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耽美 >绝对锋刃 > 绝对锋刃
错误举报

正文 第10节

    绝对锋刃 作者:沧海一禾

    第10节

    施寅将运送来的一批血液样本一一检查递交上去,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你小子不太对劲啊今天?”旁边的人问他。

    施寅皱了眉:“我听说联赛上有人受重伤了,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他被韩泷派来做联赛血液样本的记录和检验,已经三天逗留在仓库这边了,联赛的情况他压根不清楚,对传言有些担心。

    “我只听说是一军和高军的都有人残了,啧啧,现在的年轻人火气真大。”联赛上打伤打残也不是没有,大家都默认上了擂台生死自负的条款,所以那些伤残对他们这些局外人来说不过是多添一笔谈资。“我听说一军的那个是个天赋挺高的年轻人,年纪轻轻就折了真是可惜了。”那人啧啧叹息,英雄早夭的话题配着叹息与品咂最能果腹。

    虽然施寅心里清楚绝不会是韩仪,却无端端起了担心,只得烦躁道:“我们快些做吧。”

    “嘿,知道你小子想去看老婆了。”那人嘴上不停,“嗯?你先走吧,后面的医生档案我来做吧。”

    施寅摇摇头,那人也乐得不再劝他——谁还嫌自己多了帮手啊,他拿起一份档案就往临时招募那一栏放去。

    “干嘛?”成铭奚懒洋洋地打开了通讯线路,他刚刚去做了个自然按摩回来,β星就是不一样,连按摩的拟真机器人都是一水的漂亮姑娘,成铭奚自认是个俗人,被美色熏得昏昏然,想要刺激一下勾搭在一起的那俩男男。

    “你在β星?快到联赛医院来。”

    成铭奚看商行脸色不太好,沉吟了一下:“伤得很重?”

    “重,除了你没人能治了,我们就等着您来妙手回春嘞!”商行腆着脸真诚地点头,商大爷真要夸起一个人来那是甩得开脸皮放得下身段,更何况成铭奚的医术是真好——他连常之毅都能给救了回来,在这个人命关天的时候要商行给他夸出花来都行。

    成铭奚二话没说就起身要去准备包袱了,商行都肯夸他了说明这事情肯定严重了。

    “对了,还得跟您老报备一件事儿,”商行摸摸鼻根,“您宝贝女儿也跟来了。”

    成铭奚刷地转过来,像是要吃人:“你们怎么让她来了?!”

    “我们也没让她来,是她自己向学校报上去的,我还是看到名单才知道的。再说您老就在外边逍遥,我们联络你也没见您回我们信儿啊。”

    成铭奚叹了口气,道:“等着。我去了之后就要把阿絮带走。”

    “这可不成,这样我们平白少了个医生算怎么回事儿?你让她怎么跟学校交代?别的不说,阿絮愿不愿意走还不一定呢。”

    成铭奚皱了皱眉:“不行我就去找韩泷。”

    商行还想说什么,外边突然传进来一个人,那人白着脸,嘴唇都是抖着的。

    “彭斌,怎么了?”商行皱起眉看来人,彭斌是个冷静的人,现在这样倒让人不安。

    “训练员,”他哑声道,“何兆,出事了。”

    chapter 46

    商行赶到的时候何兆已经被送进急救室了,急救室外所有队员都已经到齐,看到商行时都围了过来。

    “怎么回事儿?”商行沉声问。

    彭斌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说:“今天何兆在擂台上被划了一刀,他看医生都在照顾薛栋就怕麻烦,就跟我一起回宿舍简单包扎了一下,没想到睡了一觉却叫不醒了,整个人都是冷的……”

    商行拍拍他的肩,另一位训练员也赶来了,听到这怒气冲冲问道:“我不是让你们下来就去检查吗?!被派去给你们的医生没见到吗?”

    彭斌抿着唇垂下了头。

    “现在说这个没什么用,”商行吐了口气,“行了,我们等医生出来吧。”

    阿絮被紧急叫醒就进了急救室,出来时双手都是血,冷声朝站在外边的人道:“病人内脏渗血,你们去验验血吧。”

    那刺目的鲜红深深刺激到了彭斌,他一把抓住阿絮的手腕,眼圈都是红的:“怎么会内脏渗血呢?!”

    韩仪几人连忙上去扯开彭斌,安抚道:“你别急你别急,别拦着医生,何兆还在里面不能耽误。”

    “阿絮,怎么回事?”

    “他中毒了。”阿絮看向商行,眼中是无奈地哀戚。那眼神让韩仪心中发凉,看来何兆的情况不太乐观。

    “我就说是一军的那些人!”有人喊道,“肯定是那时候的匕首上有毒!竟然用这种下作的办法!”

    大家都沉默了,似乎都认可了这个说法,忽然有人怒道:“我们去找委员会!不行就大闹主办方!凭什么对我们的人这样!”

    一时间竟然不少人附和同意。

    商行看了他们一眼:“你们是猪吗?”

    他这话让愤怒激动的年轻人都愣了一下,又听他继续道:“所有参赛的武器都经过了专门的检查,你们觉得委员会容许你们质疑他们办事的严谨吗?再说,你们根本没有证据,单单凭一个猜测就想定罪?他们会说你们想嫁祸给一军。”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我们咽下这口气吧?!那可是两条命!”

    商行叹了口气,头痛道:“我们会向委员会报告这个情况,争取到最好的资源来救何兆。”又看向阿絮,“你们尽力拖住,你爸爸很快就来了,到时候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联系到爸爸了?”阿絮听到这个消息心中绷紧的弦松了些,“那就好,爸爸来肯定会有办法的。”

    “你们,都给我散了,这个消息不准走漏。”商行对着围成一团的队员们摆了摆手。

    “训练员,我申请留下来等着。”韩仪主动道,看彭斌的样子已经无法冷静了,要是没个头脑清醒的人在旁边看着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我也要!”“我也是!”接下来一帮人都喊了起来。

    “你们添什么乱!”商行呵斥这帮瞎吵吵的小兔崽子,对着韩仪点点头,“你留下来,给我把人看好了。”他意有所指地对着彭斌扬了扬下巴。

    等到大家都走了,韩仪才走到彭斌身旁坐下。

    彭斌通红着一双眼睛,直挺挺地瞪着天花板,面色发枯,整个人像是一棵脱了水的蕨菜,软软地挨在墙上。

    韩仪有些不忍,看惯了一个意气风发的人忽然憔悴,也会感到世事无常命运弄人。她拍了拍彭斌的肩,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们两家是世代的邻居,我们从出生就在一起了。”彭斌忽然开了口,声音低哑神情恍惚,仿佛沉浸在那些回忆中,“他小时候很皮,胆大妄为无法无天,又爱闯祸,但是他嘴巴很甜,常常把人气死又要把人逗乐,所以他从小就很招人喜欢了。光是看着他的笑脸你就没法不喜欢他。”

    “他这个人善良又开朗,爱交朋友讲义气,所以朋友很多,和我不一样。但是我知道我在他心中不一样。不管他走多远有多少朋友,总是会记得我,总想把我捎带上。可是我知道再不一样,我也只是个特别的哥们儿,他这人又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有时候迟钝的气人。所以我常常会很愤怒,我没法让他喜欢我,却也没法不喜欢他,我觉得对自己很愤怒。所以我想试着离开他。”

    “我考了高军,来了帝星,他知道以后很生气,他骂我什么都不和他说就一个人偷跑,于是他花了半个月的时间考了过来。我曾经很想跟他说实话,我也很想问为什么他要这样折磨我,可是我害怕,我怕我和他再也没法联系。或许我可以慢慢远离,但是我不能失去他。他其实不是很有天赋的人,但是却愿意为了我拼命努力,来帝星的那一天我就认命了,这辈子恐怕是逃不开了,我对自己说,那就对他好一点,至少可以护他周全。”

    他知道爱情这东西是水到渠成是顺其自然,是有一天你走到外面忽然就感觉到春暖花开了,然而不爱就是不爱,哪怕你一个人迈出了九十九步,可是你没办法勉强别人对你走出最后那一步。他们本身性向不同,他不愿用勉强他,也不想让他有愧疚。他只想让他安安稳稳开开心心地度过喜乐安康的一生。

    “可是现在为什么他躺在里面?”彭斌好似被勒住了脖子,脸上呈现出窒息的痛苦,“为什么他为我挡了一刀就躺在了里面?”

    “你知道吗?我现在脑子都是他以前的样子,我想起在家乡的时候,他跑出去疯玩到天黑,回家时被阿姨打了一顿,挂着眼泪从后门给我送鱼,我想起他划破了裤子把偷偷摸摸送到我家来,那时候多好。”他低低地重复,“那时候很好。”

    韩仪少有这样听人心事的时候,也不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安慰对方,只得陪着叹了口气,轻声道:“以后也会很好的,你可以试着告诉他。”

    彭斌扯了扯嘴角:“要是他对我有什么的话,就不会这样了。我看得出来的,他没想过。现在我不求别的,只要他能回到从前就好了。我什么也不会求了。”

    “这么多人需要他,他的父母亲人,他的朋友,还有你,他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彭斌笑了一下,眼睛里却有着绝望的火光,他说:“他怎么能有事呢,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说完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回忆与现实的沉重让他不堪重负。

    韩仪站起来走到窗边,夜幕已落,冰凉的空气进入身体,寒凉刺痛。

    她从彭斌和何兆的身上隐约看到了她和阿絮的未来——她活在明枪暗箭的战场上,如果她要和阿絮在一起,那么就得把阿絮拖进这一团泥沼中。生死、离别、阴谋、无奈,明处的危险和暗处的算计,她没有信心能完全躲过去,更无法确定自己能不能保护那人。

    有人说,为了自己爱的人,可以拼命强大到战胜一切,可那只是情话。韩仪就算拼尽全力去强大也没有把握能够让阿絮不受任何伤害,她心有畏惧,她开始问自己——你真的要把她拖进来吗?你承受得了可能失去她的痛苦吗?你要为了自己的安心和快乐毁掉她?那阿絮呢,阿絮会觉得值得吗?会恨她吗?

    窗外夜灯流彩,像一个个氤氲的心思,朦胧地闪烁。

    “韩仪。”一个女声响起,韩仪转过头去却愣了愣,向来人打了个招呼,“周涟漪。”

    周涟漪笑笑,扬了扬手中的饭盒:“我听小易子说你们还没吃饭,就带了晚饭来给你们。何兆怎么样?”她跟着易子霄过来,虽然不跟着队伍,却也都清楚队里的事情。

    韩仪摇摇头,看了一眼拐角处:“还在里面,彭斌在那门口。”

    周涟漪朝那边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问:“他怎么样?”

    “不太好。”

    周涟漪重重地叹了口气:“一会儿你把饭拿去给他吧,我就不去打扰了,现在他肯定难受得很。他对何兆这么好,要是出什么事真是要疯了。”

    “好。”韩仪点点头,听了她后面的感慨忽然脱口问道,“你说值得吗?”

    “嗯?”周涟漪吓了一跳,“什么值得?”

    其实韩仪在蹦出这话时已经有些后悔了,只是摇摇头,可惜周涟漪难得见她主动开口没放过她,一副刨根问底的架势逼得韩仪只得胡乱道:“我的意思是,为了这么个比赛中毒真不值得……”

    周涟漪挑起了眉:“你怎么这么说?有的人是值得为他生为他死的,我觉得何兆那时候能给彭斌挡刀,就不会觉得不值得。”她不知道自己无意的回答反而踩到韩仪的心思,只眯着眼睛摇摇头,“……你肯定不是想说这个。”

    “好吧。”韩仪笑笑,“你刚才说有的人你值得为他生为他死,就算扭曲了你的人生也没关系吗?”

    “当然。阳光大道虽好,却只是我一个人的路,为了值得的人我就算翻山越岭走悬崖峭壁都没关系,”她的目光澄澈坚定,“因为那条路是‘我们’的。”她又不好意思似的拍拍韩仪的肩,“哎呀,这只是我个人想法,可能有的人一辈子都没遇上那个值得一起走独木桥的人,值不值得都是个人想法。”

    “说的也是。”韩仪笑了一下,对周涟漪连日来的戒心忽然间散了许多,随意一提,“那你要跟易子霄一起走独木桥了。”

    周涟漪看着她也笑了起来,眼里倒映灿烂星光,她说:“啊。他值得。我可以为他生,为他死。”

    chapter 47

    韩仪忽然很羡慕易子霄,她有些理解了何兆平时的愤愤不平——易子霄那样的呆子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才遇上这么一个人的。

    在她和阿絮之间,就算她没办法控制未来的命运,至少也不要当放弃的那个人吧。

    “你们要是再不吃这饭就该冷了。”周涟漪挥了挥手,“里面也带了医生的份,他们出来的时候你拿给他们吧。”

    韩仪正要接过来,却听到匆匆的脚步声响起,彭斌的声音随之传来:“他怎么样了?”

    韩仪过去的时候那医生正被彭斌拽住不放,那医生不是他们学校的,只能在彭斌手上挣扎着叫放开。

    韩仪拉开彭斌,看向医生:“不好意思,他有些激动,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那医生一副要发作又忍下来的样子,翻了个白眼道:“我们现在正要去接一位名医来,你们不要耽误我们。”

    说罢忍耐地看了彭斌一眼就走了。

    韩仪安抚着彭斌,也就没看到自己口袋里闪烁的终端,另一边的施寅蹙眉切断了通讯请求,当下决定去问问大会指定住处里边的工作人员,没想到那些工作人员一定要他出示证明才能联系韩仪。

    一筹莫展之际,一个女孩走上来朝他道:“您好,请问,您是韩仪的什么人吗?”

    这人正是周涟漪。

    周涟漪才回来就看到一个身着军装的英俊大叔在同工作人员一脸凝重地交涉,她模糊间听到对方提到韩仪的名字,想想怕是韩仪家里人有什么事情,便上前询问,对方点点头:“我是韩仪的叔叔,你知道韩仪现在在哪里吗?”

    “她在医院陪着我们受伤的队友。”周涟漪给施寅指了路。

    施寅道了谢,按着周涟漪说的方向走去。

    韩仪在医院里默默吞咽着食物,彭斌在她的劝说下才好歹吃了些东西,走廊上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她一抬头就看到阿絮的爸爸被众人拥着走来。

    彭斌猛地站起来挡在几人面前,牢牢地盯着成铭奚道:“医生,请您一定要救他。”

    成铭奚挑眉看了他一眼,狭长的凤眼透出一股冷冷的味道:“想要我救他就给我让路,我是个医生,不需要你来告诉我做什么。”

    他说着朝旁边的韩仪扫了一眼,暗暗哼了一声,便推开人要走。

    一个声音从走廊尽头乍然响起:“韩仪!”

    施寅的声音不大,也足够吸引前边的几人转过头来。

    他没想到,他会见到成铭奚。

    一时间,万物皆寂,唯有脑中钟磬长鸣,余音浩荡,响绝不息。

    这世界人太多了,难得有一张面孔是能够记住一辈子的。可是有的脸,哪怕宴席散尽还会烙在你的记忆中,哪怕山河岁月慢慢雕琢,尘埃风霜渐渐印刻,人海重逢时你都不会擦肩错过。这样的人少之又少,还常常骨血牵连,因此尤为可贵。

    他们歃血为盟出生入死的义气兄弟,却被悄悄打断筋肉扯断联系二十多年,如今冷不丁再碰这块断了骨头的皮肉,还是痛得冷汗直下。

    施寅觉得自己的喉咙发干,心中巨浪滔天狂风过境,到了嘴边却只有一阵轻飘飘的气音:“……阿奚?”

    成铭奚也没料到在这里会遇上施寅,只是有了和师十娘相遇的铺垫,看上去比施寅镇定许多:“施寅。”他站在远处,和多年前的少年形象重叠起来,仿佛旧日重返。

    施寅的眼圈红了,他大步上前朝着成铭奚胸膛就是狠狠一拳,又立马把人一把抱住:“你小子……”太多怨言一时竟然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离开不告诉他,为什么回来也不联系他,这些年他一直在哪里,他是不是恨他是不是怪他抢了十娘,难道他们只是爱上同一个人就连兄弟也没法做了吗……他有太多话要说了,十多年的苦水已经汇成了一腔苦海,让他一人多年沉浮。

    可是他嗓子发苦,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旁的人都看呆了,韩仪更是莫名,这是认亲的节奏?

    全场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认亲”搞懵了,手术间的门里跑出来的人打破了凝滞的时间:“医生到了吗?”

    被惊醒的成铭奚推开扣着自己的人,笑笑:“我那里还有病人,等出来的时候再说吧。”

    施寅盯着他:“好。我等你。”

    成铭奚有些头痛,也没时间理会他,转身进了手术间。

    “师傅,这是怎么回事?”韩仪不明所以,“你怎么来了?你和成医生认识?”

    “我来看看你。”施寅收回目光看向韩仪,“我听到你们学校有人受伤有些担心,就过来了……那是你师叔,我和他已经多年没见了,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还能再见面。”他顿了顿,叹了口气。

    “那是师叔?”韩仪从小就听师傅常常提起这位失踪多年的师叔,只是没想到缘分如此奇妙,师叔竟然是阿絮的父亲么?

    施寅道:“是。你师叔医术很好,他曾是皇室医疗院的主治,没有他救不了的人,你放心吧。”

    韩仪无暇顾及师傅那明显夸张的表达以及透出来的盲目信任,毕竟对彭斌来说,这样的安慰聊胜于无。

    手术室里成铭奚穿上衣服,愣愣地站在原地,良久才听到阿絮叫他的声音。

    “怎么了?”成铭奚回过神来,看到阿絮担忧的眼神,安抚地朝她一笑,“爸爸没事,只是在想该怎么下手。”

    “真的没事吗?”阿絮皱起眉头,虽然她看着成铭奚的脸色不好想要劝他休息,可是何兆也实在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没事,你去准备吧,这次给做爸爸的助手。”成铭奚看着阿絮上去进行准备,精神一松下来竟发现自己的后背全是惊悸的冷汗,一时间双手竟然有些打抖。

    他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走上了手术台。

    冷冷的光笼罩着在场所有人,成铭奚打开伤处,腐臭气味扑面而来,他皱了皱眉:“你们没有做处理吗?”

    “做了。”一个人答道,“但是没有用,我们发现除非把他全身都冷冻起来,否则只要有血液流动腐臭就会进一步扩散。”

    “那透视枪来。”

    在透视枪的扫描下,何兆身体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纤维都清晰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一人指着他受伤的右臂道:“又扩散了。”

    成铭奚直觉这伤不寻常,对身体素质相当强的他们来说,一个中毒不可能这么严重。可是要从脑中一团杂乱的浆糊中抽丝剥茧对现在的他来说真是有些讽刺。

    手下的皮肤被焦炭一般的物质覆盖,透视枪下血液奔腾循环,加速着毒素的蔓延。

    外边三个人等得抓心挠肝五内俱焚,才终于看到里边的人出来,成铭奚不耐烦地推开围上来的彭斌,抢先警告道:“你他妈再说话我就撂挑子。我要先去找人,这病症有些奇怪,我要找下毒的人。”

    他疲惫地拨了拨额前垂下的湿发,却被施寅一把抓住了手:“你要去找将军吗,我跟你一起去。”

    成铭奚冷笑着拉了拉嘴角,也不知道是在嘲讽施寅那声满怀敬意的“将军”还是嘲笑施寅自作多情的举动,最终他还是没说什么,默许了施寅的提议。

    “我也去。”阿絮追了上去。

    成铭奚紧皱着眉头喝了一声:“不许!”这一声虽然不大,却把阿絮给震住了。虽然成铭奚这个人对别人刻薄又嚣张,对阿絮可算得上是宠到了家,这么一喝,竟让两个人都有些发懵。

    成铭奚很快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缓下了声调低低道:“我知道你关心他们,但是你要知道爸爸这是去军部,那里不是随意出入的地方,知道吗?我也听说你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了,你给我去休息,否则下一场手术不带上你了,嗯?”

    “还有,你答应过爸爸什么?不是说好不跟那些人扯上关系的吗?爸爸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了。”

    阿絮低低地“嗯”了一声,韩仪上前摸摸她的头,引来成铭奚锐利的目光。

    “我们都担心何兆,但是伯伯说得对,你好久没休息了,只有充足的精神才能更好地给何兆治疗,你说对不对?”她光明正大轻声细语,又看了看彭斌。“彭斌也是,没有好身体,怎么照顾何兆。”

    “你说的是。”彭斌扯了个勉强的笑容,“我也要休息一下。”

    “过来。”直到两人走了后,韩仪才牵起阿絮的手,伸手摸了摸汗湿的额头,“有没有不舒服?”

    阿絮摇摇头,小声道:“有些累,但是还好。”

    “阿絮,”彭斌忽然问道,“你告诉我,他还能不能醒过来?”

    阿絮为难地看向彭斌,良久才小声地歉疚道:“我不知道……”

    彭斌笑了笑,又道:“我可以知道那是什么毒吗?”

    “现在还不知道……”阿絮低着头,“我们没有见过这样的毒。”

    韩仪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朝彭斌道:“你放心吧,他们会尽力的……”可是每一次说出这样的话她都会更深察觉自己言语的无力。

    “没事,这有什么呢。”彭斌弯着嘴角,双眼直直地盯着前方,“我会让他活下去的,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会让他活下去的。”

    施寅跟在成铭奚身后,欲言又止地看向前边的身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倒是成铭奚先开了口:“我记得你以前就是这样,总是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说。”

    施寅有些失神,想起两人曾经形影不离的岁月,成铭奚在后面指挥他在前面冲锋,不管是捕猎打架还是行军打仗,无往不利,跟当下这场景合在一起不由升起怅惘。

    他看着成铭奚,良久才憋出了句:“你老了。”

    成铭奚看了他一眼,不禁露出笑容:“这么多年,女儿都长大了,也该老了。”

    施寅愣住:“当年那个……真是你的女儿?”

    “当然。”成铭奚看他一眼,“你不会以为我痴心十娘,会终生不娶吧?”

    施寅讷讷的,成铭奚反而嗤地笑了一声:“你恐怕一直以为我因为你们两个在一起的事情一直故意避开你们,在你心里,我成铭奚恐怕就是这样一个小肚鸡肠懦弱善妒的人。”

    “你怎么能这么说!”施寅忍不住反驳他,看到那人眼中闪烁的笑意才知道自己又被耍了。

    “好了,”成铭奚拍拍他的肩,“这些年不见你们,你要理由我可以找一万八千种,只是,”又瞟了一眼,“我要信任,你肯不肯给我一点。”

    “我……”施寅抿了抿唇,多少年的怨愤不解失望埋怨哪里是他一个要求就抵消的,于是只得生硬地转移话题:“你的女儿现在在哪呢?我这个做伯伯的,也该见见她。”

    成铭奚笑了出来:“你又不是她死掉的妈,她想必也没有那么大的执念见到你。”看着对方脸上熟悉的不赞同表情,他漫不经心地又道,“刚才那个,阿絮,是我女儿。”

    施寅表示有印象:“是韩仪旁边那位?”

    成铭奚想起刚才韩仪的动作,眼神不禁有些意味深长了:“那个韩仪,你认识?”

    “嗯,司令的独生……子。”

    “你说什么?!”成铭奚的脸色霎然铁青,恶狠狠的像是要吃人,“韩泷的孩子?!”

    chapter 48

    韩仪轻抚着阿絮的脸颊,长时间的工作让她累得沾床即睡。小姑娘呼吸平缓,她忍不住伸手去碰那眼睛下面的一抹淡淡青黑,有些心疼惆怅。

    她不是不知道阿絮跟他们来工作量会有多大,只是一心想着两个人能够多一些相处的时间就刻意去遗忘这点,甚至抱着侥幸希望这次联赛不会有受伤,她能每天无所事事地在自己耳边抱怨清闲。

    是她太幼稚天真,爱一个人就丧失了冷静似的,自欺欺人忘了最坏的境地。现今让她这样累,以后呢?会不会有一天,她也会累到支撑不下?

    她们之间,相伴一程容易,难的是来日方长。

    韩仪不敢去细想隐隐冒在心头的不安,握着阿絮的手放上自己脸颊。

    阿絮的手跟她的人一样,清秀瘦长,手指柔软,指腹上有微微凸起的茧子,让人忍不住轻轻摩挲,暖暖的搭在韩仪手心里,安静得很。

    韩仪用脸颊蹭了蹭阿絮的手,靠着那个温暖的身体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门外的彭斌看着她们忽然笑了笑,那笑容一闪而过,他转身向外面走去。这里太闷了,空气沉重压得他直不起腰来,他急切地想要离开这个让他透不过气来的地方。

    没想到才出了大门,他就发现了不正常,奇异的精神活动被精神细丝截取,他环顾一周,不动声色地朝那股精神活动的地方走去。

    医疗院楼下花草茂盛,彭斌随意地走近一丛,一道黑影忽然从里面窜出来,杀气毕现。

    匕首被利爪格挡,那人双腿用力一蹬,彭斌体力不支竟然被踢得倒退几步,让对方钻了空子就这么逃了。

    “没事吧?”赶来的人扶起彭斌,“那是什么人?”

    彭斌沉下眉头:“……胡狼星的人。”

    每个人的精神活动都各有特点,星球与星球间、星系与星系间的人种精神活动又各有异同,早在入学时他们就接触过精神活动的理论教学,甚至接触了星际战争中保留下来的胡狼星人活体标本,凭着那精神活动的频率,他能肯定,那是个胡狼星人。

    “去向上级报告。”旁边的人脸色都变了,又看向他,“你没事吧?”

    彭斌摇摇头,身边的人都散了去。他颓败地收起匕首,数天的消极情绪让他的身体状况渐渐衰弱,没想到竟然会弱到这个地步。

    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仰着头疲惫地闭上眼睛,向上几层的房间里躺着一个他没办法面对的人,他怕得连一眼都不敢看。

    “别动。”低哑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锋利的爪子抵上他的咽喉和头顶。“不想死就给我别动。”

    彭斌心下一惊,眼光瞟向后面的人影:“你想干什么?”与此同时,他发现他竟然感受不到身后的精神波动!

    那人紧紧挨着彭斌,旁人看去倒像是两个关系亲密的人在说着悄悄话,那人嘶哑的嗓子透着笑意:“我们只想跟你谈谈。”

    “你们要谈什么?”彭斌微微动了动,对方的利爪登时刺入他的肉里。“警告你,最好别动。”

    “彭斌,第五星系星际联邦拉普星十五区公民,成人纪五年,父母于未成人纪十五年逝世,就读于联邦高级军校,新兵联合作战的第一名,联邦机甲表演赛的指挥者,你的档案很出色嘛,我还有什么没说到吗?”那人低低地笑了一声,“对了,你也是楼上那个倒霉鬼的情人。”

    彭斌面色肃冷,抿了抿唇:“既然你们能把我调查得这么清楚,还有什么我能帮你们做的事?”

    对方舌头在嘴里打了个响亮的合:“聪明人!你也不必把自己想得这么弱。”

    “我们首领求贤若渴,希望能找到一个能力出色的联邦人为我们训练军队,效力胡狼。而你,恰好是那个最好的人选。”

    彭斌嗤笑一声:“你凭什么要求我背叛自己的国家?”

    “别急着否定我的提议嘛,”对方叹了口气,“既然我敢这么要求肯定会给你相应的好处。首领说了,只要你答应,你就可以直接进入我们胡狼星的军事集团,成为胡狼星的贵族,当然啦,我知道你这个人不慕虚荣不贪富贵清心寡欲正直不阿,是绝不肯通过手段去要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对方嘲讽似的“哈”了一声,“但是我们可以帮你治好你那小情人,那又怎么说呢?”

    彭斌全身的肌肉登时绷紧,他咬咬牙哑声道:“我们有医生。”

    那人沉沉地笑起来:“你们的医生真的行吗?或者说,你真的还相信你们的医生吗?”

    “这都过了几天他们竟然还诊断不出到底是什么毒,你觉得他们在那小子死之前会想出办法吗?”彭斌额头青筋猛跳,那人还在慢悠悠地说着,“我想想啊,现在他身上的毒应该已经扩散到下半身了吧?三天后毒游走全身,他的身体会从伤处开始慢慢溃烂,你会看着他痛得连睡着都在发抖却没法切断他的喉咙,他会慢慢融化,连同身下的床,一起腐烂成一团烂泥……”

    “我凭什么相信你!”彭斌咬着牙根低吼。

    “你可以等到三天后,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一旦溃烂开始我们可没办法把他完整地救回来了,到时候少条腿或者少只手也是没办法了。你好好想想吧,”那人把一个哨子塞进他口袋里,“想好了就找个僻静的地方吹响它。我们会来找你的。”

    那爪子才离开彭斌的脖子,彭斌就跳起来向后袭去,可是后面竟空无一人!

    一张纸条躺在空落落的地上,上面是一句胡狼星文:别想着用精神细丝追踪,没用的。

    彭斌盯着那纸条好一阵子,恨恨地攥紧了纸条。

    他坐下来整理起思路。

    现在看来,整件事是胡狼星搞的鬼了,可是伤到何兆的是一军的人,难道一军的人跟胡狼星的人有勾结?不,不可能,一军的参赛队伍与联邦军事委员会的关系这么密切,怎么可能跟胡狼星的人勾结在一起?

    而且当时那人分明是冲着他来的,何兆是突然冲出来的意外,那么目标应当是他。

    这只有两种解释:要么是胡狼星一开始就准备要他死,后来突然发现把他拉拢过去会更有力,要么就是一军的人想要置他于死地。

    可是为什么要牵连何兆?

    彭斌深吸一口气来抑制住心头阵阵的钝痛,缓慢地朝来处走去。

    “韩仪,”阿絮眨了眨眼睛,看到身边的人弯起了眼睛。

    韩仪凑上去啄了啄她的嘴唇,柔声问:“睡饱了?”

    阿絮点头坐起来,盯着韩仪看了半晌,韩仪摸了摸她额头笑问道:“不认识我了?”

    “我觉得好久没看到你了。”阿絮微笑着抿抿唇,靠上韩仪的手臂,半闭上眼睛。

    韩仪用嘴唇碰碰她的额头,两个人十指交缠,享受着难得的相处时光。

    “对了,彭斌怎么样?”阿絮忽然开口。

    “他,不太好。不过还算冷静。”

    “那就好,”阿絮叹息一声,“可是韩仪,我好怕我没办法……”

    手掌捂住她的唇,韩仪的目光与她相接,那目光里满是信任与谅解,泉水般清澈而包容:“嘘——我相信你。你是阿絮,没有神的无所不能,但是会尽己所能。我相信你很努力了,你不要怕。”

    阿絮把自己埋进韩仪怀里,轻轻“嗯”了一声。

    “韩仪……”怀里的小姑娘轻轻叫她。

    “嗯?”

    “我赖上你了。”

    “嗯。”

    “你别不要我呀……”

    阿絮的话让韩仪的心抽搐了一下,她强自克制流窜在五脏六腑的酸疼,笑着拍了怀里的人一下:“说什么傻话呢。”

    “韩仪,如果有一天,我像何兆一样睡着了,醒不过来的话,你就走吧。”阿絮的鼻子酸了一下,“如果你还是忘不掉我就记得每年来看我一次,如果你遇上了更好的人就和她在一起吧,到时候记得要离我远远的,永远永远别来打扰我。”

    她的心脏痉挛起来,这样的场景,光是想想就让她难过得不行,如果真的见到了又是怎样的撕心裂肺。可是她没法不想,何兆的事情让她深陷不安,命运常常安排未知的天灾人祸来昭示自身的无上强大,静好岁月尚且躲不过它忽如其来的刀枪,更何况她这副身体里早就埋着一个炸弹,那颗心脏让整个生活岌岌可危,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散成一片废墟。

    她哪里知道这番话却正好歪打正着踩中了韩仪的痛处,那人痛得鲜血淋漓,却只能颤抖着强笑:“傻瓜,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我知道,我只是假设如果,没有如果的话你就甩不掉我了。”阿絮抬眼去看韩仪,鼻尖相触的一点点温存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只能闭上眼去碰对方的嘴唇。

    站在门外的两个人看到这幕竟都不由自主地愣在当场。

    成铭奚知道韩仪的真实身份后怒气腾腾地直闯进委员会,多亏周围拦截的卫兵是韩泷的亲卫,大都认识施寅,这才免了冲突。

    “阿奚!阿奚!!”施寅好不容易截住成铭奚,却被那人恶狠狠的眼神瞪得后退了几步。“你冷静一下,你现在这样不适合去找司令。”

    “施寅,你如果要拦我,要做韩泷的看门狗,就尽管动手,否则不管说什么,这个门我是闯定了!”成铭奚脸上挂着讥诮的笑,刀子一样的话朝施寅心窝捅去,饶是施寅这样的老实人也受不住了。

    “阿奚,你变了。”施寅看向他,目光严肃沉痛,“以前的你冷静,缜密,也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

    “老子早他妈变了!我这么多年跟你在一个地方住着却从来没有找过你们,你还不明白吗?”成铭奚冷冷地看着他,“你嫌我刻薄尖酸也好,鲁莽傻逼也好,老子告诉你——早他妈跟你没关系了!”

    宿年的恩怨涌上心头,把两个人都逼得眼睛发红,成铭奚强自克制这么久的心火就被这小小的一阵风带起来,愈烧愈烈,简直要把整个人都烧成灰烬,十多年前的场景一帧帧在眼前回放,他同眼前这个人,有几分情谊,就被榨出几分恨意。

    “我……”施寅被那强烈的恨意压迫得说不出话来,正在这时,韩泷走了出来。

    “我听说你来拜访我。”韩泷点点头,“跟我来吧。”

    施寅只得眼睁睁看着成铭奚跟韩泷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你对施寅的话太重了,”韩泷让他坐下,“不知者无罪,那时候你易容着,他不知道那是你。”

    “照韩将军这样说,当初我受的那些苦是该算在您头上还是就该默默受着?”成铭奚嗤笑一声,“我这个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偏偏欺软怕硬,我恨不得你,还恨不得他么?当年您把我抓住以后,让施寅逼我吐出女王的下落用的那些手段,我可铭记在心呢。”

    “对了,我这么说实话没事吧?当年您对女王立下的誓言还算数吧?”

    韩泷眼也不抬:“我答应她永远不会让你们出事就会说到做到。”

    “韩将军倒真是个长情的人,那我可以问问您么,”成铭奚咬牙切齿地笑着,“您把自己的儿子放在阿絮身边算怎么回事儿?”

    “我没有,”韩泷喝了一口茶,露出些微笑意,“或许这就是缘分。”

    滚你妈的蛋!成铭奚额上青筋直跳,他用力地踹了一脚面前的茶几,茶几与地面刮擦的噪声刺得耳膜生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她已经死了!你不知道吗?!你这个神经病还想干什么?!她这辈子,就没有爱过你!!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别再害人害己了?!!”

    韩泷的脸登时沉了下来:“不要用她给你的特权来挑战我,你该回去了。”

    成铭奚蹭的站起来,他咬着牙死死的盯着韩泷,眼里几乎要冒出血来,声音却是哀求的:“你为什么不肯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呢?你只要完成她的遗愿就好了,你还想怎么样呢?一切都变了,现在的人有现在的生活,你为什么非要把所有人都禁锢在你的执念里?”

    “没有这份执念,我不会支撑到今天。”韩泷淡淡道,“不是所有人都是你这样的懦夫,你得不到的只会放手,我得不到的,会用尽一切方法去得到,这才叫圆满。”

    “我还有事,你该走了。”

    成铭奚恨恨地扭头而去,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了下来:“我还有件事,参加联赛的高军队伍里有个叫做何兆的,中了胡狼星的毒,那毒应该是从胡狼星人身体里提炼出来的,我希望你能派一组专家来支援,顺便批给我们两个活体样本研究。”

    韩泷点点头,那门立即毫无停顿地发出一声巨响。

    “司令,听说医疗院附近有胡狼星人出没。”韩叔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韩泷身边。

    韩泷沉吟了一会儿:“把韩仪叫来吧。”

    巨大的投影仪上出现一张木然的面孔,少年的双瞳无神地直视前方,犹如一个玩偶。

    荧蓝屏幕上,一行行指令被输入进去。

    任务目标:何兆;任务地点:β星联赛医疗院;任务时间:一天。任务开始。

    “司令,既然唤醒了韩仪,还要把专家和样本批给他们吗?”

    “批。”

    “这……”韩叔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韩叔,我们的任务是决不让帝国的任何一个战士有后顾之忧,你明白吗?”韩泷面无表情地看着文件,“我们要让他们毫无弱点,却不能失去他们的忠诚。”

    “可是,我担心韩仪去的话,会引起误会。”

    “你觉得在疗养院出入最方便最不会引人怀疑的人是谁?而且我自有办法,不会让他们产生嫌隙的。”

    “是。”

    “你跟着我干什么?”成铭奚冷冷地看着跟在身后的施寅,“还没被羞辱够?”

    “我也觉得我不能无故被骂,所以在等你给我一个解释。”

    成铭奚“哈”了一声:“你是白痴吗?我想骂就骂,凭什么要给你解释?”

    “嘴硬。”施寅说,“你要是真的想刻薄别人都是条理清楚,要是真受了什么委屈只会一个劲地骂人,还喜欢拿东西来发泄。”

    “老子早就不是你印象中的那个傻逼了!”成铭奚只觉得一股热流冲上头脑,怒火愈发高涨。

    “你没变。”施寅笃定的语气一时间竟让人觉得无法反驳。

    成铭奚不想再跟身后的人纠缠,径直进了女儿休息的楼层。

    没想到,却看到这样一幕。

    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个孩子相拥在一起的画面竟然让他心内的怒火一点点被浇熄,你遇上了更好的人就跟她在一起吧,最好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出现,这样的话跟自己千百次咀嚼的那些念头何其相似。

    他甚至有些迷茫,是自己教得太悲观了么?他希望的那个明朗灿烂、一生康顺幸福的孩子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身边人忽然动起来,成铭奚下意识一把拦住施寅:“你干什么?!”

    施寅红着眼,一字一字地说:“那个孩子,是韩仪,是个女孩儿……”

    chapter 49

    门口巨响让房内两人吓了一跳,韩仪下意识把阿絮揽进怀里,一转头便看到愠怒的施寅。

    “师父……”

    “别叫我师父!”施寅双眼被怒火烧得通红,指着韩仪的手都微微地发着抖,“你在干什么?!”

    韩仪霎时刷白了脸,手却仍是紧紧抱着阿絮的头,她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知道今天这场景注定要来,却没料到竟然这样猝不及防。

    “你,你还不给我放开!”施寅气得嘴唇哆嗦,“你这是在干什么……你知道吗?!那是个女孩儿!”韩仪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自小懂事贴心,他与十娘没有孩子,早已把韩仪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没想到竟让他看到这样一幕。

    哪怕接受了韩仪可能要以男人的身份活一辈子,他却从未想过她会去亲一个女孩儿!那个女孩儿还是成铭奚的孩子!

    愤怒、失望、迷茫、震惊,在血液里卷起漩涡,把理智和思考能力统统席卷去,一点残渣都不留给他。偏偏韩仪只知道傻在那里,双手竟还圈着那女孩儿,更让他气打不一处来,好似要打破眼前这让人不能置信的幻境般,手掌劈面而下。

    “啪”的一声脆响,打碎了一地寂静。

    “施寅!你干什么?!”第一个出声的竟是成铭奚,他怒声道,“你怎么打人!”

    “你没看到她们做了什么?!”施寅看着垂着头的韩仪和惊恐的阿絮,莫名感到一股后悔,却仍是回道,“她们都是女孩儿!”

    成铭奚盯着他,忽而冷冷一笑:“她们在一起,恶心着您了?”

    “你……”施寅被他问得一滞,仿佛不能相信成铭奚如此理所当然地接受了那一幕,更是带了百倍的道理反驳道,“你看看,她们这是正常的吗?你看看她们,两个女孩儿……成什么体统?!”

    “什么叫做体统?什么叫正常?”成铭奚抢白道,“一定要让天下人看着都舒坦了才叫体统才叫正常?一定要挖心剖肝假装爱上别人才叫正常?!一段感情就因为性别有异就伤风败俗违背伦常天地不容了?一颗真心就因为性别的适配性就有云泥之别了?我告诉你!我成铭奚的女儿,就算爱的是个女人也没关系——因为相比起那些狗眼看人的人,她至少活得自在,爱得痛快,就算死,也死得其所!”

    “你!”施寅被噎得头痛起来。

    他是最传统不过的人,受不了这样违背常理的事情,难道循规蹈矩、按照自然法则思考的人有错吗?多年来累积的矛盾终于露出冰山一角,他这样的人,与成铭奚截然相反,那人从来不拘小节一直我行我素,活得潇洒决绝,所以两人才会越行越远吧。

    施寅有些难受,多年的兄弟重逢就像陌生人,寄托着自己期望的徒弟做出为万人所不容的事情,重要的人都在远离,变得遥不可及,偏偏他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连挽留都无头绪。

    “师父。”韩仪忽然松开阿絮,一把跪下,阿絮也跟着跪了下来,“韩仪有错。”

    成铭奚面色忽变,铁青着脸望向韩仪,却听得韩仪继续道,“韩仪辜负师父期望,选了一条陡崖峭壁,韩仪愧对师父关爱之心。从我选择进入军校开始,就注定了我这辈子战战兢兢,一不小心行将踏错就是丢了这条命,甚至会连累很多人。只是我遇上了阿絮,能够在这刀尖刃口上得到一点点安慰和幸运,也就够了,是她的到来,让我能够忍受着走下去,走到那个很大的世界里去活上一百年(注)。”

    施寅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他能说什么呢?韩仪拿着自己受的苦来换他的默许,她从来不是会叫苦的孩子,所以才更让他无法拒绝。他良久才能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司令怎么办呢?”

    第10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