    郭镗也觉得说不定可以争取一下唐泛,将他拉到自己这边来。

    他不由抱怨道:“总兵大人的脾气实在是太暴躁了,难怪连汪公也受不了他!”

    唐泛笑了笑:“他也是被咱们惹恼了,若换了平日,定不会如此的。”

    郭镗摇摇头:“我还不知道给朝廷上的奏疏应该怎么写呢!”

    唐泛道:“总兵大人日理万机,咱们总该体谅他,再说若真是鞑靼人来袭在即,确实马虎不得。”

    郭镗嗤笑一声:“什么鞑靼人来袭,上回他也这么说的,结果愣是没来,他这大同总兵,其实也不过如此啊,说不定以往那些功劳,都是杀良冒功得来的呢!”

    唐泛吃惊不已:“郭巡抚,这话可不好乱说啊,咱们这才刚出了总兵府呢,若是被王总兵听见,还不得将咱们军棍伺候,这里可不是在京城!”

    郭镗显然也领教过王越的剽悍,当下立时噤了口。

    二人又说了两句,便分头告辞,郭镗还有公务要处理,就先回了巡抚府,唐泛则一顶小轿直接前往镇守太监府。

    隋州那边,他与唐泛分别之后,就独自往城门处走去,路上便遇见了之前带他们入城的把总孟存。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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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1、黑石崖战役历史上不是发生在这一年,情节需要,年份和事件打乱了。

    2、威宁海子不是贵州那个威宁,而是在内蒙古,威宁海子这地方,应该有很多内蒙古的萌萌都知道,其实就是岱海。但岱海这个名字,是清朝时才有哒~

    好啦,今天开始开启本案的猜测活动,大家可以开猜内奸到底是谁,有理有据就可以得到红包!

    线索还没齐整,人物还没铺开,有耐心的萌萌也可以过一章再猜~~

    下章预告:隋总要有艳遇了,人家也是很有魅力的男人有木有,万人迷的不止唐大人啊╮(╯﹏╰)╭

    第91章

    孟存看见隋州之后,便赶紧迎上来:“隋大人,您这是要出城?”

    隋州淡淡道:“不,就到处看看。”

    孟存对他冷淡的态度不以为忤,依旧笑容满面:“那不如让下官带您走走罢?下官正巧今日也要巡视的,又是本地人,对这里熟!”

    隋州道:“也好。”

    孟存的笑容越发殷勤了:“不知隋大人想从哪里开始走?”

    隋州摇头:“我不熟,随你走。”

    孟存:“那就这边请罢,这里是南门,往西走是南寺,往东则是军械库和校场……”

    隋州:“前面呢?”

    孟存:“直走就是鼓楼和关帝庙,关帝庙香火也盛,也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那里便有关帝爷显灵的传说,要求功名的读书人都会去上个香,今日是十五,人肯定多,要不咱们就走南寺那一边?”

    隋州:“也好。”

    隋州话很少,跟他在一起的人十有八九都会觉得闷。

    亏得孟存这人嘴皮子利索,就算隋州一言不发,他也能滔滔不绝地说上小半天。

    “校场附近有个城隍庙,香火也很盛,据说求财保平安的人,不去关帝庙,都要去城隍庙,不过说来也奇怪,本城明明有文昌庙,读书人不去拜文曲星,反倒去拜关公,您说奇怪不奇怪……”

    隋州听了半天都没听到自己想要的内容,不得不出声,将他跑得如同脱缰野马似的话题扯回来:“大同有四个城门?”

    孟存啊了一声:“对对,咱们大同城是四门城楼,四角角楼,凤凰展翅的城池。”

    隋州:“怎么说?”

    见他仿佛有点兴趣,孟存清了清嗓子:“本城东西南北各有四个大门,北门也叫武定门,城外还有真武庙,南门是永泰门,西门是清远门,外面有龙王庙,东门是和阳门,乃是出入要枢,您先前进城时,便是从东门进来的,若要通往南方的话,还是走南门便捷一些。”

    “凤凰展翅说的便是整座大同城的造型,这城是当年中山王驻守时,奉太祖皇帝他老人家的命令建造的,端的是固若金汤,不过这些年鞑靼人来来去去,将这里弄得不成模样,如今这般,还是总兵大人来了之后才重修的。”

    他口中的中山王就是徐达。

    自明代起,因为屡屡与北方异族对峙,依傍着长城的大同就成为山西的第一道防线,地位无比重要。

    隋州听他介绍完,便问道:“当时从细作身上搜出信件之后,你们可曾关闭四面城门进行搜查?”

    孟存也是机灵,一听他这样问,立马就道:“有是有,不过城门再怎么关,也不可能超过两日,这大同府人口众多,商贸往来频繁,尤其是那些商人。每日出入城门的人,实则不比京城少多少,是不可能关闭太久的,否则粮食补给也供应不上,城中粮价就要涨,一涨就要乱,所以当时总兵大人也只是下令关闭一天。”

    隋州点点头,不再多言。

    按照孟存说的,关起城门捉老鼠这种方法根本不可行,且不论龙蛇混杂,对方稍微隐藏得深一些,官兵就很难找,更不必说城门根本没法关闭太久,只要城门一开,那些细作就总能找到办法混出去。

    所以最好还是从源头抓起,找到那个在己方内部阵营给鞑靼人传递消息的人。

    孟存见他似乎没什么要问了,便笑道:“大人请往这边走罢,临近中午,那边人会多一些,到时候怕冲撞了……”

    话没说完,前面拐角处就突然冒出一个人,手里还抱着个箱子,眨眼便往隋州他们撞上来!

    隋州身形微微一闪,轻易就避过了对方冒冒失失扑上来的身体。

    反倒是那人脚下一崴,连人带箱子往孟存那边歪去。

    孟存可没有隋州那般迅若闪电的好身手,当即就被撞得一个踉跄,与对方双双不由自主地往后倒。

    他怎么说也是个高壮汉子,退了好几步也就稳住身形了。

    反而对方直接后跌在地,摔了个结结实实。

    不过灾难并没有就此结束。

    因为对方在跌倒的时候,箱子从她手上掉下来,正好砸在孟存脚背上,痛得他当场就惨叫出来!

    孟存抱着脚叫骂:“哪个王八犊子……”

    声音戛然而止,他看清了眼前之人,脸色顿时有些尴尬起来,一副想骂又不好骂的憋屈样子。

    “原,原来是杜姑娘啊……”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却还不如不笑,打招呼的语气反倒像从牙缝里迸出来似的。

    对方泪眼汪汪地站起来,估计也是被撞得狠了,但这场意外本来就是她自己不小心,别人不怪她就不错了,她还得反过来给人家道歉。

    “原来是孟把总,小女子方才急着赶回药铺,没注意看路,还请孟把总见谅,不如跟我回药铺,让我爹帮忙查看包扎一下罢?”

    那药箱里的药材全散落出来,那姑娘一边道歉,一边弯腰去捡。

    隋州毫发无伤,也低头帮忙去捡,他动作可比对方迅速多了,很快就将那些药材都装回箱子里。

    杜姑娘连忙道谢:“多谢这位先生援手,不知如何称呼?”

    隋州没穿那一身麒麟服出来吓唬人,不过光是那身气度,也不会令人误以为是无名小卒。

    孟存扯着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介绍:“这位是京城来的隋大人,这是仲景堂杜老大夫的女儿杜姑娘,她也是个大夫,仲景堂是给我们提供药材补给的,杜老大夫也常给我们军中将士看病。”

    他知道隋州想听什么,连忙将对方的身份来历都介绍清楚,也间接说明了为何自己被砸到脚之后还没法发火。

    杜姑娘对隋州的身份表现出几分好奇,却并没有追根究底,只是行了个福礼,转而对孟存道:“孟把总,我看您伤得不轻,还是跟我回药铺看看罢?”

    孟存迟疑地看向隋州,心中扼腕不已。

    他本来就是为了给隋州留下一个好印象,这才毛遂自荐过来带路的,谁知道马屁还没拍成,脚就先伤了,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隋州看了孟存的脚一眼:“是伤得不轻,去看看罢。”

    孟存:“那您……?”

    隋州:“我与你同去。”

    孟存扭捏:“那怎么好意思,瞎耽误您的工夫!”

    隋州:“那你一个人走得动?”

    孟存试了一下,差点痛得歪倒在地。

    隋州点明事实:“她也扶不了你。”

    作为罪魁祸首,杜姑娘抱着药箱,在旁边再三道歉。

    孟存还能怎么着,破口大骂?

    他只得哭丧着脸:“那就麻烦隋大人了。”

    想溜须拍马却惨遭飞来横祸,他今天撞的是什么霉运!

    ——————

    镇守太监府那边,主人家正靠在阑干上,微微弯腰,往池塘里撒饲料。

    唐泛缓步走过去,调笑道:“风前无语立须臾,接得双双锦鲤鱼。汪公好是悠闲啊!”

    汪直头也不回:“我这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他将手头剩余的饲料悉数丢入池中,然后拍拍手,直起身体。

    “你这条计谋到底管不管用,对方会上当吗?”

    唐泛摊手:“我也不晓得。”

    听了这不负责任的言辞,汪直忍不住扭头,送了他一个白眼。

    今日王汪二人吵架,说到底不过是依照唐泛的计策,合演了一出戏。

    唐泛道:“战事在即,主帅与监军不和,这样大的一个消息,细作肯定坐不住,如果郭镗真是向鞑靼通风报信的那个人,他也肯定会想办法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的。”

    汪直:“若他不是呢?”

    唐泛:“若他不是,自然就有别的人来做这件事了,到时候谁有异动,谁就最有嫌疑。你没将与王越闹翻的内情告诉任何人罢?”

    汪直:“没有,我连丁容都没说。”

    唐泛含笑:“那就得了,诱饵我们已经投下了,现在就看谁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好了。”

    汪直蹙眉:“那要装多久?”

    唐泛:“用不了很久的,等会儿你就让人将消息传出去,说我从总兵府那边离开之后,就过来劝说你与王越讲和,结果反而与你吵起来,你一怒之下将我赶出府,又说如果王越不先向你低头,你就不可能跟他握手言欢。”

    汪直摸着下巴:“现在王越又去了云川卫巡视,鞑靼那边若是得知这个消息,肯定会欣喜若狂,过来攻打大同府的。这法子不错。”

    唐泛呵呵一笑:“其实也不算好,只不过现在要想揪出内贼,只能引蛇出洞,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

    汪直朝他招招手:“你过来。”

    唐泛莫名其妙:“作甚?”

    汪直笑得和蔼可亲:“跟你说点体己话,过来。”

    唐大人不由警惕:“这里又无旁人,你站在那里说就好了。”

    汪直不耐烦:“你过不过来?”

    唐泛:“……我告辞了。”

    他转身便走,谁知道汪直比他更快,直接从后面抓住他的领子,然后将唐泛一掀,又扭住他的胳膊一扯,又朝他脸上甩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好是清脆,守在长廊另外一边的下人都禁不住回头张望过来,结果就惊恐地瞧见原本好好说着话的两个人不知怎的闹翻了,而汪公公竟然还上手揍人。

    唐泛被莫名其妙一个巴掌,连胳膊也拉脱臼了,当即又是茫然又是生气:“你作甚!”

    汪直拍拍手:“这样就对了,你不是说要我大发雷霆赶你出府吗,光是吵架怎么足够,按照我的个性,肯定会动手,所以你就被我揍了一顿,看着严重,其实只是听着响,你回去找隋州接上就行了。”

    唐泛怒道:“那你也别打我脸啊!”

    汪直满意地看着他白皙脸颊上的巴掌印,无辜道:“是你说要作戏作全套的,不这样怎么取信于人,大不了等内贼抓出来之后,本公让你打回去?”

    “……”唐大人憋了一肚子脏话骂不出来,只得扭曲着表情怒气冲冲地离开镇守太监府。

    丁容诚惶诚恐地去送唐泛:“唐大人,汪公这两日火气大了些,您前往别与他计较!”

    唐泛还捂着脸,火冒三丈:“我不和他计较,又跟谁计较!”

    丁容赔笑:“您的伤得抹点三七粉,三七活血化瘀的,还有蒲黄粉也成,要不小的陪您到仲景堂去拿点药罢,就在前面往右拐不远,他们家的三七白玉膏是专门治外伤化瘀的,可好用了!”

    “用个屁!”素来温文尔雅的唐大人难得骂了句脏话,直接拂袖便走。

    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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