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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1节

    逆灵 作者:透明体验

    第21节

    封宸深吸一口气,道:“你再哭我就把你的琴充军。”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诡丠越哭越凶,哭得简直是风生水起,一发不可收拾。

    封宸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别哭了!再哭就不准你见国师!

    佹丠停住了,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封宸,默默地抽泣了两下。

    封宸暗暗呼出一口气,捂住佹丠嘴巴的手试探着松开了一些,佹丠抽抽搭搭地看着他,不过已经没有再发出哭嚎声。

    封宸松了一口气,在他身边坐下。

    佹丠打了个反嗝,垂着头,抱着琴,满脸委屈地坐着。

    封宸看了他一眼,说:“夜深了,回去睡觉吧。”

    佹丠扁着嘴,扭了扭身子,似乎还不想走。

    ☆、第112章

    佹丠看着软绵绵,好像很好欺负似的,其实脾气倔得像头驴,他若不肯下去,别人怎么劝都没用。

    封宸知道这一点,而且又刚打完战,累得很,此时此刻也实在没有心思和他纠缠,遂在屋顶上躺下,看着头顶上如细碎珠玉的星空,懒懒地说道:“不下去也可以,不要再弹琴,让我静一会儿。”

    佹丠睁着圆溜溜地眼睛看着他,点了点头,点完了又突然说道:“阿宸,你不高兴?”

    封宸看了他一眼,旋即移开了视线,没有理他。

    佹丠爬了过去,像小狗一般蹲在他身旁,看着他,又说道:“你胜了,应该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

    佹丠疑惑地看着他,睫毛扑扇扑扇的,一副不明白爲什麽封宸要骗他的模样。

    封宸有些烦,但不知何故又发不出火来,只得摇了摇头,说:“以后再告诉你。”

    佹丠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爬过去,小猪一般朝他身上拱了拱,接着圈成一团在他身边躺下。

    封宸想躲开,但身体动了一下后,又突然犹豫了,他想了一会儿,移了回去,继而伸出手搂住了佹丠的肩膀。

    “小心摔下去。”封宸说。

    佹丠吸了吸鼻子。

    一大一小躺在这碧油油的屋顶上,看着头顶上的满天星云。

    清风拂面,吹得星斗闪闪烁烁。

    佹丠在屋顶上待了有一会儿工夫,身上衣物又单薄,现在被北风迎面一吹,蓦地觉得有些冷,不禁一个劲地往封宸身上靠。

    封宸体温偏高,在冷天里抱着就仿佛抱了个大火炉一般,佹丠惬意地缩在他怀里,不一会儿就打起了瞌睡,嘴巴微微张着,发出一阵细微的呼噜声,半睡半醒间,耳边隐约传来了封宸的声音。

    “狼崽,你出来这么久,想你师傅了吗?”

    佹丠迷迷糊糊地哼哼两声,答道:“想。”

    “既然想,爲什麽不回去看看?”

    “还没见到国师大人。”

    封宸嗯了一声,然后不再说话,一动不动地看着夜空发呆。

    佹丠搂着他,渐渐睡了过去。

    封宸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目光注视着苍穹,佹丠温热的鼻息随着呼吸喷在他的颈项上,软绵绵的身躯传出皂荚的味道和暖人的体温。

    封宸低下头,默默地看了他许久,然后重新转头看着夜空,片刻后,轻声说道:“我自五岁起就和老师学骑射,我这一身马上的功夫,可以说都是他教的。十六岁那年第一次上战场,也是他亲自带着我。他平日里虽严厉,但对我却真的很好。”

    “我这次去北陵,可以走樗山,也可以过南冥关、汾水关,但我最终选了巨斄关,因为我知道,只有他会相信我,只有从这里走,才能最大程度地减少军队伤亡。”

    封宸眨了一下眼睛,琥珀色的眼睛依旧锐利,但却再无法像往常般寻到任何一丝孤傲乖戾的神色,他茫然地望着上空,嘴里喃喃地低语着,像是在自说自话,又像在说给什麽人听。

    说完这段话后,他突然静了下来,片刻后,缓缓抬起手,用手背遮住自己的眼睛,看上去似乎十分疲惫。

    “他那么相信我,但我到了最后却还是骗了他,我原以为不会有任何感觉,但我今天却突然觉得”

    呼呼风声回应着他的低语,却又很快吹散了他的声音。

    封宸抿着嘴角,用极低的,仿佛从喉咙里挤压出来的声音说道:“很难受。”

    梦呓一般的声音在寒风里缓缓散开,散进无边夜色中,散进浩瀚宇宙间,化作细碎的粉末,消失无踪。

    清冷长夜,万籁俱寂,满天星斗闪烁,却没有任何人听到他的话。

    竖日,天未全亮,营地里已经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和走动声。

    封宸站在营房内,来回走了几步,两道剑眉微微绞在一起。

    大胡子站在长案旁,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又低头看一看桌上摊着的军图。

    封宸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我们攻破巨斄的消息,最快也要今天早晨才能传到封国军队中,但之前一直尾随着我们的军队却从昨天早上开始就屯兵不前,这实在是说不过去。”

    大胡子也跟着皱起眉,一脸纠结地想了一会儿,说:“看来,那只军队里有个狠角色,早就预料到了我们会攻破巨斄,所以才不再前行,免得中了我们的埋伏。”

    封宸:“对方将领是谁?”

    “统帅是安南将军左姚,副将单信,没有军师。”

    “左姚”封宸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摇了摇头:“不可能是他,他年轻气盛,沉不住气,要是猜到我会攻破巨斄,他只会愈发急躁,加快行军,至于单信她倒是很稳重,但我不觉得她有这个本事猜到我会攻破巨斄。”

    “军队里一定还有一个人,这人不仅老成稳重,还很了解我,至少他知道我和漆将军的关系也知道我会利用这一关系。”

    封宸抱着手走了几步,喃喃道:“知道我和漆将军是师徒关系的,都是些前朝老臣,既然是老臣,那就绝不可能寂寂无名,说不定地位还远高于左姚和单信,但他不挂帅也不辅将,看样子,是想故意隐瞒行踪,不让我知道他在军中。”

    封宸瞇了一下眼睛:“这人绝不简单。”

    大胡子似是想到了什麽,脸色有些难看地说:“这只军队自潜龙城起就一直尾随着我们,两军虽偶有冲突,却始终没有真正兵戎相见,如今看来,对方倒像是有意为之,让我们能够到达巨斄而不是在半路上和封国军队对垒。”

    封宸点了点头:“他现在命令军队驻兵百里之外,既能随时监视巨斄城动向,又能和我们保持距离,使我们不敢冒然出击。看上去,像是在等待些什麽。”封宸紧皱着眉头:“他到底在等什麽?”

    “咚咚咚”几声门响,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封宸道:“进来。”

    门被推开,封霄带着一身寒气进到屋里:“将军,你找我?”

    封宸嗯了一声,然后自长案上拿起一封信和兵符,说道:“你即刻启程前往北陵,然后将北陵军全部带来巨斄。”

    封霄接过信和兵符,封宸又说道:“我七日前已派人前往虞国,现在虞国应该已经派兵南下,屯兵于封虞边境,你到北陵后再去一次边境找贺鸠,让他领兵进驻北陵。我们占领巨斄的消息就快传到封国军队中了,很快附近的军队就会围攻巨斄。待北陵军到达巨斄后,我们将出城迎战,前后夹击封国军队,到时候封国在这一带的防线将会出现漏洞,你让贺鸠看准时机,率军攻其薄弱之处。”

    ☆、第113章

    封霄将东西收进怀中,向封宸行了个礼便转身走向房门,然而他刚一打开门,一个人就冲了进来,差点和他撞个满怀。

    封霄急忙躲闪,那人脚下一绊,身体直直地往下摔去,封霄只得又冲上去,伸手扶住他。

    手忙脚乱了半响,两人才惊魂未定地站定。

    封宸完全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两人,然而等他看到那人的脸后,脸色却骤然一变:“你是国师的人?”

    那人跌跌撞撞地向封宸走去,身上的衣服满是尘土,嘴唇干裂,头发灰蓬蓬的,一看就是连着赶了好几天的路。

    “是,将军,白燕”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白燕在吗?”

    封宸打量着他,微微皱起了眉:“霄儿,去叫犹白燕过来。”

    “是。”

    不过片刻,犹白燕已经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

    逆灵宫的人和他打了个照面后,也顾不上说什么客套话,立刻开门见山地说道:“白燕,你哥受了重伤,命悬一线,现在在孤鹜城,国师让我来找你。”

    说罢又急忙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是国师的亲笔信,事情缘由都写在里头了,事不宜迟,你赶快动身去孤鹜城。”

    犹白燕一动不动地呆站着,没有任何反应,愣了许久,才结结巴巴地问道:“你说,我哥出事了?”

    逆灵宫人点头。

    犹白燕睁大了眼睛,一副如遭雷击的表情,然后他抢过信,急急忙忙地想拆开,然后手却不知何时已经开始微微地颤抖了起来,结果拆了数次都没能把信拆开。

    逆灵宫人只得又把信拿回来,帮他拆。

    封宸看了犹白燕一眼,抬起头向站在门口的封霄抬了抬下巴:“带他回去整理行装,然后把他交给穆灵涵,让穆灵涵带他回孤鹜城。”

    封霄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将军,我带他回去吧。”

    封宸:“你去北陵。”

    封霄满脸担忧地看着犹白燕,还想再说些什麽,封宸挥了挥手让他们赶紧去准备,封霄只得作罢,拉着犹白燕出了营房。

    两人走后,封宸看着逆灵宫的人,问道:“国师现在在哪?”

    “国师正在回离国的途中。”

    “他回离国?”封宸感到了事情有些不妙,看了大胡子一眼,大胡子也是一脸纠结的表情。

    封宸回头看着那人:“把详情说一遍。”

    “玦王病危,半个月前,肃幽王与国君派遣使者前往玦国慰问玦王,丞相也被有意派遣了过去。但丞相却暗中与玦国太子勾结,于是肃幽王派人潜入玦国,打算在三日后王族维园狩猎时刺杀丞相。但不知何人走漏了风声,围猎当日我们派去的刺客被人识破继而遭到围攻。”

    逆灵宫人吞了口吐沫,大胡子倒了一杯茶递过去,他摆了摆手,张开干裂的嘴唇继续说道:“白鸢也在刺客中,当日受了箭伤,箭上淬了毒,但他急着赶回离国报信,于是强行拔出箭簇,止住了血后就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离国,等到了离国后,毒已经入血,伤及五脏六腑,回天乏术。”

    大胡子:“嘶你的意思是,他早就已经”

    逆灵宫人朝他点了点头:“回到离国的当天晚上,白鸢就不治”那人哽了一下,继续说:“送到孤鹜城去的,只有骨灰。”

    大胡子:“那你刚才说‘身受重伤,命悬一线’是骗犹小子的?”

    逆灵宫人垂了垂眼:“国师怕他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让我先瞒着他,他在赶去孤鹜城的路上会慢慢做好心理准备的。”

    大胡子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过了一会儿,又满脸遗憾和惋惜地叹了口气。

    封宸却似乎早已知道了一般,脸上没什麽表情,撑着脸,问那人:“国师还说了什麽?”

    “国师让在下转告将军:他一切安好,请将军安心打战,切勿分心。”

    封宸嗯了一声,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担忧。

    他静默了一会儿,吩咐大胡子带那人下去洗漱,然后又让大胡子派几个人去离国,一旦发现异动,马上回来禀告。

    次日傍晚,巨斄城内一众军士刚吃完晚膳,城外忽然传来一声暴喝。

    城上守军来报,关外有一名将士叫阵。

    城外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旌旗蔽空,擂鼓声震天动地。

    封军已经集结于此,开始正式攻城。

    封宸站在回廊下,听大胡子汇报完军情后,心不在焉地说:“嗯,随便他们打,我们闭门不出。滚木擂石,钉子板等守城器具都检查一遍,出现磨损就立刻派人修补,对了,你派人收集城中的油,煮沸之后从城上倒下去。”

    巨斄城内粮食充裕,足足能让军队吃上半个月,反倒是城外的封国军队,数万人千里迢迢奔袭而来,光是粮食每人每天的消耗都得达到三斤之多,且自古有言“千里负担馈粮,率十余钟致一石”,可见运粮之多费,实在是让人不敢小觑,封国绝对不敢长期在此消磨下去,否则钱财、粮食的损耗就足以压垮封国。因此封国必然会不断搦战,一旦平南军出城,他们将会全力应战。

    而此时要做的,只有等待,等到北陵军到达巨斄城,然后前后夹击,一举击溃所有在巨斄城外虎视眈眈了数日,已经渐感疲惫的封国军。

    封宸抱着手站在回廊中,看着大胡子离去,滴滴答答几声响,几滴雨水滴在了廊下。

    封宸抬起头,天上徘徊着暗沉沉的乌云,一声惊雷炸响,飘飘摇摇的雨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

    雨季,伴着淋漓微雨声,轻轻来临。

    这一场雨,一下就连下了六日之久,时断时续,纷纷扬扬,似垂危之人在苟延残喘。

    封国军队日日在城外叫阵,但巨斄城的铜墙铁壁在斜风细雨中兀自巍然不动,无法撼动分毫,且细雨连绵多日,城墙变得无比湿滑,攻城变得愈发困难。

    城内粮食充足,军中将士每日酒足饭饱,而城外的封国军队却是风餐露宿,加之巨斄城久攻不下,士气愈见低迷,短短六日间,战争还未正式打响,封国军队却已显出了几分疲态。

    第六日晚。

    骤雨初霁,一只游隼卷着夜色无声无息地滑翔进了巨斄城中。

    游隼足上系着的一截纸条,在夜色中时隐时现,很快就随着游隼一起滑入了城中。

    北陵军到了。

    又一场战役已经被孕育在了土地里,即将长出千万条藤蔓,遮住日月之辉,阻挡江河溪流,将这块黄土大地上的一切都牢牢禁锢住。

    ☆、第114章

    大雨滂沱,雷声滚滚,封国军队浩浩荡荡地列阵于巨斄城外。

    轰然一声巨响,巨斄城门骤然被打开,黑漆漆的门洞如巨兽之口,在狂风骤雨中发出骇人的怒吼声。

    大胡子黑衣铁甲立于马上,一挥手中银槊,大声喊道:“杀!”

    战马脚踏雷云悍然冲出城门,三千骑兵紧随其后,如一把锋利神剑般猛然冲向了敌阵,似要将对方的阵列生生撕裂成两半。

    冲杀声响彻天地。

    封国军队阵列由五个横队组成,首两列为重骑兵,后三列为轻骑兵。

    两军相距约莫一丈时,三列轻骑兵突然穿过重骑兵之间的空隙,猛然向前推进,然后举起弩箭、标枪瞄准平南军,下一刻,箭矢四飞,毒箭四射,化作一张巨大的黑色网,扑向了平南军。

    城楼上三角旗飞扬。

    平南军突然向后撤退。

    封国军趁势冲杀,轻骑兵退后,重骑兵以不可抵挡之势冲向平南军。

    然而巨斄城头上却突然落下无数利箭,射向后排的轻骑兵。

    封国军急忙停下,一边抵挡城头上的攻击一边退后,然而,封军刚一后退,平南军就突然冲向前,迅速冲进了对方军阵中,几乎要将前阵冲散。

    封国军前阵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出现了混乱,不过很快就重新稳住了阵脚,齐齐迎敌。

    两军中军正式交锋,然而连日下雨,此刻又大雨倾盆,土地变得泥泞不堪,马匹根本无法快速奔跑。

    封国军队大部份由骑兵组成,这些在过去无往不利的杀人利器此刻却优势尽去,在泥泞中举步维艰。

    平南军的前锋向两边退去,一直被护在后方的步兵如出鞘利刃,骤然显现。

    击鼓之声骤然响起,又一支军队突然如飘忽无形的鬼魅般,出现在了封国军队的右翼。

    巨斄城内。

    一个矮小的人影蹲在池塘边。

    雨水冲刷着他身上的蓑衣箬帽,敲出阵阵唰唰声。

    “呱。”

    一声蛙鸣。

    佹丠眨了眨眼,望着蹲坐在石头上的田鸡。

    “呱呱。”

    佹丠鼓起腮帮子,撅起嘴,腹部一收,吐出一声“呱”。

    田鸡应和道:“呱呱呱。”

    “哈哈哈。”佹丠笑得两眼瞇成了月牙。

    “放箭——”城外的喊杀声隐隐约约地传进了城内。

    田鸡一鼓眼睛,“砰”一声跳进了水里。

    佹丠望了一会儿池塘,失望地站起身。

    将军府。

    封宸看着跪在眼前的人,一脸阴沉地说道:“你说,琼国向离国宣战?”

    那人跪在地上,低低地说:“是。”

    他肩膀上的那只游隼转了转漆黑的眼珠,鸟喙微微咧开,像在诡异地笑。

    “将军!”

    众人停下话题向门口望去。

    柴婴冲进房中,不住地喘着气,浑身上下都是血和雨水。

    “将军我军战败了”血水顺着他的身体流下,很快就在地上积了小一个水滩。

    房中的人全都愣住了。

    封宸脸色阴沉地看着他:“怎么回事?”

    “封国军在巨斄城以西的山谷设伏,我军中了埋伏,已损伤一万人,剩下的将士正在撤退。”

    封宸啪一掌拍在了桌上:“我说过无论如何不许追击,就算敌军战败逃跑也不许追,怎么还会中伏?”

    柴婴满脸凄苦地说:“封军没有战败撤退,只是一路且占且退,两军混战在了一处,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察觉,等待率领后方军队的封霄将军发现情况有异时,前军已经陷入了敌阵,根本无法脱身。”

    封宸没有说话,其余人也都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封国军并非通过假装战败撤退而诱敌进入包围圈,而是慢慢退后,也就是说平南军和封军始终紧咬在一处,如此一来,即使封国军伏击敌军,也一定会伤及自己的将士,所以这种做法即使能成功打败敌人,自己也必定会损失惨重,实在是损人不利己,按理来说,根本不会有人愿意用这种方法打仗。

    封宸怒极反笑:“我知道一直藏在封军军队里的人是谁了。”他冷笑了一声:“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也就只有他才做得出来。”

    柴婴:“将军,那现在怎么办?”

    “开城门。”封宸坐回椅子上,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带一千人出去,将剩下的平南军和北陵军带回城,若有封国军队在外扫荡,就将他们引开,不要和他们正面冲突。”

    柴婴领命而去。

    封宸看了一眼一直跪在地上的那名小将士,挥了挥手:“下去吧。”

    “是。”

    房内的人很快就都走了个干净,封宸转头看着窗外,一副心不在焉,魂游天外的模样。

    窗外池塘边,佹丠站起了身,抬头看见他,便举起手,朝他用力挥了挥。

    封宸看了他一眼,旋即移开了视线。

    半个时辰后,城外的军队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城中。

    这一战伤亡惨重,兵营里此时到处都是负伤的将士,城内一片痛苦的呻吟声。

    一万北陵军,折损四千人,而一同前来的寻国军队由于处于前锋位置,直接陷入了包围中,几乎全军覆没。

    攻打封国以来,这是第一场败仗。

    寒风穿堂过,吹得人鼻中满是血和泥水的味道。

    封霄站在营房外,铠甲已经卸下了,一身薄薄的军服被雨水打得湿透,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体上。

    封宸看了他一眼:“去换一件衣服吧,小心着凉。”

    他点了点头,然后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

    封宸默默地叹了口气,推开房门。

    房内一片混乱,血的铁锈味、汗水的味道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挤满了这间小小的营房。

    几名将士躺在床上,口中发出压抑的哀嚎声,断掉的手或腿中,露出森森白骨。

    封宸向其中一人走去。

    “将军。”大胡子听到脚步声,转过头,看着封宸,他的赤裸的上身缠满了布条,侧脸上也有一道刀伤。

    封宸点了点头,低头看向躺在床上的那人。

    寻临跃睁开眼睛,脸色一片煞白,嘴唇已经变成了青紫色。

    ☆、第115章

    他和封宸对视了一会儿,封宸说道:“霄儿既已传令让你撤兵,你就不应该再率军冲回敌军阵营中。”

    寻临跃苦笑了一下,声音沙哑地答道:“我知道可是,我一想到,他们全都会死在敌军刀下,我就无法扔下他们不管。”

    封宸没有再说话,坐在床沿边上,看着寻临跃胸口处中箭的地方,箭杆已经被小心地削断了,此时唯留一截箭簇嵌在胸骨中,等待拔除。

    大胡子拿着用火烧过的刀子走过来:“将军,帮把手,我要把箭头弄出来。”

    封宸嗯了一声,扶着寻临跃,让他坐起身。

    寻临跃后背靠在他身上,手抓着身下的床单,脸色又苍白了一些。

    “以前中过箭吗?”封宸问。

    寻临跃:“中过。”他挤出一个笑容:“但都是伤在些无关痛痒的地方,胸口,还是第一次。”

    “胸口处会痛一些。你要保持清醒,我会一直和你说话。”

    寻临跃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封宸静了一下,突然说:“要叫霄儿进来吗?”

    寻临跃一愣,随即笑道:“不了,不想让他见到我这幅模样。”

    大胡子递过去一块厚厚的棉布:“要咬着布吗?待会儿你可能会不小心咬到自己的舌头。”

    寻临跃摇了摇头。

    大胡子默默地收好棉布,不再说话。

    尖刀刺进了皮肤。

    寻临跃咬紧了牙,额上渗出细汗。

    “或许我真的”他紧紧地抓住床单,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道:“不适合上战场。这一次,我连累了你们,也辜负了国师,对不起。”

    刀子转动,剜开了箭簇附近的肉。

    寻临跃痛得颤抖了起来,封宸抓住他的手臂,将他牢牢地固定住。

    封宸面无表情地说:“不是你的错,不过,你确实不适合打仗。”

    寻临跃苦笑了一下:“真是天意弄人,我想做的事,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不想做的、不适合做的事,却全都要做。”

    大胡子夹住箭头,一点一点,十分小心地往外拉。

    寻临跃痛得咬住下唇,紧紧闭上眼睛,脸色已经苍白得如同纸。

    封宸皱了皱眉,用力捏住他的手臂:“你想做些什麽?做江湖游侠,劫富济贫吗?”

    寻临跃笑了笑,气若游丝地说道:“嗯想”他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口中梦呓般断断续续地呢喃道:“我小时候听过一首诗,一直记在心里”

    箭头离体,鲜红的血液如泉水般从剜开的伤口处往外喷涌。

    大胡子拿着染满鲜血的箭头站在原地,他看着封宸,缓缓摇了摇头,用口型说:伤了要害。

    封宸点了一下头,口中继续问道:“什麽诗?”

    寻临跃:“大地春如海,男儿国是家。龙灯花鼓夜,仗剑走天涯。”

    他似是用尽了所有力气,说完这句话后,他开始剧烈地抽搐了起来,封宸用力按住他的伤口,但鲜血还是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流。

    封霄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屋,站在五步之遥的地方呆呆地看着寻临跃。

    寻临跃听到声音,勉强睁开了眼睛,手动了动,似是想举起来,但他耗尽了全身力气,依旧还是没能举起手,最后脱力地靠在封宸身上,手脚冰冷,身上满是冷汗,气息越来越微弱。

    大胡子推了封霄一把。

    封霄踉踉跄跄地走过去,跪在床边,伸出手,握住了寻临跃的手。

    寻临跃闭着眼睛:“临渊,哥哥对不起你。”

    封霄用力摇了摇头,牙齿咬着下唇,似是在拼命忍着眼泪,眼眶却已经无法控制地完全红了。

    寻临跃全身都是冷汗,脸色甚至已经白到泛青,床上已经满是鲜红的血液,却依旧还有更多的血汨汨不决地自胸前的伤口淌出,他紧紧抓住封霄的手,像即将跌落山崖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哥哥一直想带你回家但却真的没机会了是哥哥没用”

    寻临跃的声音越来越小,片刻后,他的胸口彻底停止了起伏,清澈干净的声音完全消散在了房中,如同阳光下慢慢坠落的粉尘。

    封霄跪在床边,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雨水顺着额前的头发往下滴,流满了他的脸庞。

    营房内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地看着兄弟二人,一切都仿佛静止了一般。

    封宸突然站起了身,他将寻临跃平放在床上,然后抬起染满了鲜血的手,轻轻地盖住寻临跃的眼睛。

    他俯下身,低声说道:“你不是没用的人,死在战场上的,都是英雄。”

    “哥”封霄趴在床边上,脸上满是水迹,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封宸直起身,默默地往门外走,走到门口时,大胡子追了出来:“将军,你去哪?”

    封宸脚步一顿,背对着他,答道:“我今晚启程去离国。”

    大胡子两眼化作铜铃:“什麽?”他急忙上前一步,拉住封宸,说道:“万万不可,此时正是战局紧要之时,怎能临阵换将?!”

    “这一战是输是赢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封国会开始从其它防线调派援军来巨斄,到时候虞国就能觑时机攻入封国。所以我在不在这里,对战局都不会有影响,你们只要继续严守城关就够了。”

    大胡子怒了,强压着声音,低吼道:“这不是对战局有没有影响的问题!将军,这么多兄弟跟着你出生入死,为了你命都可以不要,现在刚刚大败一场,许多将士都在生死边缘,结果你一声不响地扔下大家一个人走了,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多少人寒心?!”

    封宸静了一会儿,突然猛地甩开大胡子的手,转身看着他,神情仿佛一只被激怒了的野兽:“那你又知不知道,林清延逃到了琼国,并且已经说服了琼王攻打离国,要是离国出了事,我们打再多的胜仗都是徒劳。”

    大胡子彻底被点着了,虎目一瞪,张开嘴,眼看着正要开始咆哮,回廊尽头冒出了一个人。

    大胡子和封宸同时转过头朝他望去,四只眼睛都在朝外喷火。

    柴婴被吓着了,咽了一下口水,支支吾吾地说:“将军那个,我只是一个路过的你们不用理我。”

    ☆、第116章

    “我们是路过的!”他怀中还抱了一个人,那人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身上的蓑衣还未脱,上面的雨水将柴婴的外袍也沾湿了。

    封宸看着从两人身上滴下来的那一大滩雨水,面有愠色地问:“你们来这里做什麽?”

    柴婴双臂从佹丠腋下穿过,横在他身前,将他整个人抱起,佹丠的重量显然不轻,柴婴抱得甚是吃力,听到封宸这么问后,他立刻显出一副哀痛万分、无比幽怨的模样,用深闺怨妇般的语气说道:“有只□□跳进兵营里来了,这狼崽子追着它到处跑,搅得外面乱成一团,我只好来抓他。”

    “阿宸”佹丠突然抓住柴婴的手臂,不安地动了动,似乎想挣扎着跳下去,口中急切地问道:“你要走了吗?”

    柴婴立刻“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封宸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转过头看着大胡子,说道:“我必须去离国。”

    大胡子:“我们要是战败了,离国一样要倒楣。而且国师要是当真需要将军的帮助,他早就派人传信了。”

    “正因为他没有派任何人知会我离国的事,我才一定要去。”

    封宸看着大胡子的眼睛:“离国,就快会有大事发生。”

    大胡子沉默了,静了片刻后,他缓缓说道:“将军,听我一句,你现在就算去了离国也未必帮得上忙,反而可能让军士心生疑虑,军心涣散,如果我们最后因此而一败涂地,非但会让我们自己万劫不复,离国也会受到牵连,到时候只怕离国的下场会更惨,实在是得不偿失。”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军,千万不能因一时冲动,犯下无法弥补的错。”

    封宸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身后是如烟如雾的雨幕,千万滴雨珠飘飘摇摇地落下,冲刷着山川流水,亭台楼阁。

    无穷无尽的雨水瀰漫了天地,雨声淋漓,不绝于耳。

    封宸张开口,低沉的声音仿佛也被雨水无情地冲刷过了一般,突然显得那么飘渺不定,那么单薄。

    他说:“我不想下一个死在我面前的是他,所以我要尽快回去”

    他静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害怕。”

    大胡子愣住了。

    封宸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他眼中却流露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神色。

    他说,他害怕。

    大胡子愣了许久,都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麽。

    封宸移开目光,同时说道:“我相信你能守得住巨斄。”说完这句话后,他就转过身,大步朝回廊尽头走去,留下大胡子一个人呆呆地站着。

    走过柴婴和佹丠身边时,佹丠叫道:“阿宸,我也要去!”

    封宸停下了脚步。

    佹丠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柴婴咽了一下口水。

    封宸:“你留在这里。”

    佹丠嘴角一撇,悬空的两条小短腿在空中一阵乱踢,手胡乱拍打着柴婴的手臂,叫道:“我要去!我要去!!”

    柴婴快疯了,忍着痛用求救的眼神看着封宸。

    封宸看着佹丠,看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我先走一步,等虞国成功攻入封国后,你来离国找我,到时候我为你引见国师。”

    佹丠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眼中几乎可以看到有光芒在疯狂闪烁,然后他两手一左一右捧住脸颊,低下头呵呵呵地小声笑了起来。

    他这幅怪异的模样看得柴婴毛骨悚然,差点想把他给扔出去。

    佹丠笑了一会儿,又突然整个人弹了起来,伸出手,一边朝封宸挥啊挥,一边喊道:“阿宸,我们击掌。”

    封宸看了一眼他伸出的手:“我不会食言。”然后就走了。

    佹丠举着手,呆呆地看着他,头随着他的动作转动,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转角。

    佹丠吸了一下鼻子,扬起脸,看着柴婴。

    柴婴无奈地晃了晃手臂:“我可没有第三只手。”

    佹丠又转头看向大胡子,大胡子刚从惊吓中回神,看了他一眼,愤恨地吼了一句:“早知有今日,老子当初还不如去养马!”然后跨进营房,“碰”的一声砸上了房门。

    佹丠回头,可怜兮兮地看了看自己伸出的右手,然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看了一会儿后,他抬起两只手,用力一拍。

    “啪。”佹丠看着自己合在一起的手,弯起眼睛,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柴婴把他扔在了地上,一个人下楼去了。

    当晚,一匹马在夜色的掩护下从巨斄城的偏门奔出,马蹄用棉布裹着,马上的人黑衣黑发,琥珀色的眼睛在一片沉沉的黑暗中格外显眼。

    一人一马,悄无声息地奔驰在荒野上,渐渐远去。

    都说封国的北方一年只下一次雨,一下就下大半年,这话虽不尽实,但也却非无中生有。

    封国北方,尤其是锦、川、白泽三周的雨季长达四个月,雨一旦下起来,就滴滴答答没完没了,宛若病危之人欲断不断的呼吸声,实在是分外恼人。

    巨斄城内的人望着被阴云遮挡了近十日的上空,脸上也仿佛笼罩了一层乌云。

    城外的喊声如同那阴魂不散的雨水,没完没了。

    已经三天了,自那次惨败之后,封军便如潮水般陆陆续续地涌至巨斄,每天都冒着狂风暴雨疯狂地攻打城关,一副誓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模样,这一打就打了整整三天,饶是北陵军,每天冒着大雨听着外面的喊杀声,看着敌人像杀不尽,死不绝的怪物般不断袭来,也实在有些受不了。

    大胡子坐在房内,无比忧郁地望着前方。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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