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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节

    夏暮经年 作者:朵拉图的日出

    第8节

    “是我大意了,西枣一直说她能喝,我也以为没事的,可客人走后,我才发现出事了。”

    可惜没有,她没有听错,顾夏的解释让苏夕不得不承认现实。

    西枣说她自从从酒吧辞职后就戒酒了,她戒了八年的酒,八年里滴酒不沾,自己曾经连哄带骗的想用酒把以前的西枣找回来,但西枣从来没有接受过自己递过来的那怕是一杯酒。

    可,这样的西枣却可以为了那个叫顾夏的女人挡去别人送来的酒,轻易地,西枣就把守了八年的清规戒律破了,甚至她为了那个女人把酒水当成了清水,把勉强当成了坚强,她明知自己的胃本来就有患有旧疾的,却依旧为了那个女人伤了身子。

    为什么,她要这样拼命?

    为什么!

    ☆、第三十六章

    刺眼的白光肆虐着房间的深处,惺忪的眼睛被挣扎几次无法睁开,光线的刺激让血丝蔓延的眼眸泛起一层水汽,西枣想伸手挡光,只是刚抬手,手背好像被是被针管用力拉扯一样,瞬间的刺痛感让她不得不放下抬起的手,周围充斥着消毒水难闻的异味,浓重得让西枣的胃一阵翻滚,终于,所有迟钝的感官从昏睡中苏醒,空荡荡的胃部愈加清晰的灼烈痛感让躺着病床上的人不禁呻、吟,她忍不住紧紧抓住右手温热的柔软,好像她的手一直是被人握着的。

    “醒了吗?”

    压在苍白的床单上的脑袋慌忙抬起,声音里都是疲惫与倦累,沉睡中的顾夏被西枣用力的抓握疼醒了。

    “胃,好疼。”

    西枣的鼻翼两侧隆起了许多皱褶,她感觉自己此时扭曲的脸一定很难看。

    “医生说接下来几天都会疼一些,你得忍忍。”

    顾夏笑得有些勉强,她想安慰西枣,可她不知道怎么安慰,毕竟身体的疼痛根本不是三言两语的安慰就可以消除的,她只能双手握住西枣抓住她手,这大概是她能做的唯一一件有用的事。

    “我……怎么了?”

    床上的人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昨天晚上喝酒喝到吐出血了,医生说是幸好不是胃穿孔,你怎么这么拼命,我拦都拦不住,以为酒精是水啊,怎么这么傻呢!”

    顾夏苦着脸,忍不住伸出手狠狠戳了戳西枣不中用的脑袋瓜子。

    关于昨晚的的记忆碎片在顾夏的责备中从西枣的脑海里飞驰而过,她好像记起了些什么,她喝酒了,喝了很多很多。

    起初她是在帮顾夏挡酒,因为她实在看不过桌上酒过三巡的男人豪情冲天的拼酒讲情谊,那架势就好像你若不喝就是不给情面似的,可顾夏再怎么能喝,她也是女人啊,西枣气得直接夺过顾夏手中的满杯酒,一口干尽,接着全桌敬酒回酒的标靶由顾夏变成了西枣,或许,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人喝酒可以喝得如此豪猛,甚至在饭局结束的时候,意犹未尽的李总酒桌上还要与西枣打赌,他说,如果西枣还能干掉一瓶白的,他保证以后公司所有的项目都只会找uci负责,西枣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就接下了李总的赌约,但她记得她真的赢了,甚至喝完之后,她还强行带走她还算清醒的意识,与李总一行人握手,恭维,道别。可就在酒店门口,清凉的晚风阵阵,推搡着她单薄的身子,压制许久的醉意蓬勃上涌,身体里绷紧的弦啪的一声绷断了,整个世界突然间天旋地转,要不是顾夏搀扶着赶紧寻到酒店的女厕,她真的会在大街上吐得一塌糊涂。

    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西枣就再也没有印象了,她断片了,她唯一还能搜索到的最后记忆是,她好像跪在马桶旁说了一句话,她说,幸好,李总走了。

    “值得…我拿回一个大单子。”

    西枣一脸无谓,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你疯啦,是你的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西枣的态度实在是让顾夏生气了,她忍不住朝西枣低声吼道。

    “为了uci,你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拼命,为什么我就不行,你看你把胃都喝出毛病了,你不能再喝了。”

    “可你的胃比我还要糟糕!”

    “没事,我能喝。”

    “还逞能!”

    靠在床头的人面色苍白的看着顾夏,没有再说话,而是缓缓地下了沉重的头,顾夏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好像过重了,她瞬间想开口补救,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可就在她慌忙措辞想要弥补过失的时候,床上的人突然说话了。

    “这样的应酬应该很多吧,顾夏?”

    西枣靠在床头,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变了,变得微颤细弱,顾夏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这样问。

    “嗯?”

    “我…一直以来,是我太自私了,对不起,以前这样场合都是你一个人承受,以后,我陪你一起去。”

    一直低下的头终于抬起,顾夏看到西枣抿着颤抖的嘴巴,她的眼睛红了,豆大的泪从她的眼眶滚落,沾湿了她下垂的嘴角。

    顾夏怔住了。

    西枣,她是在为自己哭么?

    “谢谢。”

    顾夏俯过身子,用手轻轻摩挲着西枣湿润的脸庞,在那双泪眼婆娑的眸光里她看到她样子,认真而温柔,她笑了。

    快中午的时候,苏夕和周黍来了,两个人在西枣的床头坐了很久,周黍絮絮叨叨的责备,苏夕基本没说什么,因为好像那些能说的都被周黍讲完了。期间,西枣不知道顾夏去了哪里,或许,顾夏的男朋友来接她吃饭了吧。

    “西枣,西枣?”

    她又走神了,苏夕叹了口气。

    “嗯?”

    “吃些粥吧,黍刚从家里熬好带过来的。”

    “不想吃,胃疼。”

    西枣摇摇头,表示拒绝。

    “好歹吃几口,都这个点了,你还什么都没吃,不吃粥的话,要不吃苹果?”

    在一旁的周黍一直严肃的表情瞬间软下来,他晃了晃手中刚削好的苹果,又劝道。

    西枣依旧摇头。

    “我得找医生问问,你不能总不吃饭吧。”

    周黍说完变急匆匆的向外走,留下来的两个人却一直沉默。

    最后,看着床上心不在焉的西枣苏夕还是忍不住没好气的问了她憋了一上午的问题。

    “你不是说不喝酒吗,为什么要把自己喝成这副模样!”

    “周黍为什么会来?你明知道我不讨厌三个人这样见面的。”

    一直在玩手指的西枣终于抬头,她没有回答苏夕的问题,而她所问的另一个问题却让苏夕不知道怎么回答。

    “黍,他想来看你…他也是为你好啊……”

    “那你有为我好过吗!”

    西枣忍不住朝苏夕大吼道,可身体一旦用力,胃就变得钻心的疼,她觉得好委屈,委屈苏夕的无动于衷,委屈苏夕对周黍对言听计从,委屈苏夕居然还觉得受委屈的人是她自己。

    “为什么,从进门到现在你一句话都不说,让周黍来照顾我你很开心是吗!现在是我是他的妻子,还是你是他的妻子,你到是说话啊!”

    每次深呼吸,西枣的胃就好像是被人捅上一刀,可她还是强迫自己生咽下喉咙里的强烈的酸楚感,她不能让眼眶里的眼泪落下来,待会周黍就回来了。

    一直以来对自己言听计从的西枣到哪里去了,为什么变得如此咄咄逼人,苏夕看着西枣脸上的讽刺,她无法不生气,她回嘴反击道。

    “西枣,你不要这样无理取闹好不好!你以为就你委屈吗!”

    “我无理取闹!”

    一颗颗冰冷的汗水从西枣的青筋显露的额间淌下,她觉得此时的心比她的胃更疼。

    “苏夕,你觉得我们可以一辈子这样走下去,是吗?到底,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以后?”

    西枣无法抑制自己,她到底还是问了,现在,她迫切想知道答案。

    “我……”

    咔——

    房门的金属手柄被握住,扭转,放开,房门在下一刻被匆忙的打开,周黍回来了。

    西枣,还是没有找到她的答案。

    苏夕和她,两个人不欢而散,两个人在周黍回来后,又陷入了沉默,周黍丝毫没有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的微妙气氛,只是变得越来越着急,可又无可奈何,他把医生所说的话如数转告西枣,他说胃疼也得忍忍,但不能空腹,饭必须得咽下去,但西枣还是老样子,不肯就范,最后周黍竟然端起碗,将勺子送到西枣嘴边,他说,如果你不把这样碗粥喝了,我就不去上班了,大家就坐在这里等到你把粥喝完为止。

    周黍的举动着实把西枣吓傻了,她慌忙把勺子接过来,故作镇定的一勺勺的把碗里的粥吃尽,她自然是不会让周黍喂她的,可即使这样,她也不敢回过头去看苏夕此时此刻的表情,不用看她也知道那张脸上的神情已经不一样了。

    那一碗粥从吃完再到周黍离去,中间只隔了半个小时,可西枣却觉得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她从来没有觉得时间如此难捱过,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场煎熬。

    终于,周黍走了,苏夕也跟着走了。

    临走前,她只是和西枣说了一句话,她说,我们都需要静一静,好好想想。

    想想,是啊,西枣一直在想,她想要不就随了苏夕的愿,将所有的牵强一直维持下去了,或许,真的,真的到了某一天牵强也会变成平常,不可能也变成了可能,只要她们还能够在一起,到最后大家都会习以为常的,西枣这样想,她也这样做了,她尝试过,可直到今天,她发现原来她还是接受不了,她不是苏夕,她不想要一份望不到头的爱情,放手吗,西枣一定会不舍得吧,她已经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了,若就此终止,她又如何能安放那些月里颠沛流离的心境,之前的路她算是白走了吗,她不甘心啊!而错过了这一段感情,她是否还有能力敞开心扉,而前方还会有谁在等候呢?

    下午三点,顾夏重新出现在病院,她敲了敲病门的门,没有人回应,只好推门进入,房间深处,她看到那个人靠在床头,抬着头望着窗风拂过,时而飞扬,时而飘落的白色窗帘,单薄的帘布之间或宽或窄的空隙里,盛夏的阳光涌入,在那张青苍瘦弱的脸上留下光影斑驳的痕迹,随风浮动的发丝和那个人的迷惘的思绪一起游离在空气中,顾夏站在门口望着床头的人,许久,到底还是进去了,她没有打扰,而是陪着呆坐了一整个下午。

    “已经五点了吗?”

    不知何时,床上的人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低声惊叹。

    “饿了吗?我陪你去吃饭。”

    顾夏从膝盖上的书中抬起头,她伸了个懒腰,微笑着问道。

    “嗯。”

    西枣深呼吸一下,想下床活动,可当她看到顾夏收拾床头柜上的杂物,那个低头忙碌的背影忽然让她想起了什么,便随口一问。

    “可你要陪我吃饭,那你男朋友怎么办?”

    “已经分手了,我们。”

    顾夏转过身,笑了笑说道。

    ☆、第三十七章

    其实,只要苏夕的一通电话,两个人的冷战就会如期结束,那次香港机场快线列车里的情景又一次在上海街头重现,西枣还是会选择妥协。

    两个人和好如初了,是吗?

    “和好”,是的,“如初”,不一定了。

    八月的开端,西枣的心就如同盛夏燥热的天气一样糟糕,每日黄昏时分,夜幕降临晚上,窗外的知了开始成群结党的趴在枝头欢声叫唤,就像厂房里整日轰鸣震动的老式机器,噪音时而强,时而弱,可叫嚣却不曾停止过,直至深夜凌晨。西枣已经烦躁得好几天没有安睡过,不只是因为窗外的知了,还是因为最近生活里明显的异样。

    西枣和苏夕的确是和好了,可接下来的相处让西枣无法适从,周黍的影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混迹于西枣生活的各个角落,西枣与苏夕独处的时候少了,去周黍家里做客的次数却变得越来越多,西枣不想去只好以工作忙为借口,周黍亲自的邀请不成只好拜托苏夕,三两次下来,西枣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赴去约,三个人看起来其乐融融的景象,让西枣无比隔应,可苏夕居然没有任何作为,甚至于她的放纵,让周黍更加为所欲为,他甚至好一周几次单独约西枣出去吃饭,以工作的名义,或者以私人的名义,苏夕是不是觉得他们的共处没有丝毫威胁性,是不是她已经笃定了无论周黍再怎么暧昧也不会出格,而西枣更不会从她那里把周黍夺走。

    或许,苏夕已经胜券在握了,因为好像那些她所得到的,将要得到的,还没有得到的都逃不出她手掌心。

    可为什么西枣会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她觉得她们之间感情的保质期是不是已经临近了,现实中的一切都是如此和谐,温馨,融洽,看似美满,可又让人心生迥异。西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觉,可这样的感觉却在时间的行走中变得越发强烈,直到某一天夜里,她发现她自己其实并不是在杞人忧天。

    八月十四号晚上十点,手机开始震动,是周黍打来的电话,她犹豫片刻没有接,周黍很少在这个时间给她打电话,而且她也不想这个时候外出,只好装作没有听见,可手机那端的人却没人打算就此放过她,手机一遍又一遍的扭动着身躯,把西枣弄得心慌意乱,最后她不得不按下接听键。

    “喂。”

    “西枣,你在哪啊?”

    手机那头的人好像醉了,混沌的声音还混杂着类似ktv包房里的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在家呢,刚洗澡出来,怎么了?”

    西枣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能不能出来陪陪我。”

    周黍拖着迷糊的嗓音大声喊道。

    “可我已经洗澡……”

    西枣叹了口气,她实在不想去。

    “我今天心情不好,出来陪我坐会儿。”

    周黍的声音变得更加沮丧,西枣突然有些不忍了。

    “苏夕呢?”

    “在家,我告诉她我今晚应酬去了,不想让她担心。”

    “好好,我现在过去,你等等。”

    不去也得去了,周黍这个样子,西枣怕他醉倒在ktv,独自过一宿,而且周黍的酒量根本不行,也不能让他一个人开车回家,苏夕,西枣又不能告诉她,想来想去,西枣还是简单收拾一下,出门了。

    赶到包房里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昏暗封闭的房间飘散着浓烈的酒味,西枣看了看混乱不堪茶几,上面到处都是跌倒的空酒瓶,湿漉漉的爆米花,还要破碎的果盘,而周黍居然还靠着039;沙发上拿着酒品一口口的望喉咙里灌酒。

    “别喝了!”

    西枣冲上前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瓶,朝他大吼道。

    “你来啦!”周黍红光满面的一把将西枣拉近,开始没完没了的说话。“你还记得当初我和你,还有梦时,三个人在学校外面……ktv通宵,然后我也喝了好多酒……说了要唱歌给你听的,最后……没唱成,今晚我就……唱,唱歌给你听!”

    边嚷嚷,周黍边伸出手胡乱摸索着茶几上不知放到哪去的话筒,西枣连忙伸出手制止。

    “不用不用,你醉了,我扶你回去吧。”

    “不用,我没……没有醉!”

    周黍一把挣开了西枣想要搀扶他的手,坐着沙发上搓揉着通红的脸颊,突然沉默了,这下,西枣也没辙了,只好陪周黍继续坐着。

    “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喝这么多吗?”

    周黍呵呵的笑了,他的头一直低着,可说话却变得流畅起来,西枣以为他清醒了。

    “嗯?”

    “因为梦时那天晚上和我说她喜欢你,我不信,可她偏说她对你有好感,我怎么可能争不过一个女人,她就和我顶嘴,还拿微信给我看说她告白的证据,气不过我就喝酒,喝了好多酒,直到你过来……”

    “谁叫你吓唬她说你要泡她,两个人一前后给我发微信跟催命似的,我还以为你们出事了呢,她又不喜欢你,只能拿我当挡箭牌,对啊,当时,还记得你站在马路牙子上怎么拉都拉不走,最后弄得我们连寝室都回不去了,我和梦时只好把你拉到ktv凑合一晚,没想到你竟然吐得一塌糊涂,还能躺着沙发睡得跟猪似的,你知不知道当时我和梦时聊了一整晚,都在笑话你吗?”

    西枣忍不住推了推一脸沮丧的周黍,大笑起来,她居然还记得,差不多十年了。

    “对啊,第二天早上我们仨还跑去看海边日出来着,现在想一想好像都还是昨天的事情,可是多少个年头已经过去了。”

    周黍的大笑也渐渐变成苦笑,他又拿去桌上的酒继续喝下去,这次西枣没有阻止他。

    “当时,大家还……在一起,每天都可以见到你,多好……为什么当初……不懂得不好好珍惜!”

    一瓶酒很快就被周黍喝完,他继续又打开下一瓶,西枣想制止,可伸出去的手还是缩回来了。

    “现在我们不是经常见面吗,有什么好遗憾的。”

    西枣尴尬的笑了笑,周黍的话指向性太过明显,她只能含糊其辞。

    “很快,我们……我和我就不能像现在这样经常见面了。”

    “为什么?”

    西枣不明白周黍话里的意思。

    “10月,我申请去纽约工作,你知道公司刚在那里成立分公司,到时,回国的机会就少了。”

    周黍长叹一气,双手展开靠在沙发上一脸失落,可本是迷糊不清的言语却在此刻变得冷静,清晰。

    “苏夕呢!”

    西枣心里一惊,她好像已经从周黍的叙述中得到了答案,可她还是想从周黍那里证实。

    “我想带她一起过去,我知道……她一直对我不满意,不满意我因为工作……到处应酬,不满意我因为工作没时间陪她和孩子,我总是达不到她所期望的,可我只有做得更好,才能……才能给她想要的,我也想给童童一个更好的环境,可一旦……我们都走了,以后大家见面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我舍不得。”

    周黍垂头丧气地拼命灌酒,一瓶接着一瓶,可西枣已经没有精力去阻止了。

    “苏夕,她早就知道了!”

    “夕还在犹豫,因为她说她也舍不得你。”

    “犹豫……”

    周黍的解释让西枣觉得讽刺,是不是从头到尾,她一直都是那个蒙在鼓里的傻瓜,苏夕早就知道了,为什么她不告诉自己!

    接下来的时间,周黍一直在说话,声音时起时落,可大多被包房里一曲又一曲无人歌唱的金曲原声淹没,他好像在回忆,回忆那些他们还在酒吧里的日子,旧话重提,一桩一件被叙述了无数次,西枣不知道被反反复复提起的往事,为什么每一次周黍都会不厌其烦地叙述,兴致勃勃,难道他不会觉得厌倦吗?反正,西枣已经听厌了,烦了,或许对于他来说,那是一段美好的时光,可对于西枣,永远不是。

    包房里,又送进了12瓶啤酒,周黍一直在喝,一直在说,而西枣只是坐在他的旁边,安安静静地陪着他,她没有阻止周黍的酗酒无度,也没有在听身旁人没完没了的,手舞足蹈的絮叨,因为她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个嘈杂的空间里了,周围胡乱含糊的言语,周黍突然的拍桌惊起,俗气的大众情歌,一切都是乌烟瘴气,可西枣为什么什么都听不到,就好像她在看一出乌龙的无声剧,剧里夸张的动作,神情,口型被一点点放慢,本是滑稽无比的画面,为什么西枣却只能感受到一种浓重的悲哀,这种悲哀只因一人而起。

    苏夕,是时候该给她一个答案,一个拖欠了许久的答案。

    以前,西枣觉得答案,不要也罢,既然苏夕还没有想明白,那就不要强人所难了,因为,西枣告诉自己,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勉强。

    现在,西枣已经不在乎答案的内容是好是坏,她只想要苏夕亲自回答,只要苏夕可以做下决断,那就够了,西枣只想弄明白一些事情。

    凌晨一点一刻,意料之中,西枣接到了苏夕的来电。

    她问,黍是不是和她在一起。

    “嗯,他喝醉了。”

    西枣看了看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的周黍,紧攥着腿上皱巴巴的裙褶,平静地回答道。

    “那,我过去接他回家吧。”

    “不用,我送他回去,我没有喝酒。”

    凌晨时分,大街上已经空无一人,西枣搀扶着摇摇晃晃的周黍吃力地从ktv里走出来,周黍已经在厕所里吐了几次,意识也多少有些恢复,可依旧把身体大部分的重量都压在搀扶着他的人的身上,他不是不想起来,而是他舍不得起来,从来无法靠近的距离,在此时此刻被拉近,很近,变得亲近。

    或许这一次的靠近,也是最后一次了。

    从离开ktv至到达停车泊位,短短几十来米的距离,西枣花了几乎十分钟,当她气喘吁吁地放开周黍,低头想从包里拿出车钥匙的时候,靠在车窗旁本是熏醉的周黍突然用力的把她拉近。瞬间她跌入一个炙热而充满浑浊酒气的男人怀抱。

    “如果…如果当初我能早一两年遇到你,而不是等到毕业,你……是不是,你就会接受我了。”

    西枣笑了笑,她像哥们一样拍了拍周黍耷拉的肩膀,又如当初那般,抽身而退,轻轻的,不留一丝痕迹。

    “你喝醉了。”

    ☆、第三十八章

    深沉的夜里,柏油马路空旷,来往车辆廖廖无几,所有的街道都好像睡着了,少有声音,通明的路灯还在强撑精神,坚持作业,夜间行走的物流货车,碾压着被路灯照得明黄的路面,留下一道道长方形的黑色影子,发出笨重的嘶吼声。

    一辆深蓝色的jeep穿过前方巨大的货车阴影,消失在前方十字路口的右端。

    依旧是熟悉无比的路线,依旧是凌晨时分,依旧是同一个目的地,依旧是送一个醉酒的人归家。

    只是这一次,时间不同,醉酒的人也不同了。

    五月的苏夕,女人,八月的周黍,男人。

    两个人都与西枣有关,微妙而隐秘的关联着。

    上一次是一切的开始,这一次会不会就结束了呢?

    不到四个月,时间真的好短,但,短或许也有短的好处。

    凌晨两点,在死寂昏沉的小花园外,西枣把酒醉得无法行走的周黍交付于匆匆迎面而来的苏夕,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异样,没有埋怨周黍的不懂归家,没有厌恶周黍的酗酒,更没有猜忌两个人不适时宜的单独共处,西枣看到更多的是心疼,对丈夫的心疼,苏夕什么都没有问,她只是转过头对西枣说了一句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话。

    “跟我们进去吧。”

    苏夕搀扶着笨重的周黍向家门走去,看得出来她有些吃力,西枣咬咬牙,站在原地,始终没有再往前走一步,是的,她不想上前帮忙。

    “不了,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那,路上小心,明天再联系。”

    说这句话的时候,苏夕没有回头,西枣只得到了一个背影,一句告别,与往常无异,平和而亲切,苏夕以为明天,还会是又一个太阳照常升起的日子,什么都没变,一切照旧。

    西枣没有留指甲,可为什么她还是感觉攥紧的拳头里,磨平的指甲边缘已经把手心挤压破了,割裂的疼痛,压制不住心头苍凉的怒气,西枣觉得她再也无法克制。

    “苏夕,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吗?”

    她对着远去的背影冷冷的喊了一声,她很好奇那个人回头是怎样的神情,她十分想看到。

    想看,她的确看到,可看到了又能怎样,难道她可以从那副惊惶失色的面容中得到快感,得到满足?

    到头来还不是自作虐,伤的还是自己。

    苏夕的动作,苏夕的神情,又一次刺痛了西枣的在滴血的心脏,第一时间里,苏夕下意识选择对视的人不是西枣,而是她身旁意识不清的周黍,可惜周黍没有能力察觉到苏夕此时此刻的惊慌失措。

    苏夕终于回过头,惊诧而急迫,可她却将声音压得好低好低,她竟然在哀求。

    “明天,明天好吗,西枣,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好。”

    看来她是在强人所难了,西枣苦笑地松开握紧的拳头,转身匆匆离去。

    明天,明天是吗,好,她可以等。

    但,西枣相信的坦诚相对并没有如期而至,苏夕将时间一拖再拖,今天不行,明天没空,后天吗?后天也不知道忙不忙,直到后来,西枣忍不住朝手机那边的含糊其辞大声吼叫。

    她说,如果你不愿意谈的话,那以后我们就无需再见了!

    苏夕终于慌了,因为西枣从来没有这样对她说话过,西枣从来不会吼人的,即使两个人之间有冲突,西枣也不会与人直接起争执,因为刚认识西枣的时候,她就说过,自己从来没有与谁红过脸,因为她不喜欢吵架,苏夕又问西枣,难道她就没有为某些事情生气过,西枣说,很多事忍一忍就过去了。

    是啊,她认识的西枣总是谦卑温顺,不懂拒绝,喜欢息事宁人。

    可这回,不一样了。

    西枣的强硬,愤懑,决绝,第一次真正的因为某个人变得针对,变得具体,她下了最后通牒。

    直到现在,苏夕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她从来以为问题可是以拖延的,因为每次西枣都会默许,因为就算她们在冷战,她们闹矛盾,只要苏夕的一通电话,一切都会恢复原样,西枣的要求只会越来越少,以至于她以为将来移民美国的问题是可以解决的,只要她能找到办法,两全的办法。

    可她还在找啊,为什么西枣要这么着急,非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而她又能解释些什么呢!

    8月25日,苏夕到底还是答应了西枣,两人始终要面对现实的,解释,苏夕仍旧没找到,答案,或许她可以给。

    这天不是周末,苏夕选择晚上出来与西枣见面,她这样做是有理由的,若是自己给不了西枣想要的答案,或者,她更本就回答不上来,她可以有借口逃避,家里有童童,还要黍,她必须回家。

    周三,晚上临近九点的时间,咖啡店里的客人三三两两,不算多,多在低声交谈,没有谁会注意到茂密盆栽植物后面的一处隐蔽角落里两个安静的女人。幽暗的一角,两个人坐在,隔着五十公分的高脚台,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就这样坐着,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在死命的沉默也该告一段落,两个人继续这样沉默着,继续这样坐着,该有人打破这样的沉默呀,一定要有人打破,但不会是苏夕。

    “苏夕。”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低着头握着白色杯身的人喊了她的名字。

    “嗯?”

    苏夕的心里断了一个节拍,她突然变得有些紧张,一时间忘了呼吸。

    “我们还能往下走多久?”

    西枣抬起头,她这句话想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一句问话,因为即使她抬起了头,苏夕还是找不到她眼里的焦距,空洞洞得好像是没了灵魂。

    “只要你没有变,我们就会一直走下去。”

    苏夕说的是真话,这也是她的答案,可她不知道这样的答案是不是西枣想要的。

    “是吗,那,你变了吗?”

    西枣笑了笑,苏夕看到了那双眼眸里终于出现了她的影子,她捏紧的心不知为何松下来了。

    “对你,我没有变过。”

    苏夕回答,的确她从来没有变过,从前,现在,甚至将来,她对西枣感情依旧保留在最初模样,最美好的模样,只不过曾经朦胧的情感变得明朗,但有些东西一直都在那里,不增不减。

    “是啊,你从来没有变过,是我变了。”

    西枣的自嘲让苏夕无法接话,她很想说西枣你没有错,只要你还是你,原先的那个你,我们就还是我们,可到底又是谁的错才演变如今这样的局面的呢?

    “去美国的事,为什么你要瞒着我?”

    西枣到底还是问了。

    “我不一定去啊,或许我会留下来,留下来陪你,你知道我也舍不得你呀!”

    苏夕着急的为自己辩解,可为什么自己越是解释越是心虚呢。

    “是吗!你真的愿意留下来不走吗,那,周黍呢?”

    舍不得,或许苏夕更舍不得周黍吧,苏夕为什么要这样慌张,像是做了某件对不起西枣的亏心事一样,是因为苏夕的心里已经有选择了,是吧,可她却一直不愿意承认。

    “就算……就算我过去,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还是可以回来看你呀,我们还是可以和从前一样……”

    “不一样了!”

    西枣的嘲讽打断了苏夕的话语,而她脸上的冷笑刺痛了苏夕的心。

    “我还是爱你的啊,你同样也是爱着我的,为什么不一样!”

    “你的爱真的好自私,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或许从头到尾你想的都只有你自己!”

    爱,是博爱吧,苏夕的心可以分给很多人,而苏夕给她的爱永远不会是完整的,西枣只能得到其中的三分之一,或许更少,因为得到分量最重的那一部分的永远都是留给男人的,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什么都没变过。

    “我自私!”苏夕不可自信的反驳道,“我自私,可以无视黍三天两头去找你!我自私,可以接受黍对你的念念不忘!我自私,可以容忍黍对你好,对你事事上心,你知不知道他从来没有这样对过我!”

    “噢!是我自私了,你大度,我不能体恤你的用心良苦,你的委屈是吗!”

    “我们三个人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我不在乎周黍喜欢你,为什么你就不能呢!”

    “你不在乎,我在乎!”

    “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在一起啊,我们可以经常见面,三个人和以前一样好,不好吗!”

    西枣不想再听下去了,她只想问清楚一件事,只有苏夕能够答应,她可以赌上她的所有。

    “你想跟我走吗?如果你愿意,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我可以放弃这里的生活,带你去另一个地方,周黍能给你的,我也可以!”

    苏夕吃惊的看着眼前的西枣,她沉默了,沉默了好久。

    “我……你知道童童还小,等她长大了……”

    “到底…你还是离不开周黍,那我呢,我还有等你多久,是一辈子吗?”

    心就好像被冷水浇透了,她还是不愿意跟自己走,还是自己太天真了,西枣低下头,看着杯里早已冷掉的棕色液体,苦笑地自问自答。

    “现在这样不就很好吗!什么都没有变,我们知道两个人心里都有对方,彼此相爱,彼此挂念,这样就够了!”

    为什么,为什么西枣总是这样,永远得不到满足,她也有家庭啊,为什么西枣就不考虑她的处境呢,两个人相互喜欢,可以像情侣一样做着情侣应该做的事,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西枣的愿望太过理想化,世间哪有这么多十全十美,知足不好吗?

    “可我拥有不了你啊,对!”西枣自嘲的笑了,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对,是我奢望了,苏夕,我为难你了,我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能做,所有我只能抱着幻想一直等下去是吗?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喜欢上别人,如果有一天我等不下去了,我就不会再等了。”

    “不会的,你不会这样的!”

    苏夕想都没有想直接否定了西枣的假设。

    “为什么?”

    不会,可笑的词,西枣不知苏夕的自信从何而来。

    “你的心里已经装不下别人了,要不然过去的八年里,你就不会选择一直一个人。”

    “我离不开你,你已经笃定了,是吗?”

    “嗯。”

    深呼吸,再深呼吸,围绕在两个人之间凝滞的气氛突然散去,西枣僵硬的表情变得柔和,向下弯曲的嘴角也微微上扬起来,她变得平静,就像刚刚那场悲伤的谈话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可她又低下头,她笑着说。

    “人心思变,我从未猜不透你的心,你怎么就能肯定我的心就会永远不变呢,或许,某一天里,我真的会放手。”

    ☆、第三十九章

    夜晚十一点,街角的咖啡店里,灯光一盏一盏的暗下,橘黄色的灯光被昏黑吞没,沉寂与旷然的气息在空荡荡的室内回荡开来,本不是周末,今天店里的客人不算多,十点的时候,客人和店员差不多都走光了,店里的老板独自一人站在柜台里擦拭咖啡杯上的残留的水渍,他没有回家,因为店里还有一位客人,坐着心叶藤后面的沙发上,她续点了好几杯咖啡,似乎像是不愿回家,一个人靠着沙发背上,发呆,凝神。咖啡店的主人不愿上前打扰,打算陪着那位客人,直到她起身离去,只是当他把手头的收拾的工作都做完,客人也还是没有走的意思,他想,或许关上几盏明灯,客人就会察觉到什么,因为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可,西区的壁灯几乎都暗下,那位客人依旧不为所动,老板叹了口气,只好打算上前询问。

    “不好意思,店里快要打烊了,您看客人您……”

    “是吗,对不起,我不知道已经这个点了,麻烦到你了。”

    沙发上的客人回过神来,又急忙低头看了看手表,然后慌张无措的拿去身旁的包站起身子,对他一个劲的道歉后,留下了钱,匆匆离去。

    “诶,钱给多了,等等!”

    客人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呼喊而停下脚步,大门一阵风吹过,敲打着挂在入口处风铃,清脆的海贝壳叮当作响,老板握着手里的钱,望着出入口处的玻璃门笨拙地摇摆,直至停下,他有些意外。

    那位客人哭了吗?还是,他看错了。

    苏夕还是走了,二十一点的时候,她说童童还有黍还在家里等她回去,自己不能在外面待太晚,西枣依旧和平常一样,起身道别,平静而亲善,她说路上小心。

    可所有的平静与亲善都是一副套在她脸上的面具,当苏夕的背影消失在咖啡馆的门口,她终于伪装不下去了,在与苏夕交谈的时间里,西枣即使伤心,即使难过,她的眼睛都是干燥的,像是干涸的河床,她没有哭的欲望,但为什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眼角的干涸突然变成了湿润,泪水毫无征兆的滚落而至,沾湿了她的脸庞,哭花了她的妆容,她又一次落泪了,还是为了那个人。

    西枣承认自己曾经是一个爱哭鬼,但那都是儿时的事情了,只要父母稍微吼一句,她的眼眶就会红起来,或者,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只要父母归家晚了,她趴在窗台上看着楼下的没有任何响动的车库,任由泪花在在眼眶里打转,甚至有一次夜深人静里,西枣还躲在被窝里偷偷的抹眼泪,身旁睡着的母亲被她的动静惊醒,便问她怎么了,西枣还记得她哇地一声大哭了,西枣说,如果以后妈妈去世了,她该怎么办?现在回想起来,西枣都觉得自己怎么会这么傻,在那么小的年纪就开始担忧以后的事情,以后,她也已经长大了,没有什么该怎么办,甚至她还会怀疑,某一天,当自己真正站母亲的葬礼上的时候,她还会不会像儿时那样痛声哭泣。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爱哭鬼了,一向多愁善感的她不知从时候开始变得冷淡,冷漠,不悲不喜,她学会把心事藏在心底,不再向外显露,时间把她的身高拉长,也把她的眼泪收走了,她哭的次数越来越少,少到有一天,西枣终于发觉,原来眼泪,她已经不知道为何物了。

    可为什么遇到苏夕,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她又变回了以前那个她,那个爱哭鬼,和苏夕在一起的日子里,她哭泣的次数连她自己都数不过来,因为她哭,痛哭,哽咽,抽泣,低泣,太多太多,多到她已经记不起自己到底哭了多少回了。为什么自己会变得这样脆弱,脆弱得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做作,恶心!

    从咖啡馆出来,西枣的状态一直是懵懵懂懂的,她不知道她要归向何处,只能任由自己的脚步拖着她往前走,泪,在路途中已经干了,她好累,她要去哪里?

    当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小区,当她站在住宅楼的入口,当她抬起头试图寻找自家的窗台,她突然笑了,笑出了声,家,那只不过是一间空荡荡的房子罢了,她不想回去。

    西枣买了好多听啤酒,她离开了小区,坐着街心花园的马路牙的路灯下,看着偶尔飞驰而过的轿车发呆,凌晨的时间,街上的车辆少有通行,更不见人影,只有三两盏旧欧式路灯在冰凉的路面上撒些淡淡的明黄色,时不时一两只老鼠明目张胆地从花园一旁的葱郁植被丛中飞窜出来,低伏着敏捷的身躯,迅速穿过空旷的街道,消失在马路对面的绿色的草坪中。

    鼠,西枣将手中的空易拉罐捏得死死的,她想起了什么,还是苏夕,还是以前破碎的记忆,只是旧时光因为一只微小生物的牵引而重新倒流回转,八年前因不愿记起而变得模糊不清的记忆片段在那一瞬间开始飞快的拼凑,所有往昔的细节不断堆积涌现,变得新鲜而生动,又杂乱无章。可西枣还是找到了部分完整的记忆拼图,因为她突然记起了她当初宣布放弃那个人的原因。

    八年前,还在酒吧里打工的西枣拿着扫帚站在吧台阴暗的角落,看着一个叫做大山的男人拎着手里垂死挣扎的幼鼠,嘻嘻哈哈的追着尖叫躲避的苏夕在酒吧里四处打闹嬉戏,那时的西枣就已经看出了些什么。

    大山,那个外国男人,因为他,一直在犹豫不决是否该放手的西枣终于选择放弃了那时的苏夕。大山的模样西枣已经记不清了,而两个人也从来没有熟悉过,少有交集,或许就来是普通朋友这样的关系,西枣也不愿承认,但西枣却与这个与她并不熟悉的异国男人,两度亲近过。肮脏昏暗的小酒吧,在一间封闭而狭窄的杂物房里,两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西枣丧失所有的印象,因为她喝醉了,断片了。年轻时的不羁与幼稚让西枣做过许多疯狂的傻事,大山永远属于她疯狂记忆里的禁区,即使他们从没有越过雷池,但这并不妨碍她把有关于那个男人所有的回忆封锁起来,她真的不敢碰,那是一处一触即伤的荆棘丛林。

    西枣的脆弱不是因为她与大山曾有过亲密的接触,而因为她不想承认那个人是某段感情的终结者。

    她知道自己并不喜欢大山。可她不喜欢,并不代表苏夕不喜欢,苏夕曾与她说过自己是不会与大山交往的,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个人越走越近,可西枣一直视而不见,即使她对苏夕的失望一直在积压,积压到某一天她无法承受,辞去了酒吧的工作,她也从未相信苏夕会与大山在一起,因为大山只不过是一个混迹酒吧夜场的花花浪子,她宁愿看着苏夕选择周黍,也不愿意相信她牵起大山伸来的手。可现实很多时候都在与自己的自以为是作对,老天就是喜欢玩弄各种把戏,噩梦总会成真,即使祈祷千万次,不该,不愿发生的还是会发生,而那些你越想得到的越是得不到,永远得不到。

    就在西枣辞去酒吧的三个月后,某次苏夕的友人无意在饭桌上随意的问了西枣一句,西枣,你知道苏夕和大山已经同居了吗?

    “是吗,我不知道,她从来没有和我说过。”

    低头吃饭的西枣下意识地抬起头来,但又很快低下头去,她随口回答了一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可她的心突然像是被石锤狠狠的砸了一下,心里对苏夕残留的唯一一丝的幻想也被砸成粉碎,就在那一刻,西枣向自己宣布,她对苏夕放弃了。

    “你居然不知道,所有人可都早知道了!他们好像上个学期就已经在一起了,你辞职没过多久,大山就搬进苏夕房里去了,我就纳闷了,苏夕刚和前男友分手,不到三个月就另找新欢,还是大山这样的,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关我的事,他们喜欢就好。”

    西枣笑了笑,低头继续大口嚼食,若无其事。

    真是可笑的三角轮回,为什么和自己有过牵扯的男人,最后都会与苏夕有关,之前的大山,现在的周黍,难道这是一种宿命,还是所有人都逃不过苏夕的手掌心。

    因为苏夕的特别吗,对啊,所有人都会被她吸引,她会玩,喜欢玩,能玩,可以暧昧,撒娇,知道如何讨人欢心,或许男人都会为她这样与生俱来的性格而倾心,而西枣只是觉得她特别,也是因为这点,单单这一点,就让西枣无可救药的陷进去了,因为她从没有见过哪个女孩能想苏夕那样让她为之动容。

    因为特别,就算苏夕是一颗包着糖衣的慢性毒、药,她也选择天长地久的服用下去。

    可是,现在已经多少年过去了,她的执念也被毒、药带来的伤害消磨成了怨念,苦念,薄薄的就像一层手指就可以捅坏的纱。毒、药再怎么可口上瘾依旧是可以夺去性命的毒、药,这份特别已经将她折磨得体无完肤,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初衷,或许,如果她仍坚持服用,她的余生就会被她亲手葬送。

    旧时的记忆,现实的感性、交织缠绕,成为了酒精的催化剂,明明西枣的酒还没有喝完,为什么她会觉得此时此刻的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她醉了吗,没有!

    西枣跌跌撞撞地从路牙上爬起来,她要做一件她从来未敢做过的事,她想赌一把,如果她赢了这样异想天开的赌局,她就可以给自己一个继续下去的理由,继续饮、毒,等待死亡。

    可如果她输了,输了,她就把所有私藏的毒、药全部碾碎,烧毁,丢弃,不再留下任何余地。

    口袋里的手机被艰难地搜索出来,西枣眯着迷离徜恍的眼睛,吃力地寻找着躺在通讯录里的

    一排熟悉的号码,这次,她没有犹豫,用力地按下了绿色的拨号键。

    ☆、第四十章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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