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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节

    佞臣 作者:白衣若雪

    第12节

    孙信把他扔到了安全范围内便没再看他,整个战场的局势已经很明显,他们的主将陷进敌人的包围圈里,而他们的士兵,那一万兄弟所剩无几,他们输了。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七零八落的士兵丧与敌人铁蹄之下,孙信心里说不说的难受,他把手臂使劲一缠大喊一声:“活着的兄弟们,听我口令,锥形阵列,跟我一起把四殿下救出来!”

    大概是他的悲愤让天地动容,这怒喝的一声让天地动容,只见西北方向怒火冲天,李京禄的大营着了火,紧接着粮草兵的喊声:“着火了!”

    燕靖看了一眼大火提气使劲喊了一声:“孙信,韩武,走!”

    孙信看了他一眼,燕靖还在敌军一边,李延昭召回的一万铁骑军全都回头支援,燕靖再在一次的陷入了铁骑阵里,孙信只来的急看他一眼,单枪匹马身上脸上几乎全是血,孙信急了:“殿下!”

    燕靖挥刀砍了一个人大喝了一声:“不要过来,传我军令,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所有将士撤!”

    李延昭还想砍他,李京禄却喝住了他:“回去救火!”李延昭看着漫天的大火狠狠的骂了声:“王八蛋!给我杀了他!”李京禄怒斥:“混账!”李延昭不理他,燕靖已经受伤,此时不杀了他后患无穷!李延昭的铁骑军只听他的命令,李京禄虽然是大帅可是却调动不了他的铁骑军,李延昭哨声一向,铁骑军向燕靖包围了起来。

    燕靖比他想想的还要残酷,他单枪匹马以极快的速度冲进了铁骑军里,没有时间怯懦,更没有时间去想哪一条路更合适,他把顾清风牢牢的裹进了怀里,手里的玄铁剑挡在前方,遇神杀神,遇鬼杀鬼,身下的战马是燕靖常年的军马漠北,这一次宋昱把他寄养在驿站的马给带来了,漠北的速度无人能及,在万千铁骑里竟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眼看他们就要杀出重围,李延昭狠狠的勒住了马,拿起了身后的弓箭。他没有急着射箭,稳稳的坐直了,慢腾腾的拉起了弓箭,燕靖的身影是笔直的,他身前护着一个人,所以背挺的笔直,笔直的身影很好瞄准。

    63第六十三章

    身边刀剑争鸣,顾清风靠在他冰冷的盔甲上抬起了头,燕靖的脸是刚毅的,每一根线条都像是刀刻的,眉毛跟利剑一般,看着就硬,鼻梁也是硬的,硬挺挺的跟山一样,两片薄薄的嘴唇因为战况惨烈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直线,也是硬的,脾气更硬,又硬又臭,什么事都他说了算,一不如他的意他就要骂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脚就踹过来了!跟他扭脾气他从来看不到,什么都以他为重心,什么都是他说的对!他这个人烦死人了,他前天晚上还想捏着他鼻子不让他睡觉的!可是……是这个人救了他,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呢,他多么害怕死啊。

    顾清风就这么瞪着他,燕靖低头看了他一眼,他被吓坏了,微微张着口,骤然而红的眼眶,眼泪在里面打转,要落不落,燕靖百忙之中安慰他:“没事,有我呢。”有我在,就不会让你有事,他还没有说完,眉头皱了起来,身下的漠北也晃动了下,顾清风只听见一声羽箭破空的声音,燕靖挡在他的身前,他什么都看不到,只是觉得燕靖使劲抱了他一下,把他身前的缰绳拉近了,喊了一声漠北,漠北就乱了那么一下继续跑,仿佛刚才的那一乱是错觉。

    林景卓看着这支飞过来的箭眼眶都红了:“殿下!”都怪他,他来晚了,他本来想着抢一些粮草的,可是那里守军太多,他耽误了时间,让燕靖身处危险之中,林景卓红着眼睛冲了过来,燕靖已经带着顾清风冲出了包围圈,看着他来还能笑出来:“景卓,走!回城!”林景卓大喊了声:“殿下先走,我断后!”燕靖并无迟疑的往前跑,孙信跟韩武已经带着幸存下来的将士冲出来了,燕靖看着这近在咫尺的五十里地眼前有些花。

    好在现在不用紧张了,有林景卓在身后没事了。燕靖低头看看顾清风,他有些害怕,刚才没顾得上,现在终于可以好好看看他,这个小混蛋差一点就看不到了啊,差一点他就要死在别人刀下啊,燕靖心里凝滞的厉害,那一幕他想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忘不了他闭上眼睛等死的那一幕,忘不了他脸上的鲜血,忘不了他那一刻停止跳动的心,失重一样的疼,万箭钻心般的痛,燕靖空出一只手想要给他擦擦脸,手却抖的厉害,顾清风瞪着眼看他,燕靖终于摸了摸他脸上的血,顾清风终于明白他的意思:“王爷,我没事,那不是头上的血,我手上的,现在手也好了,不怎么疼。”

    燕靖咬着牙声音听着很平淡:“没事就好。”顾清风想了想又说:“我刚才以为死了呢?”燕靖低斥了一声:“放屁!”顾清风咬着嘴笑了,燕靖原来也会骂脏话,他还以为皇家的人都高贵的很呢,顾清风眼睛亮亮的看着他,燕靖这张脸虽然很臭可是还是能看的,风尘扑面但是很英俊,顾清风终于承认这张脸好看了,比他第一次见他时好看了。

    燕靖一直看着他,手里握紧了缰绳,漠北就听话的带着他们两个跑,他就抽出了大部分时间看他,顾清风狡黠又得意的笑,劫后余生的快乐让这张脸灿烂无比,

    满脸沙尘都没给这个笑容打折,燕靖觉得自己的背部都不怎么疼了,取代的是半个身体都麻了,燕靖咬了牙舌头,摸了下漠北的脖子,漠北在一次的飞驰,他要加快速度,他的时间不多了。多谢漠北的那一下趔趄,箭射到了肩膀上,让他能撑到现在。

    顾清风伸手抱住了他的腰,燕靖还能朝他笑:“抱好了,很快就到了。”

    顾清风靠他怀里点头,手撒娇一样的顺着腰往上摸,终于摸到了那根箭,顾清风手有些哆嗦:“王爷……你没事吧,你中箭了……”燕靖嗯了声:“没事,穿着盔甲呢。”穿着盔甲都能扎透,那这根箭到底是什么箭,燕靖还在嘱咐他:“先别拔出,我们回去后再拔。”顾清风不出声,手却一直抖,燕靖又想了想:“把它折断,勿乱军心。”

    他的声音太平淡,顾清风使劲咬住了牙,那根箭在他手里断了,燕靖只是闷哼了声,慢慢的挺直了背,顾清风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眼泪哗的下来了,这一辈子他很少哭,在他有生以来的记忆里几乎没有哭过,就跟这有生以来没有人疼过他一样,没有人这么救过他一样,他替陈相当过箭,替别人挨过罚,可是从没有想过会有人救他,会有人冒着生死救他。

    顾清风抱着他的腰手一个劲的抖,胸膛起伏的厉害,燕靖把他抱紧了,身边依旧是战马嘶鸣刀剑铿锵声,这个人无声而压抑的痛苦却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里,这一刻他战场上失败了,却得到了一份从没有过的感情。

    这一刻他心里竟然没有去想他的江山,不再去想他的未来,不再去想身后的战场,不再想明天的生死;不用再去想他身后的家国大业,他身后的黎民百姓,他身后的妻子儿女,他想就算他这一刻死在了战场上,他依旧对得起他身后的那些人,这一刻他唯一对不起的人是他,是他强行介入他的生活,是他毁了他的名声,毁了他的官场事业,最终又将他带进了这个残酷的战场上,差一点让他命丧黄泉……

    他的一己之私,他的刚愎自用,他的盲目自信,以为永远能护着他,可是差一点啊……那一幕让他怎么都不能释怀,手直抖,燕靖使劲抱了下他,毒箭让他的整个身体都麻痹了,心脏却疼的厉害,他在他身前使劲咬了咬舌尖:“如果这一次,我们大难不死,我一定不会再放开你。”风沙声把他的话很快就掩盖了,顾清风埋在他怀里没听见,他只是使劲抱着他的背,双臂护住了他的后心。

    林景卓紧跟在他们俩身后,李延昭的大军也紧追不舍,穷寇莫追不适合燕靖,燕靖是头虎,不趁机追回这辈子都抓不到了,李延昭狠狠的拍了下他坐下的马,他自己一人跑的飞快,而他身后的重骑军却没有他这个速度,李延昭这一刻也意识到他的重骑军的劣势了,根本就跑不动,只适合平原沙漠作战,别的时候根本就不管用,李延昭看着城门越来越近狠狠的磨了磨牙,不甘心,很不甘心,沿途三三两两溃败的大军更让他心里恨极,他知道他又一次中了燕靖的计。

    城门就在眼前,林景卓大喊了声:“殿下你们先进城,剩下的我来断后!”燕靖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速战速决。”城门厚重,开关都需要时间,林景卓一人横剑当挡在了千军万马前。

    李延昭立在马前冷冷的看着他,他知道他抓不到燕靖了,可是这个人他一定要抓到,怎么也要捉一个回去,林景卓抱剑站住了,李延昭冷冷的看着他,倒是要看看城门关闭了他怎么进去。

    林景卓朝他笑了笑,剑光冷冷的闪耀了下,只要他家王爷跟顾清风顺利的进了城,他就再无后顾之忧。林景卓开了他人生最精彩的一次战役,于万千敌军前大战敌军首领。李延昭满心的愤怒全都对向了他,两个强劲的敌手开始了对决,城墙上的守军拉开了弩箭,只要李延昭的军队一动,他们就万箭射过去。一定要让林将军无后顾之忧,两方人马遥遥的站住了。

    厚重的城门缓缓的关上了,可是李延昭却迟迟不松手,城墙上的将士看着下面奋战的林景卓急的要命,郭仪都想下去时,却看见林景卓使了一个虚招,在李延昭委身时拔地而起,十五米高的城墙,他就这么踩着上来了,手中仅有一把剑。不仅仅是守城的人愣住了,就连下面攻城的人也楞住了。

    郭仪只是愣了一瞬间,就招呼守军:“保护将军,莫要让敌人射着他!”李延昭反应过来后,林景卓已经有惊无险的上了城墙,郭仪拉着他的手把他拉上来后才喘出口气来:“林将军乃神人也!”十五米光滑的墙壁,中间没有一点踏步,这要一口气上来,中途换气一次都会掉下去,实在是太厉害了。

    林景卓重重的喘了口气往城下看:“郭将军见笑了。”城下的李延昭跟他遥遥的对视了一眼,挥了下手:“撤!”攻城他是不屑于做的,他只会战场上光明正大的打!

    看到李延昭撤退,刘裕才松了口气,看着林景卓满脸都是笑:“好样的,老夫从没见过如此精彩的战役,今日多亏了你跟王爷,我们才能这么顺利的杀敌。”林景卓听他说战役眉头一皱,他差一点忘记了,燕靖受伤了,林景卓脸上的变化让刘裕一惊:“林将军,怎么了,是不是那里受伤了。”

    林景卓扶了扶腰:“没事,刘老将军,这守城还要麻烦你了,李延昭最然已经退兵,可是我们还是要防守,今日李京禄吃了亏,一定还会攻来的。”刘裕点头:“林将军放心!”

    林景卓下了城楼快马加鞭的往指挥营赶,燕靖的伤势不知道怎么样了,林景卓心急如焚,跑的格外的快,到了指挥营的时候,顾清风早已招军医来了。燕靖的伤处很多,大大小小的伤口不算,腰侧间一刀最深,这一刀是李京禄砍的,穿透了盔甲,肉都翻成了白色的口子,跑了这一路,衣服早就染透了。这一刀是重伤,可是并不危及生命,危及他生命的是他肩上的一箭,箭上有毒,能够麻痹人的神经,让人瞬间丧失战斗力,燕靖能够撑到军营是因为他腰上的那一刀,把血放尽了。军医边叹气边帮他把所有伤口都处理了,箭也拔出了,他还没有醒。

    顾清风看着军医深深皱起的眉头咬着牙问:“那军医他什么时候能醒?有没有危险啊?”屋里所有的人都巴巴的看着军医,韩武眼睛还是红得,抱着胳膊团团转,孙信也急的咬着嘴,林景卓攥紧了手,他们不能没有燕靖,燕靖不能有事!军医看着众人咬了咬牙:“我这就去煎药,先让殿下吃进去药,这样才能解毒,要不高烧也能把人烧糊涂的。”顾清风霍的站起来:“军医,我去熬药,我会煎药,”

    军医恩了声:“好。”

    顾清风蹲在炉子前扇着火,他那天劈的跟筷子一样的柴终于用上了,药小火闷着,苦涩的药香一点一点的飘出来,让他整个心里都是苦的,他从没有想过燕靖有一天也会死,那么厉害的一个人竟然也会死。顾清风心里念来念去都是他会死,他把军医说的话都记住了,而且只记住了最惨的部分。林景卓看他跟泥人一样的坐着拍了拍他肩膀:“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你不要太担心。”这句话他也是安慰他自己,顾清风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也去休息吧。”

    这一仗已经算不上输赢,李京禄损兵五万,可是他们也很惨,燕靖昏迷不醒,打前锋的一万兵马仅剩八百人,这剩下的每个人都有伤,包括几位大将,孙信右臂,韩武左臂,两个人倒是一边一刀不偏不厚,林景卓看着没事,可是身上的衣服没有一块是好的,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他自己也不在意,有燕靖那么重的伤,他自己的反而不在意了。

    顾清风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算是这里面伤的最轻的,燕靖护了他一路,他也只是双手抓李延昭的刀时受伤了,是皮肉伤不打紧,包扎起来还能活动。顾清风又往炉子里添了块木柴:“你去休息吧,王爷醒了我就叫你。”

    林景卓确实累了,上城楼的那一阵他几乎用尽了力气,可是他还不能睡啊,还有太多的事要做,林景卓站起来去了前面军营,留顾清风一人看着火。

    64第六十四章

    顾清风熬好了药,端进了屋里,韩武跟孙信也已经下去了,屋里就燕靖自己躺着,顾清风把药放桌上开始喊他:“王爷,你醒醒,得吃药了。”燕靖一动不动,脸上潮红,喘气都是粗重的,顾清风又晃了晃他,他还是不醒,顾清风想了想坐床边,把他头稍微抬了抬,腰部受伤顾清风没敢抬太高,就让他倚在他身上,顾清风捏着他的下巴自言自语:“王爷请恕卑职无礼了,你上次也是这么给我灌药的,这次我也试试。”事实证明这种灌法是毫无科学依据的,顾清风怕呛着他,先少灌了点,结果顾清风松开手后药全顺着嘴角流出来了,一点也没喝进去,顾清风连连叹息:“可惜了可惜了……”

    军医一进来就看见他这么灌药法也很心疼:“大人啊,药不是这么喂的,用这个麦管,你喝一口然后送他口里,还有让他平躺着,他腰上的伤不能大动。”顾清风忙把燕靖放平了,把药按照军医说的喂给他喝,虽然撒了一半,可是好歹也喝进去一半,顾清风拿着毛巾把燕靖嘴角的药擦了擦,军医看着他的动作默默的退出去了。

    燕靖是大半夜醒过来的,顾清风给他盖了一层厚厚的被子,他出了一身的汗,身体却轻了很多,头都能够动了,他追随这光影看到了顾清风。顾清风在缝衣服,点着一盏油灯,有些昏暗,他不得不往前靠了下,眉眼微合,手里的针线却没有停,燕靖看了好几眼确定他是在缝衣服,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要来的针线,大概是从军医那里要来的吧,一个男人身上是不会带针线的。

    燕靖没有出声,就这么看着他缝,大概是怕别人笑话他,晚上了藏在帐篷里缝,偷偷摸摸的,缝一会扯一扯看看平整不,燕靖努力的想了想他这件衣服破了多少,他缝了多长时间了呢?

    燕靖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总怕这个背影没了,他想多看一眼,不知怎么就想起他母妃,燕靖看着灯下的影子弯了弯嘴,这个样子就跟他小时候一样,他睡觉的时候会看见他母妃坐在灯下给他缝衣服,一针一线很认真,她母亲会缝衣服,她是个宫女生了他才被破格提拔成嫔,可是他见她的次数依旧很少,可是但凡见到她,她都会给他缝件衣服,她说她缝的可好了,以前在家乡的时候是最好的绣娘呢。燕靖无声的张了张口,他也觉的她缝的好,只不过后来她就去世了,再也没给他缝过。燕靖使劲看着顾清风,就是不肯合一下,那是他小时候看见的最多的样子,很多年了他都快忘记他娘的样子了。

    顾清风没有让他看多久,他低下头咬断了针线,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好了。”燕靖这身衣服上面绣的是四爪龙纹,代表他身份的,这边关无处可买,顾清风又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确定都缝好了,刚想往燕靖身上比比就看见他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颇有点吓人,顾清风一个激灵一下子把针扎手上去了,顾清风把手不太自然的背到了身后,把那根针别到了衣袖里面,一个男人会缝衣服实在不是件值得炫耀的事。

    燕靖默默的看着他也不说话,顾清风也处在激动中,想了好一会才小声的问他:“王爷你醒了?”燕靖恩了声,嗓子有点哑,顾清风连忙给他端水,燕靖要往上起,顾清风连忙把他摁住了:“别起来,刘军医说你腰上有伤,不能坐着。”燕靖看着他端着水拿着麦管有些愣,顾清风刚想喂他,燕靖直愣愣的看他,就是不张嘴,顾清风想了一会明白了,自己这喂水方式太不成体统,燕靖是皇子一定郁闷着了。

    顾清风想了想把水咽下去了,刚想说点什么,燕靖已经恢复表情了:“喂吧。”顾清风看了他一眼确定他眼里不是不情愿时,又按照军医说的方法把水喂给了他,在他看来只要能喝水什么方式都无所谓,就像只要能活着怎么都好说一样。

    燕靖看样子是口渴了,把一整碗水都喝了,嗓子终于舒服点了,终于说出话来了:“现在什么时候了?”顾清风把碗放下:“已经是晚上了,王爷你要叫林将军他们进来吗?”

    燕靖点了点头:“恩,把他们叫进来。”顾清风恩了声,把缝好的衣服收起来,去外面叫人,燕靖不醒所有的人都没敢睡,全都在指挥营里待命,就连两城的太守都在。

    燕靖醒了,所有的人都很高兴,燕靖关心的还是他的部队,林景卓把详细情况跟他讲了,刘裕将军守城的一万人损失了四千人,可是他们却灭了近两万的敌人,郭仪的一万人损失五千人,但是他们全歼敌人三万。终于说到自己的了,林景卓咬了咬牙:“前锋一万人剩八百人,灭敌一千人并烧毁敌军粮草。”韩武跟孙信都低着头沉默不语,损失太惨重了,他们对不起那死去的将士啊。韦睿看着脸色不好的燕靖宽慰他:“殿下,这一仗我们损兵两万人,可是我们灭了敌军五万人啊,从人数上讲,我们赢了。”

    燕靖笑不出来,这叫什么赢法呢,敌军的粮草是烧毁了,可是他们可以再次运来;他们损兵五万,可是精英兵力丝毫未损,那一万铁骑军一点都没有损失,再加上剩余的三万,他们依旧比自己的多,自己现在剩下的一万人大概都是伤员了。燕靖沉沉的闭上了眼:“把所有阵亡的将士名单统计出来,抚恤费一定要发到他们家人手里。”孙信等人重重的点了头。

    燕靖闭着眼睛,屋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宋昱站在最后面,看着这样的惨状也无声的抿了抿嘴。

    韩武是个急性子,这样的沉闷的气息几乎要把他闷坏了,他一下子跪下了:“殿下,你放心,你给末将点兵,末将趁他们粮草被毁将他们赶尽杀绝!”燕靖看着他笑了笑:“起来吧,这件事以后再说,你们都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孙信看着他平静的脸有些焦急:“殿下,你别着急,我们一定可以东山再起的。”燕靖点头:“说的好,我们一定会把他们赶出去,只是不是现在,等我们养好伤,重新制定作战方案后再打不迟。”

    孙信脸上一喜:“殿下,你有对付铁骑军的办法了?”燕靖看着他笑了笑,这两位将军果然是他钦点的,那么惨烈的战况没有吓破他们的胆,好样的!燕靖想伸手拍拍他们,韦军事连忙摁住了他:“殿下,你的肩上有伤,别大动。”韩武也笑道:“是的,殿下既然有办法破军了,我们就不用再担心了。”

    燕靖恩了声:“这一仗我们是损失惨重,可是通过这一仗,我也找到里敌人的短处,铁骑军是无坚不摧,可是它也有弱点,只要我们针对其弱点下手一定能够打败他们。”韩武心急的问:“什么办法?”燕靖开始找顾清风:“顾清风呢?”

    众位将士都有点尴尬,顾清风是被燕靖抱在马前抱回来的,这什么身份明眼人差不多都清楚了,卢太守最尴尬,红着老脸笑:“顾大人在外面煎药,殿下你要找他吗?我这就喊他进来。”

    燕靖点头,顾清风进来后众人自动给他让了个路,顾清风就坐到了燕靖床边:“王爷,你找我?”燕靖看着他笑:“你随我单枪匹马闯过敌阵,亲自与铁骑军将领李延昭交过手,你现在跟大家说一下铁骑军有什么短处,如何破他们的阵。”

    顾清风看着他心中巨震,他以为燕靖为了他受这么重的伤,众人一定都不待见他了,所以他很自觉的蹲到院子外面,可是燕靖此刻是什么意思呢?他这是肯定了他的能力?在众位大将面前把他的好处宣扬,他这是要给自己名扬万里的机会吗?顾清风再一次的看了一眼他,燕靖依旧笑着看他,顾清风觉得嗓子痒了,他使劲咳了声:“铁骑军的短处是,”

    很长时间不再都尉府上班,他很久没有打官腔了,有点陌生,顾清风又咳了声:“重骑军是连人带马重甲在身,行动不便;钩索绞联,所以他们一旦落马就不容易站起来。他们是集体行动,万人冲锋也就是说,他们其中只要有一人落马就很可能被他们自己的人马踩死,落马的人越多他们自己的阵型就毁了,他们身后紧接着就是步兵,只要阵型一毁,马匹一定受惊,那后面的人就遭殃了,不用我们动手他自己就死了。”

    他讲得很平实,任何人都能听得懂,孙信反应最快使劲拍了一下自己的腿:“好主意!”韩武拉着他问:“这个意思是说只要我们把他们拉下马,他们就死了?就这么简单?”那么恐怖的铁骑军就这么简单的被破了?

    郭仪看着顾清风连连点头:“对,对,你说的对,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对,这个方法好,这个方法好……”他激动的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他最惧怕的铁骑军啊,就这么容易破了?

    众人眼神一下子都积聚到了顾清风身上,眼神是热烈的,顾清风从没有让这么多人敬慕过,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顾清风不由的去看燕靖,燕靖朝他笑笑:“这一次多亏了你的银丝薄刃。你的刀被李延昭砍断了,我会再给你造一把,第一次这把暗器用在了正途上,以后给我好好干!”

    顾清风撇了撇嘴,这个家伙总是扫兴的,刚表扬了他几句就打击他。燕靖挥手示意他:“接着去熬药吧。”众人嘴角都抽了下,顾清风默默的咬牙下去熬药了。

    接下来燕靖吩咐几个将领:“训练一对轻骑兵,马上技术要很好,让他们练习套索,务必要练到百发百中。”众将士领命,卢太守看自己没事干了想要告辞:“殿下,你们得胜归来,下官这就去给你们准备饭菜,给众位将士庆贺一番。”燕靖豪情壮志被卢太守一番话给彻底瓦解了,燕靖喊住了卢太守:“卢大人,不必了。”

    卢太守啊了声,有些不解,众位将士也很尴尬,孙信打圆场:“不用……不用给我们摆庆功宴……不用的……”燕靖看了他们一圈道:“众位将士,事到如今我也不瞒大家了,我们的粮草只能维持我们一万人马三天。”

    郭仪跟卢太守大概能推算出粮草的多少,没有吃惊,可是剩下的几个将军都愣了,孙信不相信似的跟了一句:“三天?”燕靖点了点头:“战前的时候李大人跟我说过,目前的粮草只能维持三万人五天的时间,所以我才决定跟李京禄决战。如果我们赢了就班师回朝,可是现在看来,我们还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粮草方面就需要重新布置了。”

    韩武着了急:“殿下你不是说,朝廷很快就能派来粮草吗?”燕靖看了一眼宋昱:“宋参将,朝廷派出的粮草在哪里?”宋昱尴尬的张了张口:“皇上说随后就到的。”燕靖看着他叹了口气:“宋昱,我知道你为父报仇心情急切,可是这一次你怕是来错了。”

    宋昱咬咬牙跪下了:“殿下,末将不后悔!就算是饿死,我也要留在这里。” 宋昱比前几天好多了,看着燕靖他们仅剩八百人回来,还全都受伤了,他已经知道厉害了。宋昱抬头使劲的看着燕靖:“殿下,我跟顾大人一样都是都尉亲卫,不敢说身手有多厉害,可是也一定能够杀几个敌人,殿下你就让我上战场吧。”

    燕靖示意林景卓扶他起来:“宋昱,我上一次没有上你去,一是因为这次的战役我不了解铁骑军,而你是宋将军唯一的儿子,我总要给宋将军留个后。”宋昱拱手:“末将谢殿下,末将懂了。”燕靖又说:“二是,这也是最重要的,我这么说你心里可能会不服气,可是我也不瞒你,我们的任务重大,不允许有丝毫的差错,你初来驾到从未领过兵,再加上报仇心切,上了战场容易意气用事,伤了自己性命不说,还会坏了整个大军的计划。你明白了吗?”宋昱心里那点感动立马被他打散了,这个人真是的,宋昱嘴角抽了抽着急的辩白:“殿下,我这一次守城战打的很好,我还看砍死了一百多人呢,你不信你问问刘将军,是不是刘将军?”

    刘裕给予了肯定,燕靖好好看了看他,经过了这一战他脸上终于有了肃穆的样子。果然浴血一次就会让人飞速成长。宋昱站的笔直让他看,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宋将军的儿子,他的父亲死了,他就算再不懂事也知道点好歹了。燕靖看了他一会终于点头:“好,本王让你上战场,下一次决战让你亲手为你父亲报仇。”宋昱眼圈一下子红了:“谢殿下。”

    燕靖挥挥手让他出去,宋昱走后,燕靖看两位太守,卢杞跟方衡连忙跪了下来:“殿下请吩咐。”燕靖想了想:“大军私自征粮是违反朝廷律令的,可是眼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朝廷派来的粮草不知何时才能到,这一万将士需要吃饭,所以本王就麻烦两位太守开启赈灾粮仓,只要撑过这一次,本王自会跟皇上请罪,定不拖累你们。”卢杞方衡连连摇头:“不,情势所逼,殿下不必过滤,下官这就去办。”燕靖也知道他们为难勉强笑笑:“不用太多,赈灾粮草是给百姓渡过难关的,我们……你们只保证我们温饱即可,粗粮也可,野菜也可,只要二十天就好。”

    太守下去后,孙信韩武刘裕郭仪等人终于明白他们处境艰难了,燕靖笑笑:“你们先下去吧,粮草的事就不用你们担心,你们唯一的事情就是给本王训练一队能够克制李延昭重骑军的人就够了。”

    送走了所有的人,林景卓跪到了燕靖床前:“殿下,你想说什么?”

    燕靖从枕头地下摸出兵符来:“景卓,拿着兵符即刻回北平。”林景卓点头:“殿下,皇上他……”燕靖笑了笑:“事到如今我也已经看透,他是不会派兵来了,我来到这里已有一个月,写了五道折子,可是他无动于衷,他是要让我永远留在这里了。”林景卓有些着急:“殿下!”

    燕靖笑笑:“没事,景卓你跟我征战多年,应该知道我是宁愿马革裹尸,也不愿意苟且偷生。”林景卓嘴角动了好几次,燕靖把兵符放他手里:“快马加鞭回北平,调集十万兵马进边关。”林景卓攥住了兵符:“殿下,调动兵马皇上他就拿住了您的把柄啊!”这是谋反啊,林景卓说不出来,燕靖的表情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燕靖淡漠的笑笑:“他就是想让我调集北平的兵马,赢了,我有罪,输了,更是有罪,无论这一仗我是打赢了,还是输了,他都会给我按上一个罪名。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我放手一搏。” 林景曜痛心疾首狠狠的咬了咬牙:“好,殿下放心,末将一定快马加鞭回去,只是从北平调集兵马赶过来最快也要二十天。”

    燕靖笑笑:“本王等你们来。”林景卓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出去了。顾清风正在外面煮粥看他大踏步的出来有些惊讶:“你要去哪?”林景卓跟他抱拳:“殿下的安危我托付给你了。”顾清风还想问问,他已经回屋了,收拾了一个包袱就出来了,牵着马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了,顾清风看他这个架势就知道燕靖又有行动了,不知道他又要干嘛。

    燕靖没有想干嘛,他只是躺着看床板的帐子,他终于谋反了啊,燕靖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他在这一刻想的最多的是以前的事,他很少想过的事,为什么他父皇不喜欢他,从他一出生就不喜欢他,他儿时的记忆里很少见他,即便是在尚书房学习,他也很少夸奖他,他母亲死的时候他都没有来见她。还是王贵妃看他年幼把他领到了她的膝下,只是没有过多久她也死了,当年的顾臣案死了太多的人,王贵妃、三哥……还有他的父母,顾清风的父母。

    燕靖瞪了瞪眼,接着想,王贵妃死后他再也不想待在宫里,随着连毅出征了,他的父皇也没有多问,他打了第一次胜仗时他还高兴,后来胜仗越来越多了,他就开始忌惮自己了。他娶妻娶的是一个小侯爷的女儿,清白的家世,给他的封地是北平,受北元时刻攻击的北平。这么些年啊,北平终于好了,如果说哪里是他的家,那么他想北平就是他的家,那是他亲手打下来的家。

    燕靖叹了口气,知道这一刻他跟应天的亲情再也没了,父子亲情没了,那个他曾经出生的家也没了,从今天开始他是真正的谋逆之臣了。

    顾清风把药端进去就看见他躺床上睁着眼睛,也不知道想什么,灵魂出窍了,顾清风咳了声:“王爷,你喝药吧,把药喝了后再喝点粥,我在锅里煮上了粥,你喝一点。”

    燕靖看见他来笑了:“扶我起来。”顾清风嘴快:“不行,军医说不行!”燕靖拍了下床板:“快点!”顾清风往前走了几步还是不敢扶他起来,燕靖拍了他一下笑骂道:“你是听我的话还是听他的,我自己什么样我自己不知道啊,什么样的伤我都受过了,这一点不碍事,快点!”顾清风磨磨蹭蹭的,燕靖扶着他的手:“我尿床上你就高兴了!”原来如此,

    顾清风憋着笑:“王爷,我给你拿夜壶。”燕靖揽着他的肩膀应是撑了起来:“去外面!”

    燕靖真的像是铁打的一样,顾清风把他扶到茅厕又把他扶回来,他也没哼哼,顾清风帮他看了看伤口,伤口自然是不好看的,顾清风看着这一尺长半指深的伤口抿了抿嘴,真强。

    65第六十五章

    林景卓走了有五天了,燕靖撑着剑下了床:“清风,我们去军营看看。”顾清风扶着他:“王爷,你再休息几天。”燕靖摇了摇头:“我再休息下去就更不知道怎么见他们了。”

    顾清风没听懂他什么意思,燕靖已经扶着他往前走了:“快点。”顾清风看了看外面黑沉沉的天给他披上了披风,扶着他往外走,燕靖腰伤没好全,大部分力气在顾清风身上,好在军营离这里不远,这个时候将士们都已经吃了晚饭了,有伤的躺在大土炕上哼哼,没伤的聚在一起话家常,有老婆孩子的说老婆孩子,没有的想爹娘,燕靖站在外面听了一会,沉沉的吐了一口气,顾清风轻咳了声,正在唠家常的士兵看着走过来的燕靖都愣住了,燕靖已经松开顾清风,撑着剑站直了身体:“都起来,不用跪,本王就是想过来看看你们。”

    他走的艰难可是一步步走过来了,躺在炕上养伤的士兵要往上起:“殿下……”

    燕靖坐到了他炕前:“躺着,躺着就好。”小兵年纪不大,一条胳膊却没了,都五天了,依旧疼的受不了,眼泪忍都忍不住,嘴里却还要说:“多谢殿下。”燕靖艰难的抬起了胳膊,想拍拍他可是看着他空落落的胳膊最后在肩膀处拍了两下:“好好养伤,等伤好了,跟本王回家。”小兵直点头:“恩。”

    燕靖站了起来又看了看其他的伤员,伤员太多,一万人马几乎占了一小半,幸好他们睡在北方特有的大土炕上,燕靖每一炕都去坐了坐,刚开始还能说点什么,最后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自己撑着剑还不让人扶,顾清风看着他铁打一样的身体一次次弯下腰,一次次站起来,顾清风最后把头撇开了,不想再看他,燕靖看完了所有的人,才踏出军营,外面已经黑透了,校练场上空无一人,前几天挂起来的口号标语布条被风吹的吱吱响,西北风越来越大,一到晚上就跟刀子一样,能割透人的衣服。

    顾清风扶着他小步的走:“王爷,你没事吧?”燕靖嗯了声,顾清风咬了咬牙:“王爷,我背你回去。”燕靖半个身体几乎都压他身上:“扶我前面阅兵台上坐下,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阅兵台很高,顾清风扶着他一步步的往上走,走上去,燕靖已经出了一身的汗,顾清风扶着他小心的坐下,把他身体尽量的摆平,燕靖靠在他怀里松了口气,顾清风看着他闭上眼睛张了好几次口,每当想说点什么时,北风就把他想说的话都吹走了,顾清风看着这空荡荡的校练场心里难受,前些日子这里还是灯火通明的,三万多将士在这里点着灯笼练武踢球,欢笑声总是不断的,他在屋里看不进去书时,燕靖也不逼他,让他出去看。

    顾清风咬了咬牙让自己声音在风中平稳:“王爷,是我对不起你。”燕靖睁开眼睛看他:“怎么了?”顾清风虽然不想承认可是事实就是这样的:“如果不是我拖后腿,王爷不用救我就不会受伤,也不会困在这里。”燕靖想呵斥他声的,他如果不救他那他算什么东西,顾清风是他的人,他这个做丈夫的如果连自己的人都护不住那他还能干什么!

    燕靖想发发火,可是顾清风的眼神是真的,是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救他,那双眼睛黑的跟这天空一样,他从下往上看,真像黑漆漆的夜空里闪着星星一样,有着细碎的光芒,这双眼睛他不知道竟然有这样好看的时候,一种脆弱的好看,燕靖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比自己的还凉,燕靖笑笑:“你是我的人,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顾清风笑笑:“谢谢王爷。”笑容很弱,像是假的,燕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从眉毛摸到了嘴,动作竟然很温柔,顾清风有些错愕的看着他,燕靖看着他笑笑:“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我会尽量比你活的长一些,有我活着一天,就会让你活一天。”这句话不太好听的,是不好听吧,所以顾清风心里特别难受,他猛的撇开了头。他不知道燕靖能活多久,可是他知道他们的前途有多久,等这一仗打完了,是嬴是输,他们都无路可走了。

    燕靖躺了一会小幅度的动了下想坐了起来,顾清风连忙抱住了他:“王爷?你要干什么?要回去了吗?”燕靖拉着他的手:“扶我起来。”声音坚决,像是要宣告什么一样,顾清风连忙把他扶起来,燕靖疼得脸上都是汗,可是一声没吭。顾清风让他靠在他身上:“王爷,你想说什么?”

    燕靖拉住了他的手笑笑:“我想跟你说我受伤不是你的事,是我应得的。”顾清风想说点什么,燕靖打断了他,他迎着咧咧的北风开了口,声音不似以往,很轻,稍不留神就会疏忽过去,顾清风抱着他尽量的低下了头,听清楚了他说的话:“我每次站在这个地方心情都很好,无论是太阳升起还是星辰升起,都有着云垂海立,星空倒映的震撼,阳光万丈时,万里江山就在我的脚下,我的马蹄想踏过它的每一个角落。”

    顾清风静静的听他说,把他身上的披风往前揽了揽,燕靖沉默了一大会才继续说:“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他年我若为青帝,授与桃花一处开。”这几句诗就最后一句顾清风听明白了,他看着黑夜里那张刀剑雕刻出来的脸心底触动,这个人的野心他一直都看不齐,不能与之并齐,谋朝篡位是他从未想过的,不是害怕还是从没想过,那些与他无关,他不想要那个江山,那个江山于他也无用 ,他只是个普通人,只要永远无病无灾有吃有喝就够了。

    没有燕靖之前他就为了这个努力奋斗,踩着无数人一步一步的往上爬,他的野心仅止于此,跟着燕靖之后,他接触到了比他的野心更大的世界,不再拘谨于温饱,他有了更广阔的天地,他口中的万里江山。顾清风想说他是个乱成贼子,想说他是个谋朝篡位的乱成贼子,可是这一刻说不出来了,他跟着他的这一年,这个人做的那些事让他说不出来了,为连毅,跟皇帝吵了架;为了平盐贩子,他以身涉险;为了守卫边关,他伤成这样。

    一年的时间很短,短的不够看透一个人,可是这短短的一年,他却认识了这么个一心想当想当皇帝的乱成贼子,一个心中念念不忘黎民百姓的乱臣贼子,一个空有满腔抱负却无处施展的乱成贼子。

    顾清风吸了下鼻子,抬头看了看他所说的浩瀚星空,他以前无数次的看过星空,他住的破庙里总有那么几块屋顶是没有茅草的,天太冷时他冻的睡不着就只好看那几个窟窿,那几个透着寒风的窟窿,从这个窟窿里有时候会看到夜空,那时候天太黑太高,漫天的星辰离他太远,那一点看起来像灯火的星星他够不着,那一点温暖他够不着,够不着后他就渐渐的恨起了这片星空,所有的关于星光烟火的美丽的词汇都离他很远,繁星点点、皓月当空、流光溢彩、星汉灿烂、火树银花对他来说不如一块瓦来的现实。

    顾清风咬了咬牙,努力的扬了扬头,漫天的星空在他眼里碎成一片光芒,燕靖的声音在他耳边淡淡响起:“我知道我的野心不对,我知道我不应该有这样谋朝篡位的心。”

    顾清风使劲咬了牙:“不是的王爷,你没错。”

    燕靖攥了攥他手:“我本来也觉得我没错的,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扫平域内,一统天下,让这天下长治久安,国泰民安。我今天看到了那些士兵,听到了他们说的话……”他好像是要表达一下他的怜悯的,只是他不善于表达只好沉默了,在顾清风想要说点什么时他又开了口:“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顾清风轻轻的说了句:“王爷,这不怪你。”

    燕靖笑笑说不出话来,一句想替自己辩白的话都说不出来,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这一仗里占了多少私心,他就是想要扫平西夏,不惜一切代价。他就是想要成就他的一番霸业,他就是想要凭着这一战立下军威!就是要逼皇上正视他。他父皇信佛信命,可他不信,他不信神佛,不信命运,他就是想要凭着他自己的手打出一片天下,若神佛阻扰,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他父皇把他困在这里,他以造反的名声从北平调兵,从那一刻他真真切切的成了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在他父皇眼里,他跟西夏贼子差不多了。从那一刻,他就把这边关所有的人一起拉进了造反的阵营里。赢了,他们活;输了,他们陪着死。燕靖笑了笑,他的心也很残忍,杀戮太重的人总不会有一副软心肠的。

    燕靖往顾清风怀里靠了下,想换个姿势,顾清风以为他冷把他抱了抱,燕靖就顺势握住了他的手,越握越紧,顾清风也只是稍作挣扎,发现他并不松手后也就放弃了,顺着自己的力道放软了。燕靖使劲握着他的手放心了,这个人现在真的是他的了,无论他的前程如何,无论他输还是赢,他都是他的人,正正正正他的人,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顾清风抱着燕靖并没有想多少,他的手被燕靖攥着刚开始是疼,可后来就慢慢的暖和了,他也就不挣扎了,他已经不知道他对他是什么感情,一定有恨的,可是这恨意已经被这暖意渐渐的冲淡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爱他,他只是知道他不想让他死,他死了他也活不久了。

    他们的关系一开始就注定了,他是陈相安插到他身边的人,是原始的猎人与猎物的关系,是狼与狈的关系,是虎与伥的关系,最终极的占有。这种关系刻到了骨子里,血肉相连,已经无关爱恨,因为单纯一个爱字或者恨字已经解释不了了,只能说他们之间有感情,这种感情已经说不清楚,浓到极端或者强烈到极端反而让两个人平淡的无话可说。

    两个人坐了很久,久的顾清风都觉得冷了,吸鼻子这次真的是吸鼻涕了,燕靖才从他身上坐起来,脸上伤感的表情已经没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夜空笑笑:“本王征战多年,数次出生入死,本王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本王相信只要你有决心有能力,就算前面是条死路,本王也能闯出一条康庄大道。”

    顾清风被他这几句话镇住了,顾清风低头看了看他,他很少看燕靖,甚至说从没有好好看过他,一直以来他因为陈相不得不敷衍他,从没有正眼看过他,从没有平等的看过他。传闻中震北苑、平西夏、定北平、胸有成竹、豪气万丈的靖王殿下在他心中并没有加多少分,因为他一开始就是就定了他的身份,一个谋朝篡位的人,一开始就把他归在了反派里,从未正视过他,从未给予他好眼色。

    顾清风迎着风轻轻地笑了笑:“王爷,大梁朝的万里江山你当得。”这一刻他作为一个男人给于了他肯定,肯定了他这一生的功劳,萧瑟的北风因着他这句话刮的更大了,燕靖握着他的手良久没动,就算全天下的人说他谋朝篡位他也不在意了,得他一言足矣。

    66第六十六章

    日子还要继续过,林景曜走的第八天,粮草又出现危机了,肃州跟银州城人口少,粮仓里的粮食也是有限的,他们一万人没几天就吃的差不多了,李青帮着想了个办法,喝粥吧,米饭是吃不起了,喝粥还能再撑半个月。

    于是军营的人除了病号和当天要守城的人,所有人包括燕靖在内都开始了喝粥的日子,当然李青不可能让燕靖真喝粥,燕靖也算是病号呢,所以顾清风跟着燕靖沾了光,李青特意给他批了一部分米粮,顾清风在自己的院子里开了火,他这个小院算是最好的一个院子,比较大,住屋有三大间,剩下的院子里有马棚,还有柴房,顾清风就在这一方小院子里安了家。

    燕靖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能够一个人撑着剑下床了,能走了,他就坐在院子里看顾清风喂他的马:“多喂一点,漠北饭量大,草料下次再斩的细一点,不要老是给他吃干草,喂他一点嫩草。”顾清风嘴角抽了抽,这弄的比他孩子还重要,这马草还得剁的整整齐齐,不仅吃的细还吃的多,一顿吃人家普通马三顿的。顾清风的哼哼声燕靖一字不漏的都听到了:“你怎么不说它跑到快啊,它跑一天的是别人跑三天的。”顾清风哼哼:“王爷,它再这么吃下去就不够吃的了,这黄豆是定量的。” 马厚厚的舌头把他手心里的黄豆都吃了还不过瘾又舔了舔他手心,顾清风痒痒的直笑:“你个馋马。”

    燕靖从鼻子哼出笑意:“人吃差点没关系,但是军马一定的喂饱,还要吃好的。”燕靖困在这一个小院里太无聊了,越来越喜欢跟他斗嘴,顾清风先放弃了:“好吧,我等会去给他到田野里割点草。”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顾清风一向感恩戴德,他伸手摸了摸马的脖子,漠北温驯的蹭了蹭他。顾清风心里也生出了一份温和来。

    下午顾清风给燕靖换完药,伺候他吃完饭,在床上躺好后,牵着漠北出去吃草了,路过校练场时众人都朝他打招呼,顾清风现在已经很有名气,如果说跟韩武擂台赛上胜出是惊鸿一现的话,那他想出克制敌军的方法则是赢得了所有人的佩服,就连看他不顺眼的宋昱见了他也跟他打招呼了,顾清风跟一路跟他打招呼的人都笑笑,他也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在别人眼里不再是洪水猛兽。

    韩武很喜欢他,喜欢找他比武,从他打败了他那一天开始见了他就缠着他比武,这次远远的看见顾清风出来立马牵着自己的马跟上来:“顾清风,你又要去放马?我跟你一起去。”顾清风脸都黑了:“韩将军你还是训练将士吧,我帮你多割点草就好了。”韩武嘿嘿一笑:“走,一起!我知道那里马草好。”

    顾清风非常郁闷的跟着他,韩武说的地方果然不错,西北本来就是游牧多一些,这山野特别适合放牧,韩武把他的马跟漠北栓到一起:“好了,让他们自己吃,现在我们两个……”顾清风飞快的打断了他:“哎呀,这里竟然有野菜,我要挖点野菜给王爷吃。”

    韩武一把把他地上拽起来:“什么呢,这些草连马都不吃,王爷怎么会吃!”顾清风哼了声:“放手,我说能吃就能吃,你看这种叫荠菜,明目止血,对王爷的伤口大有帮助,还有这种开黄花的叫蒲公英,能清热解毒。这种……”

    韩武一时间被顾清风给说迷糊了,他跟这顾清风开始挖野菜,顾清风教了他好几种,每一种都能说出他的好处来,韩武都有些崇拜他了:“你怎么知道这些的?”顾清风卡了壳,不能说自己以前没饭吃的时候就靠这些野菜填肚子。

    顾清风挖野菜很快,渐渐把韩武甩开一段距离,韩武看他撅着屁股挖的起劲只好喊他:“好吧,我帮你一起挖。”顾清风愤愤的挖出一棵苦菜来,如果有可能他这一辈子都不想挖野菜。

    韩武心宽果真跟顾清风挖了半天野菜,两个人挖了足足一袋子,顾清风看着一地野菜也觉得发了财,挖都挖了就不要浪费了。顾清风把韩武挖的一些挑了挑:“这些有毒,不能吃。”韩武蹲在他身边看他挑,顾清风双手非常的快,扒拉了一会就把一大堆野菜挑完了。

    顾清风把野菜撞在马草袋子里,看了看漠北,漠北还在啃,他真的是胃口太好了,一个下午没有抬头,慢慢悠悠的啃了一个下午,顾清风想了想又给他割了一捆茅草,西北地上的茅草又高又硬,马最喜欢是硬草,有嚼头。韩武看他一闲不闲的只好又蹲下来帮他割草,顾清风最后编了跟结实的绳子把所有茅草困在了马背上,韩武看着他不好意思的摸摸头:“你还真是挺能干的。”顾清风暗自磨牙,要不是因为你,我能在这里挖了一下午的野菜吗!

    两个人骑马回去,果然受到了众人的目光洗礼,孙信像是专门等他们一样,看着他们俩马背上的野草野草笑出声来:“不是吧,你们俩这是去比赛挖野菜了?”

    顾清风下了马:“孙将军。”孙信看着他笑:“快回去吧,王爷刚才还找你了。”顾清风哦了声:“我得回去做饭了。”韩武跟他身后喊:“你是不是要煮野菜啊,我也去尝尝怎么样?”

    顾清风如今在众人心中形象甚好所以这拒绝的话说不出来了:“好吧,你们都来吧。”孙信一喜:“多谢。走吧,宋参军也一起吧。”宋昱看着顾清风,眼神颇有点挑衅,顾清风磨了磨牙:“一起来吧。”

    几个人往顾清风住的地方走,一方面想吃野菜饭,他们都不曾这样饿过,这野菜还没吃过,更重要的是想接近一些燕靖,这是他们崇拜的偶像。几个人进了院子时燕靖听见动静拄着他的剑出来了,人还没出来声音已经过来了:“顾清风!你怎么回来这么晚!还不做饭,我都饿了!”

    众人都默默的低了头,燕靖拄着剑出来了,看见顾清风后面还跟着这么多蹭饭的,燕靖咳了声:“都在啊,进来吧。”燕靖老脸也不太自在,这个点不是军营开饭的时间吗?

    三个人都分别在槐花树下的石凳上坐了下来,顾清风给几个人捧出茶壶来,孙信帮他倒茶,顾清风就去做饭。孙信跟燕靖说:“殿下,顾大人说野菜好吃,我们也想尝一尝,所以就来了,是不是打扰殿下了?”

    说的这么客气,燕靖笑笑:“哪里,我也想尝尝,既然你们来了就把刘将军跟郭将军也叫来,让顾清风多做点,我们一起吃点,韩武去叫,孙将军陪我下棋吧。”

    孙信陪他下棋的时候,顾清风已经在摘野菜了,宋昱蹲在他身边帮他摘,顾清风看了他一眼,宋昱朝他扯了下嘴角,这是要跟他讲和?两个人眉来眼去了一会,顾清风拍了下他的手:“把这种细长叶子的分开放着盆里。”宋昱磨了磨牙开始挑,他笨手笨脚的,可是总比他一个人做的好,上面坐着那三个人都是将军,他心里也是有些自卑的,虽然论说起来他的官职不比这几个人底,可是在人家的屋檐下总要低调一点。

    现在有宋玉帮他择菜,顾清风开始做饭,自从燕靖受伤后,他就跟卢太守要了米面粮油自己开了火,现在这些东西都齐全了。今天人多而且全是大汉,顾清风端出大锅来熬了满满一锅粥,他们现在粮食有限,只能喝粥了,顾清风把单独挑出来的荠菜切成碎末,在粥快输了的时候撒进去,稍微盖了一会盖就端下来,菜叶还是还是碧绿的,不管好不好吃,这卖相就很好。

    顾清风熬好了粥接着炒菜,苦菜蒲公英有点苦,顾清风单独用热水烫了,用麻油凉拌了。剩下的那些野菜,顾清风也根据不同种类分开了,用干腊肉、干牛肉抄,顾清风把肉切的碎碎的,恨不得切成渣,他实在心疼,现在是断粮的时候,他看见什么都心疼。

    这菜一下锅菜香就出来了,几个人不由自主的往锅里看,顾清风炒菜姿势很淡定,坐着不慌不忙的填一把柴,偶尔翻一下锅,没有别人手忙脚乱的感觉。菜一盘盘的往外出,行云流水一般。孙信暗自感叹这个人还有什么不会的啊?孙信悄悄的看燕靖一眼,燕靖偶尔扫顾清风一眼,大部分时间看棋盘,嘴角挂着安逸的笑,孙信心里感叹了下,四殿下身边的人一个都能当十个用,林景卓是,一人当关,万夫莫开,这个顾清风也是,一个人干好几个人的话,厉害。

    刘将军跟郭将军在城墙上,现在李京禄已经不怎么攻城了,他们也为自己的粮草上愁,也跟燕靖现在一样,憋着劲的等一场大战。所以刘裕跟郭仪嘱咐了一番就下了城墙,提了两坛子烈酒来了,两个人赶到时顾清风已经都炒好了,宋昱把屋里子的大桌子搬了出来,十月份现在天还没有黑,在外面吃饭正好。

    顾清风把碗筷全都摆好了,孙信负责倒酒,燕靖很多天没喝酒此刻眼睛有点发亮,顾清风忙活着端菜头也没抬:“王爷,你不能喝酒。”燕靖拿着碗敲了敲:“谁说的,倒!”顾清风把菜拍桌上:“军医说的。”燕靖看着他满桌子偷乐的下属咳了声:“我不喝酒喝什么!”顾清风拿着水壶给他到了一碗清水:“颜色差不多。”

    燕靖被他噎着了,韩武忍不住笑出声来,又连连摆手:“那个,殿下……”孙信替他圆场:“殿下你伤还没有好,是要听军医的话,不能喝酒。”

    郭仪看着自己提来的酒咳了声:“要不,我们也不喝了,我们也陪殿下你喝水,我们以水代酒敬殿下你一杯。”

    燕靖瞪了一眼顾清风,顾清风帮他把夹不到的菜往他碗里放,燕靖叹了口气,如今有人管着了,燕靖也没小气:“好了,你们就喝吧,我喝水。来!”

    顾清风这顿饭做的不错,同样是粥,顾清风熬得就是好喝,同样是青菜,人家顾清风用肉渣子抄的野菜就比伙房的大鱼大肉好,当然他们好几天没有见着大块肉了,早已经忘记什么滋味了。现在战马不能杀,他们组建轻骑队最需要的就是战马。

    韩武又喝了一碗粥给顾清风作出评价:“伙房营的那些饭跟你做的一比可以喂猪了。”众人哈哈大笑,顾清风也抿嘴笑了笑,他做的饭怎么能跟伙房营比,伙房营的那些家伙怎么能跟他比,哼!这一顿饭吃的大汗淋漓,畅快。

    送走了依依不舍的众人,顾清风收拾了碗筷进屋,燕靖坐床沿上喊他,顾清风端着水给他擦脸擦手,燕靖看着他低着头,面容柔和,手碰到的地方都是烫的,身体某个部分开始发胀,可是老老实实端坐在床上,一向是顾清风给他的,他也要等着。

    靖王爷盼星星一样好不容易盼到顾清风收拾完上床,可是躺了好一会顾清风都不行动,燕靖开始摸他腰,顾清风迷迷糊糊的拍了他一下:“王爷,你还没睡啊。”燕靖腰不太好动,左手还可以动,把他往怀里拉,终于够到嘴了,燕靖渴了一样的贴了上去,顾清风配合着他亲了一会,燕靖一只手解不开衣服,越发的找了急,顾清风明白他的意图后笑:“王爷,这个也不行,你腰还没好。”燕靖瞪着他:“那我能干什么!”

    顾清风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睡觉吧。等你好了再说,反正我也跑不了吗。”这句话倒是好话,燕靖心里舒服多了,在被窝里拉着他的手,牢牢的拉着。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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