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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节

    逆灵 作者:透明体验

    第16节

    封宸不耐地皱起了眉,明显对玖兰王总是避而不答感到很是不满。他原地踱步片刻后,还是说道:“我可以相信你这一次,不过,你必须在三天后出兵封国。”

    “爲什麽?”

    “我不打算放弃孤鹜城。你若是等到南边的军队北上后才出兵,封赫不会让他们全部回援。他一定会让部份军队攻打孤鹜城,行围魏救赵之计。”

    “知道了,寡人三天后就出兵。”

    “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麽事?”

    “我的军队里有人要成亲,需要一些婚庆用的东西。”

    玖兰王看着他,眨了一下眼,然而又眨了一下,仿佛不太敢相信这个要求出自封宸之口。

    封宸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

    半响之后,玖兰王笑了出来,然后挥了挥手,道:“没问题,寡人会帮你们准备好的。”

    “还有一件事。”

    玖兰王撑着太阳穴,连揉都懒得揉了,看着封宸,一脸“你有什麽要求就全说了吧”的表情。

    封宸清了清喉咙,道:“我想让你帮奚若做两件衣服。”

    玖兰王眨了眨眼:“做衣服?”

    “他本不打算出行这么久,所以带的衣服很少。”

    “是嘛。”玖兰王端起茶杯,低头饮茶,唇边却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一幅笑非笑的模样。他喝了口茶,慢悠悠地放下杯子,然后学着封宸的语气说道:“东西寡人可不会白给,你想用什麽换?”

    “你想要什麽?”

    “再加多两个城——襄汖和朔丰城。”

    封宸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只不过是些婚嫁用品,你就要两座城?”

    玖兰王拂了拂衣袖:“那些婚嫁礼器到不值什麽钱,值钱的是那两件衣服——每一件都会用天蚕丝所织成的绸缎缝制。这天蚕丝可麻烦的很,不但异常纤细、柔软,且极易断裂,每十斤蚕丝,所能织成的布不会超过三匹。而其所织之布非常顺滑,普通针线无法将其缝制成衣物,所以,对所用针线、绣娘的手艺要求也极高,非熟手巧匠不能胜任。你说,难道这两件衣服还不值这个价吗?”

    封宸无语地看了他半响,却始终没说什麽反驳的话,最终只挥了挥手,说:“那两座城送你就是了,记得让人把衣服做好一些。”

    “当然。还有什麽要求吗?封王很快就会下令戒严和封锁各要道,到时候再让寡人给你们送东西,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第85章

    封宸看了一眼窗外:“没了,你要是也没其它事的话,我差不多该告辞了。”

    玖兰王看着他,一脸“你急什麽”的表情,嘴上则不慌不忙地说:“事情到是没有了,不过寡人与封爻交情深厚,和你却一直无缘相见,如今终于见了面,寡人也想和你好好聊聊。”

    封宸一脸黑线,眼里满是“聊什麽聊,我们能有什麽好聊”的神色。

    玖兰王看了封宸一眼,眼里暗藏笑意,似是已经看透了封宸的心思,但他却仿佛故意和封宸作对般,非但不肯放他走,还一扬衣袖,慢悠悠地说道:“寡人久居深宫,对外头的事所知了了,不知你可有趣事能说与寡人听听。”

    封宸黑着脸,语气僵硬地挤出两个字:“没有。”

    “哦,那寡人就给你说件趣事好了,寡人宫中有一名宫女,名唤荹栀。某日,她在瑶儿寝宫当差时,瑶儿见她手脚勤快,人又乖巧,颇合自己心意,于是便问她叫什麽名字,她答道‘奴婢荹栀’,瑶儿讶异,竟有人不知自己姓名,转念又想,或许这宫女身世可怜,故无姓无名,旁人只以粗鄙绰号称之。于是心下戚戚,便道‘那本宫给你起个名儿叫心月吧。’那宫女十分愕然,却又不敢回绝,于是,那宫女的名字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心月。”

    言毕,玖兰王笑着问道:“有趣吧?”

    封宸默然有顷,转身,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金光穿透绿纱,长长的回廊上光影斑驳。

    封宸出了房门,四处张望。

    回廊的另一头,离奚若正与瑶婕妤低声交谈,两人似是十分投契,不时低头轻笑。

    离奚若白衣黑发,身姿笔挺,瑶婕妤则紫衫红裙,黑发银钗,微斜着身体倚栏而立,清丽中带着几分娇媚,娇媚中又融了几分温婉,与离奚若站在一块,宛若一对璧人,煞是合称。

    封宸咳了一声,向他们走去。

    离奚若回头,见来人是封宸,清浅的笑意立刻漫上了脸庞。

    他身后的瑶婕妤也微笑着,低头屈膝,向封宸行了个礼。

    封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反应。

    离奚若来到他面前,轻轻握着他的手臂,抬头看着他。

    封宸低头轻啄了一下他的额头,低声道:“谈完了,回去吧,详情我待会儿和你说。”

    离奚若点点头,然后回身,拱手与瑶婕妤道别。

    瑶婕妤笑着说:“二位慢走,来日有缘再会。”

    离奚若也笑道:“有缘再会。”

    封宸面无表情地把手搭在离奚若肩上,然后拦着他一个转身,朝楼下走去。

    下了楼,封宸说:“玖兰王答应出兵帮我们,事成后我给他六个州作为报酬。”

    离奚若点了点头:“就这些吗?”

    “就这些。”封宸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怎么,难道还应该有其它?”

    “不是,只是你们谈了很久,我以为你们还谈了些其它事情。”

    “哦。”封宸扭了扭脖子:“重要的事情根本没说多少,大部份时间都是在讨价还价罢了。他原本想要十五州,我和他纠缠了半天,他才肯减到六个州。”

    “十五个州?”离奚若停下脚步,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他看了封宸一会儿,又回头看了一眼楼上的房间,问道:“他最后是不是要了永川﹑九郡﹑南砀、邪犽、西淦、泱朔﹑这六个州?”

    封宸的神色比他还震惊:“就是这六个州,你怎么知道?”

    离奚若张了张嘴,诧异的神色渐渐变为同情:“封宸,你被他骗了”

    “什麽意思”

    “他从一开始就只打算要这六个州。”

    “”封宸呆呆地看着离奚若,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似乎连自己也不知道此刻该摆出什麽样的表情。最后,他斜睨了一眼楼上的房间,有些恶狠狠地问:“为什麽?”

    “你真的不知道?”

    封宸咬牙切齿地说:“操,老子知道要是知道,怎么可能还被他耍。”

    离奚若眨了眨眼,一声不响地看着他。

    封宸按住脸,深深地吸了口气:“抱歉,我不是在对你发火,我只是”他没有再说下去,沉默片刻后,捏了捏鼻梁,抬起头说:“算了,没事了,走吧。”

    离奚若拉住了他的手:“我知道,你本来就不想和他签订盟约,但却不得不这样做,结果还被他骗了。”他看着封宸眼睛,冷峻的面庞上有一丝温和的笑意,浅淡却醉人,笑意瀰漫进眼睛里,像无波湖面上渐渐泛起的涟漪:“玖兰王真的很想要那六个州,他担心若是直说的话,你不会愿意给,所以才故意夸大其词,使自己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封宸心里明显好过了一些,收起了脸上那死气沉沉的表情,牵着离奚若的手,往外走:“那他为什麽非要这六个州不可?”

    “这六个州都是三将军驻守过的地方。”

    封宸再次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前方。

    一缕热风卷着黄沙从他背后掠过,让他分外凌乱。

    “你的意思是他和我三哥”封宸停住了话音,面孔有些微的扭曲。

    “我只是听过传闻。你和三将军感情那么好,三将军没和你说过吗?”

    封宸摇了摇头:“我十七岁那年被调离江原后,就很少和三哥见面,就算见到了也只是聊些军中的事,不会聊私事。”

    封宸皱了一下眉,似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喃喃自语道:“三哥就是根木头,怎么可能会喜欢谁,更别说喜欢上像玖兰王那样的花孔雀。”

    离奚若轻轻叹了口气:“或许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吧。”

    封宸额上流下一滴汗:“一个穆灵涵不够,还来一个孔雀王,三哥到底在搞什麽鬼”

    离奚若窃笑:“三将军声名远扬,既能征善战,又俊美无俦,爱慕他的人可远不止穆将军和玖兰王,你以后可能还会遇见更多。”

    “别闹了”封宸无语地抹去额上的汗:“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那六个州给孔雀王就是了,我懒得再理。”

    两人走走停停,终于出了驿站。

    随封宸而来的两千军队正等候在外,黑压压的站了一片,犹如一大朵自天上坠落至地的乌云。冰寒铠甲泛着粼粼寒光,犹似雷云闪电。

    骑马立于最前方的亲兵一见封宸出来,立刻命人牵马。

    ☆、第86章

    然后封宸和离奚若就站在两千将士面前,为是否要同乘一骑争执了一炷香的时间,最后在离奚若沉默不语地注视下,封宸愤愤不平地扯过红枣,翻身上了马。

    离奚若骑上另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

    封宸顶着那张乌云压顶般的脸,命令亲兵先领兵回去,他和离奚若随后回城。

    那亲兵冒着被抽死的危险,忍受着封宸周身排山倒海的戾气,表达了自己的担忧,然后苦苦哀求了半响,但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只好苦着脸点了十余人留下来跟着封宸后,自己则领着剩下的人浩浩荡荡地往孤鹜城奔去。

    封宸黑着脸,一声不响地骑着马,慢腾腾地在黄土路上走着。

    离奚若不远不近地走在他身边,脸上的表情云淡风轻。

    被留下来的十余名士兵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大气也不敢喘气。

    一行人在这尴尬诡异的气氛中走了半刻钟后,封宸终于有些憋不住了,但又似乎实在是拉不下面子,于是板着脸,目视前方,用仿佛和空气说话般的语调,冷冷地说:“下次再有这种事,要提早告诉我一声。”言下之意是自己今天受了不小的惊吓。

    离奚若转头看着他。

    封宸瞥了他一眼,继续目视前方,浅淡金光落在他浓黑的睫毛上,让他刚毅冰冷的脸庞突然显得有那么一丝柔软。

    离奚若抖动缰绳,黑马轻巧地往右跺了几个小碎步,拉近了和红枣的距离。

    红枣学着她主人的样子斜睨了黑马一样,却是一副嫌弃的模样。

    “我之前不知道玖兰王来了封国,更不知道他会用这种方式见我,我没有瞒着你任何事。”他看着封宸,放缓了语调:“所以,不要生气。”

    封宸转头:“我没有生气。”说完后又突然灵光一闪,瞇起眼睛,拍拍马鞍,一脸狡诈地说:“其实我很生气,不过嘛,你要是乖乖坐过来,我就不生你气。”

    离奚若连反驳的话都懒得说,一抖缰绳,黑马往左边跺了两步,和红枣拉开了距离。

    红枣瞥了那黑马一眼,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情。

    封宸额上冒起一根青筋,赌气地转过头看着前方,一句话也不说。过了一会儿,又压下胸中激荡的怒气,以平淡地语气问道:“那只花孔雀为什麽耍这么多花招?”

    “没什么,想试探你一下罢了,看看你会如何应对。”

    封宸额上冒起第二根青筋,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吃饱了撑的。”

    离奚若笑了出来。

    封宸倍感无奈,却又无可奈何,也不想再提这事了。两人之间的气氛倒是突然缓和了不少,于是封宸想起了另一件事:“你派回去的那人给我传的话是‘即使我对你弃之不顾,你也不会怀恨在心,只是会像最后那两次那样哭’,是你原本的意思没错吧?如果不是的话我可以现在派人去把他抓回来,他就在前方的军队里。”

    离奚若微微愣了一下,答道:“是我的原话。”他转头看向封宸,眼里有一丝讶异:“你知道我爲什麽要让他回去?”

    封宸以一副拽上天的模样笑了一下:“你想试探他,看他是否会擅自篡改你的话,传些错的消息给我。”

    “你怎么知道的?”

    封宸继续以一副让人想把他一掌拍死的表情说:“你当时离孤鹜城不过十余里,有的是方法可以引起守军的注意,何必大费周章地让人回去传话。”

    “再者,那名随从虽衣服破烂,又染了血,但我仔细看过,他本身并未受什麽伤。可想而知,你们虽有打斗,却并不激烈,玖兰王的人显然对你们处处留情。你们与其说是打斗,不如说是演戏。”封宸看着离奚若,意味深长地说:“演戏给某些人看。”

    “最后,他们只有六个人,你要是连六个人都摆不平,还做什麽国师,回家给我生孩子算了。”

    离奚若瞥了他一眼:“那你知道我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知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不用担心,玖兰王找你是出于一些你们二人都知道但却一直没告诉我的原因,就算我不来救你也没关系,你自己能解决。”

    封宸撇了一下嘴,脸上有种仿佛受了屈辱的神色:“其实我听不听得懂这句话根本不重要,你也根本没指望我能听懂。”

    离奚若想不到封宸连这一点也看穿了,心下讶异,看向封宸的眼神里也不禁多了几份叹服。

    封宸见他这样看着自己,立刻一扫之前的阴郁,方才还缠绕在脸上的那种倍受屈辱般的神色,也瞬间转为洋洋自得,翘着尾巴说:“是不是越来越爱我了?是不是觉得全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我这样不仅英俊潇洒,还才思敏锐、深懂你心的人?”

    离奚若一挥马鞭,毫不留情地朝封宸抽去。

    封宸轻巧地躲过,同时伸手抓住马鞭,再用力一拉,想将离奚若拉向自己。

    离奚若非常干脆地放开手,马鞭就这样如蛇般扭着妖娆的身躯飞向了封宸。

    封宸躲过飞来的马鞭,用力拍了红枣一巴掌,红枣立刻会意,迅速往左边跑了几步,与离奚若的马贴在了一起,封宸脚下一蹬,一跃而起,瞬间就跳到了离奚若身后,并且以极快的速度伸手圈住离奚若的腰,在离奚若即将跳下马之前把他抓了回来,牢牢地捁住。

    “放开我。”离奚若低声喝到。

    封宸一收手臂,将他搂的更紧,然后贴在他耳边,坏笑着低声说到:“乖乖坐着别乱动,后面还有一群人跟着,别逼我给他们演活春宫。”

    离奚若毫不客气地反手给了他一掌。

    封宸捂着胸口“嘶”了一声,捏住他的下巴,强硬地吻了上去。

    离奚若往他舌头上用力一咬。

    封宸咬回去。

    离奚若再反咬。

    两人你来我往咬得好不快活,身后众人集体移开视线,看上看下看左看右,就是不敢看前面。

    微热的风袭过,沙尘滚滚,苍茫天际下是无际的万里平原。

    黄土夹着烈风,在这广袤天地下袭过,裹着封宸低低的轻笑声和哒哒马蹄声,漫入无边苍穹。

    沙尘击打着木门,刮出细微的砰砰之声,风卷起无暇纱帐,帐落风停,轻灵至极。

    暗金霞光流转,流过万里平原,淌过奔驰的马蹄,旋进了白色纱帐翻卷而成的漩涡里,最后流连在窗边之人绝美的脸庞上。

    瑶婕妤看着窗外,直到那些黑色的身影渐渐融入天际,再也看不见后,才恋恋不舍地转过头,同时极轻地叹了口气。

    玖兰王嚼着一块蜜饯,有些好笑又有些玩味地看着她。待瑶婕妤转身后,他吞下蜜饯,调笑道:“有这么舍不得吗?你身后可坐着一位比国师风流倜傥百倍的君王,莫要错失良机,暴遣天物啊。”

    瑶婕妤娇嗔地看了他一眼,身姿摇曳地走到他身旁,然后拿起桌上的一个小瓷瓶,拔掉瓶塞,一边从里面倒出药油,一边说:“封将军在那儿守着呢,妾身可不敢多做它想。”

    她将手扶上玖兰王的太阳穴,轻轻揉按:“不过国师确实如传闻般,谈吐不俗,风度翩翩,且虽位高权重身份尊贵,却秉性温良,妾身倒是真心欣赏他,若不是碍于封将军在这儿,妾身还真想和他多聊一会儿。”

    玖兰王大笑:“你啊,人在寡人这,心却早跟着国师走了。”

    ☆、第87章

    瑶婕妤嘟着嘴反驳:“没有的事儿,国君可别冤枉人。”

    玖兰王低笑了两声,笑声未落却突然皱了一下眉,瑶婕妤急忙停下动作,紧张地问:“国君,妾身弄疼您了吗?”

    “没有。”玖兰王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别担心。”

    “国君”瑶婕妤显然放心不下,颦起双眉,忧心忡忡地说:“让大夫看看吧。”

    玖兰王摇了摇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被封宸那小子惹得头风犯了而已,并无大碍。”

    瑶婕妤也不好再与他争辩,轻轻叹了口气,倒了些药油在自己手上,然后小心翼翼地为他轻柔着额头两侧。

    玖兰王惬意地长舒一口气。

    瑶婕妤看着他的样子,笑了出来:“看封将军那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国君一定费了不少功夫才说服他的吧?”

    “他那副样子只是故作姿态罢了,其实心里早就决定了要答应寡人。毕竟事关国师生死,他不敢冒险。”玖兰王隐忍地皱着眉,似是在忍受剧烈的疼痛:“寡人头疼的是,他一直想套寡人的话,还想方设法地让寡人减少所要的报偿,简直跟老封王一个脾性,寡人就算没头风病,也得给他惹出病来。”

    瑶婕妤笑弯了眼:“妾身之前只见过三将军和容昭仪,他们二人皆是纯良、寡言之人,妾身还以为封将军也应如此呢,没想到,却似足了封王,而且啊,三将军与容昭仪那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封将军的模样却和封王似个十足。”

    “嗯,是挺像,不过眼睛却像容昭仪。”

    “妾身刚想说呢。琼国人的眼睛就是好看,不过嘛,国师的眼睛更好看,不,应该说,国师哪儿都比别人长得好看。”

    “你改嫁给国师算了。”

    瑶婕妤嘟起嘴:“妾身倒是想嫁,可人家还不愿娶呢。”

    “你夫君还活着呢,你就说这种话,小心被人拖去浸猪笼。”

    “能把妾身浸在国师家后院儿的池子里吗?”

    “你这口无遮拦的丫头。”玖兰王宠溺地笑了笑,从袖中抽出一卷羊皮纸,递给瑶婕妤:“这是寡人和封国签的盟约,拿去烧了吧,再帮寡人叫景瞳和淮风进来。”

    “是。”瑶婕妤收好桌上的瓷瓶,接过盟约,行礼告退。

    两天后,寅时三刻,天还未亮,孤鹜城就在低低的吼声中,为一支商队打开启了城门。

    一缕青烟在洞开的城门边飘动,薄烟笼着淡金眼瞳,似雾水笼着金沙。

    青烟袅娜中,披甲执戢的士兵位列两旁,个个都如石雕般,纹丝不动,面无表情,与一脸轻佻的穆灵涵相印成趣。

    穆灵涵抬了抬下巴,数名士兵出列,行至那支商队旁,开始仔细查看他们的马车和货物。

    商队的首领走到穆灵涵身旁,自袖中抽出一封信,躬身送上。

    那信上的字皆是玖兰王亲笔,右下角还印有玺印。穆灵涵仔细看了几次那些字,又亲自查看了一遍所有货物,确认无误后,方让商队进城。

    巨大城门缓缓合上,发出幽咽的叹息。

    片刻后,叹息声止,孤鹜城庞大的身躯与恬静的睡脸被掩盖在青黑夜色中,清风里,分外宁静祥和。

    卯时,酣睡良久的孤鹜城终于伸着懒腰,伴着清晨的第一缕曙光,从睡梦中醒来。

    城东一角,小小的军营里瀰漫着一股不同往日的气息——激动、匆忙和久违的喜悦。

    封宸站在空地上,看着众人将一堆又一堆的货物搬到地上,然后一一拆分,再送去营中不同的地方。

    封宸打了个哈欠。

    正在穷极无聊之时,他的耳朵忽然动了动,然后眼神瞬间回复清明。

    “你在这做什麽?”离奚若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封宸笑得无比愉悦,转身,搂住离奚若的肩膀,将他勾到身旁,然后大咧咧地半倚着他,说:“等着拿东西。”

    离奚若眨了眨眼:“你让玖兰王给你送了东西?”

    封宸点头,想了一下,又说:“其实应该算是给你的。”

    “给我?”

    “嗯。”

    那厢边,一名小姑娘从马车里捧出了一个箱子,然后抬头四处寻找了一会儿。看见封宸和离奚若后,便捧着箱子,和另一名男子一起朝他们走来。

    封宸在离奚若耳边低声说:“东西来了。”

    离奚若越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那名小姑娘走到他们面前,灿然一笑,将箱子双手抬起,笑语殷殷地说道:“封将军、国师,这是你们二位要的东西,奴婢一路随身看管,不敢有失,请二位查看。”

    “嗯,给我吧。”封宸接过箱子。

    那侍女递过箱子后,又朝着离奚若行了一个礼,说道:“奴婢名叫景瞳,这位是淮风。”

    名叫淮风的瘦高男子躬身行礼:“见过国师、封将军。”

    景瞳说道:“奴婢是国君的贴身侍婢,国君料想这军中众人皆不谙婚庆之事,故特着奴婢前来相助。奴婢将会亲自打点一切事宜。国师若有任何疑问或需要帮忙的地方,还请国师尽管吩咐奴婢。”

    离奚若看着他们,点了点头:“玖兰王有心了。”

    封宸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逡巡了一阵,然后暗暗翻了个白眼。

    离奚若和景瞳又就婚庆的事聊了几句后,便告别了。

    封宸抱着箱子,和离奚若一道往回走,走到半路时,封宸哼哼两声,语带怨刺地说:“那个孔雀王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竟然敢说也不说一声,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把人安□□来。”

    离奚若抬头看着他,用眼神询问——你怎么知道他们是玖兰王专门安插的人?

    封宸哼了一声:“一个小小的女婢,手上那么多剑茧,气息如此绵长,她在宫里当的什麽差?陪玖兰王练剑吗?”

    离奚若一把捂住他的嘴,四处看了看,确信方才的话没有被人听去后,松了口气。

    封宸不满地皱起眉:“我确定附近没人才说的。”言下之意是:你竟然觉得我是那种会随便乱说话,毫无警戒之心的人,你也太看不起我了!老子不和你玩了!

    离奚若见他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真是哭笑不得,只得又好言好语地哄上半天。

    封宸故作矜持的让他哄了半天,才哼哼唧唧地说:“算了,人都来了我也不能把他们赶回去。不过你得告诉他们,他们帮你做事没问题,但绝对不准探听我军中的事。”

    “放心吧,我会和他们说的。”

    回到寝帐内,离奚若洗凈双手,便坐回案旁,开始批阅案上如小山般高的公文,写了没多久,就一直被封宸弄出来的“悉悉索索”之声扰乱了思绪,最后只得放下笔,朝那扰人清静的罪魁祸首望去。

    ☆、第88章

    封宸正蹲在衣柜旁,打开方才从景瞳那拿来的箱子,然后拎了一件好似叠好的衣服一般的东西出来,放进柜内。

    离奚若倍感疑惑,起身向他走去。

    封宸背对着他,又从箱中捧出另一件相似的东西,放进了柜中。

    离奚若走到他身后,好奇地探头朝柜子里望去:“你放了什麽东西进去?”

    “衣服。”

    “衣服?什麽衣服?”

    “你不是衣服带得少吗?”封宸放好了衣服,关上柜门:“我让玖兰王给你做了两件。”

    “哦,这样啊。”离奚若点了点头,也没再多想,一边往回走,一边随口问道:“玖兰王为这两件衣服向你要了什麽报酬?”

    “没什麽,一些不值钱的小东西罢了。”

    离奚若坐回书案旁,瞟了他一眼:“玖兰王是商人脾性,向来都是能要就要,能抢就抢。”他拿起笔,蘸了蘸墨水,开始继续在那本批阅到一半的公文上勾画:“而且他知道,若东西是给我的,你就绝不会和他讨价还价,他怎么可能不抓住机会好好敲你一笔。”

    封宸沉默地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后,说:“我给了他两座城。”

    离奚若的手一抖,手中的笔在纸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斜线。

    “你给了他什麽?!”离奚若抬头看着他,脸上难得地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襄汖和朔丰城。”

    离奚若嗔目结舌:“你用两座城去换两件衣服?”

    “嗯。”封宸倒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喝吗?”

    离奚若哪还有什麽心思喝茶,睁大了眼睛看着封宸,完全不知该作何言语。

    封宸见他不接杯子,便收回手,自顾自地将茶水喝下,然后无所谓地说道:“两座城而已,算不上什麽,给他就是了。”

    “封宸”离奚若有些抓狂:“你给他什麽不好,偏要给城池?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让出去的城越多,以后就越难维持封国的安定?你现在连襄汖和朔丰都给出去了,你是嫌封国以后亡国的速度不够快吗?”

    封宸挑了一下眉,看着他,眨了眨眼说:“老程好像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不过他是在说离国,你说的是封国。”他想了想,又嗯了一声,说:“看来你还是别和他走的太近,否则会越来越像他的。”

    “这不是重点”

    “别想这么多了,反正以后执掌朝政的又不是我,这些事就留给别人去烦吧。”

    离奚若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确定地问:“你不想称王?”

    “嗯。”

    “那你打算让谁做君王?”

    封宸把他拉了起来:“我不想在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上费神,等打完仗后,他们谁想当王,谁就当吧,我和你一起回离国。”

    离奚若还想说什麽,封宸打断了他,牵着他的手往帐外走:“不说了,我们也去帮忙吧,今天可是燕诺和乐乙大喜的日子,我们也不好总躲在这。”

    离奚若不再言语,叹了口气,跟着他走出寝帐。

    军营内一片喜庆之色,大大小小的红黑色锦幡挂满了军帐,器物上则挂了红色细线,被火红的日光一照,皆显出一片暖暖的色泽。

    景瞳在营内来回走动,指挥着众人布置新房。

    犹白燕和封霄成了苦力,抱着沉甸甸的箱子、布匹、礼器在军帐间来回奔走。

    封霄体力好,跑了十余个来回,仍精力十足,不显一丝疲态,犹白燕却吃不消了。

    在第十二次被景瞳指挥着搬箱子进新房,并且不断被她指责手脚太慢、行事拖沓之后,他将沉甸甸的箱子往地上一摆,喘着气,朝景瞳吼道:“催什麽催,你有本事就自己搬!小爷我不!陪!你!玩!了!”

    景瞳一愣,下一刻便抡起一个小饼鏊,不由分说地“啪”一声拍在了犹白燕脸上,然后收回饼鏊,一甩长发,哼道:“我说错你了吗?矮子。”

    犹白燕满脸愕然,左脸上被拍出了一个大大的圆印,他捂着脸愣了一会儿后,怒吼着朝景瞳扑上去。

    封霄急忙将他抱住,手脚并用地把他拖走。

    营地另一边,淮风带着人,捧着几箱玖兰王送来的漂亮衣物,以及一些珠玉首饰朝离国使者所在的城守府走去,同行的,还有一众离奚若的贴身侍从。

    酉时一到,传令兵敲响大铙,“嗡嗡”之声传遍整个孤鹜城,然而,随着钟声而来的不再是奔驰的马蹄和飞溅的泥土,而是传令兵兴高采烈的喊声:“吉时到!”

    乐乙一身深红吉服,站在专门搭建在空地正中央的,作为喜堂之用的巨大营帐前,将士们几乎全都挤到了此处,围着那火红的大帐里里外外的站了数圈。

    封国人喜爱黑色,一说是因在八卦五行中,水为黑,而封国的国土位于中土腹地,远离海滨,故尊黑水为国之象征,补封国不足,并取其“万物本源,诸生宗室”之意,庇护封国千秋万世,繁盛昌隆。另一说则认为封国人生性暴戾,好勇斗狠,正如同那炎上之火。故以黑色为国之象征,以水治火,以柔克刚,化国人心中戾气,保四方之祥和。

    不过无论如何,黑色几乎已经成为了封国百姓心中最为重要的颜色,国君、臣子的朝服皆为黑,就连寻常百姓也喜欢穿着黑衣,在这如此重要的嫁娶之日,又如何能少得了黑色?

    在这一点上,玖兰王显然颇为用心——送来的吉服虽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赶制出来的,做工却非常精细,而且依足了封国人的喜好——以深红为底,红布上再以黑线绣上大片祥瑞纹饰,那些纹饰乍看之下颇为粗犷,但细微之处又分外细腻精致。

    随着传令兵的喊声,景瞳掀开了一座营帐的帘子走出来,赶跑了围在帐外的小兵,清了一条道出来。

    然后,一身红黑吉服的新娘子自她身后款款走出。

    景瞳和另一名侍女一起,一左一右地护着燕诺走去营中搭建的大帐。

    数名士兵拿着军鼓以及玖兰王送来的锣鼓,放铳、放炮仗、大红灯笼开路,一路敲敲打打,好不热闹。

    礼乐之声渐近,几乎已经可以听清士兵们唱的每一个字,乐乙捏了捏手,手心里全是汗。

    前方涌动的人群渐渐自动向两边散开,让出一条道。

    乐乙遥遥望去,道路的另一头,立着另一个火红的身影。

    同样红底黑纹的吉服,同样带着银饰的双手,以及同样凝视对方的眼神。

    一切声音都在远去,礼乐声、呼喊声、笑声都在旬日之间被湮灭殆尽。

    ☆、第89章

    乐乙刚毅方正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又有些不知所措的笑容,然后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道路另一头的燕诺,下一刻,炽热的泪水涌出了他的眼眶。

    人群中,也有不少士兵跟着落了泪,这泪水中有他们对多年未见的妻儿的思念,也有对那些早已死去,无法站在此处分享这份喜悦的同袍的怀念。

    都道男儿流血不流泪,但这一刻,没有人会笑话他们,也没有人忍心责骂他们。

    景瞳也有些动容,红着眼眶,用手微拉了燕诺的袖子三下,以代替幼女引轿,然后牵起燕诺的手,将她缓步带到乐乙身前。

    乐乙伸出手,却有些不敢握上去。

    燕诺抬起头,俏丽的脸上施了淡淡的脂粉,显得那么好看,说是九天仙女也不为过。

    她伸出手,腕上的几根细银镯在碰撞下发出轻微脆响,修长的手指覆上了乐乙的手背,乐乙的手不能自抑地颤动了一下,然后翻转手腕,紧紧地将燕诺的手握在了自己手中。

    人群爆发出欢呼声,礼乐声再次响起,人们纷纷涌上去,簇拥着这对新人进了大帐。

    大帐内,充当赞礼者的将士高声喊道:“行庙见礼,奏乐!”咚咚锵锵的礼乐声再起:“主祝者诣香案前跪,皆跪!上香,二上香,三上香!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帐外,天色渐暗,封宸远远地站在外边看了一会儿,转身朝城门的方向走去。

    他身后,赞礼者高昂的声音在空中飘荡:“升,平身,复位!跪,皆脆!”

    声音渐渐被微风吹散,散进了孤鹜城孤寂的身躯里。

    夜色渐浓,皓月当空。

    营地前的空地上、校场上摆满了桌椅,酒席摆了一桌又一桌,虽是匆忙之间准备的,却也不失精致和丰盛。

    守城的士兵换了岗,兴冲冲地赶回来,大吃大喝、大声说笑,抱着酒缸给乐乙灌酒,似是要将之前错过的全都弥补回来。

    或许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行军作战久了,如今对着那四脚的桌子,长条的板凳反而坐得不安稳,所以一轮畅饮过后,不少士兵就离了席,在空地边缘的角落里自己起了堆篝火,架上煮食器皿,怡然自得地烤着烧猪、野兔,或是煮上一锅韭菜土豆。

    犹白燕和封霄也不甘寂寞,寻了块地方,点了篝火,然后抬了只半熟的烧猪来自己烤。

    未几,大胡子也凑过来,庞大的身躯毫不客气地往封霄搬来的柴堆上一坐,差点把封霄撞飞出去。他心安理得地行着这龌龊的鸠占鹊巢之事,还抱着缸米酒,不时地舀出来喝上两口,一双眼睛盯着那火堆上圆滚滚的小肥猪,就等着烤好了之后把最肥美的那块抢过来一口吞下,心中丝毫不为自己这不劳而获之举感到羞愧。

    犹白燕坐在他对面,用猛虎护食般的眼神瞪着他,可惜,这眼神放在他那双大眼睛里不仅毫无魄力,还嫌得分外逗趣,大胡子又怎么会怕他。

    犹白燕还没瞪完大胡子,身下坐着的柴禾堆一动,他的身边多了另一个人影。

    犹白燕转头,那人的手已经搭上了他的肩膀,接着,一阵浓浓的烟味扑面而来,将他熏得一阵恶心。

    穆灵涵将烟杆拿开了一些,声音轻佻地嬉笑道:“你们三在这干嘛呢?莫不是背着我偷情不成?”

    大胡子指了指那“□□焚身”的烤猪,道:“是偷情,正跟它偷呢,你来不来?”

    “行啊。”穆灵涵卷起袖子,两眼放光地盯着那只猪:“不过丑话得说在前头,到时候它要是从了我,你们可别怨我啊。”

    大胡子极度不屑地哼了一声:“就你那点三角猫功夫,拉倒吧。”

    “你怎么知道我功夫不行,你试过?”穆灵涵眯起眼睛,脸上的笑容真是要多下流有多下流。

    “还用得着试?看你那耸样就知道了。”

    穆灵涵吹了个口哨:“人不可貌相。”他站起身,拉着衣带:“现在就让你试试爷爷我到底行不行,免得传出去坏了爷的名声。”

    犹白燕终于受不了了,忍无可忍地大喊道:“你们俩到底还有完没完,也不嫌恶心吗?!”

    穆灵涵拉着衣带扭了扭腰,朝着犹白燕挤眉弄眼地说:“我们是在讲抢烧猪的功夫。而我现在不过是想把衣带绑紧点,待会儿好抢猪,小兔子,你脑里都想了些什麽□□玩意儿呢~~”他故意拖长了尾音,那个“呢”字真是说的百转千回,绕梁三日,寓意深远。

    犹白燕腾的羞红了脸,然后恼羞成怒地开始抓着穆灵涵拳打脚踢。

    正打到热闹之时,一片黑影突然覆上了两人的头顶。

    犹白燕一抬头,就见着了封宸那总仿佛所有人都欠了他钱的脸孔。

    犹白燕哼了一声,低头看着烤猪,装出一副没有见到封宸的模样。

    身旁的穆灵涵已经站了起来,唤道:“将军。”

    大胡子也起了身:“将军,你不是在守城门吗,怎么回来了,出什麽事了吗?”

    “没事。”封宸摇了一下头,四处张望:“我饿了。”

    大胡子看了一眼那串在棍子上,熟了七八成的烤猪,说:“将军,这乳猪快熟了,你不如就在这坐着等一会儿。”

    封宸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犹白燕脸上露出一个痛苦的表情。

    大胡子往边上挪了挪,给封宸让出一个位。

    封宸正准备坐下,却突然停了动作,然后转过了身。

    在他身后不远处,离奚若正朝他们走来,他手里拿着一个食盒,身边则跟着一个寻临跃。

    寻临跃看见了封宸,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别在腰间的剑。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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