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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节

    禁城之贺泽+达鲁非 作者:杀欲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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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禁城—贺泽篇》作者:杀欲

    《禁城—达鲁非篇》作者:杀欲

    第一部《禁城—贺泽篇》讲述发生在贺泽的故事。

    战争中的情谊总是带有莫名的悲剧色彩。在贫民窟里长大的齐洛和出身皇室的俊流自从相遇在皇家军校,他们的一生便开始在战争的痛苦、绝望、牺牲、原谅和爱恋中纠缠。两人共同经历过单纯平静的求学时代,在敌人的绑架中他们共同分享生命战胜危险的死亡,然后作为盟军的王牌飞行员和出色的情报破译员立下功勋。漫长的分别之后迎接的却是背叛,俊流从光辉的王位继承人宝座上堕落成遭人唾弃的肮脏叛国者,流放他乡,他们再次相会于遥远的异土。在这个独裁的国家内,已经在政府高层中任职的齐洛满怀着思念和悲愤,又将怎样对待手里这个依然牢牢牵动着他的心的重罪战犯?

    编辑评价

    战争让人疯狂。故事从故人相遇开始,多年不见,齐洛是高高在上的总监大人,俊流是肮脏的叛国重犯,命运颠倒,往日密友,今朝成仇。他们初遇于贺泽最好的军事学校。齐洛在贫民窟长大,敏感沉默,坚忍刻苦,一心脱离困境,成为王牌飞行员。俊流是万众瞩目的王位继承人,又是最具天赋的情报破译员,周身耀眼光环,高高在上。种种契机下,两人相互吸引,相知相惜。然而,平静的生活并未维持多久,敌人潜入学校,将两人一起掳走,意外得悉俊流的身份,以他为人质,顺利将贺泽新研制的飞机和贺泽的王子劫走。两人从此天各一方。到底是怎样的境遇,让俊流背叛国家?重逢,是不是新的开始?请听作者杀欲从容道来。

    引子

    失去支撑的身体被推到了椅子上,手腕上火辣辣的粗糙束缚物紧接着解开了,取而代之的是光滑金属的凉意。在之前数不清的日夜,习惯着被当作牲畜一般被劣质的绳索捆绑,忽然遇到这久违的触觉,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怎么伤成这样?”

    耳朵就像沉在水里,脑子也还是混沌,听着这奇怪的口音,正想要放松力气再睡过去。

    “实在抱歉,监察长阁下,过边境的时候遇到点麻烦,是我们失职。”

    很久了,身边的世界没有一刻安宁过。喧哗、漫骂和尖利的羞辱,终于在此刻尘埃落定。一段时间的真空后,开始有脚步的响动,他微微动了动眉毛,眼角的血痂让他无法看清楚来人的模样,那身制服是很陌生的样式。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再见啊。”

    还没能对这似曾相识的声音作出反应,一盆冰凉的水便从头倒下,他全身一个激灵,猛然睁开了眼睛,艰难地咳嗽了几声,双臂上的镣铐叮当作响。

    当这个囚犯终于抬起头与他对视,齐洛立刻扬起手打了一巴掌过去,对方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反作用力隔着皮制的手套,震得他手心发痒,他从未对一个失去抵抗力的人动过粗,但此刻却更没想过要对这个人手软。

    “混蛋,我真为你感到羞耻。”

    脸颊泛红的男子什么都没说,湿漉漉的头发狼狈地贴在额头上,他舔了舔嘴角混着血腥味的水珠,在埋下脑袋的一瞬,下巴被紧紧捏住了。

    “你说,你还有脸见我吗?”

    齐洛逼视着那双漆黑无神的眼睛,对方无动于衷的表情让他怒火中烧,不觉捏紧了拳头。从听到他流放过来的消息那一刻起,就决定见面第一件事就是痛打对方一顿,哪知不劳自己动手,抵达时已经是这副样子,再打,恐怕连剩下的这口气都咽了。

    “长官,”他似乎没有死到临头的自觉,吃力地抽动嘴角,微弱地笑了笑,“别打了,脏了您的手我会心疼。”

    一拳紧接着落在他左脸上,撞击着颧骨发出瘆人的闷响,受到冲击的男子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却被齐洛紧紧提住衣领,身体几乎悬空着。这一记之后他仿佛再次失去了意识,像个散架的提线木偶般直往下坠,眼睛下方立刻浮现出一片淤青。齐洛喘息着,他真的憋坏了,没有小心地控制住力道,导致对方在他的火气撒完之前就歇息了。

    “啧啧,在这里动私刑不太合适吧?”

    待在门外的押送官饶有兴趣地看了热闹,却不忘和旁边的人嚼起了舌根。

    “贺泽沦陷的时候,监察长的姐姐在那里,就是被这家伙害死的。”对方白了他一眼,口气生硬地说,“这种叛国贼死有余辜,根本不值得同情。”

    看着瘫软在面前的青年,齐洛慢慢放开了手,任由他像软体动物般滑下去。对方显然认出了他,那句调侃才会尤其让人火大,但动粗并没有让他好受半分,不断涌上来的是一种冰冷的悲哀。他面无表情地站着,却难过得想吐,仿佛他才是那个被打成脑震荡的可恨之人。他突然不想再多看一眼这张憔悴得认不出来的脸,正如他保持着这副冷酷的态度,只是不想让对方识别出故人的影子而已,那实在会让彼此痛不欲生。

    由于犯人的伤病,他还算幸运地没有被直接收监,而是立刻被送往了附近一所军方医院进行治疗。

    齐洛在临时落脚的旅馆内换了身不显眼的便装后,低调地进入了这间24小时处于监控状态的病房。躺在床上的人还没有苏醒,却已经换上了干净的病号服,打着吊瓶。虽然他手腕上的铐子还是很刺眼,但是总比之前那个样子给人的心理冲击要小多了。

    齐洛坐了下来,随手翻看着刚刚从医生手里拿到的检查报告:犯人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和骨折,严重营养不良。虽然早已意料到这家伙一路上会吃不少苦头,但现实看起来要比他想象的严酷得多。

    转手多次的押送记录里倒是没有显出什么蹊跷,但从身上的旧伤来看,无疑是受到过长期的折磨。这个男子的丑闻和他所犯下罪行早已传遍整个东大陆,人人都对他恨之入骨。在路过邻国苏伊的时候,负责接应的军官不但没有为他做必要的保密措施,竟然将被绑住双手的他丢弃在公共场所中长达一个多小时,冷眼旁观着他被当地的民众施暴。

    现在,这个从最北端几乎纵跨东大陆的旅途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原本只需十天的路程因为汹涌的战火而花费了一个半月,其间多次失去消息,生死不明。所幸这个命硬的家伙终于把这口气留到了他的跟前,而不是给这个心急如焚的等待者一个无疾而终的逝去,像战争中所有不知所踪的年轻人那样。

    可惜的是,这里并不代表噩梦的结束。

    齐洛打量着他被日光灯照得有些苍白的侧脸,一瞬间脑海里浮现出久远的被喧哗包围着的身影,仿佛和眼前垂死的家伙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那种神秘而高傲的气质去哪里了呢?这些年,因为分隔遥远的地理位置,差异巨大的生活环境,而只能不断想念对方的日夜,共同有过的时光浓烈地快要让人窒息。在达鲁非孤身一人的他,无数次咀嚼着烙印在脑海底层的那一瞬间:有着罕见的漆黑双眸的少年俯视着自己,同样深色如墨的发丝轻轻拂过脸颊。他逆着光俯瞰他,像一个年轻的神祗般,不容一丝侵犯。

    天之骄子,这样的形容真是名副其实。

    而当时的齐洛却是那么卑微,满身血污,面目模糊,肢体扭曲。他动弹不得,尊严尽失,就快要无法抓住正在消散的生命,死亡压倒性的恐惧让他感觉自己如同一只待宰的牲畜般无力。

    而黑眼睛的少年抱紧了因为失血而徘徊在弥留边缘的他,将吻印在他呼吸即将消散的唇中,说。

    “──我把我的生命分给你。”

    齐洛深吸一口气,轻轻挣脱了这过于惶恐的瞬间。

    他从不敢想,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得到对方的眷顾和友谊,就曾是他最大的喜悦。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所有荒谬的事情,齐洛大概会带着这段生命中最宝贵的回忆,在这个糟糕的国家安心地过完一辈子了。

    “痛死我了……你还真下得了手。”一个沙哑的声音喃喃地念叨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迎着微微透入的阳光,病床上的青年缓缓睁开了眼睛,虚弱地半开着眼睑望向他,眼神却是比刚见时清明了一些。

    “我真想杀了你。”齐洛紧绷着脸,“如果我是你,我也没脸活到现在。”

    “这样的话……我不是无法问候你了吗?”他一动不动地躺着,语气倒是不带生怯,由于气息缓慢,听上去甚至有一些漫不经心。

    这显然挑拨到了对方的神经,因为无论是谁看来,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必须严肃对待。虽然在齐洛的设想中,他不确定这个青年的深刻忏悔能否换来自己的原谅,但他显然不能接受这种态度。

    “你似乎对自己的罪行还没有足够的觉悟。”齐洛按捺着不满,尽量不再做无意义的宣泄。他想要试着理解对方,虽然在那个冰冷可怕的结局面前,这些都显得有些徒劳,“但是,我到现在也不相信,那是你能做出来的事情。联盟军事法庭的裁定,统统都是胡编乱造,你才不是那么轻易就向敌人屈服的人。”

    他顿了顿,看着对方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的样子,口气更加严厉几分,“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男子轻微紊乱地呼吸着,遗留的伤痛似乎没有减弱他的任性,“审讯我……可不在你的权力范围内啊,长官。……哦,对了,他们叫你……监察长阁下?看样子,你在这里混得很不错嘛。”

    “帮帮忙,让我晚几天入狱行吗?”他说着侧过脸,故意露出了一个乞怜的微笑。

    齐洛没有回避那个笑,只是漠然地看着他。他感觉自己被对方当敌人对待了,是的,虽然自己动手打他很过分,但是这个青年的微笑却更为决绝。想必这家伙苟延残喘着一路挨过来,已经对家常便饭的质问、辱骂或是拷打都甘之如饴了吧。

    “还有力气抬杠,看来很快就能出院了。”他站了起来,不想再追问下去,至少不是今天,今天对方的应激心理过强,一定会死死关闭心扉,问下去只是浪费时间。而且,虽然齐洛不想承认,但对方这种负隅顽抗的状态,在某种程度上确实让他松了口气。

    “你不会有解脱的那一天了,我可不是在威胁你,”他平淡的语气里有真实的隐忧,“达鲁非的墨纪拉监狱是个活地狱,不是你之前吃的苦能比的,每年流放过来的犯人自杀和精神失常的比例居高不下。我们能这么自由地谈话也只有现在了,如果你肯配合我,或许我能想办法让你进去后的日子好过一些。”

    “我知道墨纪拉什么样,也对终身监禁有充足的心理准备。”黑眼睛的青年似乎倦了,对齐洛放出来的人情不屑一顾,慢慢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牢牢扎过来的目光,“多谢你的忠告。”

    齐洛无话可说,脑海中不断缠斗的情绪早就让他疲惫不堪,从最开始的震惊,到失去唯一亲人的悲痛,之后是内心漫长的矛盾斗争,到现在连一句思索无数遍的为什么都那么无力。也许在见到他之前,他就已经对这个曾经拼死都要保护的人绝望了,如今只不过是往这绝望之海里再添上了一杯水而已。

    不知站了多久,他终于拿起了扔在一旁的外套,安静地走到门口,拉开门正想头也不回地走掉,身后传来的声音又叫住了他。

    “小洛,”他终于叫了他的名字,一如昔日的友好,喘了口气,像是又笑出来,“……我好高兴又见到你。”

    齐洛止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心脏又被一只隐形的手整个捏住,挤干了血液。他不自觉地用力咬了咬嘴角,碰地一声摔上了门。

    “俊流,我们已经是仇人了。”

    第1章 离家的少年

    无论从什么时候开始回想,开头都总是霉菌一般的味道和晦暗狭窄的感觉,他常常从废旧品搭建起来的棚户里钻进钻出,像一只爬行在下水道里的老鼠,被上面的世界的光线不小心照射,也会忙不迭地瑟缩起来。

    齐洛待在姐姐的床前,呆呆看着哭得筋疲力尽的她悄悄睡去,屋子里,外面的街道上,除了从破败的砖墙和塑料板屋顶之间挤进来的风,一点声音都没有,像片沉睡着尸体的墓地。自从战火蔓延至此,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静过了。

    母亲不在,也许是家里得以安静的原因,她责怪姐姐没有做好家事,情绪失控便摔了屋里所有能摔的东西,像头失控的疯牛般冲出了家门。直到在外面玩的齐洛肚子饿了,在傍晚回到家时看到这个最疼她的女子衣衫凌乱地坐在地上。

    “小洛,快去找找妈妈吧,她又犯病了……”

    少年看着姐姐脸上和胳膊上的淤青,又看了看一地各式各样的碎片,说,“随她去死好了。”

    姐姐打了他一巴掌,却什么都没再说,只是哭,直到眼泪哭干,只剩下揪心的哽咽,如同一个重症哮喘病人,她身上单薄的破布随着她沉重的喘息起伏着。

    齐洛沉默着锁上了摇摇欲坠的门,又一声不响地拿了扫把开始打扫被糟蹋掉的屋子。

    自两个孩子懂事起,就深受家庭暴力之苦。他们知道母亲在吃一些来路不明的脏东西。战争时期的医药是奢侈品,也不会配给给贫民窟,因此卫生条件恶劣的这里成为了传染病肆虐的温床,为了减轻精神与肉体上的痛苦她用女儿帮人洗衣服的钱买副作用极大的麻醉剂,那些可怕的东西让她生理混乱,出现幻觉,最后狂燥疯癫。

    齐洛常常不回家,因为年幼便有逃避的借口,整天混着邻居的孩子们玩,他们喜欢溜进宽裕一些的街区,从那里的垃圾填埋场淘出不少废品当玩具。生计上所有的压力自然都落在姐姐齐梓身上,她从早到晚不停地干活,帮人做家务,甚至为了拿多一点的钱去军队当搬运工,替士兵缝洗衣物,很多男人的工作也干,一个冬天下来,手粗糙得像朽坏的树皮,指甲也断裂得盖不住指尖了。

    可就算过着极度拮据的日子,她也十分宠爱齐洛,宁愿自己永远穿着一身缀满补丁的粗布衣服,也要偷偷留下一些零碎的钱给爱玩的弟弟买糖果和新的衣料。

    姐姐就这样代替几乎成了废人的妈妈扮演母亲的角色,与弟弟相依为命。他们唯一的娱乐便是等全城的人睡着后爬上这里连成一片的低矮房顶,在破旧的木版和瓦片间散步,头顶着连星星也看不到的低矮云层。

    在一个冬天的夜晚,齐洛指着远方迷离的灯火,问她,“外层区有什么,为什么妈妈总往那边跑?”

    齐梓望着远处,眼睛里倒影忽明忽暗的火光,像讲童话故事一样回答了他,“那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饥饿、痛苦和仇恨,那是个天堂,只有纯洁和荣耀的人才有资格进入。”

    她没有说谎,对于这里的所有人来说,外层区简直是一个梦,一个极乐世界的象征,一个在苦难中支持他们生存希望的愿景,让他们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天堂,存在于不远。

    “那……等我长大了,就带你住到那里去好不好?”齐洛仰起被夜风吹得冰凉的小脸,不假思索地说。

    姐姐呆了很久,苦涩地笑了出来,用暖和的手心捧着他的脸,哄着他说,“好啊,那你就得乖乖听话,快点长大,和我一起干活哦。”

    而真的长大之后,齐洛才明白,要进入达鲁非的外层区,生生地比登天还难。那是这个国家少数人拥有的特权,住着统治者,军人和非富即贵的阶层,他们在阿尔戈斯塔上的影象高得用肉眼看不到。夹层区里没有背景的贫民,想用金钱购买进入外层圈的资格,即便不吃不喝干一百年活儿都没有可能。

    齐洛曾经偷偷跑到遥远的边界上,远远地看着外层区把黑夜映照得如同白昼的光芒。建筑的轮廓精良地勾勒着地平线尽头的夜幕,似是一簇簇水晶。他被那光明吸引,却无法走得更近,因为那样会被边界的守军射杀,于是他便呆望着那座通明的城市一个晚上,仿佛在仰望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而这个梦想所带来的无力感,却也在天亮时分让他无数次地鄙薄自己。

    少年日复一日的祈求,本该就这样永远淹没在了贫民窟无数的愚妄里,历史的天空中他甚至也无法成为一闪明灭的流星,而充其量只是一粒尘埃。可就在那一个母亲失踪的平常夜晚,他命运的指针,却朝着偏离轨道的方向有了始动。

    姐姐熟睡之后,他轻轻关上了棚户的铁门,坐在门外按开了那台从垃圾场抱回来的老旧电视。通常情况下贫民区是不在晚上供电的,但显然今晚会有什么重要节目,而且多半和战事有关,自从达鲁非加入盟军战线之后,夹层区是主要的兵源地,而最有效的宣传必须通过电台,难怪连供电也跟着慷慨起来。

    在那不停闪烁跳跃的黑白屏幕上,和断断续续的声响中,充斥着战报、军情和政治家的演说。这是一个群情激愤的时期,一个极端的,头脑发热的时期,某个东联盟的元首站在追光灯下慷慨地号召着民众抵抗侵略,保卫国家,下面不断地爆发出地动山摇的欢呼和掌声,一旁劾枪实弹的军官脸上的表情苍白又冷漠,透过电视直播,让千里之外的齐洛差点打了个寒战。

    虽说是面对的是被形容成穷凶极恶的侵略者,齐洛还是想着,那个神秘而又强盛的帝国悖都,几百年来繁荣富足,雄霸一方,那何尝不是真正的正义呢?没准达鲁非这样的国家被攻陷而成为殖民地的话,夹层区和中心区的人反而还会活得更像人吧?或许再也不会出现妈妈那样的疯子了。

    正在这么琢磨着,屏幕上出现了久违的征兵通告。宣称达鲁非已经正式加入了东大陆五国联盟,成为抗击侵略统一战线上新成员,下一步自然便要遵守协议,将更多的主力部队悉数派往贺泽做支援,因此开始无限期大规模征兵。

    齐洛打了个哈切,并没多加留意,因为他还未成年,不在征召范围之内,况且,虽然现在的日子够糟糕,但他还没想出有比卖命更糟糕的事情。

    正想要凑过去换个台,接下来的内容却让他的手停住了,他直直地坐在原地,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

    屋外的世界还是被寂静和黑暗同时占领着,这一片荒凉的夜的莽原,只有小小屏幕的微光闪烁,映亮他未脱稚气的脸。那一刻,他清晰地听见屋里的老钟摆动指针的声音,滴答,滴答,像命运的脚步,渐行渐近直至他全身止不住地颤动起来。

    “……所有报名参军并最终有幸前往贺泽前线的士兵,其家人将由政府出资赡养直至退伍,若本人在战争中有突出功绩,退伍回国后将获得进入外层区生活的资格作为犒赏。”

    一个星期后,齐洛的妈妈被人发现死在不远处的水沟里,死因是药物过敏。警察帮忙把尸体打捞上来便不耐烦地走了,姐弟俩只好自己把发出恶臭的尸体拖到家后面的荒山动手埋了,挖着挖着,齐梓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脸痛哭,手上的泥巴把清秀的五官抹了个污黑。齐洛只停了一下,便一言不发地继续挖。他长大了,应该像个男人。

    葬好母亲之后的第二天,齐洛迫不及待地打包了行李,吃完了姐姐亲手做的最后一顿晚饭,带上了家里现存的所有干粮,从有着老鼠横行的狭窄巷道里悄无声息地走了。走前对眼睛哭得比兔子还红的姐姐说了一句, “等着我,回来给你好日子过。”

    敲门声微微惊醒了靠在椅子上浅寐的义续,他揉了揉尚还没有焦距的双眼,午后的阳光穿过身后高大的玻璃窗落在身上,晒得深卡其色的军服微微发烫。办公桌上看了一半的书本被偷跑进来的暖风翻动起来,茂盛的树梢上有清脆的鸟鸣。远处的操场上不时传来士气高昂的列队口号,回声被拖长后渐渐消失。

    敲门声响了不少,他连忙坐起来,整了整起了折皱的制服,很快提起精神,大声说,“进来。”

    门喀嚓一声打开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影出现在面前,他的右手还打着石膏,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腿是瘸的,每一步都像走得吃力,“阁下,好久不见了,”说着他刀削斧砍般轮廓分明的的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我在想是不是得用左手敬礼。”

    “隆非?”义续怔了怔,禁不住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迎了上去,一把将他扶到了沙发旁坐下,“我的天,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让我去接你!我只听说你负伤撤退的消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你。”

    “呵,现在我废人一个,全身上下没一个好的地方,自然派不上什么用场,也该退下来领抚恤金了。”

    “少胡说,就凭你这点伤,军部舍得放你退役?”虽一别多年,义续还能驾轻就熟地跟他开着玩笑,“前线的情况怎么样?国内的消息封锁得太多,我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随即迫不及待地问道,一边泡了杯新鲜红茶递到他面前。

    “谢谢,”隆非不慌不忙地端起杯子喝下一口,瞬间露出怀念的表情,“真是……很久没有喝到你的茶了,还是老味道。在前线别说是喝茶,连干净水都紧缺。当初还真应该听你的话,安安份份留在学校,吃错了什么药跑去打得缺胳膊少腿的。”

    “你就别再变着法地挖苦我了,”义续坐到他的对面,有些底气不足地说,“再说你那时也是身不由己……”

    他突然止住了下面的话,说不下去。看到对方眉宇间累积的沧桑,还有饱经战火摧残的身体,落得走路都无法像个常人一般平稳。当年愤怒地离开这里的那个高大健壮的青年,已经破碎支离得不剩残影,眼睛随之微微涨痛起来,“抱歉。”

    “有什么好道歉的。”隆非好笑地看着他,把玩着手里精致的的茶杯,“终于承认自己当年的贪生怕死了?”

    “快十年了啊,”义续却没有顺着他的调子逗趣,只是深沉地感慨着,似乎还未从漫长硝烟中梦醒,“我常常后悔最后跟你吵了架,每次想起,都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活着的你,经常就连做梦也梦见和你在这里上学的日子……其实一直想像现在这样,和你安静地坐着喝茶聊天,就像从来没有间断过。”

    隆非又笑了笑,就像被他的情绪感染了一般,沉默了半晌。几口茶喝下之后,他抬起头深吸了口气,话锋一转,“现在北边的防线已经岌岌可危了,我撤退的时候,敌军已经又推进了一百多公里,再不加强兵力,被突破是迟早的事。”

    义续提起精神,“不是已经从各个同盟国调集了援军过去了,局势还是没能扭转吗?”

    “悖都强得跟鬼神一样,我们东大陆军力最好的达鲁非已经加入了统一战线整整两年了吧?结果还是杯水车薪,最近司令部应该还会下令加大征兵,”说完隆非抬头苦笑着对好友说,“你准备贡献自己的学生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们本来就是为战争培养的后备力量。”

    于是隆非的笑变了点意味,“那么,我们的王牌武器呢?藏了那么久,这次会正式派上用场吗?”

    当义续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说他那个棘手的小侄子的时候,立刻显得有些不安,“他还没到年龄,况且,……上次的失误过后,哥哥态度很坚决,不会容许他再去前线的。”

    “他以前不是表现得很好吗,帮我们打了好几场漂亮仗呢,”隆非说着语调慢了下来,视线有瞬间的闪烁不定,下意识敷衍过了最后那场惨败的话题,“况且他一直待在后方,不知道义征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不明白,他和你不一样。”义续说着站了起来,避开对方一贯刨根问底的目光,缓缓渡到落地窗前。脑海里浮现出前些日子回到首都的家里时,所目睹的一片混乱。那个孩子拒绝和任何人交流,已经不吃不喝几天了,使得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兄长也露出焦虑。这不得不教义续也意识到,因为被那孩子的才能所蒙蔽,就以为对方具备了足够的承受力,而不顾他实际上还未成熟的心志将他过早送上战场是个相当草率的决定,并且导致了最坏的结果。

    “他是不能出一丁点差错的,他是我们不能失去的人,是这个国家不能失去的人。”

    “……可惜,他本人似乎不领情,”隆非忍不住泼了冷水,因为脑海中浮现的那个少年的身影而让嘴角扬起一点欣赏的弧线,“我很清楚他的个性。”

    “呵呵,”义续便也跟着笑了,似乎并不想让久别之后的初见气氛太没有人情味,他停止了和对方争论下去的念头,转头看着他说:“就像过去的你。”

    “哼,不是吗?你们家就爱窝藏资源,我早就看不顺眼了,把你用在管理学校上真是浪费,当初要是和我一道打仗去,没准悖都早就滚回老家了。”

    “得了,我可不想变成你这残花败柳的模样。”

    刚要再回嘴,隆非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脑门说,“差点忘了,我今天得交给你个差事。”

    说完他缓缓站起来走到门边拧开把手,朝着外面喊了一声,“喂,你进来。”

    义续一头雾水地看见一个少年轻轻地进了门,他的身材削瘦骨架却很挺拔,暖棕色的短发精神地覆盖着头顶,显然被刚刚修剪过,发脚还很新。一双鸽子灰的眼睛清晰地倒映着这个陌生环境的缩影,虽有些拘谨却非常坚定。他像是一张洁白的纸,柔韧的质地,朴素的出身,未被涂抹过任何颜色,一眼既可辨别是优秀士兵的胚子。

    隆非将手放在少年的肩膀上,表现出十分少见的亲昵,说,“这孩子叫齐洛,他藏在达鲁非过来的援军的长途物资车上,在要到达我军营地的时候遭到敌方轰炸机的拦截,差点被烧死在里面,后来被前去接应的我方士兵救出来了。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身上到处都有烧伤,而且已经至少四天没有吃东西,可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我要去打仗’。”

    “我和达鲁非那边的征兵属联系过了,据说他是因为没有够参军的年龄,所以就留在当地的驻军基地训练,准备等他成年之后再让他来,没想到这小子那么等不及,提前一年跑出来了。”隆非说完用力拍了拍少年的背脊,语气里有满带赞许色彩的责备。被学校严厉调教出来的军人容易带着循规蹈矩的迂腐之气,而这少年有着同他年轻时一般无二的闯劲,实在是难能可贵的。

    “……总之就拜托你,让他暂时呆在这里吧,现在局势乱成这样,也不可能送他回去了,让他多学点东西也好,别一上战场就给人当炮灰。”

    接着,也不管义续答不答应,隆非稍微弯下腰说,“这位叔叔是这所学校的校长,以后你就跟着他,有谁欺负你就报他的名字。他叫上官义续,不过你可不能直呼其名,他的阶级很高,以后在学校遇见要叫长官,特别正式的场合要称阁下……”

    “行了行了,”义续忍不住叫停,“老是给我找麻烦事,你以为进这所学校像进收容所那么简单,他的档案资料呢?还有家庭背景?这些都是要交军部审查的。”

    隆非愣了愣,和齐洛四目交接片刻后,耸耸肩膀说,“那这样吧,你就跟那些老古董说他是我在前线打仗时的私生子。”

    “隆非!”

    面对好友不可理喻的喝止,他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拜托,你是校长吧,这点权力都没有?出了什么事情我负责好了。”

    就这样,齐洛被这个男人死皮赖脸地移交到了义续手上。刚刚从兵荒马乱的战场上颠簸过来的他仿佛还没回过神来,茫然地立在对方的视线之下。他还未曾完全摆脱达鲁非留在他脑海中的噩梦,于是这个充满明媚的办公室安详得让他反而有些不安。现在他站的地方就是贺泽有名的皇家军校,整个盟军最有力的后方支援和精神领袖,前线上几乎所有骁勇善战的指挥官都是它的学生,同样,拥有过硬军事科研技术的他们,也承担着每年大量新型武器的开发项目。

    义续有点受不了始终那样不懂回避的盯着他的目光,那像是一种强烈的请求。他揉了揉太阳穴,说,“这样吧,你过来填张表。”

    说着他递了支笔给走上前来的少年,看着他用骨节突兀的手指握住它一笔一划地认真写完,歪扭的字体泄露出他低水平的受教育程度,所幸这并不会让义续抱有成见。接着他打了个电话,三分钟后来了个中尉军衔的人,义续吩咐道,“带他去领制服还有生活用品,先找个有空位的宿舍让他住下吧,以后的事我再安排。”

    将少年送走之后,他立刻狠狠地扔给了隆非一个白眼,“这样你满意了吧?”

    “放心,”隆非依旧乐呵呵的,不当回事似的回到沙发上坐下,端起了那杯没有喝完的红茶,轻轻靠到了嘴边,“我保证你捡到了宝。”

    第2章 上官俊流

    “俊流……俊流!”

    远远地发现那个出现在大铁门外空阔道路上的少年,他的黑发尤其显眼,于是在校门口等得快冒火的他制止不住内心的激动,大叫着跑了过去,并毫不客气地扑在了对方的身上。

    “原兹?你做什么?”少年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他往后退了几步,忙不跌推开对方凑上来的脸,“鼻子比狗还灵的家伙,你从哪里知道我今天回来?”

    “那只能怪你太出名了啊,”原兹赖皮地抱住自己失踪整整半年的室友不放,恨不得让全校人知道他俩的关系有多铁,“我花了好多工夫才跟连长请到假的,前线很辛苦吧,你好象瘦了一大圈。”

    “是你自己长胖一圈吧,小心体重超标,今年的考核又过不了。”

    “你不要咒我啊,人家很想跟你一起去打仗的。”趁对方两手拿上了行李无法反抗,原兹撒娇般地用脸蹭着他的肩膀。

    “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少爷,去当俘虏吗?”俊流一边闪躲,一边自顾自地走着,带着一惯轻轻蹙眉的表情,心情像是不怎么好。

    原兹瘪瘪嘴,没有反驳黑发少年的挖苦,看见俊流两手提着满满的行李,急忙抢过来一只箱子,乖乖跟在他后面朝宿舍方向走去。

    俊流低头不再罗嗦,只顾扬着大步子朝前走。他踩着被勤务工漏掉的清脆枯叶,穿过一排排高大的梧桐,脚下平整的黄砖步道从常青林荫里延伸到训练场。今天的军校是平常的深秋景色,阳光稀薄,气氛整洁有序,这再熟悉不过的场景让之前身于西北战地的他有如做了一场轰烈的梦。

    尽管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战争却仍然给予了他巨大的冲击,将学校灌输给他的思想和信仰挤压碾碎,重新塑造成罪孽深重的形状,轻而易举就压垮了他。从半个多月的疗养中回复常态后,他提出的提前加入正规军的申请也被驳了回来。

    在借调去前线之前,俊流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手中的力量有多么可怕。军人被赋予的特殊权力是破坏和杀戮──这些只不过是书本上的几个字眼。而现在,他感觉到了自己和这里的格格不入,除了躯壳保持着一致,里面全部被挖空换掉了,塞满了怀疑、恐惧、迷失,他的心被强加了和年龄完全不匹配的沉重。那些还在这里满怀热忱地接受着爱国主义教育的学员们,是无法了解的。

    在路过主营区教学楼下面的喷泉时,俊流远远地注意到一个暖棕色头发的少年,脱了鞋子淌在水里,在仔细地打捞着什么东西,他放慢脚步,看清楚他一点点拣起湿透的书本,堆在旁边的石台上。

    “是谁又被欺负了啊?”俊流自言自语地念着。

    原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哦,齐洛啊,那个来历不明的新生,最近借住在我们宿舍楼里,今天早上不知道谁把他的东西全扔进池子里了。”

    “……无聊。”俊流嗤了一句,将视线收了回来,径自又加快脚步,从旁边的小路抄了近道,“你们也别每年都玩这种小孩子把戏了。”

    “那也是自找的啊,谁让他都不生气。”

    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俊流终于有点明白了原兹的意思,因为他亲眼见到那个叫齐洛的少年因为不小心撞到了一个高年级的学生,趁着在场监督强制性进餐条例的军官不注意,那个有着中士军衔的青年仗着资历较老,竟肆无忌惮地把手里的一碗汤汁从他的头上淋下去,而他从头到尾只是默默站在原地,连眉毛都没有抽动分毫。

    笨蛋,这样忍耐只会让那些家伙更嚣张的。俊流一边吃饭,一边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幕,心头不觉有点烧烧的。虽然捉弄新生是规章里明文禁止的,可这样的戏码在缺乏玩物的校园里已经流行成了被默许的惯例。俊流刚刚进来的时候,因为外表惹眼,被还不清楚他背景的几个学生恶意戏弄,在教学楼背后的角落里差点被扒光衣服,他猛烈的反抗招来了一个文职教员的注意,这才制止了对方。

    所幸这样的洗礼并没有持续多久,义续得知此事后立刻把那几个不识趣的笨蛋开除了出去,至此再也没有人找俊流的麻烦。可惜的是,包括齐洛在内的其他新生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往往要度过一个长达数月的磨合期。

    下午的时候俊流被原兹生拉硬拽着去教室报道,正如他害怕的那样,刚走进去耳边就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等待着他的是一个像模像样的欢迎会,看得出来是他这个爱来事儿的室友精心策划的。但不管怎样,在全班同学眼中,还没有毕业就上过战场的同龄人是再光荣不过了,所有人眼中的赞许都是真诚的。俊流也只好耐着性子接受了大家的好意和无休止的问候,心却像被架在锅上煮了一遍。

    欢迎会之后他便称身体不舒服,回到宿舍睡了一会,彻底消解了沿途的疲倦后,他打开行李把生活用品重新摆回这个空了半年的寝室。整理完毕之后,他才慢悠悠地下楼出门,转过井然有序的栽种着高大常青柏树的迎宾大道,走上了僻静之处的一栋足够上历史课本的青石砌筑的房子,轻轻敲开了尽头的门。

    “长官,”他程序化地立正行了礼,没有感情但声音洪亮地说,“情报学院军事情报专业c连一排二班一等兵上官俊流,现在来报道。”

    正在批阅文件的义续取下眼镜,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面前好不容易回到岗位的少年,自上次在家中见面时一番糟糕的折腾后,又是快一个月了,“你终于想起要来我这里了啊。”

    俊流没有说话,不卑不亢地望着他。倒是义续叹了口气,铺好了台阶让他下,“如果你觉得体力还没有恢复到能上课的程度,那就交个申请上来,我可以批准延长你的休假,别老是让战术军官来告你缺勤的状。”

    “抱歉,长官。今天我刚到学校,有点累。”他轻描淡写地解释到。

    义续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随后他打开抽屉,取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放在桌子上,“这个你拿回去,我不会再跟你多说什么,总之你父亲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你还没毕业之前就归我管,乖乖呆在这里,哪也别想去。”

    俊流并不打算争辩,之前在家中的争辩已经多得让人生厌了,很难料到曾经一直站在他这边的叔叔这次却无可动摇地和父亲达成了共识,对他再次回到前线的请求采取了强硬的制止。他深知已经无论如何都攻克不了对方的顽固,于是一言不发走过去,把那张半个月前一时冲动之下递交的退学申请拿在了手里。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从明天开始老老实实去上课,要是再让我听到你不守纪律,你就等着被关禁闭吧。”

    俊流黑着脸刚刚走出办公楼,已经忍不住把手里纂着的东西撕了个粉碎,“该死!”他气急败坏地丢下一句。

    “哟,是谁惹你生那么大的气啊,殿下?”

    俊流一惊,这才注意到不远处坐在种满杜鹃花的花台上,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这边的男人。

    “隆……”心中一股惊喜,他正想要脱口而出对方的名字,注意到不远处走过的神情严肃的风纪纠察,才意识到已经不是随便的环境,俊流急忙改口,立正的同时行了个标准军礼,“将军,你已经回来了?”

    隆非摆摆手,示意他靠近,“什么将军,我现在就是个普通的残废,以后叫我隆非就好。”

    “那你也别再叫我殿下,听着别扭。”俊流看到他没有生气地低垂着的腿部义肢,目光游离了一下,似是欲说还休。

    从前线分别刚回到首都,就得知对方战场失利。为稳定民心,盟军司令部对外封锁了那次惨痛败仗的详细情况,连担任指挥官的隆非是生是死也不明了,在家里坐卧不安的俊流几次想要重返前线,却都未能成行。

    “你是来找叔叔喝茶的吗?”他继续着无关痛痒的话题,似乎一时无法将真正酝酿许久的问题从迫切又迟疑的情绪中理清。

    “是啊,不过,现在遇见你了,就让那家伙等着吧。”隆非并没有留意到对方轻微纠缠的眉头,孩子般挤了挤眼睛,“谁叫他惹我最心爱的部下生气呢?”

    看俊流有些勉强地弯了弯嘴角,他开始试着站起来,这个从来都是独当一面的男人像个上了年纪的普通人般摇摇晃晃,向他伸出手去,“过来扶我一下,我们换个地方聊好了。这里啊……总有些管不住自己好奇心的人。” 说完,隆非故意朝着楼上的那扇窗户投去一个嘲讽的轻笑。

    站在窗户边的义续抽了抽嘴角,静静地目送他们一同离去的身影,没好气地拉上了窗帘。

    “哼,死性不改。”

    倒霉的齐洛没能顺利地吃完午饭,他顶着一路冷嘲热讽的目光回到宿舍,脱下被油腻的汤汁弄得惨不忍睹的制服,把头埋到水龙头之下,开足了筏门,冰冷的水柱冲击到后脑勺,顺着颈椎爬上背部,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面对那些越演越烈的欺负,他反而并不困扰了,也许是一直习惯了在一种被否定的环境中存在,受到冷遇仿佛是从出生以来就理所当然的。对方眼中的敌意和轻蔑他都很熟悉,时常让他想起已经死去一年多的母亲,她的魂魄常常还在梦里侵扰自己。况且比起在达鲁非的军队预备营里度过的非人的生活,现在的境遇明显已经让他知足。与那些和贵族沾亲带故的学员不同,他只不过想成为一名普通的士兵,安分地服役。

    他洗好了头发顺手扯了毛巾用力擦干,走进里屋换了件衣服,收拾完东西准备去哪儿消磨掉下午的时间,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值班室里有一封自己的信。

    是姐姐寄过来的,齐洛低落的心情忽然一振,等了一个月的回音终于来了,他迫不及待地当场就将信拆开来,急切地浏览起来。直到上课的学生从宿舍里鱼贯而出,冲得他东倒西歪,他才不得不离开了原地。

    亲人安好的消息让他的脚步轻松起来,很快便出了营区,独自往学校后山走去。延绵广阔的后山地区是皇家军校的土地,那里有明镜般的湖泊,一个接一个的山丘被广阔的天然林地覆盖,经常被用作野战部队的训练营地,闲置的时候就是一个人烟稀少的巨大公园。齐洛很喜欢靠近山顶一处向阳的空地,那里长了一棵树龄上百年的巨大榕树,枝蔓盘根错节,浓密树叶遮过了一半的青空,树下的野草齐了腰间,一个人往里面一躺,就隐去了踪影。

    想念家乡低矮成片的屋顶时,他就躺在这里直到第一颗星星升起。他希望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发现这个地方,而好运的是,学校平日上课有从早到晚的点名查寝制度,不会有学员有溜来这里开小差的空挡,即使是假日,他们感兴趣的也只是各个俱乐部和福利商店而已,因此齐洛每一次的光顾都不会遇到有人捷足先登。

    他走到熟悉的位置,那里的草皮已经被压成了一个窝,用手中的书本当了枕头后,他躺了下去。干燥的土地厚软得能够温暖身体,冬天快到了,蒿草已经枯黄,在稀薄的日光下像卷卷金丝般闪闪发亮。在异常惬意的氛围中,他又拿出那封厚厚的信,准备仔细地再读一遍。

    正在这时,却忽然听见了有沙沙的响动由远及近,那是鞋子踩过茂盛草丛的声音,接着响起的说话让他警觉地停止了动作。

    声音朝他所在的地方不断靠近,齐洛丧气地将信放在了胸口上,趟在草丛中一动不动,期望着这些不速之客只是匆匆路过。可惜那移动的声音停留在不远处之后,竟然就没有离开了。

    齐洛翻过身,微微支起脑袋,透过浓密的草丛,他发现坐在树影下面的是个熟悉的身影。

    “隆将军?”齐洛心底发出了声音,半个月不见,他可没有忘记那个在前线搭救过自己的恩人,那个在敌机猛烈的低空扫射中还在冷静地指挥救援的硬汉。

    正想要爬起来打招呼,却在同时发现了跟在他身边的另一个人,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齐洛着实呆住了。

    那个少年的头发和眼睛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颜色,像没有星星的夜幕,比最幽闭的深潭还要黑。他的脸庞如此俊秀,透露出无法描述的理性之光,仿佛神秘的文明中遗留下来的不知名的神祗,这一眼便牢牢地捕获了齐洛的全部注意力。

    这个美得让人无法捉摸的少年显然没有注意到这束直直透向自己的目光,他轻轻地坐在隆非身边,看着隆非摸出了一根烟塞在嘴里,于是拿过打火机帮他点燃了。

    两人紧接着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阳光下的山坡非常静谧,除了树叶轻微的沙沙声就只有零星的鸟鸣,因此他们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齐洛不由地感到十分难为情,他并没有兴趣偷听对方的谈话,也不是故意要藏起来,于是有点后悔没有一开始就主动暴露自己,这样动也不能动实在尴尬。正在他矛盾着是要现在站出来道歉,还是干脆硬着头皮等到它们离开为止的时候,说话的声音却突然停止了。

    隆非的手圈住了少年的肩膀,脸已经非常靠近对方,他拿下了叼在嘴边燃了一小半的烟,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注视了他两三秒钟,忽然轻轻地问,“可以吗?”

    少年抬起眼帘,波澜不惊地望着他,不曾有任何回应。而下一刻隆非已经将上身倾斜过去,掐灭了手中燃着火光的烟头,同时吻住了他半开的双唇。

    对此毫无准备的齐洛微微吃了一惊,不由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还没等他缓过气来,便亲眼看见隆非伸手抓住少年的衣领,将他拽倒在了一旁的草丛中。

    齐洛不知所措地目睹着事情超出预料的发展。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已经传来唏唏梭梭的衣服摩擦的声音,他透过高耸浓密的草丛,看着隆非解开少年的制服外套和衬衣,扯下他的领带,抚摩他裸露的胸膛,痴缠的吻从他的嘴唇滑到脖子上。而黑色的少年皱起眉头,像是在忍受着,却没有明示的拒绝。

    在胸口的敏感处停留片刻后,他的吻继续往下移去,手指拨开了少年髋部扎得工整的皮带,将裤子退了下来。少年瑟缩了一下,齐洛便看见那对赤裸露出的腿在日光的照耀下明净得如同美玉。他极负罪恶感地埋下了头,但很快又忍不住再次看过去,那藏在荒草中的一丝不挂的身体,隐含着某种会另人热血沸腾的秘密。

    第3章 将军的情人

    俊流记得在刚刚入读皇家军校的时候,他最赫赫有名的校友,曾经在校期间受到过史无前例的三次行为查看重罚的问题学生,也就是后来在西北部国界领导主力部队的指挥官隆非已经升任到了少将的阶层,接连的捷报使他被当作整个国家的英雄,一时风头无人能出其右。

    这个曾经是义续学生时代的死党的男子,俊流幼时也在家里见过很多次。能以个人身份出入上官家的人都有不小的来头,隆非并不是其中最显眼的一个,却是他们交往最深的一个。他豁达的性格似乎很讨家里人的喜欢,连一向孤高的父亲也同他交好。不过后来,连俊流也开始察觉到他和姑姑殊亚之间不寻常的亲近之后,这种氛围突然变了,直到与悖都战争打响的那一天,隆非便再也没有出现在他们家的客厅。

    俊流开始接受军事教育后没过多久,战事爆发了第一次高潮。学校距离前线千里之遥,处于绝对安全的后方,传递不到任何火光和硝烟。而血气方刚的学员们似乎并不满意于这样虚伪的平静,他们每天晚上都会聚集在一起看战况新闻。作为毕业之后会直接被输送到各个军事部门的后备力量,没有什么事件比战争进程更加关系着每个人未来的命运了。那段时间俊流开始听到很多关于隆非的传闻,这个男人随着战事的升级,越来越多地被大家当做了话题的焦点。

    隆非是个胆大妄为的家伙,这大概是军校里的老师最常见的评价。起初俊流并不以为然,他小时候很少有机会接触到同龄小孩,就一直很喜欢这个不时到家里来玩的大哥哥。隆非没有拘谨的礼节和生硬的客套,像个大孩子一样活泼又随和,还总是知道怎么讨孩子的欢心,常常给他捎外面的零食和玩具,教他学校里流行的游戏。

    然而,当一年多后的某一天,俊流因为突出的专业成绩被选中,以实习的名号被临时借调去西北边境协助作战时,才真正对那个评价有了切身体会。

    到了边境的第三天见到了这位年轻的将军。虽然俊流没有刻意对自己的身份保密,却也始终非常低调,所以学校里很多盟国来的学员都不清楚他的背景。但对于贺泽土生土长的本国人来说,那纯黑色的头发和瞳仁太显眼了,他们一看就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因此,俊流在驻扎在边境的司令部里受到了很好的礼遇,接待他的是一名参谋长,替他安排了单人营房,设施与将军的宿舍相差无几。

    隆非在那天晚饭之后去了俊流的房间,他已不是印象中朝气的青年,而明显沧桑许多,皮肤被西北的阳光和风沙磨砺得干燥赤红,胡茬来不及刮干净,眼眶深深凹陷,发际凌乱,像多日不曾休息,举止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他见一个陌生人似的利落地回过礼节,并没有多加寒暄,也没有提到任何与上官家私交的往事,而是开门见山地开始谈及接下来的任务。

    “想必你已经了解大概了,我们最近很幸运地截获到的十多份敌军通信,是用加密代码编写的,这里的情报组工作量太大,无法破译全部,只知道是指挥官与后方司令部的电报,也许和他们下一步的行动有关。现在的局势对我们不利,我希望这些情报多少能够帮上一些忙。”

    “我会尽力。”俊流谨慎地说道,“不过,具体情况要等我看到电报才知道。”

    隆非为他的谦虚报以轻松的一笑,“你是我们从学校的考核记录里选出来的尖子生,我看过你的档案,短短一年已经破译过上千份密报,准确率比得上我们有着十多年经验的专家,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悖都的语言游戏了,应该更有信心一些才对。”

    俊流沉默地听着,一边打量他被硝烟风化过的坚硬轮廓和那些似曾相识的神态,似乎总想要与过去的记忆对比起来印证什么,他突然想问他还记不记得以前那个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转的孩子。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想你明天就开始工作,你也清楚,情报都是有时效性的,我们得尽快。”隆非继续说着,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眼睛里轻微的走神。

    “那是当然的。”俊流微微垂下眼帘,移开的目光截断了记忆的蔓延。

    “明天早上六点会有人准时来接你,也许先和我们的情报组开个小会,他们会告诉你更具体的情况,”隆非的语速很快,仿佛是一种因长年绷紧神经而形成的焦躁节奏。他说完便站了起来,注意到了俊流有点茫然的神情,这才稍微软化了语气,“你今天早点休息吧,我还有工作,就先告辞了。谢谢你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帮忙,这里的条件不比学校,希望你不会觉得和我们相处是个太糟的经历。”

    俊流猛吸了一口气,下身传来被那湿热的舌头灵巧有力地挑动起来的,潮涌般波动的快感使他的神志有些恍惚。眼前轻摇着高高的枯黄蒿草和薄翡翠般透明的阔叶,背景里那片又高又远的琉璃色天空非常澄清,那是和战场远远不同的天空。在前线的时候从窗户望出去,天空都被烟幕和黑色烧焦的悬浮颗粒填塞,厚重浑浊得如同浓雾笼罩,偶尔的亮光也是划过的炮火。

    那些时间是从他正常生活中脱轨的,是异常的存在。他呆在部队的后方司令部里几乎没有跨出过房门,在一个星期超负荷的译码工作之后,得出了这些密信的详细内容,所幸的是正如隆非所期望的那样,这份情报为他们的扭转局势占到了先机。接下来的战役他们收复了一些被占领多时的地区,虽然那些被敌军轮番轰炸过的地区已经化为寸草不生的焦土,依然能让他们为领土的又一次完整而欣喜。

    捷报传来的那天晚上俊流并没有参加部队里久违的庆功会。他精疲力竭,一个人躲在营房里休息,直到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才将门开了一个缝,隆非便有些粗鲁地闯了进来,他大概是刚刚从宴会上回来,全身透着浓烈的酒气,大声询问俊流为什么不去出席。

    依照贺泽的军法规章,军人在任何地方酗酒都是违法的,俊流不由对那禁忌的气味表现出抵触。可他还是礼貌地请对方坐下。刚准备倒杯茶水给他,便被这个男人从后面牢牢抱住了。

    他并没有一开始就很清楚隆非要做什么,俊流从小接受理智驾御本能的精英教育,谨遵严厉苛刻的礼数,由不得半分逾越,这种桎梏在他懂事之前就已经深深扎根在了行为模式里。并且同样于对酒精这种扰乱理智的物体的禁止,军人之间应尽量避免亲密的接触,甚至避免建立再平常不过的友情。作为庞大战争机器里的一个部件,那会影响到他们作出公正的判断。因此,对于和这种尊崇节制的精神远远相悖的性,他甚至只有蒙昧的轮廓。

    虽然在进入学校后,也偶尔听说过在雄性激素超标的部队里,常常会有不伦的事情发生,这些道貌岸然的军人上了前线之后,就像是刚出笼的野兽般饥不择食,但俊流怎么都没有料到,这个男人竟然敢向自己出手。

    他没有来得及反抗便被制服在地,隆非没有任何缠绵的废话,咬着少年柔软的唇瓣,毫不含糊地扯开他的上衣,如同打仗的作风一般强势。除了小时候给自己洗澡的母亲,俊流至今没有被任何人碰触过身体,又惊又羞的他急促地质问对方,“你……你要做什么?”

    “你帮了我大忙,”隆非含糊地说,被酒意染红的嘴角扬起似笑非笑的弧线,“我要奖赏你啊。”

    “住手,将军。”比起对方不知道哪儿来的的理直气壮,惊疑之后的俊流却手足无措,他从没有学到过这种情况下的应对技巧,“你……你这么做是犯法的,被我家里人知道的话,你会死得很惨。”

    “呵,他们现在都很远嘛。”

    隆非不屑地回答,没有理会这夸张的警告,反而紧紧压住俊流的手腕,利落地一件件剥去他的衣裤,让没有被任何人品尝过的青涩果实渐渐地在眼前展露,直到没有一点遮掩。

    俊流的脸红到了耳根,不敢对视那放肆地游移在自己身体上的目光,他紧紧闭上眼睛侧过头去,深浅不一地喘息着,羞恼地几乎想哭出来。那种感觉,或许和变成俘虏只能任人宰割的心情类似。

    “你好诱人。”

    看到少年可爱至极的反应,隆非笑了起来,手指轻轻地抚摩上他胸前粉嫩的突起,湿润的舌头包含住了他的耳垂,熟练掌控着引诱的步骤。

    “上官家真是我的克星,”他眼神迷离,自嘲地叹息着,气息钻进少年的耳朵里,“我果然好你们这一口。”

    那个晚上,隆非并没有真的侵犯他,这对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年来说未免残忍,况且若是在对方的身上留下痕迹的话,迟早会在更衣室或公共澡堂被人发现,惹出大麻烦。

    这仿佛应该被当做一个性质恶劣的玩笑来处理的闹剧,却完全改变了俊流。第一次被动地品尝到了陌生的快感,身体所有沉睡的性感被对方反复的刺激和摩擦惊醒了过来,这些长久处于蒙昧状态的欲火,寂寞不堪的空洞,忽然之间开始无法忍受。像要燃烧般的体温的贴近,对身体感官的高度契合的强烈渴望,轻易便击溃了冗长的军法条例堆砌成的冰冷防线,让他第一次不是作为战争的一颗齿轮而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两人的秘密约会越来越频繁,隆非接连几天晚上敲响他的门,呆到天快亮才离开。俊流开始对那个怀抱欲罢不能,他理智的自制力和触犯禁令的罪恶感已经完全不是隆非诱惑手段的对手。这个男人在床上热情又狂放,只要能哄对方开心,什么甜言蜜语都说得出口,什么花样都玩得出来。而当日头高照的时候,隆非待他会如生人一般客气与草率,不会把前夜的任何细节带进工作。但俊流却被彻底扰乱了心神,没有任何感情经验的他完全不懂怎么把持自己。在每一次相处时间最长的战况会议上,俊流的视线都无法从隆非身上移开,他着魔般描摹着他交谈时的干裂唇角,在地图前来回踱步时的硬挺腰线,或翻阅文件时骨节粗大的手掌,回味着男人在夜晚到来的真实面目中,这些位置的真实用途。

    不久之后,新的战斗形式需要转移和重置部队,因为忍受不了长时间的分别,俊流最终离开了后方的司令部,瞒着学校和家人,跟随着隆非的部队辗转在前线最险恶的战场之间,与他一起风餐露宿,出生入死,丝毫没有顾虑到随时会陪葬的危险。原本既定的三个月实习时间,被拖长到了半年。在这半年里,俊流在西北漫长的国境线上经历了人生第一场残酷的洗礼。

    “不……等一下。”少年的身体随着突然挤入的异物颤动起来,他死死顶住身上的人的肩膀,不让他就这么压下来,长久挤压于内心的隔阂,已经让他无法安心接受对方的拥抱。

    “好了,我会轻轻的,别拒绝我啊,现在的我可没有制服你的耐心了。”隆非压制住本能强烈地对那狭窄空间的向往,放缓了些速度,开始热情地舔吻着他的耳后和颈窝,催促着对方放弃抵抗,“你也想要我这样对你吧,不然怎么会跟来?”

    敏感的部位被深深浅浅的刺激着,一阵阵麻痒让身体的力量很快融化了,俊流低微呜咽起来,手腕软了下去。

    “我不在的时候,你有跟别的人偷欢吗?”隆非抱紧他冷得有些瑟缩的身体,将他的双腿抬高了一些,在他耳边调笑着,“你这只小淫猫是受不了一个晚上的孤独的。青春期的孩子,总是怎么都要不够,是不是?”

    “去死。”俊流听不过他露骨的言辞,咬着牙骂到,他本想用更多恶毒的词语,却无法从被插入的不适中分心。

    “还真的差点如你所愿呢,”隆非冷笑一声,拨开少年额头上挡住了那双黑眼睛的发丝,让他游离的目光无处可逃,“若不是你最后的那份情报出了差错,我们的部队也不会中了敌人的陷阱,损伤惨重,还报废我一条好腿。我也不明白,你这么细心的孩子,怎么偏偏就在最后一回失误了呢,嗯?”

    俊流的心脏骤然一紧。就像暗自腐烂的伤口突然被一刀狠狠挑了开来,翻出黑色的坏死物来,吓得他全身发冷。隆非直视他的目光哽住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脑袋整个嗡嗡作响。

    紧接着,幽深的甬道随着他忽然大力的挺进给撑开了,俊流的腰肢触电般地绷成了弓状,他叫出声来,声音如溺水般呜咽,细小的汗水随着身体的晃动积聚起来,从额头上滑落到鼻翼,他拼命拉住身下倒伏的干草,承受着对方的剧烈的,如同泄愤似的撞击。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俊流颤抖着,侧过头去,不敢再看他,眼泪从眼角渗了出来,和汗水混在了一起,他连忙用手挡住。自己所闯下的大祸,每一次回想就能击溃他一次。少年无法面对任何人,才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无法入睡又食不下咽,最后不得不接受心理干预。幸好军部低调处理了那次战役的战败消息,给了他重新回到学校的机会。但他仍无颜面对的,就是这个男人。

    “看着我。”隆非无奈地停下来,转过他的脸,“连我上你的时候都不看着我,还想我原谅你?”接着他伸出他粗糙的大手,几下抹干净了少年湿漉漉的脸,“我说你怎么对我这么冷淡,原来你还真一直想着这事?”

    “报纸上都说是你的错,是你指挥判断失误……”

    “我是挺憋屈的,所以我现在不是在好好从你身上讨点补偿吗?你还这么不来劲。”男人叹了口气,一把将少年从地上拉起来,抱着他的细腰,让他稳稳地坐在自己身上,“我把你从司令部带走的时候,咱们是怎么说的?你跟着我,我就承担所有后果。部下出了问题,向来都是追责长官,这是军队的制度,我不过是领了我该领的罪。至于我们俩之间的帐,我找你算就是了,没别人什么相干,就这么简单,懂吗?”

    俊流呆呆地望着他的脸,好像还没回过神来。那些压得他喘不过气的罪责,在这个男人面前,竟然轻薄得像一片羽毛。

    “你要是再不卖力动起来,我就软了。”隆非说着用力地拍了一下他光着的屁股,发出一声十分响亮的清脆声,激得俊流差点跳起来。

    第4章 偷窥狂

    呻吟声持续不断地传来,眼前的肉体交叠着,激烈地互相需索,这情景似乎很痛苦,却隐隐有着不可告人的强烈乐趣。

    黑发少年骑在将军身上,投入地律动着,身体已经完全被激发起来。齐洛甚至能感到他被热气包围,当拂过草尖的清风也拂过他肩头,他朝着天空仰起脸,就像每个毛孔都在舒畅地喘息着,全身的皮肤透着血色,在阳光下泛着粉粉的光泽。

    这真是一种让人忘记了性别的美感,齐洛看呆了,他的头脑里并没有出现任何邪念,而是单纯地被少年漂亮的裸体所吸引,被他看上去非常舒爽的肢体语言所迷住了。

    仿佛是直觉到了这种强烈的被注视感,也就在下一秒,黑发少年发觉了另一个人的存在,透过浓密高耸的草丛,他的目光不经意间便对上了藏在后面的那双眼睛。

    齐洛做贼心虚,在目光相撞的瞬间不觉退缩了一下,反而完全暴露了自己。少年的眼睛里顿时有一闪而过的惊慌,但他没有声张,只是立刻换了个体位,向后躺了下去,隐没在了草丛里。

    齐洛把头埋在臂弯里,心跳咚咚作响,脸上顿时有点烧得慌。虽然自己实在不是故意要盯着人家的亲热不放,但被这么若有似无瞪了一眼后,他终于意识到已经不能死皮赖脸地继续留在这里了。

    他小心地又往那边看了一眼,确认两人还在继续办事,趁着事情还没发展到更尴尬的地步,便赶紧拿起身边的书,手脚并用地开始往草更深的地方一点点挪去,尽量不弄出动静。等到确信不会再出现在对方的视线里后,他才从地上爬起来,大步走出草丛,拍干净了衣服上的草屑和尘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绕道返回学校的路上,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刚才的情景。齐洛并没有为自己的回味感到羞耻,他带着轻松的心情细细地在脑海中描绘着那个少年漆黑的头发和眼睛,那日光下泛红的躯体,另人过目难忘的表情,就连和男人亲热的场景,都仿佛有着令人愉悦的观赏价值。

    至于隆非,齐洛一开始就觉得他是那种会干出点不寻常事情的男人,他似乎因为打仗的关系到现在还没有成家,看起来也不准备讨个老婆打发下半辈子,有个喜欢的情人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果然是在贺泽啊,齐洛想着,若是换成达鲁非,即使是在管制不那么严厉的夹层区,男人和男人之间发生关系被发现的话,绝对立刻被驱逐去中心地带,对很多人来说,与其这样他们宁愿一辈子守贞。

    太阳慢慢西沉,将他的影子在身后拖得长长的。在回程的路上,齐洛满脑子都是对那个黑发少年的想象,等走到山脚快要进入营区的时候,才发现揣在怀里的那封信不知何时失去了踪影。

    来回翻遍了全身上下的口袋和随身带着的那本书之后,他有些不安起来。信肯定是遗失了,问题是在哪儿丢的?齐洛冷静下来细细回想了一遍,认为八成是在自己跌跌撞撞爬出草丛的时候,它最有可能从怀里滑出来。

    他顾不得多考虑,立刻往回跑,一路顺着来时的路边走边找,直到重新走上那片长有一棵大榕树的山坡的时候,树的巨大黑色影子已经覆盖了半个空地,傍晚的光线变得相当昏暗,离天黑不远了。

    他涉进深深的草丛,在山坡上一一辨认着自己的移动路线,仔仔细细转了一圈,却连一片小纸屑都没找到,不觉有些懊丧起来。

    虽说不是什么十分贵重的东西,但那里面是他到达贺泽以来姐姐的唯一音讯,连肆虐的战乱和漫长的路程也没有摧毁它,谁知刚刚才到自己手上就丢了。他不甘心地在原地搜索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周围的空气褪去了最后一丝橙红,变成冰蓝色,渐渐深沉直到浓稠地看不清楚。尽管齐洛的视力异常敏锐,足够捕捉到十米开外的一只小蚊子,但也无法在继续加深的夜色中清晰地辨认物体了,他停下来,开始考虑是要现在回去拿手电筒来继续找,还是等明天天亮了再说。

    不管是哪个办法,立刻下山是肯定的了,山上的泥巴路没有灯光,一旦黑尽了之后就是伸手不见五指,不熟悉环境的人很容易迷路。

    他于是粗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无奈地吐了口气,正要依依不舍地迈出草丛时,身后的树上忽然响起了一阵沙沙的异动,紧接着传来一个语调上扬带了点挑逗的声音。

    “你在找这个吗,偷窥狂?”

    齐洛吓了一跳,猛然回过头去,这才发现高高的榕树枝头坐着一个人,他的眼睛恰好反射在透过树叶漏下的最后一线天光中,显得犀利又宁静。

    “谁?”他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

    对方睁大了眼睛,显得有些意外,“你不久之前才免费欣赏过我的裸体,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说完他狡黠地弯起嘴角,故意晃动了一下手中那个白色的信封。

    “那是我的信!”齐洛这才明白过来,三两步便奔到了树下,仰起头喊到,“还给我!”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看见对方上钩,俊流抄起手,不慌不忙地刁难起来,“信里写什么来着,说说我看对不对。”

    “我……我还没仔细看。”齐洛万分老实地回答。

    “那你说说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什么?”

    “梓……不是你女朋友的名字吗,小洛?”

    “你偷看我的信!”

    “你还偷看我的人呢,变态。”

    齐洛语塞,有点理亏却还是硬起头皮,说,“我不是故意的,把信还给我。”

    “有本事自己上来拿。”俊流扬起下巴,十分明确地挑衅了。

    十七岁的男孩血气方刚,哪里经得起几下招惹。齐洛并未讨价还价,抬头大致看了看榕树枝干的走势,卷起袖子二话不说便抱住树干开始往上窜。自小在达鲁非的贫民窟爬高墙翻房顶就是唯一的娱乐,如今又岂会被区区一棵树难倒?果真没几下功夫便利落地上到了和俊流相平的高度。

    “还挺厉害的嘛,”俊流开始有了些兴趣,他又扬了扬手中的信封,“过来啊。”

    齐洛迟疑了片刻,一边留意着脚下的步子一边侧着身一点点挪过去,正当他的手差点碰到信的时候,俊流突然伸脚狠狠绊了他,他毫无准备地失去平衡,惊叫一声跌了下去,好在及时被下面的粗壮树枝挂住,避免了摔成骨折抬回去的命运。

    俊流毫无所谓地笑了笑,从他头顶上方一步跨过,抓着一只气生根荡到了临近的树枝上,很快便顺着主干开始往下爬,像是热衷于开始一场捉迷藏。

    齐洛憋了一肚子气,倏地挣起来,紧跟着他后面也往下跳,他的速度明显要快得多,没多时就已经赶上了对方。

    嘴里叼着信难免有点影响视线,俊流眼看着被人追上,一心想要加快速度的时候,黑暗中纷繁的枝叶影响了他的判断,脚下突然踩空了,身子猛地一沉便摔了下去。

    齐洛反应极快,本能地扑过去拉住了他的胳膊,却因为下坠的力量太猛,竟然连带他一同拽了下去,两人从七八米的上空跌落到厚实的草地上,顺着坡度滚了几下才停住,没等对方缓过气来,齐洛便扑过去,一把逮牢了俊流的手腕,将信从他手里抢了回去。

    不愿意再起争执的他想也没想,从地上爬起来便开始跑远,跑了几步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他一边纳闷着一边回过头,脚下的步子也渐渐放慢了。

    视线里刚刚还作弄人的黑头发少年还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默不出声。齐洛这才意识到这样一个看上去秀气又精贵的孩子哪里比得上自己从小摔打惯了的粗神经,想必摔下来的时候就已经伤了筋骨。

    他连忙折了回去,胡乱拨开草丛走回俊流的身边,有些别扭地小声问,“你没事吧?”

    俊流埋着脑袋理也不理他,手却紧紧按住自己的脚踝。

    齐洛尴尬地围着少年转了一圈,却完全找不到什么安慰和劝说的辞藻,他无奈地看向四周已经差不多黑尽了的环境,觉得不能再浪费时间了,索性弯下腰凑上去,说,“我先背你下山吧……”

    而让齐洛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毫无防备的他刚刚接触到对方的身体,俊流便一把夺过他拿在手里的信,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已经从地上跳了起来,无比灵活地退开了几步。

    “你……”齐洛这才明白自己的滥好心被人彻底算计了。

    俊流的脸上重新挂起那种小小的得意的微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

    “我不跟你闹了,快还给我。”齐洛站了起来,有点失去耐心,若是以前在达鲁非找他麻烦的小流氓,他早跟人打成一锅粥了,可面对对方那张俊俏的脸,齐洛觉得就算真的轮拳头也使不上丁点气力,就像要破坏一件万里挑一的珍品,自己都觉得可惜。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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