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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节

    戏子难缠 作者:凌晨筆缘

    第18节

    项羽(唱)——无奈何饮琼浆消愁解闷。

    柳筠衡极少能碰到对戏之人如此让自己的舒心,只是他入戏极快,虽说宇文淇没有穿戴戏装,倒是没有什么与平常的太大的区别。

    又到自刎之段,竟是宇文淇比他还入戏。

    只是那剑划过柳筠衡脖颈时,宇文淇跪下来,轻轻的抱他入怀。柳筠衡看着他笑了,笑出了泪来。

    “你笑什么?”

    “我记起那年我也是在这给老头唱了霸王别姬,那时候凌兄跟着,唱到最后的时候,把他吓到了。”柳筠衡解释道。

    “不会,我在这,你不会。” 宇文淇轻轻说着伸手轻轻拭去他的泪痕,“莫哭了,别怕。”

    “嗯,好。”这是柳筠衡第一次听到宇文淇对自己说别怕,他轻轻靠在他怀里。

    宇文淇轻声对他道:“我抱你回屋。”他说着,不待柳筠衡反应将他抱回屋里去。

    “没事,我自己来。”柳筠衡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不过是戏,你别太当真。”

    他卸妆卸的还算快,换回白日里穿的那身翠竹白衫,待宇文淇为他束好头发,便同他一道走了出去。

    “爷爷,我带他来见您了。”跪在坟前,柳筠衡对着墓碑轻声说道。

    爷爷,您心心念念的人,我今日带他来见您了。爷爷,檀儿想这一生都陪在阿淇身旁,您不会反对吧。

    “前辈,子淇虽不知您和子淇是什么关系,但是子淇要谢谢您,您养育了筠衡这么多年,又让他来找我。”宇文淇说着,祭了杯酒下去。

    前辈,真的感谢。若不是您让筠衡来到我身旁,我还不知如今会是怎样一番情景。前辈,若我如今决意和筠衡在一处,还望前辈莫要反对才是。子淇,用一生兑现此诺。

    “衡儿,如今你我安好,前辈九泉之下当是放心的。我想着,将事情办好,再来见见前辈。若是多年后回来,我有话对前辈说。”宇文淇说着,又祭了杯酒下去。

    柳筠衡随着他也祭了杯酒,这才应道:“好,你愿意来看爷爷,他也会开心的。”

    他说着,开了一坛子的酒,直接就着坛子喝起来。

    宇文淇在一旁看着他喝酒,他本来酒量就不大好,这下又是在夜里。

    按宇文淇估量的不错,这天晚上柳筠衡醉了。似乎是很重的心事要释放,醉了,还想喝。宇文淇也不拦他,待他把所有的酒喝光,这才抱着他回了屋里。

    “阿淇,陪着我,好不好?”宇文淇想着去给他取点水来,却被柳筠衡拉住衣服。

    “我倒杯水来,不走。”宇文淇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柳筠衡,心里一软,却不知要怎么办。只能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这才走了出去。幸而白日里东西都备好了,匆匆的倒了杯水又回屋来。

    劝了许久,柳筠衡就着他的手喝了点水,又耍赖般的赖在他怀里。宇文淇看着他,小心的为他解了衣,抱着他躺下。

    ☆、埋葬琴啸

    “阿淇,别走。”柳筠衡拽住他的衣服,他眼睛闭着,也不知是清醒还是梦呓。他的手修长,抓着宇文淇的衣服时,许是太过用力,手背的青筋暴起。

    “嗯。”宇文淇轻轻拍了拍他。

    柳筠衡忽然睁眼看了看他:“你说的,要我用一生还你十年。还算不算数?”

    “自然算数,你这是醉了还是醒着呢。”宇文淇含笑问他,手里已经用了几分力将他抱住。

    柳筠衡笑道:“醒了,你方才让我喝水,醒了。只是身子还有些乏力。”他笑着,揉揉太阳穴,“算数就好,我先睡了。”

    他说完,真的睡了。宇文淇伸手轻轻划过他的柳眉,又轻轻触碰他的唇瓣。他低头,轻轻吻上去,柳筠衡的唇齿间还有花雕酒的味道,怕扰了他,他又轻轻的松开。

    这一辈子的时间,你愿意给,我自然会好好地珍惜着。只是这一生换十年,我傻傻的说了,你也傻傻的认真了。

    “衡儿,我用十年换了你一生,你可别觉得这交易不划算。既说了,我是不会让你反悔的。”他看着柳筠衡,坏坏的笑着。

    柳筠衡嘟哝了一声,也不知说什么,宇文淇权当他应了,也不多话。

    柳筠衡醒时宇文淇并不在身旁,他猛地坐起,昨晚发生了什么已经不大记得了。

    “阿淇。”他大叫了一声。

    许久,都不见人,柳筠衡心里疑惑,正准备下床去找,见到宇文淇从外头进来。手里,端着一盆水。

    他将水放下,拧了毛巾过来,看着柳筠衡笑道:“醒啦。”只是见他脸色不太好,又问,“怎么了?”

    柳筠衡摇了摇头,一脸的疲惫,他猛地倒了下去,又转身向里。他一句话没有,倒是让宇文淇有些担心。

    “衡儿。”宇文淇硬生生的将他身子掰过来,又小心的为他擦了脸。他道:“我方才出去走走,你睡得沉,我不知你何时会醒。”

    他的口气很软,像是自己做错了事情被逮了现行。说着,又起身去倒了杯水,他笑:“这里风景极好,你一会儿能不能陪我去走走。”

    柳筠衡坐起身子,接过宇文淇递来的杯盏,饮尽水后,轻声说了句:“谷中有虎,你不怕么?”

    “大猫么?外头倒是有一只,怕扰了你休息没让它进来。”宇文淇坏笑了一下,却见柳筠衡并不惊讶。

    柳筠衡起身往外走去,见那虎时,他叫了一声:“琴啸。”

    “嗷!”那老虎听到叫声,朝他叫了一下,慢慢的走了过来。

    “原来你还在这。”柳筠衡有些心酸,他看着琴啸,伸手轻轻摸了摸它脖子上的毛。

    “它是在我去玩的时候救回来的,母虎被人打死了。只剩了它。爷爷那时候早去了,我后来要走,可是我没法带它走。这些年,它就一直在这里待着。”柳筠衡转头看了宇文淇一眼,嘴角含笑。

    “它老了,今天问了它,说是在等你。”宇文淇在他身旁蹲下,看着琴啸,轻轻的发了几个音。

    柳筠衡听得出来,宇文淇在对琴啸说,你可以安心了。

    “谢谢。”

    “它太老了,你得有个心理准备。”宇文淇轻声道,他说完,就看见琴啸转身慢慢的往老头的坟前走去。

    柳筠衡点了点头,跟着琴啸过去。

    宇文淇转身回屋里,收拾东西的时候。他注意的墙上的画,画对着墙。他走过去,小心的将画翻过来。

    画上画的,是一个坐在椅子上的老人,看着远远的有一个小孩舞着剑。

    这,是筠衡么?宇文淇看着,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这是凌兄画的。”柳筠衡走进来的时候,见他看画看的出神便笑了句。

    “琴啸呢?”

    “在老头坟前趴着,我就先回来了。”柳筠衡应道,“你不是说要去谷中走走么,这下若无事,走吧。”

    宇文淇欣然同意,两个人一道往外走去。才走出院门,琴啸也跟了上来。

    “它想陪你。”宇文淇笑道。

    柳筠衡只是点了点头,看着琴啸,心里有些难过。

    “衡儿,我会陪你。别怕。”宇文淇说着,用力握了握柳筠衡的手。

    柳筠衡仍是点了点头,含笑道:“谁怕了?落青谷挺大的,不过我也没到更里面去,平日不过在这周围转悠。来,我带你在这四处逛逛。”

    他说着,又俯身轻轻摸了摸琴啸的头。

    这才直起身揽住宇文淇的腰,他飞身而去,往山谷深处飞去。穿梭于树林间,感受这山谷间带着水气的风。

    “衡儿,你不是要试试我的轻功吗?我带你好了。”宇文淇笑着伸出手抱住柳筠衡的腰,一面坏笑道,“衡儿,你的腰,还真够软的。”

    柳筠衡闻言,面不红心不跳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扯了扯他的脸:“这张嘴,真是够坏的。”

    他说着,带着他落下。

    “衡儿!”宇文淇看着他,一脸不悦,昨晚还一副柔弱样,今日就和原来无差了。

    “琴啸。”柳筠衡笑着朝远处叫了一声。

    “好了,不和你闹了。你的轻功的确是好,只是琴啸老了,还是别让它累着。”柳筠衡含笑着蹲下身看着琴啸,“琴啸,我们回家吧。”

    宇文淇走过来看着他,伸过手去。

    “嗯?”

    “我带你回家。”宇文淇嬉笑着看着他,却没有收回自己的手。

    柳筠衡搭过手去冲他笑了一下。

    十指相扣,宇文淇看着他满心欢喜。他笑了笑,对他道:“衡儿,我这一段时间,我没见过的风景都见了,真的很开心。”

    “你还真是太小,不过这也不能怪你,你被束缚的太紧了。”柳筠衡看了看他,又看着前面慢慢走着的琴啸。

    像宇文淇这样在宫里长大的,其实,能活下来就真的不错了。

    “是么?可是终于活下来了,衡儿,回去之后,我打算慢慢的接触朝堂之事。呵,也不算了,就是该去那宣政殿,露露脸了。”宇文淇这话,似乎想了很久,只是面上还是淡淡的。

    是时候,该主动出击了。

    一同躺下,宇文淇习惯的躺在柳筠衡的臂弯里。两个人低声的聊着天,忽然听到外头琴啸在叫。

    “它要走了。”柳筠衡反身抱住宇文淇,身子微微有些发颤。

    这天晚上,柳筠衡一宿未眠,只是听着外面的叫声小了,他立刻披衣起身往外走去。

    “衡儿。”宇文淇追出去的时候,柳筠衡蹲在琴啸身旁一言不发。宇文淇慢慢走到他身旁,陪他蹲下。

    “让它早些入土为安吧。”

    柳筠衡点了点头,轻声叹了口气:“好。”

    也不再寻地,就在老头的坟旁埋下。安葬了琴啸之后,柳筠衡坐在坟前,对宇文淇说起那些年在这落青谷的事情。

    落青二字,源于青门饮前身的教派名字。一个恨情一个忘情,柳筠衡说,这是情字没了心。所以这个谷,一个原本没有名字的谷,由他起了名字叫落青。

    这是老头还在世时的事情,老头听他说了这名字,只是满口笑说极好,极好。

    “听说学戏最难的是跷功,可是我从未学过这个,老头把这一生所学的武艺都传给了我。所以后来,我也不过是为了报恩,这才去学了唱那些曲儿。”

    这孤儿二字,柳筠衡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放下。原是不觉的,但是老头撒手人寰之后,柳筠衡忽然感觉莫名的无助。他在这里陪了老头一段时间,青门饮出了事情,就离开了。

    他依照老头弥留之时对他的交代,去寻了宇文淇。

    这世间没人知道柳筠衡有多恨宫里的人,可是这一切,在老头的遗言面前都可以放下。再者柳筠衡最不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去憎恨一个人,一件事。

    人生苦短,若是自己活着,那么有些事情,何必太过计较。

    “阿淇,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像老人口中所说,是命硬之人。爷爷走了之后很久,除了青门饮要办的事情,我一直不愿说话。”柳筠衡说着,笑了,带着无奈和嘲讽,笑了。

    宇文淇没有马上的反驳,只是反问他:“能有我命硬?”

    “嗯?”

    “你说你是弃子,但至少,前辈把你养大了。你多少是有个依靠的,只是,我觉得我也还好,毕竟有秋枫剪桐她们一直为我挡了这些年。多少,我觉得我还是该庆幸的。十一年前遇见了你,让我活到了现在。”

    “是么,那倒是我积德了。”

    宇文淇轻轻伸手抱住他的肩,让他将头靠在自己的肩上:“衡儿,有一句话,是我娘说的,不过,是秋枫告诉我的。你要听么?”

    “你说。”

    “陈年旧事放不下,终不成气候。”宇文淇说着,轻轻拍了拍他。

    柳筠衡心里一震,陈年旧事放不下,终不成气候。

    “檀儿,杨柳不留,何必强求。”

    “檀儿,陈年旧事放不下,不成气候。”

    爷爷,檀儿知道了。

    ☆、灞桥柳畔(上)

    宇文淇陪着柳筠衡在落青谷又待了十多日,这才离开。此行去,便是再回青门饮。

    柳筠衡说,眼下正是长安四月天,带他去灞桥看看那灞桥风雪。

    “不是说回青门饮么?这是哪?”柳筠衡出谷之后,带他往另一条路去了。走到一个农家小院前,柳筠衡下马。

    “这是程风的小院,他这人闲的没事,弄了好些别院。但是基本不住。这一处离灞桥较近,故而我们也经常过来。”柳筠衡说着,牵着马走了进去。

    “哈哈哈哈哈,被我说中了吧。好了,你们一人欠了我一坛酒,记得给我。”程风见到人进来,对着他们几个大笑道。

    柳筠衡摇了摇头,对他道:“你下回能不能换点别的赌?”

    “哎哎哎,公子啊,都说了,我就好点小酒。您能不能别每次都拦着我?”程风笑着,举起酒杯对着宇文淇道,“淇公子,要不要来一杯?”

    宇文淇轻抿嘴唇,微微摇头。

    “没事,他今日喝的是柳林酒。你若想着,去把他灌倒好了。”柳筠衡低声对宇文淇笑了一下。

    宇文淇还是摇头,他轻声道:“不了。”

    “花开酒美曷不醉,来看南山冷翠微。你不尝,可惜了。”程风说着,又痛饮一杯。

    出乎意料,柳筠衡坐了下来,给自己面前的碗斟了满满一碗。“他不来,我陪你喝,看今日谁先倒。”

    他的面上带着笑意,却隐隐的有些苦涩。程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见宇文淇面色有些担忧,想着还是不动声色的陪饮。

    喝到最后,程风怒了,这人怎么喝不醉的?武功好就算了,这也太过分了。

    只是所有人都忽略了听秋的表情,一脸无奈加心疼。

    “筠衡,别喝了。”宇文淇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夺过柳筠衡的碗,将他没饮尽的办完酒一气饮尽。

    他知道青门饮那几个根本不敢对柳筠衡多加干涉,自己看着,心里却越发不是滋味。

    程风看着依旧清醒却一言不发的柳筠衡,打了个手势让微烟她们现行离开。

    “我在隔壁,若需要,你唤我。”他说罢,也走了。

    “你不是要喝么,我陪你好了。”宇文淇说着,又开了一坛酒。满满的斟了两碗,放了一碗到他面前。

    柳筠衡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依旧是碗起碗空。可是宇文淇受不了了,他抱住柳筠衡,低声唤道:“衡儿我头晕。”

    “酒量不好还逞强?谁教你的?”柳筠衡揉了揉他的头,怒道。他是当水喝的,所以程风才喝不过他。

    宇文淇没有说话,这下这酒晕的,他难受。

    柳筠衡看了看这屋里,抱着他起身。转到屏风之后,直接把他往床上一扔。自己坐在床边低着头一言不发。

    幸而他是把人往被子里丢,宇文淇无奈,只能自己一个人侧身往里。还未入睡,听得柳筠衡起身往外走去。他竟也不敢多言一二。

    柳筠衡到程风屋里时,程风看着他,有些无奈。他不知道柳筠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看着他的面色,并不算太好。

    “最近,灞桥那边好像很多人来往。而且都是熟人。”柳筠衡看着程风,默默的说了句。今天来时,远远的看了一下。

    程风笑了笑,对他道:“那是情尽桥,自然会有很多人在那人来人往。至于熟人么,我倒是那日在那附近碰到一个。”

    “是么,看来,我又犯浑了。”柳筠衡不必他说就知道他说的是谁。我留你一命,你为何偏要自寻死路?

    程风笑了,这人太聪明了,只是又太善良了。“公子打算见他么?好像,还是会碰到他。”

    “没事,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原本就计划带子淇过去看看灞桥垂柳,总不能失约于他。”柳筠衡摆了摆手,他笑,“就怕人多了,见了心烦。”

    “公子还是这副脾气,可今后的事情,避是避不开的。”程风笑了笑,起身取了解酒的东西给他。

    “传到桥头自然直,有何可惧怕的?”柳筠衡笑着接过程风给的东西,道了声谢,回隔壁屋去。

    可是叶离,我不愿见你。

    一点也不愿。

    柳筠衡看着蜷缩在被窝里的宇文淇,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衡儿?”

    “把这杯水喝了再睡。”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大概是饮酒过多的原因。他看着宇文淇,扶着他让他把水喝下。

    “你,放了什么在里面?难喝。”宇文淇硬生生的将水咽下去,这才问道。

    柳筠衡扶他躺下,轻声道:“解酒之物,程风给的。”

    宇文淇心里一滞,又是程风开得药。

    “你说带我去灞桥走走,何时去呢?”

    “明日,起早过去。最近天气都还不错,那边的风景也该不错。”柳筠衡说着,又揉了揉他的头。

    宇文淇见他不是太开心,也不多问话,只说自己倦了。

    “公子,我打算去听秋那忙一阵。最近我们调了一下,我的醉花阴,给怜君和怜卿打理了。”娇画进来的时候,柳筠衡正坐在桌边看着青门饮近期发生的事。

    柳筠衡点了点头:“你们安排,我这都随意。”

    “公子还是老样子。”娇画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她伸手点了点杯中的水,在桌面写下“他是公子要跟随的人么?”

    未等柳筠衡说话,她又补了一行字:“你会跟随他一生么?”

    “会。”柳筠衡点了点头,在桌面上写道。

    “那,愿公子如意。”娇画写这句话的时候,笑意满满。

    柳筠衡含笑又点了点头。这些,都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也是老头走了之后最亲的人。

    娇画笑道:“我想了很久,或许以后都不会再回去了。我一个女儿家,在那种地方待久了,我会怕。”

    “老头说,你当年是第一个挑的。不过随你吧,反正你看我,这些年何时管过你们?娇画,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带我去醉风阁么?”柳筠衡饶有趣味的问她。

    娇画一顿,点了点头。她如何会忘记,在一片灯红酒绿中,在一堆风尘男女中走过,却面不改色的孩子,她如何会忘记?

    “那时候,我已经会唱些许的曲子。一次给老头唱完曲,他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可我看来确实戏文有情,戏子无情。”柳筠衡低声说道,顿了顿,他又说,“本来,那年之后,我就没打算再唱曲。可是去老头坟前的时候,我又想着再给老头唱一次吧。”

    “很多人都厌恶那些风尘中的男女,可我不会。若不是万不得已,没人会愿意去做这些事。若你都是高枕无忧之辈,又如何,会这样的方式来度日?若说是心甘情愿,一定不会在那样的地方生存。”

    这是柳筠衡第一次对人解释那时候的事情,而这样的解释,让娇画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公子,娇画明白。”

    “可是,世人终不会正眼瞧他们,尤其是,男子。这也是我不让你们扩大的原因。”柳筠衡抿了口茶。

    娇画看着他,笑了:“公子的这些苦心,也是难为了。”

    她说完,朝柳筠衡行了一礼,慢步离去。

    “醉花阴,是青楼?”回屋时,宇文淇睁着眼,看着他,声音很轻。

    柳筠衡点了点头,在他身旁坐下:“是。怎么?”

    宇文淇摇了摇头:“不过问问,可怜这些人。”

    “你去过么?”

    宇文淇又摇了摇头:“我极少到外面去。”

    柳筠衡看着他,笑道:“凌兄那时候本想让我在醉月阁见你,只是那时候娇画有事,这才去了秋意轩。”

    “若是那里,我许是不会去的。我没法替那些人赎身,就没必要再去糟蹋。”宇文淇说着按了按自己的头,他笑,“你的酒量如何这样好,真是受不了你。”

    柳筠衡笑:“我若说我这下还可以与人对打三百招,你当如何?比起我的酒量,老头才是真心能饮。”

    “难怪。”

    “阿淇,明日到灞桥去,你只看风景便是。别的,一概不管。”柳筠衡还是不放心的说了一句。

    宇文淇不知发生何事,只是想着柳筠衡的身份,还是应道:“你让我来,不是为了看风景,难不成还要帮你办事?”

    柳筠衡一愣,哈哈大笑:“你说的不错,正是这样。”

    “衡儿,若有心事,你不放心别人,你大可和我诉说。我可能也帮不了你什么,只是看你一个人扛着,我难受。”宇文淇坐起来,看着他很认真的说的。

    柳筠衡看着他,一双凤眸对着另一双凤眸,他点了点头。

    “好,我会和你说,你别烦了。”他说着,被宇文淇拥入怀中。

    宇文淇轻声道:“我如何会烦了你?衡儿,这天下,我想和你并肩而望。”

    “好,我等着那一天,等着阿淇站在那最高的地方。”

    ☆、灞桥柳畔(下)

    也不知宇文淇盼了多久,第二日天还未亮,他就醒了。

    柳筠衡有些无奈,只是看着天色尚早,又翻身继续睡去。宇文淇见状,便起了坏心思。他眼珠子转了一圈,看着柳筠衡的睡颜,正准备起身,却被他一把抱住。

    “别闹。”柳筠衡嘟哝了一声。

    宇文淇无奈,只能抱着他。卯时三刻,柳筠衡准时醒来,抱着又入梦乡的宇文淇,他轻笑一声。

    收拾一番,二人骑马往灞桥去。两岸古柳婆娑,新柳披翠,风飘絮起,绿云垂野。

    宇文淇看着眼前的风景,忽然想起一首诗,“古桥石路半倾欹,柳色青青近扫眉。浅水平沙深客恨,轻盈飞絮欲题诗。”一早就听闻,只是如今亲眼所见,也是让人所震撼的。

    还未走到灞桥前,天又下起蒙蒙细雨。那飞舞的柳絮在雨中丝毫不减风姿,似烟似雾。

    灞桥下流水潺潺,今日行人不多,这一带显得特别安静。宇文淇随着柳筠衡一起下马,他看着眼前的风景笑意嫣然。

    “衡儿,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先时见了落青谷,今日又见了这里的风景,这话,我还真是信了。”他看着他,含笑道。

    柳筠衡微微颔首,没有多言。

    他陪着他慢慢往桥上走去,忽然他笑了:“那年有事,不然暮春时节就该请你过来。”

    他指的是十年之约的事情,宇文淇笑,今日过来,倒也不晚。有你陪着,一切都不必着急。

    “这桥,有情尽之名,亦有长存之说。”柳筠衡站在桥上,轻声道。这周围很安静,这样的安静对于宇文淇来说并不陌生,他只是看着桥下的流水,安安静静的看着。

    风轻拂,带着柳絮,站在桥上,一不小心变成了雪人。宇文淇看着柳筠衡笑道:“若是动了情,如何能尽?还是长存好听些。我忽然想起那个长存戏班,当是借了这名儿。”

    “是,他们一直都在这一带唱戏,故而用了长存之名。”柳筠衡解释道。

    宇文淇点了点头,又转头往水流之处看去。

    “纵不是分别,既来了,我带你走一遍这座桥。”柳筠衡说着拍了拍宇文淇的肩。他向他看去,一双凤眸熠熠生辉。

    宇文淇点了点头,随着他往桥那边走去。

    柳筠衡走的很慢,走了几步,他忽然回过头来对宇文淇笑了一下。“你把追风带了吧。”

    宇文淇又点了点头,一手已经按住腰间的剑。

    “没事,我在。”柳筠衡含笑道。他这话一出,宇文淇总能安心下来。

    “柳公子。”那脚步声由远及近,话音出口只觉得陌生。但柳筠衡知道是谁来了,他没有理睬。

    “柳公子好雅兴,今日竟带了人到灞桥来。”对方看着柳檀,又看了看他身旁的宇文淇。

    宇文淇没见过这人,只见他浓眉大眼,着一身深蓝色的衣服。本是带刀之人,许是因为柳筠衡在的关系,硬生生的没了气势。

    柳筠衡闻言,这才瞥了他一眼,嘴里吐出两个字:“叶离。”

    来人正是叶离。不知为何,这多年未见,只听他嘴里唤出叶离二字,他浑身一震。

    “公子还记得。”好半天,叶离才开了口。

    柳筠衡看了看宇文淇,本欲带他离开,宇文淇却早一步对他道:“筠衡,我过去走走。既是你认识的人,你先忙。”

    他说完,慢慢的走开了。待一道墨色的身影消失在眼底,叶离这才转头看向柳筠衡。这么多年不见,他竟是丝毫未变,无论是容貌还是脾气。

    “公子,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叶离看着他,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话出口,又忍不住看着柳筠衡。

    柳筠衡没有应答,他不想见的人若是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会选择无视。

    “柳公子还是这样的脾气,一点没变。哦,不对,还是变了,方才,那不是景亲王么?如何会同您在这灞桥上?”叶离看着一直不言不语的柳筠衡,心里有些恼怒。

    一如那日他听得柳筠衡带了个人去了青门饮的时候一样,不是最厌恶权贵么?

    柳筠衡本还是不想回答,只是听得叶离提及宇文淇,他冷哼一声,开口道:“叶公子有何指教?”

    只听得那声叶公子,叶离有些绷不住了,他道:“呵,叶公子。呵,我却是想不到冷面冷心的柳公子有一天也会动了情。你不是最讨厌这些权贵么?怎么,如今也学会攀高枝了?”

    柳筠衡冷笑,就算是打出了青门饮,还是这样不成气候。他没辩,也不想分辩。只是还未多沉默一会儿,又听叶离说话。

    “柳檀你清醒一点,你再怎样都是江湖之人。而他一个王爷,如今还是亲王,你们两个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叶离有些急,只是被自己硬生生的压抑着,硬生生的用了劝导的口气。

    “我的事,还轮不到叶公子来过问吧。”他看都没看叶离,出口的话在这柳絮和这朦胧的烟雨中,仿若一道冰冷的利箭刺入叶离的心脏。

    叶离在他身边毕竟还是待了那么多年,只是顿了顿,又开了口:“呵,柳公子的脾气果然分毫未改,可你知道麽,你这般下去,只会是一场空!景亲王虽说现在是一个王爷,以后呢?若是能登上皇位,你要去和他的三宫六院抢麽?若是登不上皇位,你随时可能跟着他送了命。”

    柳筠衡不得不承认叶离说的都是对的,只是那又如何?他最烦有人干涉自己的生活。

    看着宇文淇原去的方向,柳筠衡开口慢慢说道:“叶公子,前路如何,是柳某自己的事,无需叶公子为柳某操这份心。此一生不过求一份相守,又何必理会前路是否凶险?”

    “是么,求一份相守。我却不知,先时跟着公子多年,公子就一点不知我的心意么?”叶离有些难受,莫名的难受,说着,就把一直想问的话,问了出口。

    “你的一厢情愿为何要我成全?”

    你的一厢情愿为何要我成全。叶离怔住了,好半响,他苦笑了一下。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了不是吗?

    是么,原来,真是我的痴心妄想。柳檀,这戏里戏外,我竟是不知到底你是他的戏还是他是你的戏。

    “公子这话说的,还是那么伤人。公子,你就不怕你对他也是你的一厢情愿么?一个亡母身份都无法公开的王爷,就算如今是亲王又如何?”叶离看着他,两道目光直直的盯着。他有些没心没肺的笑着,说出的话早已不知分寸。

    柳筠衡收回自己的目光,却依旧没看他一眼。他道:“李叶,我先时说的话你若没忘,还请离开。若忘了,我今儿不介意对你说最后一遍。”

    李叶!他什么时候知道的?叶离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这样的柳筠衡,让他所有的勇气都变得不堪一击。

    他如何会忘了柳筠衡对他说的话,我留你三层内力,你此生不得再用青门饮的武功。还有,此生我都不想再见到你。

    他也记得,刚来柳筠衡身边时,柳筠衡对他说过。叶离,别逼我让你生不如死。

    只是这李叶之名,柳筠衡到底是何时知道的,他到底知道多少东西?

    “柳公子,何时知道的?”他的声音颤抖,问话时死死的盯住柳筠衡,整个人都有些开始发颤。

    柳筠衡能感觉到他在颤抖,可这与他何干?他道:“你来我身边第二天。云山城的人耗费心力安排了你在那鬼风谷,竟也不知自己的弟子会被青门饮带走。”

    “是啊,师父当年也不过是把我当做一个诱饵,却没想到让我入了这江湖中最神秘的虎穴。只是我不明白,为何公子知道了,还留我在身边那么多年?”叶离,不对,是李叶。李叶不甘心的问道。

    “不想你死。”柳筠衡慢慢的吐出四个字。

    可这四个字停在李叶的耳朵里,却成了最大的讽刺。末了,他心里也明了,柳筠衡说的不错,一直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看他的为人处世真的是一碗水能端的平。

    只是,若是这样,我宁愿当年不要遇上你。何必到了最后,一场空,空的只剩下行尸走肉。

    “既这样,柳公子,叶离欠你一命。有生之年,愿偿还。”叶离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灞桥,依旧是被烟雨飞絮笼罩着。或许情尽桥,真的不虚此名。可这情既已寄托,又如何收,如何尽?

    柳檀,我这一生,最幸的事情是遇上了你,最不幸的事情,也是遇上了你。只因我动了情,那么,我愿意自食苦果。

    情一片,幻出人天姻眷。但使有情终不变,定能偿夙愿。可若只是一厢情愿,逃不过南柯之梦一场空。

    柳公子,珍重。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叶子,还有戏份。→_→没打死,我是亲妈

    ☆、知法犯法

    宇文淇站在一株古柳下,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的面上一直洋溢着暖暖的笑。慢慢的只见一袭白衣向他走来,他越发笑的开怀。

    “怎么,这么快就说完了?”宇文淇含笑取下柳筠衡发冠周围的柳絮。

    柳筠衡点了点头,他道:“你若下回见了他,无视他就是。”

    “看来这是你都不想见的人,如何我还要去见他?”宇文淇笑道,“更何况,我又不认识。”

    柳筠衡也笑了:“倒也是。不过在这灞桥附近,看来还是你不认识的人多。”

    “毕竟这是你的地盘。”宇文淇话音刚落下,就有一道红色的身影闪过,很快又到了他们面前。

    是一个女子,红衣黑发,转身,是牛倾城。

    若是这位开口说好久不见,那还真是好久不见。

    “柳公子?哈,不想今日竟有幸再逢柳公子。”牛倾城是路过这里,只是瞧着有人便停了下来。不料这还撞个正着,碰到了柳筠衡。

    “牛小姐。”柳筠衡还是礼节性的点了点头。

    “一别多年,别来无恙?江湖皆传柳公子失踪了,今日倒是碰了个巧。”牛倾城笑道,她说着,看了看柳筠衡,又看了看宇文淇。

    牛倾城不认识官场中人,只是见得这人面生,不过她没敢多问,跟着柳筠衡在一起的人,谁知道会是怎样的人。

    “失踪?这话倒是说的奇,不过柳某的确好些年不问江湖之事。”柳筠衡点了点头。

    牛倾城露齿一笑,她那年和兄长大打一架,虽说后来把牛刀霜打的半死不活,却也因为这样牛倾城和弈虚门断绝关系。一个人,一把剑,从此开始江湖流浪。

    “柳公子,后会有期。”她说着,不待柳筠衡回应,就大步走了。牛倾城不敢回头,她不知道柳筠衡为何会出现在灞桥附近,只是这样的人,见了,不如不见。

    “怎么了?”柳筠衡见宇文淇一直沉默不语,笑着问他。

    宇文淇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口道:“我先时听人提起过这一带出过一些事,方才听你二人的话,想了些事。”

    “前几年是出了点事,不过我离开长安好些年,所以后来那些事情基本都是微烟和程风摆平的。”柳筠衡同他一道在河岸边走着。

    宇文淇忍不住笑了:“你这甩手掌柜做的,你都不怕么?只是你人安好,那就好。”

    “我能出什么事?”柳筠衡反问道。

    宇文淇摇了摇头,他对他指了指桥。“过去吧,方才没陪我走完的路,这下无人在了,陪我走一遭。”

    “走,是该好好的走一回。”柳筠衡含笑看着他。

    并肩而行,慢慢的走在桥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走过灞桥的时候,宇文淇忽然拉住柳筠衡的手。

    “随我回青门饮。”柳筠衡看了他一眼,吹了声哨子。

    “好。”宇文淇大致能猜到他要做什么。跟着他策马去了青门饮,果然,柳筠衡马上让人清点了所有在青门饮的人。

    微烟和娇画一脸惊异,如何就发了这么大的火?只是也没敢说话,默默的在一旁站着。

    “筠衡。”宇文淇挡在他面前,低声叫道。

    “内忧不解,后患无穷。”柳筠衡的口气冰冷,顿了顿,又看着他道,“若你不忍,我让人先带你回去。”

    宇文淇却冷笑了一下,他看着他道:“那我今日倒要看看,青门饮的掌门是如何处理内忧的。”

    他说完,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也不理柳筠衡,看着堂下匆匆忙忙来往的人。

    很快,大堂安静下来,程风带着人走了进来。

    微烟一见那人,立刻变了脸色。这人正是雨霖铃门下最得意之人雁飞。

    微烟气的整个人都在发抖,她们一早上接到影子的情报,就匆忙回了青门饮。影子的情报只两个字内奸,程风负责了所有的事情,其余人都在堂内等柳筠衡回来。

    柳筠衡的手指扣在椅子的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

    柳筠衡仿若未闻一字,依旧是敲着扶手。许久,他道:“青门饮的门规,你们,是不是都忘了?”他一字一顿的说着,看着堂下站着的跪着的。

    雁飞听他这话,心知已经无力挽回,轻叹了口气,抬头看着柳筠衡道:“公子,雁飞知错,愿受罚。”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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