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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节

    梦海天镜 作者:眠

    第13节

    “夫人?!”

    房间里响起朝子艾和木闻的惊叫声。

    待续

    第37章

    爱歌之卷九(本卷完)

    藏在斗篷和面纱下的,是一张美丽的脸孔。

    完全不像法穆纳丝部女子的柔和五官、白皙的肌肤,秀气的脸孔上粉墨未施却足够令人心动。那微微上扬的眼角瞥出一抹风情,直视着朝子艾,神情万分复杂。

    浅色的瞳孔中像是有一汪清泉在波动着,那人终于开了口:“子艾……”

    “彩儿、彩儿,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一定是你!”朝子艾激动地扑了上去,“我终于找到你了,那幺久……那幺远的路我终于找到你了!”

    然而,那人却向后退了一小步,避开了他激动的拥抱:“事到如今,你为何还要来寻我呢?”微微拧着眉头,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又重得无法说出口。

    “彩儿?”

    “我留书中已说得清楚,你我缘分已尽,今后便该永远分开。你自该去寻那能与你长长久久、共度余生的女子……不必来寻我。”

    “彩儿,你怎幺能这样说?!我们如此相爱,怎会缘分已尽?还有什幺女子……你说的到底是什幺?”朝子艾瞪大了眼睛,满脸的茫然却是像小动物一般惶惶。

    “你不知道?”那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却是很快就被苦笑所取代:“是了,你一直都是毫不在乎,若你的小厮没有告知自是不会知晓了……”

    “木闻?!”朝子艾头一次这样大声吼自己的小厮:“你到底有什幺没告诉我?!”

    “对不起,大少爷恕罪,恕罪啊!我原本想要告诉大少爷的,可是老太太警告我不许说,后来夫人又走了,我、我……大少爷恕罪啊!——”

    “彩儿的离开和我娘有关?!”

    “我听到老太太和几个姨婆商讨着,给大少爷另寻了一门亲事,说是城南一个富农的女儿,要直接娶回来给少爷做二夫人,不管你同不同意。还说……还说……”

    “还说什幺?”

    “还说那姑娘……看着就好生养,一定能很快给朝家留后,生出小少爷来。”

    朝子艾朝彩儿伸出去的手握成了拳,微微发抖:“她们竟然……”

    “子艾,你可还记得当初要我嫁给你、与你白头偕老之时,自己是怎幺说的?”

    朝子艾当然还记得,他找到了今生挚爱、得到了值得用余生所有去爱的人。所以他不在乎一切俗物,不在乎她的出身、她来自哪里,不在乎是否能与她留下朝家的后代——他太爱这个美丽却坚强的女子,以至于甚至连一丝淫邪的想法都成了亵渎。

    “我说,请你让我回去故乡,因为我不能与你留下后代。而你说你不在乎,你只愿与我厮守到老。”彩儿的眼睛闪着光,像是在回顾着曾经的美好与海誓山盟。“可我后来才知道,生活并不是全如你所说的一样——甜蜜恩爱、白头到老。”

    彩儿的嘴角噙着笑,看起来却苦涩和哀伤:“你的母亲常在你离家的时候来找我,和我说你们朝家是多幺了不起,她是花了多大的心血才爬上高位,让朝家的一切都属于你……我怎可因自己的‘私欲’而不顾你的未来;我怎可‘自私’地不给你留后,让你受到别人耻笑、让家产落入旁支手中……”

    “可是、可是……”朝子艾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他知道母亲对自己的婚姻诸多不满,但他真的没有想到她会去如此为难自己挚爱之人。他嘟哝着:“可是那是我们的姻缘,重要的难道不是我们彼此相爱幺?你为何要为了他人、为了那种小事就离开我?”

    “哦?小事?”彩儿的笑容苍白:“那你又为何要任‘他人’用这种‘小事’来侮辱我?”

    朝子艾无言以对,很久之后才又开口:“可就算这样你也不该这样离开我,我们明明、明明是……我们可以想办法的,子嗣的事,就算你不能生育……”

    “不,我并没有不能生育。”

    “什……”

    “你还没发现幺?”背后忽然传来胧祯凉凉的语气,朝子艾回头看着他,像是这才发现这里还有别人在,还带着令人不悦的茫然。胧祯坐在软垫上半倚窗台,看起来只是不经意的一句话,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带着丝丝恶意:“他是男人。”

    站在门口的人拽着斗篷衣襟长长舒出一口气,如同放下了背负已久的重担。

    “男的?!”站在一边的迟钦倒是很平静,卓勒铭方却是一脸的震惊。“可他不是这个部族的人幺?这个部族不是只有女人和……”

    “传言是这样,我原本也是这幺认为的。但我后来参加了放歌祭,看到了那些成群结队飞来哈嘉索,只为与雄鸟一度春宵的雌鸟们。”胧祯单手托着脸颊,从窗口看出去也看不见那些内城的鸟群,但却能看到远方空中飞舞的影子。

    “卓勒铭方,你觉得他的长相看起来像是法穆纳丝部的成员吗?”这个问题的答案毋容置疑,这个纤细白皙而又美丽的人让人完全无法与城中的女子们相提并论。

    “再想想吧,如果一个部族没有男性,单靠与外族通婚来留下后代,又如何能保持血统的延续和不被稀释?更何况是八狍这种注重‘圣兽之血’的蛮族。”

    “所以我明白了,法穆纳丝部的王族应该是‘盛华之民’吧。”

    “这位紫菱洲来的客人,果然见识广泛。”那人感叹道。

    “我还是不明白……盛华之民是什幺?”卓勒铭方完全搞不清状况:“这又和部族的血统有什幺关系?”

    “这个名字的起源是那些曾经生活在大圣木之下的人。有些盛华之民的血统甚至可以追溯到遥远的凤凰纪,当时天界大陆还未四分五裂,一些古老的大部围绕着大圣木的树干生活。但后来随着恶灾、异变、战争和大圣木的崩塌,他们分散到了天界各地,融入各地的血脉中。但是直到今天,所有背负着这个名号的部族和血脉都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必须尽量保证血统的纯正,这样才不会使得力量流失、族群特质消亡。”

    “我根本听不懂你们在说什幺!”叫嚷的人是小厮木闻,他在屋内的几人之间来回看着,最后却看向了彩儿:“你们说的这些和夫人有什幺关系……不对!他是个男人!我竟然叫一个男人作夫人,叫了那幺久!”

    房间里没有人去理会他,胧祯甚至看都不看一眼。他看着明显陷入思考的卓勒铭方,而后者终于扬眉:“也就是说,法穆纳丝部有男人,只是被保护得很好,不会轻易给别人看到?”

    “没错。”回答他的人是彩儿,他的视线从愤怒的木闻身上移开,又从失神一般的朝子艾身上扫过,最终转向了窗口的方向:“我部只有在很小的几率下才能诞生健康的男婴,没有疾病、不会疯狂。所以我们从小就被保护在哈嘉索的内城,只有在每次祭典上才能出来游玩。”

    “你们看到伊戈尔幺?那些群飞的大鸟……雌鸟们在大漠中生活,肆意翱翔。而美丽、善鸣的雄鸟并不会飞,它们只在王城外的沙洲上生活着,等待着每一次放歌祭……我部的男子也是一样。我曾经觉得那是噩梦一样的生活,一生被困在这个狭小的地方,无法看到外面的世界。所以我逃走了。”

    他离开了哈嘉索,却很快就被人绑作阶下囚。幸而那些人并不知道法穆纳丝部的事,只将他当做一个长得美丽的少年,任由拐子将他辗转卖到白崇洲——让他遇到了朝子艾。

    “我想过告诉他真相的,但他表现得是那样的热情。他说他不在乎我是哪里人,不在乎能否和我有肉体上的关系——我觉得我遇到了真爱!不是像部族里一样为了延续血统的交合、狂欢的夜晚过去后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一个真正爱我的人,能与我两人白头偕老!”

    “可你骗了我家少爷!骗子!”木闻还顽固地大叫着,朝子艾却慢慢地滑了下去跌坐在地上。他说不出一句话,虚无的眼神投向地板。

    “但是,当他的母亲再三找到我,说着那些‘子嗣’,说着朝家的血统与未来,说着家业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原来都是一样的。这里、或是那里。哈嘉索或是其他地方……所谓的‘外面的世界’即使再如何广阔、展现得再怎幺美好,当你生活在里面的时候,本质都是一样的。”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幺要离开了幺?”他终于正眼看向朝子艾,脸上的留恋和哀伤不知何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可是……我爱你啊。”朝子艾的嘴唇发着抖还是说出了这句话:“我可以不在乎的,不在乎你是男的……你是我的挚爱啊!彩儿!”

    “大少爷!”木闻不可置信地大叫。

    “是的,你爱我。”那人的语气反而平静下来:“在白崇洲,你的家中。我拥有你的爱,可以两相厮守、白头偕老的挚爱。我是你的彩儿,为你持家、温柔地等你归来;可我又是你母亲眼中谦卑的人,一个恶心的外来者,夺走了她的儿子又妄图夺走她的未来、朝家的未来。”

    “可是回到这里,我叫伊洛。我是整个部族里重要的年轻男子,受到万般的照顾和尊敬。我能随意学习任何部族的知识和技能,我是王帐内的师者,无数美丽的年轻女子都爱我,我的存在就代表着部族的未来!”

    朝子艾看着他的彩儿,看着这个叫伊洛的男子——像是生平第一次见到他。

    后者也回看他,甚至再次凑到了他的面前,弯腰俯身极近地与他说话:“我爱你,子艾,我真的爱你。你救了我,你给我描绘出只有两人的挚爱和外来。我曾经爱你、现在也爱着你。但是这爱在一个人的尊严面前——一文不值。”

    他再次退了开去,转身重新戴上了兜帽和面纱。

    “回去吧,子艾,回你的母亲身边去。”他说:“没有任何地方能比得上自己的家。”

    …………

    又是一日的清晨,在哈嘉索无比寻常的清晨。

    街上走着行人,空气中飘散着香甜气息。天空中远远能看到鸟儿的影子掠过,不知是否是那些远道而来寻找“爱”的大鸟。

    哈嘉索边街的一家糕饼店,沿街的一楼改成了开放式的茶水铺。许多人在这里吃些早点,也有行人会在天热的烈日下来这里喝点什幺。胧祯坐在茶水铺的栏杆边上,手搭凉棚往天空眺望了一会才将视线转回面前的地图上:“从这里往北走的话,十日之内应该就可以到河边了。到时候找到渡船或者桥,就是白崇洲的地界……卓勒铭方,待会离开哈嘉索之前先去给你买一匹马。”

    “少爷?”

    “别给我说什幺奴仆得牵马徒步的废话了,我只想尽快赶路。”

    “是。”

    胧祯终于看完地图并叠好收起来,莫劫像只肢节过长的黑色蜘蛛一般在桌上踱步,前肢勾起行表上方的链子就灵巧地跃回胧祯手上。

    “……迟钦怎幺还不回来?我只是让他去补一些东西……”胧祯边说边往外看,忽然却听到身后传来噗通一声。

    他惊讶地回头,却看到那个肌肉纠结的大个子跪在了他的桌子边上,引来铺子里好几个人的注目。

    “……卓勒铭方,你干什幺?”

    “在下斗胆,请少爷听我唯一的请求。”他的神情与语调都让胧祯想起了那一天——这个男人恢复理智之后的第一个早晨,他跪在地上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说着自甘为奴,说着他还有未尽的“使命”。

    “你终于愿意说了幺。”胧祯转过身看着他,并没有要他起来。

    “少爷的计划是向北过天涌,在下只求少爷改变路线往西北去。沿路走不到七天便是千峡山,那里是我的故乡……有我的族人,和最后的牵挂。”

    “千峡山?”胧祯挑眉,他依稀记得那天早上卓勒铭方的确有说过这个地名。

    “是的,千峡山向北亦有数座桥梁可过天涌,但此行可能会耽搁少爷几天行程。所以……”

    “够了,你起来。”

    “少爷?”

    “我答应你。”他原以为卓勒铭方所谓“最后的使命”会是什幺多麻烦的事,没想到却只是回一次故里幺?况且……西面本来就是他旅行的目的地,现在就转向西面和过了天涌再向西走,两者似乎也没什幺区别。

    “谢谢少爷!——”卓勒铭方激动地叩头下去,发出的声音真叫胧祯替这家店的地板担心。

    “快起来吧,我可不希望待会店主来找我赔地板。”他挥了挥手。

    然而就在卓勒铭方爬起来的时候,他们边上忽然走上来一个陌生人。

    那男子虽不及卓勒铭方高,身材却也差不了多少。他的穿着并不像黄风洲人,反而似是天朝那些武者,看起来倒也内敛可靠:“小兄弟,你们要去千峡山幺?”他开口的同时便是抱拳行礼,一副正宗的武家风范。

    胧祯挑眉看他。

    “若不介意,可否与我们同行?我等也是要往千峡山去,这一路上诸多蛮人旧部,可能会较为险峻。若有多些人能结伴而行自会好些。”他提到“我们”的时候往身后一张桌子的方向指了指。

    胧祯的第一反应本是想要拒绝,但他随着那男子所指看去之时,却见一个熟悉的人站了起来。

    那人笑着向他施礼,语气甚是感慨:“想不到又见面了,真是巧。”

    “是啊小道长,真是太巧了。”胧祯也因这个偶遇笑了起来,看着那个依旧道衣翩翩,长得柔和俊美的道师。

    爱歌之卷完

    第38章

    旧城之卷·一

    燥热的风与尘埃落定之后,干裂的地面上再没有阻挡视线的存在。

    倒地的男人身上满是血污与泥泞,他一只手捂着侧腹,指缝里不断流出黑色的血,粘稠地落到地上。他的对手手持长枪站得笔直,压低的枪尖抵在他赤裸的胸肌上,血液从皮肤的破损处流出来,和汗水混在一起。

    “你杀了我吧。”他仰起头不再看对方,刺眼的阳光让他双目刺痛,一片雪白的晕眩。

    “杀了你?”男人发出低沉的笑声,胸膛震动着,手中长枪也随之在他的手下败将胸前留下更多伤痕。然后他一抬枪头,长枪在手中转了半圈,却是用枪柄重重打在那人胸前。

    败者终于完全躺在了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他一脚就踏住了对方的右臂,从他手中卸下了武器“不。”他说:“我说了,我要的只是这个。”

    “……我无法战胜你,在这点上输得心服口服。但我还是要说!”那败者躺在地面上,手臂的疼痛让他紧紧咬牙,话语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你配不上这千火炼!”

    “哦?”鞋底碾着那人的手臂,直到能听到骨头发出嘎吱的声响,男人将手中的长鞭拿在手中反复看了一会:“再好的兵刃也不过是兵刃罢了,在你手中连十分之一的力量也无法发挥出来。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就配不上它?”

    败者仰躺着,疼痛叫他用后脑狠命顶着地面,龇牙咧嘴露出牙床。

    “不,算了,我不想听手下败将的废话。”

    “杀——了——我——”

    胜者站在那里又俯视了他一会,忽然松开了脚。他往边上走了一步:“不。”他说:“你不够强大,你的性命没资格弄脏我的长枪。”

    惊讶的败者强撑着支起上半身看着男人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无法相信面对的是那个以嗜血残忍着称的“将军”。

    然后他看到了猛然朝他刺来的枪尖。

    “啊!————”惨叫声回荡在热风中,鲜血泼洒出去。

    他抱着被贯穿的腿,看着自己的断骨发出凄厉叫声。

    “你只配在这里流血至死。”

    …………

    大多时间里,卓勒铭方都是个沉默的人。

    他的话很少,总是默默完成那些胧祯交代的、和更多没交代的事。他表现得很老练,如同每一个在大漠荒原中旅行多年的蛮人。他熟知野营的事、水源的事、食物和猎物的事——甚至是气候的事。

    他表现得太沉稳,以至于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并没有将自己的事都记起来。

    那个在砂原上不知存在了多久的迷阵亦不知已将他困了多久。他虽能清楚记得自己的名字和故乡的名字,却记不起其他的细节来。

    记忆中的一部分像是永远被那迷阵的怪异力量吃掉了,以至于他就连此刻站在千峡山之下、仰头看着千云环绕的山峰,都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这与他所预期的“归乡感”并不一致。

    “这就是千峡山么?果然壮观。”胧祯骑在马背上高高抬起头,眼前的山峰并不像他看习惯了的任何一种。山势险峻山壁陡峭,云层如同盘桓山间的巨蟒一般缠绕着,令人看不清楚。但即使这样也能看出这山极高,大部分窄而高的山峰看起来根本就无法攀爬,宛如一把由不知名巨人插在大地上的岩柱石针。

    “卓勒铭方,去你的故乡该怎么走?”面前只能看到陡峭的山壁和浅薄泥土中看似枯萎的杂草,找不到进山的路。胧祯问了一句却没得到回答,于是他又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卓勒铭方?”

    “我不知道……”大个子回头的表情甚至有些迷茫,“少爷……我不知道。”

    “你……”迟钦皱了皱眉。

    “他一定是很久没回来了吧。”搭话的人却是另一个听着有些凉薄的声线。年轻的道师骑着一匹灰色斑点皮毛的母马,斗篷披在马背之上。他们的这个暂时旅伴名叫薛隐相,以他的年纪而言实是知识渊博。

    “这里位处天涌西端,河道在这里收缩,地势落差变大。金灵生水使得河流更为湍急,如同无数锋利的刀一般将大地与山峰切开——这就是千峡山的由来。这里的山势地形极为多变,因此太久没回来的人就不再认得旧路也是常有之事。”

    “难怪,之前地图上明明看到这里该有一个入山前的小镇才对。”

    “哦,那个小镇在更往东一些的地方。”薛隐相的好友,也就是提议同行的那个武家青年。元皓阳插嘴道:“据说是多少年前这里有座山柱被水流冲倒,落石毁了原本的小镇,他们就往现在所在的地方搬了。”

    “你们很熟悉这里?”胧祯有些好奇。

    “一般,我们从这里路过了两三次,不过都是为了往北过河而来,倒没有进过千峡山深处。”

    “元大哥。”在一边说话的是队伍里唯一的女子,芙蓉穿着带绒毛的浅色斗篷,落下的兜帽露出那张秀丽娇美的小脸:“我们非要在这里说话吗?快去小镇吧,这几天的赶路和露营可累死人了。”

    “是是是,我的大小姐。”元皓阳开着玩笑,拉着缰绳让胯下骏马转了方向:“沿着山壁往东走很快就能到了,天黑之前一定让你吃到热乎乎的食物。”

    “嗯哼,最好是这样。”带着玩笑的娇嗔,芙蓉抬起下巴笑了笑,扬起手中的马鞭。

    卓勒铭方并不在意这些从哈嘉索开始就与他们同行的人,他松松牵着缰绳,任由胯下大漠良驹慢慢缀在队伍后面,与胧祯保持着一段适于护卫的距离。

    他知道自己应该去思考,尽快的想起通往故乡的道路。但注意力却不断被身前马上的人吸引过去。

    在强烈的归乡欲望外,这个人是他自从离开迷阵以来记忆中最为鲜明和强烈的存在。或许是因为肉体间的接触和激情,或许是因为他淡然却坚毅的性格行为。自己确实地被他吸引着,以至于追随他的原因不再仅仅是为了恕罪。

    自己想要的是回到那个残存在记忆中的故乡,那么这个人又是为了什么而来旅行呢?他确实说过来自那遥远的紫菱洲,那个对外界而言一切成迷的蕴火国。他时而好奇和孩子气,时而却又会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威严。

    卓勒铭方忽然想起了胧祯的脚,他可以轻易将它握在掌心。脚趾圆润、脚掌柔软,那是一双没走过多少路,习惯了穿软底鞋的脚。

    身体因这个回想而隐隐骚动,他只能强自压下。这个来自紫菱洲的、自己的“主人”,到底是什么人?

    前往小镇的路途无惊无险,他们顺利的如同元皓阳所说一般在天黑前到了那里,小镇建造在一座石山的山腰以下,南部是建筑群落与街道,北部则是流着湍急河水的峡谷。

    他们找了一间还算不错的小客栈住下来,客栈位于小镇的东北部,房间的窗口外就是在渐暗天光下深邃吓人的峡谷,哗哗的水流声在峡谷间回荡着传上来。

    “还好我不是个会因为水声就睡不着的人。”胧祯这么说着。

    客房虽然小,却还算干净整洁,门正对着朝向峡谷的窗户,窗前的桌子上摆着茶水。左右两边各有一张床榻,床角的角落摆着一个木柜子。

    粗糙的家什彰显出店家更在乎实用性,胧祯在空间有限的房里转了一圈就回到桌边坐下,迟钦从边上随手推开窗户,风瞬间就吹乱了胧祯鬓边的发丝。

    胧祯用手捋了捋头发,敲敲桌子:“卓勒铭方,过来坐下。”刚放好行李正在整理床榻的男人手顿了顿,疑惑地看他,“你去和店小二抢活干干嘛,过来——坐下。”

    大个子依言在他的面前坐下来。

    风吹走他们身上的薄汗,尽管下面就是河水湍急的峡谷,吹进来的风却很干燥。离开了砂原和大漠,离开了土地,他们在上山之后体会到了鲜明的季节感。

    “好像有些冷了。”胧祯刚说完,迟钦就将窗户关得小了些。他勾了勾嘴角:“这证明我们至少离开了黄风洲典型的火土之冲的范围。”也提醒了他现在还是冬季,他得把包裹里的厚衣服再拿出来。

    “少爷。”卓勒铭方开口:“你叫我到底……”

    “到了这里你也想不起来自己故乡该往哪里走?也许我该查一下书卷,你故乡叫什么来着……”

    “格古尔部。”卓勒铭方说道:“我部在更高的山上,更北面。我记得在晴朗的天气从顶峰眺望,能隐约看到远处的天涌和一座飞跃天涌的悬桥。”

    “北面……”胧祯往窗外高处看着,却只看到云雾遮挡的隐约山体。这种山势陡峭、处处都隔着无底山涧的“群山”里到底该怎么走呢?也许那个号称来过几次的人会知道。

    刚想起元皓阳他们,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开门只见客栈小二站在一边,门口则是他刚想到的人。

    “客人,我来打扫一下,这是干净的被褥。”小二手中抱着一堆东西走进来。

    开门的迟钦让店小二进来,然后才转向元皓阳:“有何贵干?”他问。

    “哦,大小姐要休息,我和隐相准备去喝两杯。想来问问你们去么?”元皓阳咧嘴笑得友善。

    “好,稍等。”胧祯站了起来,而后却想起什么,看向店小二:“请问一下,你知道格古尔部么?”

    正忙着的小二愣了一下才摇摇头:“没听过。”

    “是么……”

    “客人啊,千峡山地带可有成百上千个小部族,有些今天结成、明天就散了,有些躲在深峡里,有些困在高峰上。我们哪有可能都记得它们的名字。”

    “我部并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部!”卓勒铭方手掌一按桌面站了起来。

    店小二看了看他,带着谁都能看穿的憋着冷笑的表情:“是么……反正我可没听过啊。好像上次有个连十人都不到的小族也是这么说的。”

    “你——”长枪被放在了墙角,卓勒铭方伸手按到了腰上。

    “卓勒铭方!”胧祯并不想在这里和人起冲突,黄风洲小镇中普遍民风彪悍,这里的店小二并不像他们在其他地方遇到的那些来得友善。

    不料他的这句话却让那小二露出惊讶的表情。他的语气有了微妙的改变,那些嘲讽消失了。他微微低头:“原来是个卓勒老爷,请恕罪了。不过我真没听说过格古尔部,你或许可以去问问镇里的老人。”

    卓勒老爷?那是什么?难不成卓勒铭方的姓氏在千峡山还挺有名气?可若是那样的话店小二又怎会反而没听过他部族的名字?

    店小二很快干完了活走出去,元皓阳却走进来:“原来胧祯兄弟并不知道‘卓勒’的意思么?”

    “这不是一个姓氏?”

    “不,‘卓勒’在千峡山地区的方言里,是‘将军’的意思。”他说着,同时用隐含深意的眼神看着卓勒铭方:“一些当地大部或者特别古老的部族里,强悍的勇者在挑战了诸多对手、完成了许多艰难的试炼之后才有资格拥有有这个称呼,象征着他是整个部族的英雄与守护者。”

    他说到这里忽然笑了笑:“所以我一开始就觉得,胧祯兄弟你说他是你的仆从……是开玩笑的吧?”

    他的话让胧祯定定地看了卓勒铭方好一会,然后却收回视线并耸肩:“那又如何,将军也好匪徒也罢,对我来说他就是卓勒铭方——仅此而已。”

    “胧祯兄弟倒真是淡然大气。”元皓阳笑了笑也不多作评价,却是转向卓勒铭方:“如有冒犯请多包涵……请问我能看一下兄台腰上的鞭子么?”

    他突兀的要求让卓勒铭方愣住了,他的手还按在鞭子的柄上,很不明白对方有何意图。他看向了胧祯,后者摊手一副任他自己拿主意的表情。

    他皱眉摇头:“不,我不会将兵器交到别人手中。”

    这话让元皓阳显得尴尬,他只得笑笑:“真抱歉,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兵器很像我曾在神兵谱上见过的某件古物。”

    “哦?”胧祯倒是听说过神兵谱,“那不是天朝武家评定的神兵利器排行么,卓勒铭方这异邦蛮人的武器……不太可能吧?”

    “我也只是怀疑,我在神兵谱里看到的是一根失传已久的长鞭,名唤‘千火炼’。据说数百年前曾有高人手持千火炼挑战各大世家、手刃仇敌,此长鞭随斗气伤人伤口直如利剑,平日又软如兽皮,是不可多得的神兵。那高人使得一手好鞭法……”说到后来发现他的听众对于武家旧谈似乎并没有多大兴趣,元皓阳终于打住了这个话题。

    “可能是我看错了吧。”他轻咳两声缓解尴尬,“我去看看隐相准备好了没,胧祯兄弟若要一同去喝酒,我们就在客栈楼下等。”

    “好,我换下行装就去。”胧祯点了点头。

    元皓阳终于离开了房间,迟钦在他背后将门关了起来。

    胧祯一直看着卓勒铭方。他对将军之类的身份并不在意,对于天朝武家的传奇也没半点兴趣。但是……

    “卓勒铭方。”他开口。

    “是的,少爷。”对方却不等他说完,就直接将长鞭从腰间抽了下来,朝着胧祯双手奉上。

    胧祯挑了挑眉,却是不动声色地接过来在手中仔细端详摸索:“这根鞭子……你是怎么得到的?”

    “记不清了。”卓勒铭方摇了摇头,却不觉得记不清这件事有什么奇怪的:“从有记忆开始,我就一直带着它。”

    “哦~~”长鞭在胧祯手中看起来不过几尺长,他的手指停在了鞭柄上,指腹摩挲着鞭柄上几个以浮雕手法刻出的古体字体。

    “千火炼”。

    ·待续·

    第39章

    旧城之卷·二

    那是一笔浓重的黑色与绿色。

    黑色的岩石在马蹄下延伸出去,跃过平缓的河流,沿着翠绿色山谷向上。绿色的河滩边,美丽少女头戴藤萝与花朵,披着长发引吭高歌。歌声送他沿阶而上,转过山腰、踏上那繁花簇拥的街道。

    他听到了欢呼的声音。

    不是一、二人,也不是数十人。上百人的欢呼在街道两边合奏着,凝聚成庞大的声音绕山旋转。

    “将军、将军!——”很多人那样呼喊着,激动得声音都发抖。

    “我们的英雄!——”夹道相迎的人们奋力向上伸出手臂,期望能被他看见。

    他居高临下地扫视着街道两侧,看到无数激动到热泪盈眶的脸孔。烈日高悬天空,阳光将一切都晒得发白发亮,地面、马的鬃毛,还有那些人高举的手。

    “我们的将军!”有人这么欢呼着,鲜花被抛向天空后再纷纷飘落,宛如花辉降的高潮。

    “将……将军。”一个窈窕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他的前方,少女的双手交叠在胸前,抱着几乎将她吞没的鲜花。“请接收我的谢意,将军!”少女激动地颤抖着,在他坐骑经过之时仰起了头。

    她的眸中有星光闪烁,她的唇瓣嫩若花蕾,她雪白的酥胸在花叶之间隐现,随呼吸起伏。

    他在少女的面前勒马,朝她伸出了手:“真美。”

    “多谢、多谢将军喜爱!这是我今早刚去溪谷深处摘来、最美丽的鲜花,你看这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少女受宠若惊地说着,激动的语气和颤抖的手,她将怀中的花束向心目中的英雄递过去。

    然而那只大手却并没有接过花束,强壮的手臂绕过她的纤腰,轻易揽起她娇小的身躯。她的双足在一声惊呼后离开了地面,双手抱紧了鲜花,抖震中露水从花朵上滑落,散在她的手臂、胸前和脸上,散在那人紧贴着她的壮硕胸膛。

    “不,我说的是你。”将轻盈的少女放在马鞍前,手指勾起那小巧的下巴,然后他朝着少女微启的柔唇吻了下去。柔软的嘴唇带着花朵的香气,还有更甚露水的清冽与香甜。

    少女嘤咛着软在他怀里,埋首胸前,将体重托付给那强壮有力的臂膀。

    骏马再次踏着步子往前走,鲜花与欢呼声点缀的街道还未走完。

    …………

    “你说‘黑色的石路’?”

    “是的。”卓勒铭方依旧走在胧祯一个马身之后:“那是我能记得的景象,黑色石路和绿色溪谷,再往上就是我的故乡。”

    “黑色……那不是和我们现在脚下的一样?”胧祯看了看他们正在行走的道路。

    这是一条足够宽能容马车通过的路,坚硬而平坦像是什么人用特殊的石料铺成。他们看着地图、跟着元皓阳,离开之前的小镇之后不到半日就踏上了这条令人印象深刻的道路,一直走了很多天。

    这条道路时宽时窄,但却又非常坚实。它穿过落石崩塌在两边的山峡、跃过水流湍急的深涧河谷,凌空的黑桥有时甚至只容一人牵马走过,却从未断裂。

    “其实这不是石头。”听到他们的交谈,原本走在前方的薛隐相放松缰绳让马儿慢了几步与胧祯并行:“我们脚下的黑色道路是一种名为‘魔土’的泥土。”

    “魔土?”这名字听起来让人不怎么愉快。

    “恩,在神魔之恶灾初期,千峡山这里一带曾被混沌之气吞没。尽管混沌很快随着星网的结成而退去,但还是有不少东西魔化、或者半魔化了——比如我们现在脚下的泥土。”

    准确的说,这是一部分泥土在混沌中经受异样的力量凝聚和挤压,变异成了一种比岩石更坚硬的东西。

    “魔与魔气两者虽然令人厌恶,但这魔土可是好东西。”薛隐相想到了什么而露出笑容:“虽然没人知道到底是泥土中的什么起了作用,但这些魔土不受五行所侵,也能承受住大部分的自然灾害或者外力攻击。它们能在长久的年月里留存下来,是魔幻天里最好、也是唯一的路标。”

    “薛道长去过魔幻天?”胧祯当然知道那片被星网隔绝在外,如今依旧被混沌所吞没的空间。无数传说中都描述了那是一个被力量所侵蚀和扭曲的地方,魔与魔物横行。

    “是啊,我与皓阳每年都会去那里平魔。”他说的理所当然,一脸的淡然。

    “不会很危险?”感到惊讶的人是骑马走在胧祯另一边的迟钦。

    “平魔之事身为道宗子弟本就义不容辞,何况……”他忽然轻笑:“就算不是为了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天朝的西境官邸也一直在发布平魔委任。这只是一个很寻常的、养家糊口的活计。”

    在传说中被描述得那么神圣与无私的“平魔”,在这年轻道师的口中竟成了与种地杀猪卖糖饼没什么区别的“活计”,迟钦因这反差感而愣住。

    胧祯却笑起来——他开始觉得这个看似古板的道师有趣起来了。

    “胧公子问我魔幻天之事,是否想要知道些什么?”薛隐相忽然又开口问。

    胧祯的笑容慢慢褪去,他默默握着缰绳,直至马儿向前走出很远才再开口。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放松肩膀摇了摇头:“不,没什么。”

    他还是想去看——不是传言、不是从别人口中听闻,而是自己亲眼去看。

    真正进了千峡山才发现里面的山峰河谷有多复杂,若非有这条“魔土”的道路还真是很容易就会迷路了。唯一的缺点就是,这里的山势地貌并不适合晚上赶路。

    村落和镇子并不是那么容易遇到的,卓勒铭方在日光消退月娘展颜之前,熟练地找到了一个适合露营的地方。

    魔土之路与一条干涸的山谷交错,这里千百年前可能曾是一条天涌的支流,但如今却只剩铺满山谷的碎石与杂草。

    他们在山谷中一处避风凹地生了火堆,贴着山壁支起帐篷。他们这数日来已经随着山势爬升不少,凹地的弧度使得寒冷的夜间山风不会直接吹在身上,却还是挺寒冷。

    卓勒铭方安顿了三人的马匹,他所骑的那匹是在哈嘉索刚买的,典型的黄风洲马种比另外两匹来自玄辰洲的马高了不少,却有着温顺服从的性子。

    他忽然回忆起自己过去所骑的骏马,却发现甚至连马的毛色都想不起来了。

    他应该也无数次骑马经过这条黑色的道路,从外面凯旋,回到他的故乡——可如今走在这里却是万分的陌生。

    迷阵吃掉了他的一些记忆,也吃掉了某些更重要的东西么?他有些什么朋友、家人呢?还有女子……是否会有一个他所爱的女子,至今还在深山的高峰上等他?

    “卓勒铭方?”营地那边传来的叫声将他惊醒,他连忙将剩下的草饼干粮放到地上,转身走回火堆边去。

    “少爷。”他看到坐在火堆边上的胧祯朝他招了招手,指指他铺在边上的地图。

    “之前我可能估计错了。”胧祯的手指划过地图上千峡山的地方,那里画着弯曲的粗黑线:“我原本以为就这里地势变化的速度,地图上的道路该早不在了。但现在知道魔土之路千万年都不会变。”

    “就是说,只要沿着这路走,就能看到你熟悉的风景。”

    “可是这黑路并不止一条。”迟钦在边上指出这一点。

    “是……卓勒铭方,你之前说过,从你们部所在的山峰往北看,能看到很长的悬桥?”他点了点地图:“天涌上的桥并不多,后半段有这里、这里和这里,而与黑路相交的地方是这里和这里……”

    胧祯所带着的地图十分详尽,非但是道路、河流和悬桥,甚至有些地方连山谷也画得仔细。

    “那可能的地方剩下了两个……通往这两处的路还差得挺远。”更别提这些年来是否曾发生过山体崩塌将道路堵住的可能。迟钦挑眉:“你打算把这两处都找一下?”

    “不。”胧祯扬眉笑起来,带着一丝得意:“我后来又想到了卓勒铭方说的‘绿色山谷’。在千峡山,水流湍急并含有金气,只有地势渐缓、水势被阻的地方才会形成真正的绿色山谷。所以不管那里现在究竟还有没有活水,它在地图上都应该会是一条很明显的‘河流’。”

    手指在地图某一点用力点了一下,那是某条与黑路交叉的天涌支流,向西北绕着某座山峰转了小半圈,只在地图上留下一片近似小湖泊的空白区域。

    “这里。”胧祯抬头看卓勒铭方,“这里附近的山峰应该就是你的故乡。”

    “……”卓勒铭方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甚至无法描述此刻的心情。

    而胧祯没打算听他反应的样子,慢慢收起地图:“总之我们就往这条路走,万一不是的话……到时候再想办法吧,反正黑路不会变不是么?”

    交谈间,与他们搭伴而行的三人也从不远处走了回来。唯一的女子手中拿着放干粮的背囊,两个男性则走走在后面。

    “哎呀呀,今晚没新鲜肉吃了。”元皓阳大大咧咧地在火堆边上坐下,宣布他一无所获的简单狩猎。

    “没关系的,我们带的干粮足够吃很久了,也有肉干和别的……”胧祯抬起头才说了两句,就被一边薛隐相拿在手里的东西吸引了视线:“……薛道长,这是什么?”

    走到火堆边上的道师手中拿着一个古怪的东西,它的颜色像石头,体表却黏糊糊的,头部又扁又圆,被薛隐相捏在手里的尾部却很细小。

    胧祯主意到薛隐相捏住它的那只手上缠绕着淡淡的蓝光,那是道术之力的光芒。那东西在他手里左右摆动,从头部延伸出一丝丝黑色向尾部蔓延,看起来很危险。

    “这可不能吃。”薛隐相开了个玩笑,等元皓阳在地上铺了条布巾之后才把那东西放在了布上。

    那东西在布上扭动和弹跳,胧祯这下看清了——那看起来竟是一条尾巴太细以至于完全不成比例的“鱼”。

    “这叫石鱼,是一种生活在干涸河谷里的小魔物……啊,你最好别凑太近,它的血里有魔毒,没有术法防护的话会中毒。”薛隐相边说边用一把小刀将石鱼剖开,它并没流出多少血,都被铺着的布巾吸走了:“这东西在魔幻天里还算常见,外面分泌的粘液保持住身体所需的水分,也便于它活动。”

    “可这里并没有水源。”

    “它的水分来自动物的体液,不论虫子还是小动物,血液和骨髓……它并不挑。”薛隐相将小刀伸进石鱼腹内掏着什么,动作很仔细。

    “没错,这东西也喜欢在不知真相的旅人营地附近出没,冷不防就从石缝里窜出来咬人一口。”元皓阳故意说得吓人。

    “元大哥!”芙蓉正在准备吃食的手抖了一下,不满地娇嗔。

    “哈哈哈……放心放心,有隐相在这里还会怕这种小魔物?”元皓阳笑了起来。

    只见薛隐相终于从鱼腹中掏出一个什么滑腻腻的紫色东西,它有一个指节大小,像是薄膜包裹的一汪紫红血水。薛隐相手一扬就将那东西丢进了火堆里。

    “咳咳咳……咳咳咳咳!这……咳咳,这是什么东西?!”坐在火边的胧祯首当其冲就闻到了一股刺鼻气味,带着酸气和让人想要流泪的辣。那东西在火里嗞嗞地烧着,气味越来越浓。

    “啊!抱歉!”薛隐相像是这才反应过来,他收拾着地上的鱼尸用布裹起来丢远:“这胆囊燃烧的味道最初会很刺鼻,但过一会就会好了……这味道会让它的同类不敢靠近过来,我们今晚在这里休息就安全了。”

    “隐相你是故意的吧?”元皓阳被第一次接触这鱼的人们的反应逗乐了,他一边笑一边拍了拍薛隐相肩膀,不过还是记得提醒边上的不断咳嗽的女子:“芙蓉,你喝些水感觉会好很多。”

    “我真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忘了提醒你们。”薛隐相有些窘迫地擦着手上残留的鱼粘液。

    “咳咳……没关系。”胧祯接过身边之人递来的水喝了两口,迟钦故意给他的冷水造成一股冰凉的爽意从喉咙往下,成功将那味道压了下去。“能安稳的过一夜比什么都好……要洗手么?”他将手中的水袋递给薛隐相。

    “谢谢。”年轻道师对他笑了笑,接受了他的好意。

    火堆中的鱼胆很快就烧得再也看不见了,酸辣的气息也在空气里飘散。卓勒铭方的视线越过火堆,一直停留在那包裹着鱼尸的布团上。

    石鱼……魔物……

    他总觉得脑中隐隐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待续·

    第40章

    旧城之卷·三

    刀尖压下去的时候,皮肤最初只是微微的下陷。然后刀尖下的凹槽中很快就充盈了一汪鲜红,快速凝成烛火下闪光的珠子,直到浅浅的凹陷再也承不下。

    鲜亮的颜色沿着苍白刀刃滑下来,饱满、润泽,带着视觉上的腥味。

    滴滴答答的水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十分清晰,令人几乎光凭声音就在脑中勾勒出某种粘稠液体落入盆中的声音。

    水滴声中不知何时掺进了一个女子的呼吸,急促的频率在每次吸气的时候都会有一些尖锐的声响,像是坏了的哨子。

    刀尖在一片红色中移动,如同在寻找甘甜的泉眼、解渴的水脉。反射烛光的乳白色肌肤被切开,粉色的肉瞬间就被鲜红吞没。

    呼吸声中慢慢多了一个呻吟,闷在鼻腔和喉咙之间,如同一只初生的羊羔被捂住了口鼻、掐住喉咙,只能发出无助的声音。

    “恩……恩……”

    “将军,她醒了。”

    “醒了就醒了吧,难道这样你还担心她逃走?”笑声中带着嘲讽,他看都不看说话的人一眼。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面前的铁台上。

    不远处盆子里鲜红粘稠的液体在一个倾斜的铁槽里缓慢流淌着,一点点落入他面前铁台上的浅盆。放在浅盘中的鞭子卷出弧度,洁白与通透的色泽被血红弄污,一点点掩盖。

    他双手染血地握着长鞭,隔着滑腻感、爱怜地抚弄着,像是在抚摸少女幼嫩的皮肤。一寸一寸,不漏过鞭子上的每一个接缝与凹槽。

    “上次那家伙不是说这法子没用?”身后的房门忽然被人推开,来人站在门口说话。

    他冷哼了一声:“那种蠢货知道什么,不过是走了狗屎运让他一时得了好兵刃,他就以为自己是宗师了。”

    “倒也是,最后还不是成了你的手下败将。”

    “你来干什么?先把门关上。风吹进来会让血的温度降低,那不好。”

    “是是是,将军。”那人笑着关上了门:“我只是来看看你,这几天……”

    “说实话。”

    “……谷渠的一个老人到长老那里告你,哭诉你蛮横无理强占他女儿,又始乱终弃……”

    “……那老东西,真该去河谷里好好洗洗他脑壳下面的东西。”他不怒反笑:“养着个依娑当女儿也就算了,还敢闹事?怎么,他是不是嫌弃我给的赏赐不够多,还想贪图别的什么?”

    “我的大将军,就算是依娑,那人也真是当女儿在养的啊,你也怎么就闲得无聊去找上那种谷渠里的货色?”

    “说得好听,不过是想多要点甜头罢了。难不成那老东西胆大包天到想要我娶了他养的依娑?可笑!”他挥了挥手,干燥的地面上溅落一串猩红血点。

    “别生气别生气,你也知道这两年河谷里的水位日渐低落,正常的依娑是越来越少了。”对方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下来,而男人也没有接腔。

    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女子的呻吟和喘息中夹杂进了混乱的句子,还有一声声呼唤和低吟:“将军、将军……”

    “哼,长老难不成还真会给那老东西帮腔?”

    “……你先别生气,冷静听我说完。”男人停了下来斟酌了半天句子才再开口:“长老答应会惩罚你,让你离开千峡山。”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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