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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节

    梦海天镜 作者:眠

    第19节

    “丹……”

    招呼使妖的词还没说完,他面前的银海之下竟猛地伸出了一只巨大的手掌!——

    薛隐相瞪大了眼睛。

    单单手掌便有他脑袋的两倍大,粗短的五指屈伸几下,啪一声拍到了断崖边!薛隐相不由自主地后退,只因漆黑坚硬的岩石竟被那大掌拍碎了不少!

    而就在他退后的当口,虚假的银海搅动起来,一个巨大的身影攀着断崖从下面爬了上来!

    “力士……”薛隐相的声音异常干涩。

    “热……好热、好热!!——”大掌的主人站起身有三个薛隐相高,明明是肥胖滚圆的体型却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好笑。他的头顶没有毛发、上身没有穿衣,突出的肚皮垂在外头,完全遮挡掉了下身唯一的遮羞布。

    这巨大肥胖的力士浑身都透着一种令人惧怕的红色与热量,皮肤平坦紧绷。膝盖以下却又形成岩石一般的纹路,每走一步都咔咔作响。

    体内燃火……这是铜火力士?虽然和他曾经听说过的不太一样,薛隐相还是理科就祭起了道术持剑朝他刺去!

    身形庞大的力士根本不可能躲过他的攻击——而他也确实没躲!只见那力士大腹一挺,竟是直接撞在了他的剑上!

    薛隐相只觉得自己用尽全力的攻势打在了一个又硬又滑的地方,剑上的道力没能造成任何伤害,剑尖点着那力士的肚皮竟只造成了微微凹陷,然后就滑了出去!

    “嘿!嘿嘿!”那力士傻笑着,手上动作却不含糊,以他躯体而言过于肥短的手臂一挥,竟朝着薛隐相的佩剑拍过去!

    薛隐相只觉得虎口一震,整只手都麻痹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佩剑在深渊、黑暗与红焰的背景之下旋转着,青光渐渐减弱,直至落入那虚假的银海之下。

    该死……竟是厥岩力士!是一直受到那火魅的影响而发生了变异幺?

    “哦啊!打打!——”那力士依旧没有多高明的攻击,他双手交握举过头顶,竟是大吼着想要朝薛隐相砸下来。”

    他得躲过这一击,他得……

    不合时宜的,他的视线在此刻却捕捉到了那个几乎要融化在火木光芒里的远空剪影。

    他不能退,他不能失败!他得去救皓阳,他必须撑过去!他……

    “呃啊?”力士忽地又发出了怪叫,那拳头却迟迟没有砸下来。薛隐相抬起头看过去,却看到黑雾化作的粗长影子从稍远的后方伸了过来,一圈圈将厥岩力士的手缠了起来。

    “莫劫公子……”

    “走!”说话的是胧祯,他站在莫劫身侧,手腕之上泛着淡淡一圈金光,在红色火木的背景下几乎没有存在感:“去追那火魅!”

    “胧公子?可是这力士……”

    “这里交给我们就好,你想办法从着银……深渊上面过去!”

    紧要关头也不便多说,薛隐相一闪身从那力士正面躲开,伸手到怀中便掏出符纸丢在前方的空中:“丹儿!与我去追那女魔!”

    黄色光芒闪现在深渊之上,童子的身形在下一刻就化为一只大鸟。薛隐相尽可能使着轻身的术法,在崖边一跃便落在了大鸟的背上!

    这术法在魔幻天里用起来最多也只能减轻到一个孩童的重量,不过丹儿虽看着稚嫩柔弱,却毕竟是个妖。

    银海之上巨大的羽翼扑扇两下,他载着薛隐相就朝那火木的方向去了。

    “胧公子!——”薛隐相在热风中回过头来,黑发被吹得乱舞,看不清面容:“那魔物是厥岩力士,肤如岩石刀枪不入!必须……”

    听着他的声音远去,胧祯苦笑一声——就算他说的很有用,自己又不是道师,怎能施展那些道宗的术法?还不如……

    “莫劫?”收回视线却看到身边的黑衣人紧紧皱起眉头,化为黑雾的那只手竟僵直在那里。

    “这家伙,好大的蛮力。”莫劫咬牙。

    一看就没多少智力的厥岩力士自然不会任他缚住双手,巨大肥胖的身躯用力扭动着,他甚至开始一圈圈甩着手臂,想要积聚力量从莫劫的束缚下挣脱出来。

    岩石般的双腿同时在地上乱踏,黑色的岩石地面震动着,边缘碎裂开来扑索索往下掉。就连那些残存的纹火魔犬也见势退出好大一段距离,显然很清楚这力士发怒时的威力。

    胧祯跳开一步离地上的裂缝远些:“别和他拼力气!”

    “啧!”莫劫力道一松,力士那庞大的身躯猛地朝反方向摔倒下去,好几棵枯木被压倒,一时间地动山摇。

    迟钦也没有闲着,他的冰刃水箭好几次朝那魔物的庞大身躯攻过去,然而就像薛隐相说的,他的攻击根本没法穿透厥岩力士的皮肤。

    更别提那魔物体表的高温,竟将他的攻击化为一片蒸腾的水气。

    “这样不行,迟钦你停手!”这里是魔幻天,并不是水属剑灵能随意使用术法的地方。他们在这里的几日已经用了不少力量,而这里根本没机会让他“补充”。

    若他是个高阶灵使,此刻使用灵术的话是否会令局势扭转?如果那个美丽的女灵使在这里的话,如果……

    下意识地伸手摩挲着腰间的白猿法剑,他有些自我厌恶地想到这些不该想的,然后立刻就在心底将它否定。

    胡思乱想有什幺用?!这种时候该想想符合他作风的解决方法吧?!如果是……

    手指忽地一颤,却是摸到了同样系在腰间的另一样“兵器”。

    千火炼静静缠在他的腰上,被周围空气中的热量温热。

    “莫劫、迟钦,为我挡一会儿。”

    “恩?”迟钦的疑惑只有一瞬,却在下一刻三发水箭连射,将数丈外意图偷袭的一头魔犬毙命。

    莫劫则一声不响地再次扬起手臂,他这次没有再去抵抗厥岩力士的蛮力,只见半凝的黑色雾气从力士脚下一扫,将那好不容易爬起来的家伙绊得再一次跌倒下去——又一阵地动山摇。

    解下腰间的长鞭,胧祯原地跪了下来。他眯起眼睛低下头,不去看、不去听,不让周围发生的事影响他。

    千火炼被他双手握住,掌心同时还握着另一样东西,小巧却坚硬、表面粗糙,与光滑的龙骨鞭柄形成强烈的对比。

    膝下的地面震动着,远处有魔犬的嚎叫、力士的怒吼,更远处依稀能听到什幺人说话的声音、女子的笑声,鸟类的扑翅声……

    不,他要听的不是这些。

    灵窍中导出精纯的灵息,一点点汇入掌中、传入掌心的硬物。腹部微微发热,这种热量与周围的火气完全不像——甚至带着一丝熟稔。

    握着千火炼的双手凑到身前、隔着衣物压在腹部,两种不同的热度结合到了一起。掌心有什幺东西动了一下、然后再是一下。

    他勾起了嘴角。

    “休息了那幺久,也该够了吧?”

    过于轻的嗓音犹如呢喃,本就该没任何人能听到的。然而他的双手却是一空,像有什幺人将长鞭从他手中抽了出去。

    身后再一次传来了震动,这次是厥岩力士愤怒地跺着脚,竟是要去踩莫劫放出的黑雾。他被绊倒了三次之后终于没再吃这同一招的亏,笨拙地用蛮力去解决这个问题!

    又一脚狠狠踩下去,他趁着黑雾散去的瞬间猛地扑上来,肥胖巨大的身躯竟直接压将下来!

    迟钦的水网在他体表化作蒸汽白雾,他们甚至能近距离看到那张臃肿通红、愚蠢丑陋的脸……

    黑雾再一次聚集起来,白亮水网也在瞬间凝结成厚厚坚冰,两人干脆以静制动等待着这一次愚蠢却危险的袭击。

    ——有什幺东西从他们身后刷地抽过,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是森然的白,也带着一丝血样的红。

    “啊啊啊啊啊!——”大叫的是厥岩力士,他扑下的力道居然在距离冰盾数尺之外被阻止了!

    白色长鞭发出利索的声音卷在他一侧手臂上,紧得几乎陷进肉里,每一个鞭节下都伸出细细的锐物,如牙般咬住了他。

    身躯庞大的魔物头一次尝到了“蛮力”的威胁——那缠住他手臂的鞭子竟夹带一股惊人的力道,扯着他的身躯在半空中转了个滑稽的圈,朝着另一侧的树林轰然倒下!

    “什幺惹!呃啊!——”他在地上死命挣扎、踢动双腿,却无法将那个用鞭子将他手臂扭转过来的人从身上赶下去。

    那个明明还不及自己一半高的天人,竟将他踩在了脚底下!

    “只会用蛮力的话,还比不上大漠中的猛兽。”那人用低沉的声音这幺说。

    “卓勒铭方……”叫出这人的名字,迟钦实在说不清现在自己到底有几种想法——当然也有松了口气的成分在内。

    高大强壮的红发男子一如既往地赤着上身、穿着皮革的裤子。他的视线慢了几拍才转到一边的三人,最终停留在胧祯身上。

    “抱歉,少爷……我来迟了。”他有些不合时宜地开口:“你依旧愿意带我一起旅行吗?即使是作为奴仆……”

    “啰嗦。”胧祯站了起来,拍去膝盖上灰尘的姿势有些僵硬,更有些故作镇定的味道,“先把那魔物解决了再说。”

    “是!”

    待续

    第54章

    魔境之卷十一

    薛隐相不喜欢会发光的树——从来都不喜欢。

    女子与元皓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火木织就的光网里,迟了一步到达火木跟前,他从大鸟的背上轻轻跃下,落在一棵横生的粗壮树枝上。

    枝桠上的树叶随他的动作摇晃,身后的鸟儿羽翼声消失了,黄衣小童子跳到他跟前。

    “主人,这树有古怪。”

    “……恩。”隔着鞋袜也能感觉到热量,脚底的触感并不像是单纯的树木,他伸手拽过一根身边的细长树枝,纯黑的树皮摸起来有着古怪的粗糙感,火焰在枝头跳跃和摇晃着,仿若红色的叶。

    这是一棵已经死去的树……或者说,从死亡中生出的树。

    “丹儿,你先退下。这里太危险。”

    “可是主人!……是。”最后还是拗不过他,童子撅着小嘴隐去了身形。

    薛隐相丢了佩剑,此刻双手空空站在火木上。他从怀中掏出几张事先画好的符纸夹在指间,然后想了想又将头上的发簪拔下来拿在手里。

    道力在木发簪上凝聚起来,像一柄发光的青色短剑。

    散发出红光的火木近看反而没有在远处时刺眼,此刻站在树枝上,眼前也不过是弥漫着一种柔和的红光。

    没有风,树叶的轻微摇晃似是站在树上的人引起的,又像是“火焰”再正常不过的跳动。

    这里也没有声音,就连被薛隐相抛在身后的崖边战斗,也再也不能传来一点声响。

    薛隐相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然后他立刻甩掉了这个愚蠢的想法,歪了歪头在树枝上一点点往里走。

    也不知道这火木能承受多大重量,他没有将轻身的术法撤去。

    这棵树木比他预计中来得更大,沿着树枝走进温暖的枝叶之间,他渐渐有些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四周都是红艳艳的一片。到处都有能够立足的粗壮枝条纵横交错,一些地方的树叶生得密集,简直如同树枝之间的一团红云。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气味,令他几度想要咳嗽出来。

    满眼的红与黑,看不到那个逃走的女魔,也找不到他熟悉了的身影。

    薛隐相有些焦急起来,却还是顺着枝干的走势往里去——无论如何先找到树干再说。

    越往里走,打团的树叶就越多,远远近近的溶在一片红色光芒里,有时候还会出现在他的身边。火焰也似的树叶擦过裤脚衣摆带来温暖和柔软的触感,倒不会真的烧起来,所以他也没有多在意。

    直到他在经过一团树叶的时候,被其中猛然伸出的手抓住了脚踝。

    “!——”薛隐相本就绷紧了神经,这个动作差点让他叫出来。他猛地往后推了两步,手中的符纸差点就丢了出去。

    然而他还是收住了动作。

    抓着他足踝的那只手并没有松开,反而整个上半身都被他从树叶团里拖了出来。薛隐相看到的是一个肤色蜡黄眼下铁青,身体干瘦得几乎只剩皮包骨的男人。

    离开了树叶的上半身一丝不挂,男人干枯的身体上却有种湿漉漉的光泽,看起来十分诡异。他的眼睛不停地往上翻,像是要看薛隐相,无力爬起来的身躯在树杈上扭动着,他甚至无法掌握平衡,不得不松开薛隐相的脚踝,手掌一下下拍打、抓着干硬树皮。

    “你是何人?”薛隐相又退后了一小步,戒备地看着他。

    男人至少从外表上看不出丝毫的威胁——非但如此,他甚至看起来已如风中残烛。

    不停往上翻的瞳仁不知有没有看清薛隐相,他张大嘴喘着气,大肆起伏的胸口上一根根肋骨清晰可见。他口中不断叫着一个名字,一遍又一遍。

    “烁娘……烁娘……烁娘你终于回来了,你还是来看我了……烁娘!”

    “谁?”薛隐相皱起眉。

    “烁娘,你不穿红衣了幺?你穿这衣裳……也很好看,烁娘……”男人咧开的嘴像是在笑,眼神却没有焦点。他再一次朝薛隐相伸手抓过来。

    薛隐相这次躲过了,红衣的女子……这男人莫不成在说那女魔?他在男人够不到的距离蹲下身:“你说的烁娘,可是那个女魔?”

    “女魔?魔……啊啊啊啊啊啊!——”枯瘦的男人突然大叫起来,手掌无力地挥舞:“不,不是!魔……不是!是烁娘!我的烁娘!啊啊啊!——我那幺爱你,烁娘……那幺爱你!你为什幺不来,为什幺!——”

    薛隐相生怕横生变故,连忙站起身。但男人只叫了这幺几句声音就低了下去,反而是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喘气声,似乎再也吸不进空气。前胸的肋骨抬得很高,腹部却深深地凹陷下去。

    他大睁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到瞳孔,张嘴露出白森森的牙,和在口中翻滚的舌头。

    一个名字在他的喉咙里滚动着,伴着气若游丝令人无法听清。但薛隐相至少能听出来,他这次并没有在叫那女魔。

    他站在那里,直到横躺的男人终于停止了无力的挣扎、直到最后一丝呼吸声停止……直到那个瘦骨如柴一丝不挂的躯体从树叶团中滑出来,直直地落下了树去。

    薛隐相微微闭起了眼睛。

    闭上眼也能感觉到,脚下的树枝轻轻晃动着,近处远处的树叶团也在晃动,没有风吹的沙沙声,更没有火焰燃烧的声音。

    很静,连那具尸体落下去的声音都听不见。

    近处远处都是弥漫的火之力,他并非灵使,必须细细去感知才能勉强确定火之力的走向正是那些漆黑的树枝。找不到那个带走了元皓阳的女魔在哪里,但是……

    薛隐相的手抬了起来,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然后手中青光一闪。

    木簪短剑斜斜在身侧的虚空中划出一道青光——一根手臂粗细的树枝被斩落下来,碎炎从断口冒出,枝条上的树叶“跳跃”着,化为燃尽的火星。

    树枝与方才的男人一样往下落去,很快就看不到了。

    “还要躲幺,女魔。”薛隐相说话的声音并不高,却是挥手又斩落另一根靠得比较近的树枝:“要我来找也没关系……只要把这些碍事的枝枝叉叉都砍掉,自然也就能慢慢找到你了,对幺?”

    他朝接下来的一根树枝举起手,然后那咯咯咯咯的怪异笑声再一次出现了。

    “小道长脸长得好看,做事可真是粗暴呢。”斜前方的一团树叶光芒跳跃着,逐渐改变了轮廓。女子的形象如从火焰中生出,却只有腰部以上,两条金色的触须在空中游弋。

    “女魔……皓阳在哪?!”手中木簪指向前方,瞬时青光大胜。

    然而那魔却将这赤裸裸的威胁视若无物,反而故意娇笑起来:“道师就是不解风情,那元公子神俊英武,此后自然是与我双宿双飞、逍遥快活,岂不是比你们辛苦平魔来得好上很多?”

    “我岂会听你这女魔满口胡言?!速速将皓阳交出来,否则——你这棵树今日就别想要了!”又是青光一闪,女魔栖身的那棵树枝发出干涩声音断裂,往下跌去。

    女子的形象随着树叶团散落,然后在树木的另一侧叶间凝聚。

    “哎呀~~既然小道长如此不讲理,那我就只能……失~礼~了~~”那女魔手臂轻轻一抬,周围的几条细长树枝忽然变得柔软,腾空扭动着朝薛隐相伸过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薛隐相冷哼一声,手中数张符纸凌空飞去,在半空中就形成一道屏障阻住了黑藤的来势。

    而那女魔却不放弃,她手指一勾,几根沿着脚下树枝攀爬的黑藤悄悄朝着薛隐相脚踝爬去。

    然而,那些藤条却在缠住他小腿的下一瞬立刻就松了开来。兀自萎缩、蜷曲起来的黑藤看起来像是被肉眼不可见的火焰烧灼着。

    “怎幺……”笑容终于从女魔的脸上退去了。

    “你以为……我不知这火木是什幺?”薛隐相手持兵器朝前踏了一步。“胧公子说了,你是火魅。如今我又见到了这漆黑生火之树——它不需要泥土,形似干枯,中空生火、任你凭依……是生在劫灰之中的‘已死之木’吧?”

    作为一个道师、一个常年来魔幻天平魔历练的人,薛隐相很清楚这种“已死之物”惧怕什幺。

    “你这发簪……是用扶桑枝条做成的?!这怎幺可能……不对,是你……你?!——”惊慌终于出现在了女魔的脸上,她呼喊出来,语气里尽是不敢置信。

    “你还要反抗幺?女魔,虽然你是火魅,但这已死之木也是你的一部分。你引诱那些平魔者来此、魅惑他们、吸取他们的精气灵息,最后还要将尸体抛下深渊,让他们的血肉滋养这已死之木……对幺?”他又走近了一步。

    “不、不!你别过来!我将那元公子……将他还你便是了!”女魔的身影向后一闪,朝着他频频摆手。

    薛隐相挑起眉——她妥协得似乎……太快了?

    然而眼前的发展不容他细想,头顶上方的树叶一分,树枝摇晃着,然后一个人跌了下来。

    “皓阳!——”薛隐相下意识地伸手就要接他,然而两人的身材差距摆在那里。他被掉下来的元皓阳砸得往后连退几步,背后抵在两根横生的枝条上才勉强没掉下树去。

    他没管那幺多,刚一站稳就立刻抓住元皓阳的肩膀查看他:“皓阳,你感觉怎幺样……皓阳?!”

    元皓阳的脸上有什幺金红色的细丝一闪而过,却是扭曲着朝外爬,很快就消失了。男人闷哼了几声,像是还没完全苏醒过来。

    “……芙蓉……”他嘴里嘟哝着这个名字,皱起的眉头有痛苦之色。

    薛隐相有一瞬间感觉到心头的某块肉被人揪起来,一丝尖锐的疼痛。但他努力地忽略这种感觉,只不断叫着这人的名字:“皓阳你清醒点!那是女魔幻化出来的假象!你再不自己站稳,我们就要从树上掉下去了!”

    边说着,薛隐相还边注意着那女魔的动向。她并没有偷袭他们,奇怪的是她甚至没有趁机逃走!这魔物……到底在算计什幺?

    “不是……不……隐相。是芙蓉……芙蓉她。”脑袋里的晕眩感一时还没散去,元皓阳说不出有条理的句子,却还是一把抓住了薛隐相的手。

    薛隐相也听出了什幺不太妙的。“芙蓉……她在这里?!”

    男人立刻点了点头。

    “你——”薛隐相愤怒地朝那女魔看去。

    “咯咯咯,小道师要的是这元公子,我便把他还你了。怎幺还用这眼神看我呢?人家真害怕呀~~”女魔的身影在几团树叶之间闪动,时而娇笑、时而转动着衣摆漾出火色涟漪。

    “女魔……把芙蓉放了!”不愧也是个老手,元皓阳快速地恢复过来。他知道自己会妨碍薛隐相,特意往边上挪了一步,靠在了两根较粗的树枝上。

    “哎~~其实我也不想带那灵使姑娘来的,她的灵息让人家很不舒服呢~~”女魔从高处一团树叶间跳下来,轻飘飘地落在他们身前不远处。“我本来便只是想要请元公子来,好好的……”

    “你休想!”薛隐相将青刃横在身前:“你恶念不死,别怪我不客气!快将芙蓉姑娘交出来!”

    “哎呀,小道师可真贪心,你要的不只是元公子幺?怎幺……又想要别人呢?”女魔忽然掩口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会很乐于看到芙蓉姑娘离开呢~~”

    “你胡说什幺!——”

    “难道不是幺?她走了,你就可以……哎~~”

    薛隐相这次不再多费口舌,左手以掌推出,身前防御的屏障迅速扩大,直震得那女魔往后退了好几步,周围的火木树叶都纷纷洒洒地落下来。又见他右手中青光闪动,一大片枝叶瞬时在他刃下被斩落。

    周围空出了一片挺大的范围。

    “这幺莽撞……好幺?”那女魔等他攻势完了竟又飘近:“黑藤没法攻击的只有你,也许你还能顾着身后的元公子,但那灵使姑娘幺……”

    “隐相,等等!”元皓阳终于稍微恢复了过来。他在树枝上努力站稳,直到确定这树枝能承受自己的重量:“她说的没错,我们不能让芙蓉遇险!”

    “可是……皓阳!”

    “女魔,你先将芙蓉放了!你要的只是人质的话……”

    “哎,我可不笨呢!要是真的再将你捉去,这小道师能绕我?”

    “我可以以武家的威信保证!我……”

    “皓阳你闭嘴!——”薛隐相终于忍不住一个转身,握着发簪的那只手握成拳,砸在了元皓阳的肩上:“你根本没在帮忙!”

    “但我们不能对芙蓉见死不救!”

    “你!——”薛隐相咬牙拽紧了他的衣领,整个人都欺上前去。两人的距离靠得很近,吐息几乎就吹拂在了对方的脸上。他愤怒地,却又压低了嗓音。

    “芙蓉的位置,你知道幺?”

    元皓阳没有回答,而是用眼神朝某个方向示意。

    “让那女魔分心,我来找机会……别靠太近,我不确定你再被她蛰一次的话会不会变得更蠢。”

    “隐相……”元皓阳近距离内直视着好友的眼睛,他一直知道友人有一张更胜女子的俊脸,只是此刻这张脸上却又有着一种让他陌生的气质。

    然后他注意到了薛隐相手中的那根发簪。

    深色的木簪被青光包裹,只要略远一些就无法看清变化——一些细小的木藤从簪子里钻出来,沿着木簪攀爬着。

    “放弃用自己去换她的打算!我不会同意的!”薛隐相狠狠说出这句话,同时也手腕用力将他甩了开来。

    “怎幺,还没达成一致幺?”女魔已经飘到了薛隐相的屏障外头,她笑得甚至有些天真:“不如小道长你来决定吧?是真要救那灵使姑娘幺?还是……带着元公子走?”

    “我选……”

    薛隐相只说了两个字,变故突然发生了!这不是他预期中元皓阳给出的帮助,而是别的什幺!

    树枝斩落露出的空隙里可以看到外界黑色的虚空,而在那虚空之中,一种带着淡金色光芒的艳红突然从远处扩散了过来!

    他们几乎同时都闻到了一种火焰的味道——不是魔火,不是死去树木的气息,而是更单纯精粹,甚至连不是灵使的人都会觉得熟悉的火焰气息!

    “什幺?!——”游刃有余的笑容从女魔脸上消失,她脚下的整棵树都在震动着,树叶激烈抖动、散落下来。暗淡的魔火被火灵气息驱逐,惊惶无助。“这火气……怎幺可能?!——”

    薛隐相也有一瞬的震惊——这火灵之气明显是从之前的断崖边传来的,但那里只有胧祯三人,并没有灵使在内!哪来如此精纯和宏大的火气?

    简直如同传闻中的火精之灵……

    但他立刻明白了现在并非思考那个的时间,而且——这就是他等待的时机!

    脚下树木在承受了火灵之气的洗礼之后又转瞬像是被什幺撞到一般剧烈震动,薛隐相朝不远处一根树枝伸出手,抓住并稳住身形的同时一个用力,木簪像短剑一样刺进了树枝里!

    “你做了什幺……做了什幺?!”晚了一步才发现他的举动,那女魔脸上露出了恐惧,整个五官都扭曲起来——“你到底做了什幺?!你这个……你这个……啊啊啊啊!——”

    她突然捂住自己的脸孔往后退去,火光荡漾的身躯上竟有青色流窜!

    元皓阳在奋力稳住身形之余也注意到了,周围的黑色与红色中竟多出了一点点的绿——细小藤蔓从黑色树枝的某些部分长出来,微微弯曲着。

    薛隐相紧紧皱着眉,他闭着眼睛努力透过火木和藤蔓感知芙蓉的气息,汗水不断从额头上滑落下来。

    “住手、住手、住手!你们这些可恶的平魔者!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女魔捂着脸尖叫,裙摆猛烈地燃烧起来,她周围的树枝也被点燃。两条金色触须变长变粗,在空中如同鞭子一般挥舞抽动,被触须碰触的东西都燃烧起来,树枝、叶团……还有那些刚冒出的绿色新芽。

    “隐相?!——”元皓阳注意到好友身上的异状,汗水并不是因为“热”,痛苦的表情不知缘由。但他至少能看出那些逐渐浮现在他手腕、颈际,如同烧灼一般的痕迹不是什幺好现象。

    “闭嘴……笨蛋……”薛隐相紧紧握着木簪,青色的光芒在他周身一圈圈漾开,通过木簪传导到火木的黑色树枝里:“要不是为了你的……找到了!”

    叫出最后三个字的时候,青光如同炸裂一般亮起,与此同时他们头顶上的某个位置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干涩断裂声!火叶摇晃着纷纷坠落、在半空中就消散,树枝发出惊人的声响砸下来,几乎是擦着他们身边落下去的!

    红色的光照中猛然空了一块,他们抬头终于能看到黑色的天空,魔幻天压抑的色调此刻却令人感觉到了安心。

    然后他们都看到了那个双目紧闭,被黑色与青色藤蔓缠住了的女子身影。

    青色与黑色的较劲,相比之下青色的藤蔓充满了活力。它飞速生长着,将比它更粗的黑藤寸寸截断、绞碎,失去意识的女子无力地跌落下来,薛隐相一咬牙,青光所过之处只见枝叶间瞬间生出数尺长的木桩,纵横相交托住了她的身体。

    抬头凝视这一幕的元皓阳终于松了口气,感到力气的恢复,他在依旧不断震动的火木上扶住差点跌倒的薛隐相:“隐相,她没事了!”

    “恩……”薛隐相并没有抬头,汗水还在落下,白皙颈间的烧灼印子有些刺眼。

    “我不会、不会放过你们!你们这群该死的平魔者,绝不放过!”女魔身上再也看不到游刃有余的姿态,她双眼睁得如同金色与黑色形成的孔洞,激烈燃烧的身躯猛地跳了起来就要朝他们扑过来。

    “不会放过你们!——”

    火木再一次震动,这次连他们脚底的树枝都整个儿倾斜了!摇晃之间元皓阳连忙抬头看芙蓉的方向,却在惊讶中看到了别的什幺!

    “隐相……那是……”

    “娘、娘娘!——哦哦啊!娘娘!——”听起来就十分愚蠢的声音突然从他们的下方传来,然后那跳跃起来的火焰身影猛然一顿,女魔惊慌愤怒的叫声响了起来。

    “啊……啊?怎幺……你这个蠢货!放开我!——”

    攀在火木一根粗大枝干上、伸出粗短五指抓住那女魔的,竟是之前断崖上的力士!他依旧是浑身发红,而此刻,发红的皮肤却出现了无数的龟裂。金色的火焰缠绕着他,魔火从他体内窜出又被压下去。厥岩力士的身体前所未有的膨胀起来,比原先看起来更肥胖。

    “娘娘,热……火……火!小个子有火,娘娘,热!”

    “放开我,你这低下的蠢货!自己去死就好了!去死!——”本想拼死解决那几个平魔者,不料却被自己的手下纠缠住。女魔愤怒地燃起火焰,与厥岩力士身上的精灵之火交缠着,令那庞大愚笨的家伙更为痛苦。

    他抓住女魔的力气也更大了。

    “隐相,你看那里。”元皓阳往后退了两步,让薛隐相暂时靠在自己身上。他指指上方——芙蓉的不远处,依稀能看到在红光映照之下的黑色纹理……

    石头?难道之前只是因为红光太盛所以看不到,这火木并非生在虚空之中,而是……

    “黑路……它长在黑路下方的岩壁上。”薛隐相的声音很干涩,他眯起眼睛看着那处若隐若现的岩壁与黑色树干。“它是横着生长的,所以我才找不到树干……”

    “趁那女魔被胖子缠住,我们爬上去!”元皓阳的体力还未恢复,但背个人还行。他让因施术而脱离的好友伏在肩上背后,避开那女魔触须的范围,攀着摇晃的枝条一点点往上去。

    之前觉得大到没边的树冠,其实也并没有多大。元皓阳很快就爬到了芙蓉所在的地方,薛隐相术法生出的木桩组成一个临时可以落脚的平台,让他能在那里休息一会。

    女魔与力士的叫声还在下方不断响起,但元皓阳更在意的是头顶。

    树冠被大量斩落之后,此刻他们的位置已经能清楚看到身后的石壁了。黑色冷硬的岩石果然是黑路没错,上方看起来有些高度,想起来应该与他们最初遭遇魔犬的那段黑路死同一高低。崖边生长出的火木随着一次次震动不断上下摇动,一次比一次的幅度大。

    “真要命……这树该不是要断了吧?”

    “乌鸦嘴。”薛隐相在木头上坐下来。

    “隐相你别坐了,把丹儿叫出来驼你上去。万一树真断了……”

    “你刚背过我,难道觉得我轻得像是还在用轻身术?丹儿驼不动我的。”薛隐相伸手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然后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手指出神。

    “那你上来,我背你和芙蓉上去!”

    “别蠢了,就算你平时一堆蛮力没地方用,现在……那女魔的毒还没全褪吧?一次背两个人,你希望我们三个都掉下去?”

    “可恶……”元皓阳咬牙看着好友,还有静静躺在一边的女子。

    “别浪费时间,你先把芙蓉背上去,再想办法拉我!”薛隐相朝他挥手:“动作快些!”

    “……你等着,我很快就回来接你!”元皓阳也知道不能浪费时间,只能咬牙将芙蓉先背了起来,转身就攀着岩壁往上去。

    薛隐相坐在那里看着他身影渐渐融入黑暗中,抬着头直到脖子发酸。火木的红光似乎比之前暗淡了,下方不知是发生了什幺,那女魔与力士的声音竟都消失了,只有一下下的剧烈震动显示他们还在那里较劲。

    薛隐相看着不远处长在黑路崖壁之下的火木根部——黑色、粗壮、干枯……裂缝越来越多。

    于是他再次抬起头,站了起来。

    断崖比元皓阳预计中的更高,他好几次以为自己要撑不住掉下去了,最后却还是奋力抓紧裂缝与突起往上爬。

    终于翻身爬上了平地,他松开腰带将绑在背上的芙蓉放下地,也顾不上休息就立刻朝崖边扑过去!

    要下去比上来的时候更难,他趴在崖边往下看,正算计着落脚点,却意外地看到一个以剧烈晃动的火光为背景的人影,就贴在崖下石壁上!

    “隐相?!——我不是让你在下面等我?!——”他的心差点跳出来。

    “那树要断了,等不及你再下来……”薛隐相的声音并不响,几乎要被下方树木发出的断裂声遮盖过去,火光摇曳中元皓阳只能看到他的头顶,少了发簪的长发在焚风中飞舞。

    “那你快上来!我拉你……等等!”想也知道自己的道师好友没那体力“攀岩”,更何况刚施术脱力?元皓阳立刻爬起来去取了那根腰带回来,往下垂落正好是在薛隐相上方一点距离:“抓住这个!我提你上来!隐相!——”

    然而,下方的人并没有动。薛隐相慢慢地抬起头,好像光是这个动作就叫他费尽了力气。飞舞的发丝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那双眼睛非常明亮。

    “皓阳。”他说,“你说过……会来接我的。”

    “你说什幺啊?!快抓住衣带,我拉你上来啊!隐相!”元皓阳大叫着晃动腰带,他甚至觉得腰带一头已经碰到了薛隐相的手!

    但攀在岩壁上的人没有动,他的手紧紧抓着石缝一动不动。

    然后元皓阳看到了,一条金色与红色交织的细小丝线从薛隐相右手钻出,扭动、攀爬……又钻进了手腕皮肤里面。

    他失去了语言。

    “记得——你说过你会来接我!”

    “是,我记得,我记得!”元皓阳的手无法控制地抖动,连带那根衣带都不停的晃:“你等着,在那里等着!我这就下来!我爬下来接你,我们说好的!”

    “皓阳。”

    “是!”

    “冷静!记得幺?我们还在魔幻天,一定要冷静、活着出去、然后再来接我。”

    “隐相!”

    “皓阳……我其实……”薛隐相张开口像是还要说什幺,但他最后还是没有说,甚至摇了摇头:“太不吉利了,我还是等下次再告诉你。”

    “什幺……隐相!——”元皓阳只愣了一下,然后就再一次大叫起来。

    他听到了最后一声碎裂,震动甚至传达到了他脚下的黑路。下方的火木熊熊燃烧着、越来越远。

    ——他所熟悉的那张脸也一样。

    “啊啊啊啊啊!——”下落的人没有声音,反而是趴在断崖上的人大声叫了出来。

    有一样东西从悬崖下方被远远地抛上来,甚至抛得抬高,划出了一道弧线才落地——仿佛抛它上来的人用尽了所有力气。

    那东西在地上滚了滚,裹在外面的金色纸张摊开来,可以看到里头绘着繁复的道符与一只鸟儿。裹在里头的东西落在地上轻轻滚动着,木簪表面的青光正在淡去,初生的藤芽慢慢枯萎了。

    …………

    “你真的不走?”在火堆的光芒下,胧祯郑重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本就正气威武的男人此刻浑身都透着一种深沉的气息,犹如周围包裹着他们的黑暗:“不。”他说:“我要再多留几天,看看是不是有办法去到那个断崖下面。我……”

    “时间没问题?”

    “哈哈,你们放心,我会在安全期限之内回去的。要是笨到超过时间、被魔气侵蚀什幺的……隐相会骂死我吧?”元皓阳抓了抓后脑的头发笑起来。

    胧祯找不到接下去的话,他身边的人也都沉默着。芙蓉在稍远一些距离外整理着行囊里的东西,虽然她已经整理了足足三遍。

    “倒是你们。”元皓阳仿佛没有感觉到这片尴尬,继续说下去:“你们自己回去没问题?路认得吧?”

    “没事,这路也挺好认的。况且就算我‘弱’,不还有那三个家伙幺?”胧祯往边上看了一眼,尤其是表现得沉默的卓勒铭方。

    “也是……不过胧祯小弟你哪里弱了!”元皓阳故意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膝盖:“可比普通第一次来魔幻天的人强多了!”

    “啪”,芙蓉那边传来什幺东西被掰断的声音,元皓阳闭上了嘴。

    周围被一片尴尬的沉默笼罩。

    “好了,我们该走了。新人得早点离开。”胧祯站了起来。

    “啊……对了。”元皓阳也随之站起身:“离开这里之后你们要去哪?”

    “这……”

    “如果顺路的话,能否去一下京城?”他又抓抓脑袋,取出一个小锦囊:“如果你们去京城的话,替我将这个带给典剑庄的庄主——也就是我爹,就说我会晚些回去,他就明白了。”

    “……好。”胧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接过了。

    “谢谢。”元皓阳非常真诚地点头:“祝你们一路平安。”

    胧祯走了两步,最终还是回头看他:“你一定会找到薛道长的。”

    “恩,我答应了他的。”

    魔境之卷完

    第55章

    两生之卷·一

    深夜的小院一片漆黑,大树遮挡了星月之光,地上的灯火也几乎看不到。在黑暗里独行的人走得很快,他微微眯起眼睛在院中小路上走着,周围的昏暗似乎根本没有影响到他。

    匆忙的脚步最后停在了小院深处的房门口,那人停下脚步,站在门前深深吸进一口气。

    “师兄,师兄,你还没睡吧?”手指敲在了门板上,在这万籁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响亮,连敲门的人自己都吓了一跳。

    屏息静听,门内传来一阵衣物悉悉索索的声响,然后是什么人拖着鞋发出的脚步声。

    “小师弟?”门发出轻轻的声响被里面的人打开,“这么晚了,你怎么……”

    “师兄,他们说的是真的?”

    “什么?”那人拽了拽披在肩上的衣物缩缩脖子:“外面可够冷的,小师弟你先进来,别冻着。”

    “师兄先不忙这个,你先告诉我,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你看你。”房门口的人笑得温润:“你什么都没说,我怎么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你不知道?”他睁大了眼睛:“他们都在说你……和你带回来的那个女人。”

    “啊……”

    “不是真的吧?你和那个女人……不是那种关系对不对?”

    “小师弟……”

    “事情已经传到师父那里了,听说他很生气。你也知道我们宗派明令禁止和女子发生……那种关系的,你和那女子一定不是那种关系,对不对?!”

    “小师弟,你先冷静一下。”男子的表情有些复杂:“这件事不是你以为的那么简单,那位姑娘……”

    “师兄你别再说那些没用的了,跟我走,去那女子住的厢房,你和我今晚就将她赶下山去!”

    “等等!”

    “山下的小镇里有的是住的地方,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用我藏的钱让她住最好的客栈!现在就送她下山!”

    “我说等等!”

    不由分说转身就走的人没能成功将身后的人拽动,他终于停下了滔滔不绝、停下了步子。少年人在黑夜中回过头来,看着这个披衣站在自己身后沉默无语的男人。

    “师……兄?”

    “我不能这么做。”

    “什么……”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我不能将她送走。”

    …………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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