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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节

    我的金手指不太对 作者:清凉油小王子

    第10节

    而那些叛逃的女性术士们,此后建立了一个神护家族的副宗,将原先家族中的家训全部改掉,建立了一套自己的规则。

    这个体系的中心,就是女子为尊,男性只配做道具或媒介。

    神护家族一开始并没有将这些女人的小把戏放在眼里,虽然离开的女性们都已经掌握了家族秘术的核心,但是由于一些限制,她们永远不可能将之传承给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且相较于家族内的女性人数,这些离开者,连零头都占不了多少。

    更重要的是,他们巴不得那些侵占自己资源的女性们赶紧消失。

    所以家族高层对于这些人的离开,态度只是呵呵。

    那些女性术士们也知道家族的意思,在早期的时候,她们选择了蛰伏等待时机。

    这一等就等来了术士家族的衰亡期。

    无数家族在这个时期里失掉自己的传承,最后不是泯于人世,就是艰难地苦撑着。

    而那些由叛逃的女性术士们所组成的副宗,却在这个时期崛起了。

    ——

    “但是大概是四、五十年前的时候,整个副宗也出现了一次可怕的断层,典籍与秘法十不存一……”

    “现在这个神护家族就是副宗,虽然无法拥有最完善的传承,但是却遵守了先代族长的意志——男性只能是附庸……”

    我摸了摸神护的头,心里微微一叹。

    男性将女性视为附庸,女性又将男性视为附庸。

    如果不正视他人存在的合理性,就会因为轻视而埋下恶因。

    这些畸形的维系方式,只需要一点零星的火苗就有可能将多年积累的不满和恨意,转化为可怕的灾难。

    “在家族里,男性只有一个用处——成为女性释放术法的媒介……”

    “以男性的肚子作为封印的结界,来消除不善的灵……”

    “肚子的话,难道是要直接将灵体……”

    “嗯,吞掉。”

    ——

    五岁的时候,有一天,爸爸突然不见了。

    就像是施了魔法一样,他存在的痕迹在一夜之间都被清理掉了。

    小神护很喜欢自己的爸爸,但面对爸爸的消失,他却不敢去询问母亲,因为他知道,母亲不喜欢自己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喜欢妹妹,那个终年裹着黑纱,不能见人的怪物。

    几天后,一个老者被母亲带回了神护宅,母亲说,他的名字是阿鬼。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小神护却哭得不行,因为看着面前这个容貌丑陋的陌生人,他隐隐明白,那个他最喜欢的爸爸绝对不可能回来了。

    那个时候,他还未真正触碰到家族对待男性的可怕之处,只是天真地悲伤于爸爸的离开,却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命运。

    爸爸离开的一年后,小神护的噩梦也开始了。

    ——

    阴暗的房间里,一个身着艳紫色和服的女人正在耐心地解答来者的疑问。

    “你的妻子应该是被你的仇敌花钱派人施咒,让恶鬼缠上了。原本那个人的目标应该是你的,但是因为我之前有让你给你的妻子佩戴灾祸转嫁符的关系,那些不好的东西都跑到你的妻子身上了。这就是导致你妻子一直行为异常的根本原因。但是因为我给你的符咒只起一时阻挡的作用,时间长了,那些不好的东西还是会回到你身上。”

    “这、这可怎么办啊!”打扮富态的男子闻言露出了惊恐担忧之色,整个人跪直了身体,双手撑在面前的小桌上,“神护大师,求求你帮帮我啊!就没有什么可以让坏东西永远停留在我妻子身上的办法吗?”

    女子突然笑了起来,眼中的轻蔑几不可察。她换了一种更和缓的语气道:“那可是你的妻子,为什么不考虑考虑直接将那个恶灵驱除掉呢?这么做的话,价格虽然会更贵一些,但是好歹也是一条人命……”

    “我自然是不缺钱的,知道河茂集团吗?那就是鄙人的家族企业。”男子打断了女子的话,表情有些傲慢地说道,“但是我现在的这个妻子并非我的原配,只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仗着肚子里有我的孩子,就想要一步登天。不过既然她这么想要当我的妻子,我让她当当又何妨,左右不过是个挡煞的道具。”

    “我对她的死活并不关心,不过话说回来,似乎她活着对我的用处更大,更何况我也懒得再找一个生辰与我一致的人了,所以花钱救她,我没有意见。”

    “就依大师你的意思来吧。关键是再给我弄一些护身的东西,让我不被人暗害了。”

    女子闻言冲男子点了点头,然后示意躲在一边的男孩过来。

    男孩似乎很害怕到女子身旁,但迫于女子的威慑,他还是乖乖过来了,任由女子像介绍物品一样介绍他:“你大可不必担心,只要有他在,你和你的妻子就可以无事了。”说完,她还将男孩往前推了推。

    大概是力度控制的不是太好,男孩因为她的动作差点摔倒。但最后所幸稳住了身形。

    他脸色发白地冲男子鞠了一躬,哆哆嗦嗦地说道:“我是神护彼间……很高兴为、为您服务……我可以、可以吞噬掉妄图影响人间的恶灵……”

    “哦哦哦!就是这个孩子吗?”见女子含笑点头,男子立刻以一种看神奇事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神护。

    “真是奇妙啊!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孩子年龄这么小,没有关系吗?”

    “绝对没有关系。”女人站起身,摸了摸身侧男孩的头,见他依然发抖,语气不变,目光却冷了下来。

    男孩看见女子这样的目光,显得非常恐惧,赶紧克制住自己的身体。

    “这可是我的亲生儿子,不像之前那个男人,只是一些无关的血脉,我的这个儿子可是继承了我家族最精纯的力量,比之我最疼爱的女儿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啊……那我可就一切都仰仗你了。”

    女子笑而不语,摇了摇手中的铃铛,随即门被打开了,一个佝偻着的老者背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人走了进来。

    “那么河茂先生是要留在这里看看我是怎么驱邪的,还是……”

    “哦哦!我这就出去,那么接下来那个女人就麻烦你了。”

    纸门合上后,屋内陷入了沉寂。

    半晌后,女子才动了动手,将桌面上摆放的符咒夹了起来,对着地上那个女人大声呵了几句咒语。

    顷刻之间,屋内的蜡烛剧烈地摇动了起来,那个地上的女人也随之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女子见此,知晓那害人的东西估计不愿意出来,便加快了念咒的速度,直逼得地上那人的呻吟声大到刺耳,最后甚至痛苦地在地上翻滚起来。

    不过女子全然不顾这些,在念咒的同时,猛然敲响了一下桌上摆着的金钟。

    “duang”的一声后,地上那人停止了翻滚,下一刻,一团黑色的东西从她嘴里冲了出来,方向直逼女子。

    女子早有准备,将手中一直紧捏着的符咒竖了起来,正好将来者一把包住。

    “神护。”

    “是,母亲大人。”

    鉴于之前的经历,男孩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所以白着脸接了过来。

    “吞掉之后就回房间吧,这几天你就好好呆在房间里休息一样,我先去解决掉那个蠢货的事去。”

    神护低应一声,目送她离开了房间,随后门外传来了轻笑和交谈声。

    要、要快点吞掉……不然母亲会生气的……

    神护努力克制自己不去回忆之后会发生的事,闭上眼,颤颤巍巍地将符咒塞进了嘴里,然后一口吞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几秒后,房间里响起了男孩的哀鸣。

    “诶?你儿子叫得这么惨,没有关系吧?”

    男人被屋内的动静吓了一跳,有些迟疑地看向了面前笑脸盈盈的女子。

    “没有关系,他也就是疼一会儿,不会出事的,更何况能为河茂先生这样了不起的大人物服务,他其实是非常高兴的。”

    “神护大人真是会说话啊!”男子知她不过是在奉承,毕竟之前那个男孩看见他的时候,表情可不是高兴的样子。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37章 二十四

    二十四、

    神护现在的状态非常差,因为抱着的关系,我能感觉到他的体表温度在极速的下降。

    我劝他缩回被子里,他却死活都不愿意,最后我只能将被子也在自己身上裹了一圈,尽量减少他被冻着的几率。

    “言叶,我会不会就这么死掉啊?”

    我闻言低头,却只看到他的头顶。

    这个话题有点不妙啊……

    紧了紧手臂,我温言安慰道:“怎么可能,你现在只是力量用尽了,我相信你休息一会就会好了,现在不要说话,还是睡一会儿吧。”

    他应了一声,然后就没有说话了。

    我猜他大概挨不住,睡着了。

    望着远处那根将要燃尽的蜡烛,我只觉一片迷茫。

    刚才说那些话的时候,其实我的心里也是没底的。

    因为按照我所了解到的知识,使用的力量超出负荷,可不止会脱力。最糟糕的情况是——

    反噬。

    这就有点像是压力之类的理论。

    具体来说就是,人体如同一个袋子,而外界则是一个更大的袋子,里面游离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当人体和外界之间的接口被打通之后,一般情况下,外界的事物会向人体涌入,至于涌入量是否在合理范围内,这就要看各自的天赋了。

    有些人可以将涌入量控制在“看见”,“听见”,而有些人会则会控制在“接触”,天赋最厉害的,可以控制在“驱使”。

    但是天赋厉害未必是好事,天赋越强,在使用过程中的磨损越厉害。一旦磨损超过了一定范围,联通外界与人体之间的接口会彻底崩溃,发生逆流。

    即人体内的东西会流到外面去

    这些逆流的东西不出意外,应该是生命力或者灵魂的碎片。

    不过天赋越大磨损越大是个公认的常识,当年那些逃匿的女性术士们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发现阴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对于这个磨损度越大,到底是怎么个不清楚,才最终让阴谋得逞。

    现在神护大抵也是因为磨损度增大,所以通口出现了问题。

    ……等等!

    如果按照这个说法,当年那些逃匿的女性们可都是被下过药,而且天赋磨损非常大的术士,大到她们发现的时候已经不敢再使用天赋,转而求助家族了。

    可是这样的话,那些天赋基本已经无法使用,还离开了家族荫庇的女性术士们,是如何保存实力,在百年后逆袭的?

    毕竟神护家族的秘术存在限制,无法传给其它血脉的人。

    也就是说,只有她们和神护家族的男人生下的孩子,才会遗传到可以使用这些秘术的天赋,而如果和非此家族的男性结婚,生下的,只能是普通人。

    可是她们当时离开的时候,不可能有男性也跟着她们一起走了,那么这个副宗到底是通过什么方法继续传承下来的?

    连亲生的儿子都能像工具一样使用,我毫不怀疑,那个传承的方法想必非常可怕。

    “吱吱吱——!”

    我正在思考,却被门外的动静打断了。听声音,像是有人在推开纸门,但是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推了半天也没有反应。

    我顺着声音望向门边。

    由于纸门的材质问题,我无法看到门外有什么。只能不断听到纸门那里传来的“吱吱”声。

    而且大概是因为耐心耗尽的关系,来者渐渐开始急躁了起来,“他”放弃了开门的方式,转而撞起门来。

    “诶!等等!我现在就去开门!”我正想将怀里的神护安置好,谁料却被神护拉住了手。

    他眼神涣散,整张脸都透了,却依然以一种非常强硬地姿态道:“千万……千万别……开门……”

    “你会被她……吃掉的……”

    我闻言一悚,正想再问些什么,却听见门外传来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哥哥房间里来了朋友吗?真好啊……有朋友什么的……那个……那个……琉璃子也可以见一见哥哥的朋友吗?啊!琉璃子保证不会打扰到哥哥,好不好嘛~”

    门外那个自称是神护妹妹的琉璃子之后就开始撒起娇来,说是无论如何都要见一见哥哥的朋友我。

    她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可爱,让人很容易将她想象成一个梳着小鬟,模样天真的小女孩。

    孩子的姿态总是能让人轻易放下防备,然而有些时候,天使的背面往往会是恶魔。

    你永远不会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刻,对你举起屠刀。

    虽然门外的女孩言辞恳切,话里话外是一副缺少朋友的渴爱女孩样。但是无论如何,比起陌生人,我更信任怀里这个明明难受得不行,也只是默默忍受的神护。

    况且,在这个女盛男衰的家族,我不相信,她会比神护更不如意。

    琉璃子讲了一会儿,见我迟迟不肯开门,声音尖利了起来:“我都说我是神护的妹妹了!为什么不开门!为什么不开门!”

    那句“为什么不开门”之后被她重复了无数遍,声音也越来越尖,越来越尖,到最后竟转换成了一种非常可怕的腔调。

    与此同时,整个房间也开始抖动起来,墙上的粉尘四处飞扬,随即屋子里面也全是她那句“为什么不开门”。

    而蜡烛在这个时候,灭了。

    屋内立刻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在视觉无法起作用的时候,人们的听觉会变得异常敏锐。

    我只觉得那一句句重复的话,像一击重锤,打乱了我的心绪。我实在是没见过这么可怕的情况,吓得都有些魂不附体,逃避式地闭上眼睛,然后顺着被神护紧捏着的手,靠过去,紧紧贴住了他。

    片刻后,我感觉自己的头被压进了一个冰冷的怀里,耳朵也被一双发寒的手捂住了。

    “别怕,她只会闹一会儿,天黑了她就必须离开了。”

    一个虚弱无力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

    让我刹那间红了眼睛。

    你为什么要知道得这么清楚啊!你为什么还要安抚我啊!你现在身体非常差你自己知不知道啊!

    可我嘴唇嚅嗫了半天,却也只是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此刻,门外的动静依然大得不行,但不知为何,我却一点都害怕不起来了。

    “嘻嘻嘻——!”

    “妈妈找我了,我必须走了。不过,哥哥的朋友,你一段要等着我哦!因为终有一天我会找到你,然后将你——

    吞掉的!”

    “嘻嘻嘻……”

    她的声音渐渐远去了,屋子内外都恢复了平静。

    过了许久,我才缓过神,示意神护松手。

    我按照神护的话,摸索了一会才找到火柴盒,然后重新点亮了蜡烛。

    在烛光的照耀下,神护原本惨白的面容变得和缓了许多。虽然我也知道这只是光线的功劳。

    “言叶,你给我说个故事好吗?说完我大概就能睡着了。”

    我以和他一起睡为理由,终于劝动神护躺下了。此前我顺便放了一只煤球子回去报信。

    “讲故事啊……你想听什么样的故事呢?”我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心里一疼。

    我是清楚的,被反噬的人怎么可能睡得着。在身体彻底修复之前,遭到反噬的人都会被疼痛折磨。睡着什么的,只可能是奢望。

    但能稍微转移一点他的痛苦总是好的。

    “有没有什么结局特别美好的故事?”

    我听了这要求有点苦恼。

    是要讲童话故事吗?可是我现在脑袋里转来转去,只勉强想到一个丑小鸭的故事。

    所幸这个故事的结局还算不错。

    于是我就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始用起了“很久很久以前”。

    “丑小鸭真棒啊……最后可以和能接受它的人呆在一起……”

    “是啊,只要通过不懈努力,哪怕是被人讨厌的存在,也终能获得自己的休憩之地。”

    “自己的……休憩之地吗?”

    神护听了这话,无神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些,我见此赶紧趁热打铁道:“所以,为了能够找到自己的休憩之地……神护,你现在绝对不可以有事,知道吗?”

    他闻言慢慢地冲我点了点头,目光里填满了一些其它的东西。

    我见此终于稍微地放松了一些。

    毕竟之前,他给我的感觉就是一副很快就要随风而去的样子。

    果然,童话才是给小孩子的珍贵礼物。

    无论它们最初诞生的时候有多么不堪。1

    “对了!”我突然想起什么,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完整的珏,抵了过去。

    “这是……?”

    “唔……这是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人让我交给你的。”

    他迟疑了一会,还是接了过来,然后对着烛火看了看。

    “这里是不是可以拆开来啊?”说着,他就将玉珏分成了两块,“看上去却正好能合上呢……”

    “言叶!”他突然转回了头,伸出小手递了半块珏过来。

    “我们一人一半,好不好?”

    ☆、第38章 二十五

    二十五、

    我望着那半块玉珏,有些尴尬。

    我本打算将整块玉珏都给他,从此再无牵扯最好,谁料如今又被他送了回来。

    “这不太好吧……毕竟是别人送给你的东西,若我拿走一半,岂不是那个人的心意也会少了一半……”

    我瞎编乱造了一通,见他似是被我说动了,举着玉珏的手也渐渐缩了回去。正想松一口气,却见他在枕边摸索了一会,然后将一个玉扣塞进了我手里。

    我迟疑地看向他,而他也正目光闪闪地看着我。

    “这是……”

    “这是我爸爸留给我的,如果那块玉珏不能给你的话,那这个扣子我想我还是可以做主的。”

    “可这是你爸爸留给你的东西啊!我怎么能收下?”

    他从我的话里察觉到了些什么,目光渐渐暗了下来:“你是不喜欢吗?可我只有这个了……”他攥紧了被角,露出了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他这么敏感,要在不伤害他的情况下拒绝,实在是太难了……

    看着这样的神护,我实在是不忍心再拒绝,只得故作轻松地握紧了玉扣,然后笑着和他道谢。

    “你喜欢就好……”他看我终于接受了他的馈赠,有些羞怯地埋进了被子里。

    等等……!羞怯是什么鬼?!

    这玉扣似乎非常不妙啊!该不会是留给神护做送媳妇的定情信物之类的东西吧?!

    卧槽!你别睡啊!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啊!

    ——

    睡至半夜时分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喧闹声,听上去似是有许多人在叫喊呻、吟。

    我打算起身看看,但从刚拉开被子,敲门声就响起了。

    三短一长,似乎代表了某种特定的意思。

    “开门吧,是阿鬼来了,大概是主院那里出了什么事……”一直未曾合眼的神护听见声音,突然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听动静,大概埋在林荫那里的卒子都快被吃掉了。”

    后半句话我没有听懂,只是想到之前来的那个琉璃子而有些迟疑,我回头看了神护一眼,却见他早已是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我没有办法,只能忍着心底那层恐惧,慢慢地拉开了纸门。

    皎洁的月光下,一个佝偻着身体的老者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抱着一筐东西,神色很是匆忙。

    见开门者是我,他愣了几秒,随后也没有多想,冲我点点头就脱鞋进来了。

    “是……那个人来了吗?”

    阿鬼闻言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又似是考虑到什么,转而摇了摇头。见无法表达清楚,他索性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了神护面前,然后比划了起来。

    我看不懂阿鬼的意思,但是从神护的表情里倒是可以看出一点端倪。阿鬼似乎告诉了神护一件让他非常高兴的事,我难得看见他露出这样畅快的表情。

    是我的错觉吗……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非常不妙呢……

    我扯了扯神护的衣角,示意他为我解惑,然而他只是定定地看了我一会,语气有些微妙地道:“言叶,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吗?”

    “什么……呃……应该吧……”

    “如果是朋友的话,那无论发生什么都是不会远离对方的吧?”

    我没有回答,心底莫名觉得这个答案无论是答是还是否,都会发生非常不怎么好的事。

    神护见我不说话,也没有多做勉强,转而将我之前带给他的玉珏系在了脖颈上,然后就像是得到了某种力量一般,原本虚弱不堪的他居然平平稳稳地站了起来:“言叶,这个问题只能回答一次,如果答错了,也没有办法重来,所以请谨慎考虑。”

    一时间我们都安静了下来。

    我将目光停留在了神护的脸上,他此刻脸色发白,眼下还有着重重的黑眼圈,一副重病不愈的模样,可他的眼睛里却奇异地乘满了某种特别的色彩,像是最灰暗的过渡地带,压抑而苦涩,但却唯独没有挣扎。

    显然,接下来他要去做一件让他期待已久的事,而我这个误闯者无意间打乱了他的计划,让他不得不重新考量之后的行动。

    有那么一刻,我觉得我的这些想法有些过于荒诞可笑,毕竟眼前的孩子只有7岁左右,哪里来那么多复杂难辨的情绪。但是下一刻,我又否决了我自己。

    面前这个人,是神护。

    ——

    那声“是”的回答,似是一张最高等的邀请函。得到我这个回答的神护显得很开心,却又有种意料之中的坦然。

    他从阿鬼带来的那筐东西里找出了几个三角饭团递了过来,示意我先补充一下力气。

    “他吃过了吗?”见那名叫阿鬼的老者沉默地坐在门边发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戳了戳神护,小声地问道。

    “阿鬼不需要吃任何东西,因为他现在不是人类。”神护将一个团子的包装袋撕开,然后凑到了我嘴边。我下意识地咬了一口,然后继续向他询问。

    “大概是因为体质的关系吧,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死在我的母亲手里,反倒被她带回来做成了没有记忆的卒子。”

    “不过这只是我母亲认为的,事实上,他的记忆一直都在。”

    接下来神护就没有再说什么了,我也只能模糊地判断,这个叫“阿鬼”的老者,实际年龄大概与他的外貌并不一致。

    不过他为什么会被神护的母亲做成卒子呢?如果还保留着记忆的话,又为什么愿意留在这里,做个卑躬屈膝的奴仆?

    最重要的是,他们到底在计划着什么?

    简单解决过……呃……大概是宵夜吧,我们就向着主屋的方向进发了,而那些之前响起过的叫喊和呻、吟,早就消失不见了,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之前走过的那条小道,似乎经历过一场混战,四周的树木现在十不存一,被硬生生撕扯开了一条另外的通道,看通道的方向,似乎也是通向主屋,不过路程缩短了一倍有余。

    我跟着神护以及阿鬼下到了树林里,打算从这条突然出现的通道直接去往主屋。

    对于此行的目的,神护并没有细谈,只是说要求主屋见他的母亲,但我隐隐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唔!”我似是踩到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整个人差点跌倒,幸好走在前面的神护听到声音回头扶了我一把,不然我可能就要直接跌入这坨东西里了。

    “这到底是什么啊?”我冲神护道完谢后,小声地嘀咕道,事实上,这种黑糊糊,黏腻腻的东西树林里到处都是,而且还散发着一股东西烧焦之后的味道,让人闻起来有些莫名觉得不适。

    “你是说那些灵骸吗?”神护见我心存疑惑,突然开口解释了起来,只是语气凉凉的:“这里本来是我的母亲投放废物的地方,后来废物积累太多了,产生了异变,被我的母亲发现后,就废物利用做成了守护宅子的结界点。”

    “呃……你说的废物是……”

    “爱慕我母亲的容颜,最后却反被我的母亲吸取力量用来孕育后代的男人们。”

    我听到这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之前那个问题的答案在这!当年那些女性术士找到了可以孕育通灵者的办法,但这个办法显然是个彻头彻尾的邪术!

    一直走在前面的阿鬼听到我们的谈话,脚步似是顿了一下。

    “这样的结界点在宅子里到处都有,家族中的每个女性都会拥有一个自己的‘小树林’,她们往往会将诱拐成功的男性引诱到这里,然后在他们失去价值后直接埋进树根底下。有些时候这些男性并没有立刻死亡,而是在树根扎入自己的躯体后被吸食殆尽才断气的。”

    “家族中的女性们认为,越多的男性越能孕育出天赋出众的孩子,所以为了传承,她们常常会超出限度的捕猎男性,而异变就是怨气超出负荷的具化,简单来说就是那些死去的男人们变成了鬼怪。”

    “这简直……”我无法找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这么大的一片林子,仅仅是言叶母亲一个人的狩猎场,那放眼整个副宗,几百年的历史,数不清的女性术士,她们的埋葬下的男性尸体该以何来计数?

    更何况他们即使是死去也无法享受安眠,还要被用来充作这个地狱的守护者,见证更多的男性投入这场死亡盛宴,生生不息!

    这个家族的女性全部都是披着人皮的怪物,用艳丽的皮囊捕食他者的性命,然后满足自己的私欲。

    我最开始对她们的同情全都转换成了最深层次的厌恶。

    因为我突然意识到,可怜的尽头不止有可悲,还有可怖。

    “那它们……本来在这的那些鬼怪们呢?”

    神护因为担心我再次摔倒,所以接下来的路上都一直拉着我的手,听见我的问题也没有回头,直接回答道:“应该是被那个闯进来的东西吃掉了。”

    “吃、吃掉了?!”

    “嗯,我们脚下踩着的东西应该就是残余的废渣,或是一些排泄物什么的。”

    “那……那它们……”

    神护突然转回了头。

    月光下,他的瞳孔被蒙上了一层浅浅的蓝色,看上去像是世上最纯净的水晶。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的答案是没有,被吃掉了就等同于换另一个地方继续受苦。”

    我久久没有再说话,虽然知道这毫无意义,但我还是在行走的过程中尽量避开那些“灵骸”。

    因为我怕我的脚步太重,踩哭它们。

    ☆、第39章 二十六

    二十六、

    主宅那里灯火通明,而且远远就能听到人群的沸腾和欢快的音乐声,就像是有许多人聚集在里面集会一样,半点没有接近午夜的寂寥感。

    如果说有陌生人闯入的话,大家不是应该会严阵以待地在御敌吗?为什么看上去却像是在玩乐的样子?难道说那个闯入者往别的方向去了?这也不可能啊,当时小道那里的声音那么大,结界内的鬼怪也被吃掉了,这里的人不可能没有丝毫察觉。

    而且大半夜的,一群人聚在一起是怎么回事?

    “那个家伙是奔着母亲去的,所以它一定在主屋里面,只不过可能掩饰地太好了没有人察觉到而已。接下来我们也要进去,同样不能让里面的人发现。”

    “等等等等!”我有些被他的话绕晕了,忙抬手示意他停一下,“为什么你这么确定来者是奔着你母亲去的?还有屋子里是什么人,我们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地进去,然后告诉他们有危险?”

    神护没有立刻回答,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里尽是凉意,我被他的眼神弄得倏忽一惊:“屋子里面的东西,你真的觉得会是‘人’吗?”

    “可是……”

    “神护家族的女性,死后是不会被埋葬或是火化的。”

    “……什么……意思?”

    “在实力最弱的时期,为了减少力量的损耗,所有的女性术士死后都必须将灵魂封印在中,然后再放置到守护家族的结界里面,以此来供给结界的运行。”

    “这个传统至今没有废除。”

    “你所听到的声音,所看到的东西,全部都是一群无法解脱的灵魂在作怪,她们生生世世被困之于,为了排解寂寞,就制作了如此一个幻境。如果你身处幻境时,拿了她们的东西或是应了她们的话,就会被直接拖入阵眼,变成与她们无异的东西。”

    ——

    推开房门,热闹的音乐声顷刻之间泄了出来。

    房间内似是有无限大,一眼望去,竟有成百上千的人聚在其中。他们像是被划分为了许多区域一样,各自围坐成一堆,或嬉闹或舞蹈。但不知为何,我的注意力全都顺着音乐声落到了人群最里面:一群穿着样式古老的女人们跪坐在里间,她们面容冷淡,与此间喧闹的格局全然不和,只是各自弹奏着乐器。指尖翻飞,动人的乐声也随之流出,时有白面粉唇的女子低眉歌唱,词意却是无限悲凉:春日高楼明月夜,盛宴在华堂。杯觥人影相交错,美酒泛流光。千年苍松叶繁茂,弦歌声悠扬。昔日繁华今何在,故人知何方?秋日战场布寒霜,衰草映斜阳。雁叫声声长空过,暮云正苍黄。雁影剑光相交映,抚剑思茫茫。良辰美景今何在,回首心悲怆!1

    音乐也在此时低缓哀愁了起来,一点没有之前轻松高昂的样子。

    但是席间的人们却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一般,几个做武士打扮的男人们还时不时将脸挤入身旁女子的脖颈间,然后放肆大笑,也有几个性急的,早就抱着身下的女子入了后堂,不一会就是一翻颠鸾倒凤。

    时有些衣着破旧的男人们,埋头食于佳肴,刚刚吃干净一盘,碗碟不过瞬息之间又满了起来,于是他们转战完这边又转战那边,连着肚子也在平瘪和浑圆之间变化着。

    我被神护紧紧地拉着手,跟在了阿鬼后面。随着步伐的加快,不时有面容或娇艳明丽或清雅如兰的女人们捧着各式东西聚过来,她们不会伸手阻挡我们前进,却会用娇羞的声音唤着你的名字。若你回眸看上她一眼,她必会喜不自胜地向你捧起手中的东西,怯生生地,尽是一副渴求恩宠的模样。

    而东西早就由山珍海味,琳琅珠宝换做了各式珍奇。她们捧着这些东西,跪坐甚至匍匐在你的身旁,只求得你收下。

    我有些好奇地顺着这些女人来时的方向望了一眼,却看见了一座堆满了珍奇的小山,里面零零碎碎地放置了各种宝物,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等等……!那个是!

    我睁大了眼睛,心里是极度的发寒。只见那座宝山之下埋着不尽的尸体,而那些尸体的边缘皆化成了闪闪发亮的宝石。一个穿着云鹤立松图案的女子此时正站在宝山的边缘,她似是嫌高处到珠宝取下太过麻烦,就直接从底部的一具尸体上拧下了一截胳膊,不消一会儿,那只腐烂发臭的胳膊就变成一捧细碎的钻石,被那女子笑靥如花地捧了过来。

    “别看。”一只手伸了过来将我的头压下,然后拢进了怀里,我还未回神,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响了起来,“那些尸体就是这些席间男子们的,这些被堆砌在房间的各个地方,作为整个结界的一部分。”

    “灵魂被困在这边供给结界,被困在那边变成迷惑后来者的道具。这间屋子里,除了正在活动的‘人’,其它全部都是堆砌后的产物。”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语音有些发颤地问道:“如果一切都是堆砌出来的,那那些宴席上的人吃的食物是……”

    神护没有回答。

    我一时间觉得咀嚼声盖过了音乐和喧闹的人语,在我耳边清晰可闻。

    ——

    出口的位置就在那些艺妓的后面,然而正当大家快要到达出口的时候,走在最后面的我,却被一只冰冷的胳膊拉住了。

    “……”

    什、什么?

    “……”

    身后那人的声音太小了,而且语速非常快,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那个之前一直唱着和歌的女人正跪坐在我的身后。见我回头,她冲我露出一抹笑意。

    “你是言叶家的孩子吧……”

    “真好……”

    ——

    待我恢复神志时,我发现自己已是在一个空旷的庭院里了。

    彼时阿鬼和神护早已不见踪影,昏暗寂静的庭院里只剩我一个人。

    我看了看身上披着的外套,应该是神护留下的,只是不知他和阿鬼现在去了哪里。

    “呕——”

    身后的树荫里突然传来了奇怪的动静,虽然不确定神护他们是不是在那里,但我还是收起外套,小心地移了过去。

    鉴于现在情况不明,我没敢贸然开口,打算先躲在树丛后面偷偷地望了一眼再说。

    借着明亮的月光,我看清楚了那声音的来源:只见一坨黑乎乎的像团子一样的东西,正蹲在一块青石板上剧烈地呕吐着,一些粘稠的黑色液体顺着石板流了下来。而那动静显然是它的呕吐声。

    “难受……忘记了……是谁……”

    那个东西似乎在哭诉着什么,不过因为距离有些远的关系,我只能听见几个模糊的字眼。

    它哭得很伤心,呕得也要很惨烈。然而我却升不起丝毫的同情心,因为它身上的音乐声……太诡异了……

    有点像是小女孩的啜泣声,又有点像是女人凄凉的嘶吼,总之给我一种非常危险的感觉。

    不管怎样,既然不是神护他们,那我还是先离开比较好。

    我暗自想着,然后慢慢移动起了身体,打算在不惊扰它的前提下赶紧离开。然而事与愿违,就在我快要退出树丛的时侯,我摸到了一坨热乎乎毛绒绒的东西。

    “什么鬼——!”我被吓得大叫了一声,整个人后倒了下来。随后,一只肥肥的干脆面吱吱呀呀地从我刚才藏身的地方跑了出来。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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