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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节

    在劫难逃,公子难哄 作者:鼎

    第20节

    是以,在陌老爷子发现陌七月的“不良嗜好”时,其实已经过了两年,期间之所以没有被发现,却是因为鸨妈这特殊的生意——优质春宫图啊,这吃喝嫖赌一条街的,还能卖不上价儿吗?而且有些癖好特殊的爷们,更是出重金请陌七月画现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情况下……好吧!鸨妈必须承认作为中间人,她很喜欢这种不怎么出力就能得银子的活计。

    出于对鸨妈品味的信任,陌七月很是直接地撇掉了花魁娘子的邀请,整理了衣着从“美人阁”的侧门转战到了那位红姬的场子。

    至于为什么不走正门后门什么的,陌七少爷表示,抓他的人都在几个门走了无数遍了,刚从侧门离开,他不过是钻个空子而已。

    红姬这院子里,虽然也做的是皮肉生意,但却比起“美人阁”要稍微冷清些。毕竟是小倌馆,弄得太张扬了,某些嗜好男风的大款未必舍得下面子来。

    “哟,陌七公子大驾光临,真是难得的贵客,快快请进!”“青柳阁”负责迎宾的龟公倒是眼尖,一见陌七月往阁子这来,立刻把人往里面请,同时还谨慎地看了眼外面是否有“尾巴”存在。

    没办法,陌七少爷这名声太大,在花街被拎回去的次数太多,这些阁子、院子什么的,都已经习以为常了。若是有事要请他帮忙,多半会帮着掩饰一二的。

    “怎么,你早就知道本公子要来?”陌七月掀了掀眼皮,这种被人奉承着的事情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立刻便明白了自己到这儿来,还是着了某位脾气不好的鸨妈的道了。

    他怎么就忘了那女人跟红姬平日里可是姐妹相称的,今日这事,十有八九是又要开工了,唉……就不能让他好好的玩耍么?

    “七公子可算来了,快随奴家进来。”

    一名穿着火红长纱裙的浓妆女子扭着窈窕的身段疾步而来,脸上欣喜的表情像是捡到了大元宝一般,十足财迷。

    “红姬,好久不见。”虽然对方说得很急,但陌七月却反而停下了步子,专等着人家多走几步过来。

    “别墨迹了,知道你图画的好,我这儿新来这位可是人美也厉害,专等着你呢!”二话不说拽起陌七月的手就往里走,红姬完全就是急急火火的性子。

    红姬话里的意思,陌七月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当年他说的姿势问题,不知怎么的就传了开来,好些馆子也开始注重这些,但真能做到舒服又美好的,还真没几个。想来红姬这是想要借机大赚一笔了。

    随着红姬匆忙的步子,陌七月原想怎么着也得先让他见了正主再说,却不想直接就被扔进了一个小隔间里,里边书案纸墨俱全,完全就是直接开工的架势。

    陌七月立刻便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痛快地进去后把门一关,专业偷窥……不,作画开始。

    从特殊设计的孔洞看过去,陌七月能清楚地看到两名男子正激烈地纠缠在一起,衣衫散落一地,被压着的那个更是一脸气愤地不停挣扎着,好似十分不愿意的样子。

    这手段,真是绝了!

    陌七少爷一边研磨一边看,心里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

    男人嘛,有时候就喜欢驯服的把戏,这位新来的小哥看起来是十万分的不愿意,可脸上那种怒中带俏的表情,最是容易激起对方的欲望。何况来这种地方的,有几个是纯为了聊天来的?精虫一上脑,果断是强势推倒啊!

    陌七少爷笔下飞快地描摹出两个纠缠的小人儿,除了客人的脸被刻意掩饰了,那位小哥的神态姿色却是分毫不差。

    “啧啧,分明就很享受还让对方很舒坦,干嘛弄得一脸贞烈啊?”事后,陌七少爷磕着瓜子问他新鲜出炉的春宫图主角。

    “因为本公子就喜欢强势的啊!不然哪能尽兴?”主角慵懒地整理衣服,脸上还染着未退却的潮红。

    “这只是其一,这欲擒故纵的把戏久了,迟早会被新人取代的。”陌七少爷淡定地喝了口茶水,客观评价。

    “越是泼辣又得不到的,男人就越是喜欢。他们享受的是慢慢驯服的过程,不断地惹怒他们,却又用身体迷惑他们,这种百爪挠心的感觉……呵,陌七公子大概没有尝试过吧?”主角小哥衣裳本就没有穿好,半遮半掩地一个媚眼抛出,暗示意味极浓。

    “这事啊,本少爷倒是……”

    倒是怎么样,那位主角小哥到最后是没有听到答案的,因为“青柳阁”的面子压不过“美人阁”,所以陌七少爷被拎着领子,老老实实地会去了。

    当然,鉴于他当时所处的环境和气氛,陌老爷子那一顿罚是怎么都省不掉的了。

    第一百五十章 幻境世界(一)

    “零有,有个事我必须得告诉你。”意识回笼后的第一件事,陌七月就是找零有掏底。

    “嗯,你说,我听着。”笑眯眯地看着陌七月,零有表现得十分随和。

    这副模样要是换了任何一个人来,哪怕是再普通的大众脸,也能凸显出十足十的亲和力,但换在零有这张绷带脸上,陌七月除了感受到惊悚感的层层叠加,愣是没能再有别的感受。

    呆愣愣地眨眨眼,陌七月将视线稍作偏移,以帮助自己适应这样的心情。

    这样的行动,陌七少爷在与零有大人的相处中已经有过无数遍,对方也从来没有介意过。但很显然的,今天零有大人准备介意一下,告诉某人其实他还是很在意他的态度的。

    “小七,要看着我的眼睛说,才能有说服力。”没有点破陌七月的意思,零有直接捧着他的脑袋强迫对方将视线与自己相对。

    “呃……”陌七月感觉自己头有点晕,脸有些烫。

    如果单看零有的外形,其实还是相当不错的,但若是一旦注意到他那一身的绷带,那就完全无法联想到美好的事情了。也因此,陌七月真要论起来……其实从未正眼看过某人啊……

    因为不想看到让自己心脏受惊的画面,所以陌七月看零有的眼睛就看得格外认真。

    单薄的眼皮显得格外淡漠,但从眼神中却又流露出了万千的缱绻温柔,好像要把他所看到的那个人整个儿吸进去一般,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独占意味。

    陌七月感觉这样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妙,便下意识地想要逃离开去。

    “千生万世,岁月轮转,你以为,我还会让你再逃走吗?”

    一道颇显决绝的声音带着晴天霹雳般的震撼落下,陌七月脸色蓦地一白,血色尽退而去。

    “混蛋!不是说好要等他自己想起来的吗?”零有一只手捂住刺痛的双目,一只手紧紧抱住已然软倒的陌七月,神色间已是柔情进退,狰狞无比。

    “我等不及了。”威严而霸道的声音回答得相当快速。

    “你拖他进幻境,万一他承受不了呢?”零有显得相当激动。

    “那就再等他的下一世!”声音的主人十分坚持。

    “你……你是打算让他灰飞烟灭吗?”零有放下捂住眼睛的手,愕然无比。

    方才对着陌七月时盛满了温柔缱绻的眼,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片黝黑,不见白色。鲜红的血液从眼角流出,给脸上的绷带染上了两道血线,让零有平添了几分鬼魅的气息。

    “我会陪着他。”那么理所当然地说着,声音的主人并不觉得自己这样自私的决定有何不妥。

    “呵。你问过挽月了吗?”冷然一笑,零有毫不客气地释放出自己的杀意。

    “你不会反对的。”声音的主人似乎相当自信:“你把他封在了冰境当中几千年,你以为他就不恨你吗?”

    “可是你别忘了,他同样放不下祈月。”零有毫不退让。

    “哦?这样啊……不过,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声音的由来越发飘渺,似乎只是为了通知一声,根本就没有打算给零有再有异议的机会。

    “混蛋!最好你一直被封印吧!”虽然经常不在正常状态,但此时的零有,咬牙切齿的模样,却跟魔怔发作之时完全不同,是平常人的那种怒气冲顶。

    陌七月迷迷糊糊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就来到了这样一个仙气飘渺的地方,如同一个旁观者一般,视线被永远地留在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总是一脸清淡的样子,好似一辈接近冷却的白开水,说他带着温度,偏又有些微凉,说他已经冷却,却又跟冷了的茶水不尽相同。

    陌七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为什么要跟着这么一个人,只觉得迷糊间,有人让他从这人身上找什么答案。

    一袭再朴实不过的布衣,规规矩矩梳至头顶的发髻用一根雕刻出柳叶形状的木簪簪着,举手投足间却有着说不出的韵味流转。

    陌七月看着他这样天然而来的气韵,在联想到自己那一派风流的做派,忽然就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这样浑浑噩噩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每日里看着这人不是采药就是研究花草,陌七月深深觉得这样一个人,该是错投了男胎才是,不然又怎么会这般安于平静的生活呢?直到又一日,男子所在的村子突发了瘟疫,陌七月才明白这人的生活其实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简单、平凡。

    一村子的老老小小,只要是能动的,都跪倒在了那人的茅草屋外,一言不发地,好似这样就可求得对方的帮助。

    陌七月不屑地撇撇嘴,从这男人几乎没有朋友也无人搭理的情况来看,在这村子里分明就是个不受待见的,不然又怎么会养出这样独来独往的性子?不过,陌七月的想法却并不代表了那人的想法,在村里人刚刚磕了一个头的时候,那人就十分快速地出现了,一脸怜悯地扶起了村长,然后缓慢但却坚定地点下了头。

    这是怎么回事?陌七月瞪圆了眼扶住下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场景。

    虽然跟在这人身后这么多天都没听他哼过一声,但也不至于就是个哑巴吧?真是可惜了这一身的好皮囊啊!陌七少爷一边惋惜一边看着这一村子的人陪着打哑谜,然后默默地飘飞起来跟在了后边。

    跟了一段路后,陌七月就忍不住愤怒起来。还以为这人整天捣鼓药草,怎么着都是会些医术的,却不想他根本就不曾为任何人诊脉,到了一处便直接伸出手腕,拿着刀子往血管上一划,然后把自己的血喂给每一个感染者。而这期间,若是血液凝固了,他还会从新把伤口割开,直到重新流出新鲜血液。

    “够了!你是脑子进水了怎么的?”终于,陌七月看不下去了,整个人扑上去抓住了那人还欲划下的利刃,语气里满是怒意。

    然而,终究跟对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陌七月这看似极为用力的阻止,也不过是直接穿插而过,反而累得自己摔在了地上。

    靠!这梦到底什么时候结束啊!陌七少爷极为不雅地趴在地上竖起了中指。

    反正在这里谁也看不到他,有没有形象都没有任何区别了。

    有了这样的经历,陌七月不得不承认不管场景如何真实,梦境就是梦境,他无法影响梦中的这些人,梦中的这些人也无法影响到他。这么一想,倒与庄周梦蝶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陌七月没有注意到,在他竖起手指的那一刹那,从一开始便被他跟着的那人,眼中闪过了极为错愕却又带着些笑意的情感,然后最终消失在了那些默默无言的祈求当中。

    随着时间的流逝,被那人的血液所救醒的人越来越多,沉闷窒息的感觉也就越发浓烈。陌七月渐渐地放弃了阻止,学着所有人沉默的样子默默跟在那人身旁,看他的脸色越发灰暗,莫名的心疼也就越发剧烈。

    然而,不管如何的想要阻止最终都只是无力的认知,才更是折磨人心,最终陌七月也只能看着那人脚步虚浮地离开村庄,然后将自己封闭在了一个山洞之中。

    何苦……呢?

    陌七月原想着感叹一番,就该梦醒了,却发现自己不过是从梦中的一个场景,换到了另一个场景当中。

    有了头一次的经历,陌七月显得沉着了许多,除了稍稍惊讶了下,没有再为忽然的转变而觉得有何不适。毕竟还沉浸在那人静默的世界当中,陌七月感觉自己似乎也变得不想说话起来。直到一抹瘦削的身影从天幕尽头逐渐踏来,他才觉得喉咙一阵阵地抽动,恨不得奔上前问问那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是,再次冲动的后果,便是他直接穿过那人,撞在了其身后的厚实墙壁之上。

    “吓死本少爷了!这鬼地方,迟早得让人心脏爆裂而死啊!”拍着胸口,陌七少爷爬起身整理了衣服,很是自觉地跟上了刚刚从自己身上踩了过去的男子。

    再次见到的这人,虽然跟之前那个放血救人的哑巴长得一模一样,但却少了几分出尘,多了几分风尘的味道,完全不是同一人。

    “哎,这位公子,你这是哪个院子的人啊?准备去会情郎吗?”陌七月自认为看风尘之人他是绝对不会走眼的,是以对新出现的这人是充满了各种的好奇。

    天空不知何时开始下雨,陌七月顺势躲进了对方的伞下,以方便自己八卦。

    脚步匆忙的男子并不知晓自己伞下已经多了一个人,只是一直沿着脚下的道路前进,去找寻自己想要找寻的东西。

    “走那么急做什么?说来听听呗?”陌七月跟着亦步亦趋,想要听到除了自己以外的别的声音。

    “是不是会情郎啊?还是私奔?需不需要我帮忙?”

    “走慢点啊,我跟不上了!”

    “喂……”

    “喂……你没事吧?”陌七月原本还在抱怨这人走路跟赶着投胎似的,却在那人忽然倒下的瞬间,慌了心神。

    “你……没事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幻境世界(二)

    陌七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不过只是想跟眼前的这个人说说话而已,如果知道跟到最后的结果,是又一次见证死亡,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掉头就走。

    在那人的雨伞忽然坠地之时,陌七月心中就一阵慌过一阵,待到看见从天际而来的乌黑鸦群用尖嘴利爪猛袭而来,下意识便护住了头脸往回跑。

    跑了好一会儿,陌七月才反应过来现在不止是人看不见他,就连动物也是看不见他的。那么,那些乌鸦的目标……

    陌七月惶然回头,只见方才还立在那里的人,已经被整个的裹成了一团黑羽,只能从不时变化的某些角度,看出他还在挣扎。

    犹豫了一下,陌七月还是冲将了上去。虽然知道自己跟个鬼魂差不多,只能穿插而过,但若是看着不管,更加不是自己的风格!

    脚下一转,陌七月眼睛一闭,往黑羽的方向撞去。没办法,有拼命的决心是一回事,但视觉上的冲击,还是能避免就避免吧!万一一会发现那人已经血肉模糊,哪岂不是要把自己给吓死?

    然而,无法碰触的性质没有给陌七月被吓死的机会,转眼之间他已经再次精力了整个人扑地的悲剧。

    而被鸦群整个裹挟的人,其实也并不需要他的帮忙,单看忽然之间膨胀起的黑羽和那些外围蓦然腾起的红雾,就知道这群乌鸦并没有占到任何好处。

    人还是方才那人,只是一脸的血迹爪痕显得十分狼狈,显然虽是将那鸦群震慑住,自己却并不轻松。

    陌七月仰视着那张清俊的面孔,不知不觉便入了神。

    瘦削的身体明明看起来没什么力量,但却有着孤狼一般的气势,内敛的杀意瞬间释放,生生震慑住了那些以腐肉为生的黑鸟。

    “战乱连年,尔等畜生以尸身为食本无人追究,却不该连活人也不放过!”

    男子掌并如刃,之前那苍白虚弱的感觉哪里还有分毫?光这清冷的声音,便已证明你其本身的强悍与独断。

    四散的鸦群如同有人指挥一般,看男子这有备而来的架势,立刻快速集中到了一起,准备发起下一轮的攻击。

    陌七月下意识地伸手掐了自己一把,严重怀疑自己已经开始产生错觉。

    没看错的话,他刚才似乎看到那些乌鸦露出了挑衅的表情啊有木有?他还看到披着一层弱不禁风的外皮的男人飘起来了啊有木有?这种事,他刚以自己那如玉的翩翩气质作保,在他近二十年的生涯中,既不曾见过也不曾想过,完全达不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境界啊有、木、有?

    好吧,假设有的话,能挂钩的事情也就藤灵师徒两那一茬。可那是人的外形怪物的内在,笑或哭都在接受范围之内,但现在,这是乌鸦啊,一身黑羽眼珠子血红的飞禽啊!露出那样惊悚的表情,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再者,这个瘦削的男人竟然凭空浮了起来,这能耐,就是老怪物也的做个热身动作啊!

    陌七月在自己掐的位置又是一顿搓揉捻,反正不痛,就当是给自己压压惊缓解下冲击力好了。

    接下来的时间,陌七少爷甚至忘记了要从地上爬起来,就那么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观看了一出人鸦大战。

    也不知这人和这群乌鸦到底是怎么回事,相互之间的打斗总感觉有些怪异。那些乌鸦的个头也不见得多大,但是攻击的速度和进退方式都相当灵巧,尤其中爪喙尖端,更是翻着悠悠金光,光看就觉得若是不小心被碰到,必是奇痛无比的。而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瘦削男子竟然在手无寸铁之下,还能与鸦群保持平手,偶尔更能将之驱退。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陌七月重复趴、躺、立、靠几个动作无数遍后,鸦群已然消失不见,瘦削男子也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软软倒了下去。

    陌七月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走过去戳了戳对方的脸,惊喜地发现自己的手指竟然能够碰触到对方,一时间玩心大起,把对方身上戳了个遍。

    “你……是什么人……”终于,瘦削男子再也忍不下去了,在某人的手指即将碰到某个部位的时候,出手制止了他。

    “你能看到我?”陌七少爷更加惊喜了。

    “看到?”瘦削男子似乎有些疑惑,却仍是语气缓慢地回答着陌七月的问题:“我眼睛又不瞎,为什么看不到?”

    扯淡!要是你能看到本少爷,之前本少爷撞你身上就不会变成撞墙了!陌七月暗暗翻了个白眼,在心底撇嘴吐槽,嘴上却并没有说出来。

    “哦,我刚才在你面前晃悠半天手你都没反应,以为你瞎了。”陌七少爷面不改色地扯谎。

    “是在下的失礼。”男子脸上挂起浅笑,很是斯的样子。

    明明是一身的狼狈,却有这样平和的心态,陌七月实在很难将之与之前与鸦群对战的模样联系到一起。

    “对了,刚才那些乌鸦是怎么回事?”想到那些非同寻常、凶狠无比的扁毛畜生,陌七月就感到头皮一阵发麻,赶紧问问清楚避免以后遇到了遭殃。

    “那些乌鸦说起来,其实也不过是人类的咎由自取罢了。”男子犹疑了一下说道。

    “咎由自取?”陌七月瞪大眼,不太能理解这个词语在此刻的意思。

    不过显然,对方也理解不了他疑惑的方向,只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天灾、人祸、战乱,每一个岁月的轮回中,身为万灵之长的人类,却是永远都脱不开这三样灾祸的束缚的。而这三者中,又以战乱最为残忍。因为它所带来的,不是同心一致对抗老天爷所降下的天罚,也不是选择一个队伍等待争端结束,而是要面对面的,直接用鲜血来祭奠这本可以避免的天怒人怨!

    战争一旦开始,强大的上位者谋求的是在这当中为自己取得最大的利益,而弱势的一方,则是想尽办法让自己不要被吞噬得尸骨无存。但在这两者之间,百姓一方面担心着自己远在战场上的家人是否还活着,一方面又要考虑自己是否能度过这场战乱,身心的煎熬,更是酝酿出了无比的怨气。

    作为食腐者的乌鸦,整日里出没的地方不是有死尸便是正要有生物变成死尸,其徘徊阴阳两者之间,食肉的同时也食怨,灵性未开者,顶多也就是啄食了那些亡灵的尸身,而有灵智者,则更是吸收了亡灵的不甘,在怨气的浸泡中,变得戾气十足。

    “就像刚才看到的那样?”尽管对方说话的语气平淡无比,陌七月还是从中感受到了悲伤的意味。

    “是啊!在战争结束后,那些乌鸦因为尝到了人肉的滋味,再也不愿意回归到原来的生活方式,在没有人肉可食的情况下,它们开始攻击落单的路人,就像你刚才看到的样子。”略微恢复了些力气,男人缓缓撑起了上半身,同时对于某人居高临下跟自己说话的方式,表示了小小的不满。

    而这份不满的表达形式,就是毫不客气地把一身血迹蹭到了陌小七身上。

    陌七月抽了抽嘴角,下意识地想要把对方给推开,但考虑到人家毕竟一身是伤,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你的意思是,它们直接攻击活人,还是……”陌七月脑海中浮现出某个想法,但觉得实在太过不可思议,便打住了接下来的话语。

    “它们是在攻击的过程中,让人意识到自己正在被活生生的啄食,吓破胆……或是直接忍受不了地结束自己的生命。”掌心紧握,也不知是出于愤怒带来的力量还是其他什么,男人缓缓站起了身子。

    “你要去哪儿?咦?”陌七月走上前拉住对方的手臂,却意外地发现手下的触感极为瘦削硌人。

    “你……身上是不是太瘦了些?”陌七月有些害怕地松开了手,脚下亦不自觉地退了开去。

    就是皮包骨头也不是这个手感吧?何况这人看起来虽瘦,但还没到那个程度……陌七月咽了咽口水,刚才兴奋于自己终于能碰到东西,根本没仔细看这人的情况,现在看来,从这人破损的衣物间,却是能看到某些或艳红或洁白的东西。

    “你……你……”陌七月感觉自己的腮帮子抽痛的厉害,但却不敢把话完整地说出来。

    “害怕的话,便不要去看。”陌七月被吓得够呛,但男子对于自己这一身,却是丝毫不以为意。

    “你怎么会……这个样子的?”虽然还是有些害怕,陌七月却终究追上了对方的脚步。

    “这些乌鸦食人,要引出来不容易,再加上它们的尖喙已经非比寻常,我修为不够,哪里能保全得了这肉身?你若是愿意帮我,现在往东走,不远有个村落,你去弄些伤药来,我就在这等你。”男子找了块大石靠着,轻声说道。

    “行,那你等我啊!”这点忙,陌七月自然是肯帮的,立刻脚下如风而去。

    “这幻境,为的就是让你的信念破灭,所以一会儿……你可以坚持住啊……”看着陌七月的身影渐渐变小,男子忽然抬起手,看向了同一方向上空再次席卷而来的乌云。

    有一件事,他故意没有告诉陌七月,就是想让他看到更为震撼的一幕,想必等他赶回来,这地上就只剩半具残骸了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幻境世界(三)

    陌七月按着那人指的方向走的相当快,但忽然之间,却又感觉到了不对。

    太过寂静的荒原,哪里来的村落?就连虫鸣鸟叫也像是突然消失的一般,取而代之的是不详的意味。

    似有所感,陌七月忽然伸出手,掌心便多了一片漆黑的羽毛,光亮的色泽以及前端细管不同于寻常的坚韧,都明晃晃地告知他,头顶有了一番新的变故。

    僵硬着身体抬起头,云淡风轻,一派平和,但纷纷扬扬落下的黑羽,让陌七月知道这只是表面。

    那个人……陌七月心头闪过不安,望望身后的路,还是决定回去看看才能放心。大不了,没事的话他就直接把人背过来好了。

    “这是……怎么?”

    陌七月捂住嘴咽下即将出口的尖叫,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灰暗的天际下,那个他甚至不知道名字的男人,用他瘦削的身体迎接着鸦群的啄食。明明是痛苦至极的事情,他却仿若不觉,脸上甚至带着虔诚。

    太过诡异的一幕让陌七月打从心底发寒,脚下一动,便冲了过去。

    “你别过来。”男子嘴唇微动,将视线放到陌七月身上。

    “此事是我自愿,你走吧!”背过身,男子将自己整个淹没在鸦群当中。

    “从人类身上积攒的怨气冤气,原就该由人类化解,若是用我的命,能免去日后再有人受难,也是功德。”像是补充,男子又加上了一句。

    “又不是你造的孽,关你什么事啊?”陌七月心中着急,想要上前阻止,却发现心有余而力不足。

    身前像是被一堵透明的墙壁挡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面前血腥上演的一幕。

    其实之前抓着对方的胳膊时,他就知道他的那身皮肉已是所存不多,唯一没想到的,却是他连这剩下的皮肉也要散去。

    昔日佛祖释尊割肉饲鹰,见一鸽子被饥鹰追逐,遂将鸽子藏于怀中,拦下饥鹰。饥鹰道:“释尊慈悲,救这鸽子一命,难道就忍心我饿死吗?”释尊道:“我既不忍心你伤害这无辜的鸽子,也不愿你白白饿死,有道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释尊于是取来以天平,一端放上鸽子,一端放上自己割下的肉。然那鸽子不知怎么回事,放再多的肉也无法与之平衡。直到释尊把最后一片肉放上,天平终于平衡,风云为之变色,真正的佛祖也便诞生了。

    然而,释尊是释尊,得天地之大造化,终成真佛,这人却不是释尊,没有那么多的造化,所以陌七月最后看到的,只是一具沾染着血丝的森森白骨。

    在白骨倒下的瞬间,群鸦或盘旋或落地,似拜祭一般,良久方才远去。

    “这算……什么啊……”鼻尖泛酸,一串串眼泪不受控制的垂落而下,陌七月感觉心脏都不住地绞痛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这算什么啊啊啊!”陌七月仰起脖子,满心的痛苦冲天而起。

    浑浑噩噩地穿插在拥挤的人群当中,陌七月迷茫的不知所措。

    明明之前那个人还能看见自己的,为什么到了现在,自己又成了透明人一个?而且这个梦,到底还是不是梦?如果是梦,梦见的,为什么是自己从来都不曾想到过的东西,思路还如此清晰?如果不是梦,为什么自己却醒不过来,就像要在这一番世界中度过天长地久一般?

    一步一世界,一梦一菩提。

    陌七月这一番的迷茫,也不知道是迷惑了自己,还是迷惑了旁人,接下来再看到的生离死别,就如同是在翻看别人的记忆一般,只除了其中的主角,永远都是那同样的面容,或清雅、或冰冷、或开朗、或无情……且每一次的结局,都是不得好死。刀砍斧劈、火烧剑刺、万箭穿心……这些都还算好的,更甚者,五马分尸、活活煮死、开膛剖肚……

    陌七月苍白着脸吐了一回又一回,到了最后,整个人甚至已经半是疯癫半是痴呆,只要一看到那张脸,就下意识地捂紧了眼睛蜷缩起来,将自己抱得紧紧得,仿佛这样就可免去梦魇的侵扰。

    然,效果始终微乎其微。

    那一幅幅的画面,就像是深植在他的脑海中一般,闭眼也好堵住耳朵也罢,它依然不停上演,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语,都是加倍的放大、清晰,似乎就是为了强迫它选中的那个人,看的一清二楚。

    “不要再来了……不要再来了!我再也不想看了!呜呜呜……我再也不想看了……”

    终于,在再一次看到画面中的人物遭受背叛不甘死去后,陌七月的精神崩溃了,眼中流出的已经是一片血色,映衬着那脆弱的眼神,告知所有人他是真的已经再也无法承受。

    “只是旁观,你便受不了了吗?”一只苍白的手掌支起陌七月的下巴,看着他眼中的混乱轻声询问。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陌七月瑟缩了一下,但很快抓住了对方的胳膊,脸上带着不解与怨恨。

    眼前的男人,跟他所见过的不停死亡的那个人有着同样的容颜,他本该避而远之,可是他已经再也承受不起。与其这样不清不楚地忍受着精神上的折磨,还不如直接问个清楚明白,该是谁的记忆,就该谁自己承担,与他又有什么干系呢?

    陌七月不知道,他原本还想要看看世间百态的心理已不再是当初那般历练自己,而是将自己归到了一个连旁观者都算不上的行列中,不愿再去参与别人的喜怒哀乐、生死离别,甚至于,所有人的生死,只要不牵涉到他,根本就已经无所谓了。

    承担不起,那便不承担。

    划清界限,该属于谁的劫难,谁自己感受就好。

    “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手掌的主人拂去陌七月眼中残余的泪水,唇角挑出妖冶的笑容。

    那是一张仍带着些许稚嫩感觉的脸,清俊而带着翩然的气度,若不去看他的眼睛和唇角,这真的只是一个气质翩翩的少年郎而已。可是,偏生他眼中有太多的怨恨和不甘,渲染的整张面孔如妖魅如魔鬼,让人想要靠近又害怕被吞噬得尸骨无存,就像那种名叫罂粟的花儿,要么别碰,要么一辈子……沦为奴隶。

    “来到这儿这么久,看了我百世的轮回,你一定早就忘记自己长什么样子了吧?”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恶意,男子从怀中摸出一面古朴的铜镜递到陌七月眼皮底下。

    “来,快看看你现在这副脏乱的模样,还是不是你自己。”见陌七月半天不肯伸手来接,男子放软了声音,脸上的神色也更是诱惑,将铜镜放在了他的掌心。

    陌七月颤着手,脑海中有个声音提醒着他不要去看,看心里却又拗不过诱惑,终于慢慢举起了镜子。

    镜中人白花苍苍,虽无皱纹但却已是憔悴不堪,眼中的惊恐混杂着不甘与疯狂,似乎已经不再是胧月城陌家任性妄为的陌七少爷,又似乎还是同一个人。

    “你看,我们俩长得,是不是一模一样啊?”帮着陌七月拿稳镜子,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两张脸出现在了同一面镜子中。

    “你……我……”陌七月大口地喘着粗气,发出如垂死病人一样的惊悸,害怕得全身都抖动了起来。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没有谁能够无缘无故看到别人的千生万世,也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受那么多世的折磨。”将下巴枕在陌七月脖颈处,男子悠悠叹息。

    “你倒是好,在这一世中,有人庇佑着你,逍遥快活,我却只能守着那些痛苦,看你如今的顺风顺水。你说,是不是太不公平了?”男子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带着嗜血的意味。

    “我……我不知道,也不记得……”带着几分嗫嚅,陌七月动了动身子,企图离对方远一些。

    “是啊,你不知道,也不记得,单单看了一遍这些东西,你能知道什么,又能记得什么呢?或者,再看一遍?兴许你就记住了?”攀上陌七月的肩膀,男子似是好心询问。

    “不……不……你不能这样……”陌七月抖得更加厉害,惊恐的眼中迅速蓄积起水雾。

    “那你……救我出去好不好?你放过我,我就再也不缠着你了。”比起陌七月,男子的表情更为可怜哀伤,软声说道。

    “我没有不放过……”陌七月企图解释。

    “你有!”男子提高了声音打断陌七月的解释,方才开始解释。

    “我已经记不清是多久以前了。”带着回味的语气,男子开始回忆起过往。

    “传说中,每一任天帝都须修行无量大劫,方可成为众仙之长。而每任天帝在任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年后,就会有新的继承者出现,天帝便可放下担子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这位继承者经历的劫数众多,最为凶险的便时‘诛神劫’。过了这一劫的继承者,便真正有了承继天帝之位的资格,若是过不了,便元神具毁,泯灭于天地之间。

    “因为天道定下的继承者实在太过难得,据说可保六界数万年的安宁,于是为了让这位继承者能顺利渡过‘诛神劫’,便有了一位能够帮助应劫并解劫的人。那个人……是唯一能够救赎我们所有人的人……”男子轻轻一叹,终于说道了最关键的地方。

    第一百五十二章 谁不想要自由呢

    “那那个人呢?”男子说什么陌七月便老老实实地听着,男子声音停了,他则呆呆愣愣地提问,声音嘶哑的不似人类。

    “那个人?”男子慵懒地换了一边肩膀,眯了眯眼问道:“哪个人?”

    “我……我不知道……”陌七月有些怯怯地缩了缩脖子,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如果把这个故事告诉你,你会让我得到救赎吗?”男子依然在引诱着陌七月,只有那越发严肃的眼神,显示出他的紧张。

    “……”陌七月眼神微闪,下意识想要答应,但喉咙却怎么也发不出那个声音。

    “不肯么?还是不肯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救赎我?”前一刻还软语相求的人,下一刻却变得面目狰狞,激动不已的样子仿佛立刻就会趁着手把陌七月撕碎。

    不过,他终究是没有下手,只是从镜中,用自己的一身痛苦与狼狈,企图打动陌七月。

    陌七月脸颊抽了抽,还是无法开口给出对方想要的答案。

    在这个不知是梦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的地方,他已经呆了许久许久,久到都不知道该怎么思考,该怎么判断,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甚至于,他是惧怕的。惧怕这个人会像所有那些画面中的人一样,忽然就死于非命——尽管自己似乎也长着一张跟他相同的脸,但无法代入的感觉实在太过强烈,他无法忽略。

    “既然你还是无法下定决心,告诉你也无妨。”手掌往脸上一抹,男子那一脸的痛苦与狼狈瞬间消失全无,还是原来那个妖冶魅惑而又充满了魔气的人。

    陌七月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长久的孤寂已经让他遗失了许多与人沟通的技能,此时无法反应过来,也是情理之中。

    “如果要详述,事情的跨度总是太大,我就从最近的一位继承者说起吧!毕竟如果不是他,又哪来的我这百世折磨呢?”男子重新挂起妖冶的笑容,搂着陌七月的肩膀坐下,缓缓说起了他的故事。

    一万两千年前,天后诞下七皇子凝华,天降七十九道劫雷直劈天后宫殿,预示下一任天帝已然降世,天宫众仙家,既喜且忧。喜的是,继承者得天道助力,日后必能保得六界安宁;忧的则是,天道考验,这继承者又能承受住几何?

    六千岁后,凝华皇子终于脱去幼体,幻化成人,样貌内在,皆是不差,唯有一点,却让许多仙家避之唯恐不及,那便是喜好美色,寡薄无情。

    承天命者,必有爱人之心。可凝华七皇子那爱人之心,最多也不过三月,众仙在劝说无效之后,对七皇子的那份期盼自然也就放淡了,任由他做自己想做之事,再少管理。时间日久,等天帝、天后两人想起要管束时,凝华七皇子却闯出了大祸,逼死了仙人,最后受天道惩罚,被永世封印了起来。

    而那位被逼死的仙人,因为选择的是自我了结,死不得其所,也不得不受了惩罚,百世轮回,世世不得善终。

    “我,便是那世世不得善终的仙人。”说道此处,男子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与懊悔,紧咬的牙齿发出愤恨的响声。

    “为什么那位仙人要受这般惩罚?”陌七月眉头紧锁,如小儿好奇般提问。

    “多少生灵日日规束自己,努力修炼,盼着有朝一日飞升成仙,他却因为一点小事而自去仙骨,端地是浪费天地灵气滋养,将有用之躯轻易浪费,你说如何能不受惩罚?就连凡人自行了断,都要去到地狱受尽万般苦楚,仙人岂能例外?”男子此时已然平静,说起话来,又开始一副与他无关的样子。

    “你为什么要自杀呢?”陌七月还有许多疑问。

    “为什么啊……”男子眼中又开始酝酿悲伤,语气变得无比怨恨:“假若那个地方让你痛苦无比,比让你轮回百世还痛苦,你还待得下去吗?”

    “我不懂。”陌七月摇头,思考能力的退化,让他无法回答复杂一点的问题。

    “是啊……你又哪里能懂呢?那么现在,你愿意帮我了吗?”男子又回到了原来的问题上。

    “我……我要回去的。”陌七月摇头,他还记得自己原来的世界并不在这里。

    “你回去了一样可以帮我。”有一下沒一下地以指代梳替陌七月打理着头发,男子低声哄劝。

    “怎么帮?”被蛊惑一般,陌七月慢慢仰起了头,看着男子的眼睛缓缓询问。

    “找到封印,打破它,让封印里的人,用他的血来解救我们。”揉着陌七月的头皮,男子将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灌输到了他的脑中。

    “用他的血……救……解救……”陌七月的脑中一片空白,重复着男子的话。

    “对,用他的血,才能救赎我们。不然迟早有一天,你还要回到这个地方的。”压低了声线,男子哄中还带着恐吓的意味。

    陌七月身子重重一抖,往后一倒便想拉开与男子的距离。

    “你想逃去哪儿?”变揉为抓,男子将陌七月重又拉回怀中,语气变得森冷起来。

    “你已经留我在这里这么久了,好不容易我等到了你,你还想让我一个人承担这一切吗?”瞪着眼,男子的双眸突出,表情变得凶狠起来。

    “你……你放开我……”陌七月挣扎着继续后退,头皮几乎扯出血来,却完全不知道要用到去护住自己。

    “你答应我的!你答应我的!你答应我……啊!”男子越发激动,抓着陌七月的手上也就越发没了分寸,似要把人弄死一般。

    就在陌七月快要晕厥的时候,也不知是从何而来的一道清光,重重打在了男子的身上。

    男子被狠狠地打在了地上却似乎丝毫不觉疼痛一般,爬起来便又朝着陌七月扑了过去。

    “啊、啊……走开!走开!不要杀我!我不想死!”在幻境中的岁月,陌七月见得最多的便是各种残酷的死法,男子这一番动作下来,让他本就颤抖害怕的心情,越发的惊惶起来。

    “够了,再下去,就要前功尽弃了。”一抹几近虚无的影子轻飘飘地挡在了陌七月身前,也挡住了男子充满攻击性的动作。

    “你心疼了?他可是你送进来给我的,你想反悔吗?”男子慢慢直起了身子,阴邪之气再无掩饰地泄露出来。

    “难道你还想再这幻境中继续受折磨?”虚影身上同样流露出几分森然的气息,但很快便被一阵傲然正气所取代。

    “凝华,你心疼的究竟是他?还是我?”男子双臂缠上虚影的脖子,身上立刻激起阵阵电光,将他身周的邪气引燃。

    虚影沉默着后退了几步与男子保持距离,天地之间本就分正邪两极,对方若是靠他太近,实则与找死无异。

    “罢了!你送他走吧!左右不过是个替身,能做到什么程度还是未知。”撇撇嘴撤去先前设在陌七月眼前的障眼法,他倒也不是真想把人给吓疯,只是这样费尽周转的设计,到底能不能让人家有点上进的心态,还是未知数呢!

    天空忽然如同受到重击的镜面一般裂开网状的纹路,并在某一点忽地炸裂开,露出了一口黑漆漆的大洞。

    陌七月耳中只听到清脆的碎裂声,便不由自主地盯住了那黑色大洞,急遽放大的瞳孔,显示出他内心的激动。

    “我知道你还没有疯,精神也没有那么脆弱。”用脚尖踢了踢陌七月的胳膊,男子此时又仿佛成了另外一个人,态度倨傲不已。

    陌七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看着那个与自己有着同样面孔的人愤恨不已。

    他确实没有疯,但也确确实实的疯了。这里的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就好像是专门被关进牢笼里的一只鸟儿,因着有观众喜好,便要演出一场被逼疯的闹剧。然后到了这场闹剧帷幕将落之时,作为剧中的演员,他已然入戏太深,难以脱离了。

    “不管你信不信,出去之后,这里的发生的一切仍会时时纠缠着你。你若是想要摆脱我,那就乖乖地去找封印吧!反正你也是闲着长见识,就当给你多点刺激好了。”拽着陌七月的腰带,男子唇角挑起,妖邪之气又更浓郁了几分,将人往空中的大洞扔了去。

    耳边呼然而过的风声那么的不真实,明明是向着解脱的路径离开,陌七月心头却仿佛有一块块的巨石层层叠加,忍不住便又低了头,想看清楚这束缚了自己自由良久的地方。然而,终究是不真实的东西,在他进到黑洞中时,脚下的一切也迅速地消融了,只炸裂出一片银光,盛放出与之不符的高雅华丽。

    “这回,他总该会去办事了吧?”看着天空慢慢关闭,男子再次靠近了虚影。

    “你有些过火了。”虚影语带责备。

    “比起你对他做的,我只是想要自由而已,我过火了吗?”眉眼间流露出嘲讽,男子看着身上又开始燃起来的邪气,沉默了一下选择了自动保持距离。

    “谁不想要自由呢?可是……”虚影身体一阵晃动,或许是能量消耗殆尽,瞬间便也失去了身形。

    男子有些落寞地伸出手,如果可以,陌七月来的时候,他真不想吓他的,这样这幻境之中就不会再只有他一人,总算是有个伴的。可是……这样的话,百年之后,他就又要孤独了,而且还是永世的,都没有机会再翻身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真相的一部分

    冰灵洁净的流水洗刷着墙幕,隔绝在水幕中的,是沉睡在冰床之上的年轻公子。

    平日里意气风发的人,现在却好似失去了气息一般,只紧紧抓握的双手,显示出他睡梦之中的痛苦来。

    “看来,他们是笃定我俩不会袖手旁观了。”平淡儒雅的男子隔着冰墙与水幕根本就看不清冰床上那人的容貌,却依然紧贴着冰壁,仿佛这样,他眼中的那人就是最最清晰无比的一样。

    “你从来就没有袖手旁观过,他们赌的,不过是我够不够在意。”慢条斯理地将绷带缠上手臂,从来都不曾在人前露出过脸的人,此时却坦然无比,根本就不介意自己的那一身皮肉曝光在外。

    “是啊,你从来都是他们最捉摸不透的那个。”点点头,挽月对对方的说法深以为然。

    沧海桑田,万物变迁。当年薄情虚寡的凝华七皇子何曾想过自己会在失去后追悔莫及?又何曾预料到堕仙台剔去的不仅是那人的神仙肉骨,就连爱恨嗔痴都剥了个彻彻底底?更不曾预料到的,是就连他自己最终都为心魔所困,辗转凡尘只为寻出那人的一抹残魂。

    天地自由天地的定数,违背天地规则存在的事物,总归是要湮灭在天地之中的。若是不愿意自然消亡,那么,便只能不停地付出相应代价,来为自己赢取更多的时间。

    上古大神蕴英最擅长的,便是分身之术。作为他唯一的弟子,凝华七皇子又岂会不会?再厉害的封印,能封住他一时却封不住他永世,每每封印有所松动,他便会造出分身送出封印,以代替他去找出那人的残魂,搏一个解释重聚的机会。

    在这无数个岁月里,凝华皇子的分身送出了一个又一个,能找到祈月仙人残魂的却是少之又少。到了这一世里,凝华皇子终于再也没了多余的力量制造分身,只好把仙力散出,供给仅存的分身,让他们有能力去找祈月仙人。

    而他挽月,便是其中之一。

    他是找到了祈月仙人的残魂一抹,只可惜他却也如凝华皇子的真身一样,被禁锢在这冰境之中无法离开。

    “不是我捉摸不透,是你们把得失看得太厉害而已。”缠好最后一根绷带,零有身上披上了华贵的袍子,却因为整张脸都裹得密不透风,反而更显诡异。

    “是啊,因为我们都想要呼吸真正的空气,接触真正的物体,而你,却从一开始就得到了。”挽月轻笑,摆着不甚在意的表情,其中的酸楚唯己自知。

    “得到?我得到了吗?”整理着衣袍,零有站在冰床另一端,与挽月形成相对之势。

    “……至少你比我们,都多了一分自由。”挽月脸上表情不变,心中却是向往的。

    自由?呵……零有心底冷笑,他的这份自由,就如同被放飞的风筝一般,飞的再高,身后也总是有人掌控着你,哪里来的自由?

    “他快醒了,我会带他离开地宫,你最好把我上次带回来的枯藤好好研究一下,兴许又能找到一些有趣的事情打发时间。”零有手指拨弄着腰间垂下的白玉,这东西原本是陌七月的,不过被他强要了来。

    像陌七月这样的性子,他若是直接要,对方一定会若无其事地给了他,却不会对他多一分的记忆,不如强要好,虽然惹得他不高兴,但对他的记忆却是要更为深刻的。

    “你要带他去哪儿?”看零有竟是真的准备带陌七月走了,挽月不由得有些着急起来。

    “他还没醒,不一定能脱离幻境,若没有我二人合力,万一……”

    “没有万一。”怀中抱着陌七月,零有说的斩钉截铁:“他是我的,他在我怀里睡去,就该在我怀里醒来,他不需要知道你做了什么。”

    “你……”挽月无力地垂下手,他们这些人之间,若论霸道,谁也比不上零有分毫。

    且不说他现在被困在这冰境中寸步不得离,若让陌小七看到他竟是这般可怜的囚鸟,怕才最是难堪。毕竟听到、感受的、触碰到的东西,远远不及眼见来的震撼。

    “在这凡俗之地竟然有这样鬼魅的东西,你是不是该好好梳理一下?”嘲讽地看着挽月又更加的颓败,零有的心情更是飞扬。

    挽月整日里便是与花草为伍,侍弄的植物灵气非凡,在这地宫的千百年里,更是将整个古林掌握在了手心中。若不是被这冰境封印压制,只怕他挽月一出来,这世间的妖物便要成倍增长了。

    若是如此,似乎也极为有趣啊……零有轻轻吻了吻陌七月的额头,看着挽月的眼瞳中,书写出了满满的挑衅。

    再有通天之能又如何?只要被困着,就永远都不可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垂下眼睑,挽月不去看零有抱着陌七月离去的背影,倏然间变得冰冷的气势,显示出了他心中的不甘。

    “这算不算是……飞来横祸啊?”陌七月从没有哪一次觉得零有这般诡异的打扮,也是那么的让人觉得亲切。

    “你……你醒了?”饶是平日里再怎么冷冽霸道的一个人,在煎熬一般地度过了两月后,也多了几分人气。

    “嗯。”只是稍稍点了点头,陌七月为自己竟然还能这样真切的活着,打从心底地生出感恩之心。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紧紧抱着陌七月,零有将脸埋进他的脖颈处,掩去一脸的惧怕。

    “嗯,我回来了。”回抱住零有,陌七月此时,真的很需要这份温暖来证明自己存在于真实的世界。

    “嗯,对不起。”用力点点头,零有低声道着歉。

    对不起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拉走灵魂,对不起明知道你在幻境中的痛苦却还推波助澜,对不起不能救你出来……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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