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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6节

    在劫难逃,公子难哄 作者:鼎

    第26节

    “洛副相一介人,没想到收的学生却是相当了得啊!”万俟永光细细打量了一番陌七月,方才开口说道。

    璃王父女俩个败在他的手中,却是不冤。连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都没弄清楚就贸贸然地结下仇怨,大概就只有青瑶郡主那个蠢货能做得出了。只是没想到璃王沙场英雄一世,到得退将下来,却是连一丁点的头脑都没有了。

    “小七除了惹是生非的本事了得,其他的却是半点也不懂的。”陌七月白眼一翻,并不给万俟永光面子。

    “是么?可是惹是生非,也得要有惹是生非的本事和底气,否则,便是有十条八条的命,也不够用的。”适应了陌七月这副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的调调,万俟永光反而很快的调整好了心情,准备好好的探探陌七月的底。

    先前手底下得到的资料,只是这位陌七公子来自边关小城胧月的武者世家陌家,从小不学无术专爱往花街柳巷钻,却没想到他手底下竟然有这般高手,在自己手底下能保住不受伤。虽说世家大族的公子少爷们出门历练,身边有几个高手是理所应当,当高到能与自己这一国武将军对抗,倒是有些不太对劲了。毕竟,光这两位拿出去,就要比青瑶郡主身边那位第一剑客强上许多了啊!

    “这么说,万俟将军是看上了小七这惹是生非的本事,准备放小七一条生路了?”陌七月收起一脸的不正经,态度诚恳地拱了拱手,好似万俟永光的意思,绝对就是他所理解的这样一般。

    “……陌公子想多了。”这自以为是、自说自话的性格,若不是确定他确实是洛浅书的学生,他几乎要以为是市井无赖一名了。

    “哦……原来如此。那万俟将军一个劲的跟小七说话,是因为孤单寂寞吗?”要说变脸,这世上陌七少爷认第二,就绝对不会蹦出个第一来。是以一听万俟永光否认,陌七月立刻又变回了先前懒散的样子。

    “插科打诨的嘴皮子功夫倒是得了洛副相的几分真传,只不知敢作敢当这一点,是不是也一样?”万俟永光深觉想从陌七月口中套出点有用的东西实在是太费力了,远不如抓起来直接拷问来得省时省力。

    虽说对方底细不明,但再怎么样,在离州国内,他还能比得过自己这个武将军?万俟永光缓缓吐出胸中一口浊气,在朝堂上久了,就是这点不好,总是多想一些有的没的,以至于整个人都有些病恹恹的了。

    “万俟大将军不就是想让本少爷乖乖束手就擒吗?你把你的人撤了,本少爷跟你走就是!”看出万俟永光已经不打算继续耗费时间,陌七月的态度也是相当干脆。

    反正一时半会儿的,万俟永光也不会拿他怎么样,只是里面的三个人,却是一个都不能闪失的。

    “主子!”

    陌七月说得麻溜,麝月三人却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胳膊上一阵抖动,三条银色的薄光从衣袖中转出,宛如苏醒的饥饿毒蛇一般,散发出阴冷的气息。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陌七月睁大眼,感觉不可思议。

    在他的印象中,这三人身上似乎都是不带武器的,带的话也是缠在腰间,什么时候换位置了?带着几分疑惑,陌七月往三人腰间一阵巡视,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半点也看不出来的,想来也却是是换了地方藏武器了。

    不过,很快的陌七月就不得不推翻了自己的结论,因为探一在腰间一划而过后,掌间便又多了一把薄刃,之后麝月与杀一两人以同样的法子,取出了自己的另一把武器。

    “软剑……还是双剑,看来老夫今日是要稍稍动弹一下这把老骨头了!”像是宣告一般,万俟永光动了动脖子,发出一阵“噼啪”之声,随之全身筋脉便如同炸开了一般,跳动的迹象肉眼可见。

    “主子请退后。”麝月叮嘱了一声,便与探一、杀一二人站到了一处,呈半月之势将万俟永光围住。

    “这年月啊,长江后浪推前浪,只是,也得后继有力,才能避免被反扑啊!”舒展开了筋骨,万俟永光只觉得许久未曾有过的精力充沛之感布满了全身,若是不好好发挥一下,便实在是太浪费了。

    相较于万俟永光的一脸轻松,陌七月这一边的人,却是个个都变了脸色严正以待。

    武将军虽说只是一国当中主管军事、兵力的人,对其武力要求并不算高,但凡是能爬到这个位置且呆的久的,有几个是没有几分实力的?

    探一三人都是经由零有的手挑选出来的人物,对于比自己厉害的高手自有一套应对的法子。只是首次合作,难免会有些配合不周到的地方,是以从探一开始,三人都采取了比较保守的攻势,看上去平平无奇,实际上却是我了彼此磨合,以方便之后对万俟永光的压制。

    “呵,还算有点手段!”轻松接下几人齐齐袭来的剑势,万俟永光轻易便看穿了他们的想法。

    对敌人松懈,便是对自己残酷。万俟永光不可能不动这一点,在一开始接住了三人的攻势之后,手下掌影如花,竟是将三人逼的渐渐开始后退起来。

    陌七月在旁边看了一会,心知以万俟永光的实力,其实已是相当接近破虚境界了,若是再不想法子应对好,洛浅书几人,怕是一个都跑不了了。

    两柄骨扇从陌七月宽大的衣袖中渐渐滑出,洁白的扇面因着早前染上的鲜血已经失去了活力,所以带上了暗红的色块,显现出一种妖冶的而骇人的异样之美来。

    “主子……您这是?”对于陌七月竟然也要加入到战斗中来,杀一显得很不明了。

    “既然你们叫我一声主子,遇到强敌,自然还是要一起应对才好。”陌七月手腕用力,两柄折扇齐齐打开,露出了其上更为明显的暗色花纹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那便可惜了

    陌七月鲜少使用武器,因为身体状况的缘故,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下,更是能远离暴力便远离暴力,能不使用武力便不使用武力,长期下来的结果,便是令他的轻功练得极好,更是让他屡屡出入于烟花之地反而能顺利逃脱追踪。

    直到有一日,他闲极无聊问起月殿中人为何个个都不带武器,难道是等到需要的时候再去某处认领?方从零有口中知晓,月殿之人不是没有佩带武器,而是都将武器藏在了不予他人知晓的位置。只有这般,在某些时候迷惑敌人、攻其不备,方是最好。

    闲聊过后,陌七月以为这个关于武器的话题,便算过了,却不曾想第三日,就有人将这对白玉骨扇送到了自己手上。据送骨扇来的人说,这对扇子的扇骨已被用秘法浸润了十年有余,坚硬无比,直到前日方才取出,置上这绸缎扇面。说是绸缎,能配上这奇异扇骨的,自然与凡品不同,其中奥妙,还需在日渐相处中渐渐发现……

    陌七月此时手中握着两柄骨扇,脸上露出一丝诡异之色。

    那人说这扇面非凡品可比,别的作用他没有发现,倒是有一样,却是与自己的所长相得益彰呢……

    万俟永光眼中闪过嗜血光芒,战意瞬间提升到了最大。

    自从决定走上现在的这条路,他就一直克制着自己不能轻易为情绪所控,一定要理智、理智、再理智。之后因为数次挫败其他武将,成了名副其实的武将军,更是再无一人敢撄其锋芒,他那满腔的热血,也渐渐地冷却了下来。

    “没想到,几十个年头过去,今日又能体验一把年轻时候的激情了。”万俟永光干脆地褪去了身上的外套,露出里面束身的劲装来。

    “一会儿你们一见我扬扇子,就立刻有多远躲多远。”陌七月话是对探一几人说的,眼神看着的却是万俟永光,其中闪现出的战意,比起对方来说分毫都不逊色。

    从一开始就没把陌七月几人放在眼中,此时万俟永光更加不会在意他说了什么,只是摆出架势,手指微勾,示意陌七月若是有勇气,便手底下见真章。

    陌七月脸上荡开笑容,不怕你上当,就怕你不上当。既然万俟永光这般自负地配合,他又怎么好意思辜负呢?

    像是约定好的一般,陌七月四人动作极为迅速地便冲将了上去。

    这一次,没有一开始时的刻意配合,几乎可以说是各自为政,在一攻一守间,却穿插得相当有节奏。

    明明是越大越须认真的一场斗争,万俟永光脸上的神色却越见兴奋,似乎对这样的情况十分满意。

    “我要看看万俟大将军手底下到底有多厉害,你们先撤三招!”陌七月脸上同样挂着畅快淋漓的笑容,大声喊了一句,也不等探一几人真的退下,身形闪动间已是以极快的速度接近了万俟永光。

    展开的骨扇边缘有如利刃一般向万俟永光划去,因为带着某种疯狂的意味,所以看起来更是凶险,逼得万俟大将军,不得不将真元集中到了双掌,来抵御骨扇带来的冲击。

    粉色的烟雾在万俟永光接住扇子的第一时间,从扇面渐渐蒸腾而起,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往万俟永光身上缠去。

    “混蛋!你竟敢使诈?!”万俟永光大怒,完全没有想到陌七月竟然会使出这样卑劣的手段。

    虽说他平日里做事手段并不光明,但在对待武道一事上,却是再认真不过。既然说好了是要酣畅淋漓的打一场,中途用毒算是个什么事?

    “万俟大将军,抱歉了!”陌七月深深一揖,直起身直视着万俟永光的双眼,吩咐旁边的暗卫:“立刻带着皇上跟两位丞相离开这里,不管用什么方法,若是谁不听,打晕了带走便是。”

    “……多谢陌七公子大义!”暗零拱手对陌七月道完谢,立刻头也不回地往里间走去。

    “……十七、十八……三十二……三十四……”陌七月一面提防着万俟永光,一面口中计算着数字,为自己接下来将面临的苦战做准备。

    “公子大恩,我等感激不尽!”当陌七月数到三十四的时候,暗零及余下的几名暗卫背着三人出了屋子,除了洛浅灵,另外两个毫无意外地被劈晕了。

    “快走!”没等暗零再说更多,洛浅灵便开了口催促,同时对着陌七月微微点了点头。

    虽然是淡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记点头,陌七月却知道,这是洛浅灵表示揭过的意思,脸上不由得也多了几分轻松。

    虽然这份轻松可有可无,但是能少一些负担去赴黄泉路,总归是好的。

    “四十、四十一……五十二、五十三、五十四……动手!”陌七月细细计算着,忽然吼了一声,脚下发力往万俟永光奔去。

    万俟永光轻易接住陌七月急速的一劈,脸上表情十分复杂。

    他大概能想明白为什么陌七月没有趁机下手,只是这样的情况若是放在自己身上,自己怕是防备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等待敌人恢复过来?没有立即出手对付自己,恐怕也是陌七月对自己对手的一种尊重方式了吧?真是让人气极、却也佩服至极啊!

    拳脚的每一次相接都发出沉闷的声响,震得空气都颤抖了起来,遑论地上那小小的微臣?陌七月一招一式虽是家族所学和陌家老祖宗的指点,但每每到了真正用起来时,却又仿佛并非出自陌家,而是有更为高深的人指导过一般。也正是由于此,才更让人忍不住想逼他使出全力。

    陌七月紧紧蹙着眉头,心知万俟永光若是想,他们几人合力最多也就再撑一炷香的时间。可此时,他却看不透万俟永光的打算了,似乎从一开始,自己就推测错误了一般。

    若是万俟永光想要夺得皇位,让朝羽帝在这里死得“理所当然”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一件事情,可他却并没有动手。而且刚才他虽是中了自己的毒药,说话却还是可以的,他却也偏偏选择了沉默。这样诡异的事情,让陌七月实在是有些想不通了。

    “果然,之前我们都错看了你。”再次接下陌七月的一记掌刃,万俟永光颇为感慨。

    想他年过半百,膝下子女虽多,却没有一个像陌七月这般,胆识、手段及身手并存,就连他的那些学生中,也没有一个能及得上的!当然,这并不是说他手底下就没有一个可以拿得出手的,而是没有一个如陌七月这般,能够有更多发展潜力的。

    万俟大将军在此时动了收徒之心,听起来虽然荒唐,但却是真真实实的、他的想法!

    “……”陌七月咬紧牙关接下万俟永光的一招一式,不发一言。

    事出反常必有妖。在自己用那么卑劣的手段戏弄之后还能保持这般大气,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你也不用紧张,本将军就问你一句,可愿当我的关门弟子?”不慌不忙地接招拆招,最后一句话,才是万俟永光真正的目的所在。

    在他看来,朝羽帝碌碌无为,要从他手中拿到权利并不算难。可要找到一个可以继承他万俟永光衣钵的人,却实在太难了些。

    世人只知丞相、武将军乃是朝堂上必不可少的两人,却不知,比起丞相,要得一武将军更是不易。

    自古以来,都说武者不善言辞,不适应于朝堂,每每与者对立,除非使用武力,否则必是被语言攻伐得体无完肤的那个。可谁又知道,武者驰骋沙场,久攻不下之城,有多少次是靠着嘴皮子上的功夫打下来的?虽说语言是粗鄙了些,但若是没有好好使用,又有几人能中了你的计谋?

    陌七月虽说在学造诣上不怎么样,可武者更多研读的,是沙场抗敌、调兵遣将的东西,只要陌七月学好了,成为下一位武将军,完全不是难事。

    “你……发烧了?”陌七月犹豫了下,觉得只有这一个答案能及时万俟永光此时的反常。

    “你几时听说过武将军会生这种小病的?”万俟永光脸带微笑,此时完全是以长辈的形象在宽纵晚辈了。

    好冷……陌七月抖了抖身体,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现了幻听。明明前一刻他还在拼死拼活地从万俟永光手底下抢时间,怎么这么快话题就转变了?他适应不了的好吗?

    “你被孤魂野鬼附身了?”这情形,是没法再打下去了。陌七月干脆把骨扇合了起来,怀疑的视线在万俟永光身上转悠了好几圈,才终于定了下来。

    事情的转机来得太快。他就不信在这样的情况下,万俟大将军还能再倒腾出什么惊人的话语来。

    “大概吧!”万俟永光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今天这最后的关门弟子,他是无缘得到了。

    “你若是能拜老夫为师,往后老夫给你的,必是你所想不到的好处。”虽然希望不大,万俟永光还是想最后再试一试。

    “呃……小七只想自由自在地做一只闲云野鹤,万俟将军的好意,怕是要辜负了。”陌七月摸摸鼻梁,美好的事物拒绝起来,真是好要命啊有木有!

    “既如此……那便,可惜了。”

    第一百八十章 保住最多的人

    可惜?可惜么……陌七月唇角微扬,连眉眼都带上了某种妖冶的笑意,虽是转瞬即逝,却也足以让人惊艳。

    万俟永光突兀地皱起眉头,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却并不知道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只得暂时按捺下去,等什么时候有时间了,再去细细研究。

    陌七月身周衣裳缓缓鼓动,真元之气流遍周身,激起的寒气在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将地面染成了霜白。

    万俟永光眼瞳一缩,杀气蓦然迸裂。

    不能为己所用,便不能放任存留,不然日后,定会成为大患!

    不再犹豫,万俟永光一出手便是杀招,比之之前更为强横的力量,令陌七月四人即便是联手,也是节节败退。

    原来这便是力量的差距吗?原以为自己在老祖宗破虚境界的调教下,当有所长进才是,没想到却连一个未至破虚境的人都牵制不了——还是在四人联手的情况下……果真是井底之蛙,不知天地之广大啊!

    再次意识到自己力量微薄的陌七月,却并不知道之所以觉得自己弱,是因为实战的经验过于匮乏。

    虽然在陌家老祖宗的训练下,接下破虚境界的三招已是十分轻易,但能让他对练的破虚高手,也不过莫老祖宗一人而已,又哪里能累积得到更多的经验?不说探一、杀一二人,就以麝月来说,她的武力值其实是远不如陌七月的,能够这般跟上配合,却是她从丰厚的战斗中所累积下来的。而陌七月,每每出现比自己强大且会威胁到自己的人,虽然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提高自身,却终究是基础不够扎实,没有好好的去吸取更多的经验来补足,这就如同搭建宝塔,层数日渐高涨,地基却极易动摇,久而久之,力大而下盘不稳,只要被人抓住了弱点,很容易就会被打败。

    数次的遇险与提升自我,最后又再次被否定的事情,在不知不觉中成了陌七月的心魔,原本还算给力的攻势,在再次被万俟永光比退后,渐渐也失去了再次战斗的决心,只剩下时断时续的应对。

    万俟永光看出了陌七月的心神不灵,虽不知是怎么回事,但却并不意味着他就会手下留情,反而趁虚而入,才是最好的做法。

    “主子,不可分神!”探一替陌七月勉强挡住万俟永光一掌,忙拖了他往后退去。

    “啊……抱歉。”有些歉意地望了探一一眼,陌七月这才发现他们这几人,几乎个个都挂了彩,看起来狼狈至极。

    “你到底想怎么样,直说吧!”推开探一的搀扶,陌七月直视着万俟永光。

    虽然看起来他们受的伤都不重,但个个都是如此,似乎也太巧合了些。反观万俟永光,虽然一招一式应对起来中规中矩,但却明显的还留有余力,分明是拿他们在当耗子戏弄。

    “洛丞相指使你杀害璃王,现在又将你弃之不顾,你不觉得应该指证给天下人看吗?”万俟永光义正辞严地说道。

    “这个笑话不好笑。”陌七月木着脸,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万俟永光。

    朝堂争斗他是半点不知,更不明白这样听起来漏洞百出经不起推敲的谎言,有什么可说之处。

    “不好笑吗?可偏偏就是这样的笑话,才更能左右人的心思。”万俟永光语带愉悦,似乎已经笃定了陌七月定会答应他,干脆把话说白了。“洛大丞相在朝中根深蒂固,没个污点岂不遗憾?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就可以换四条人命,何乐不为?”

    何乐不为……为你个大头鬼啊!陌七月心中小人白眼连翻,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会让人觉得他是贪生怕死之辈。

    “或者,你想让你身边这几个人,此刻便陪你死在这儿?”万俟永光视线往探一三人身上逐个扫过,最后停留在了麝月身上。

    麝月只觉得有如山的压力往自己头上压来,冷汗瞬间便浸湿了颊边的缕缕发丝,身形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便会跌倒一般。

    “为什么要做这么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身形一闪,陌七月立在麝月身前,为他挡去万俟永光刻意施为的压力。

    明明一开始万俟永光就已经稳操胜券,后来却对朝羽帝三人的离去连追也不追,可见其另有打算。而这打算,怕也就是他现在说的这样,让他去诬陷洛浅灵。但这样多此一举的事情,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只要站上了朝羽帝现在的位置,其实洛浅灵也算不得什么了吧?

    “为什么啊……本将军也是好奇的紧呢!”万俟永光将手背到身后,望着光芒大涨的红日,语气中颇多叹息。

    “……果然有病!”陌七月下了结论。

    “年轻人啊,真是好!因为还有着大把的岁月可以挥霍,所以还不懂得无人可以匹敌的寂寞。待到年岁渐长,你就会明白,有一个知心的人,是何等的重要。”万俟永光语带怀念,似乎想起了什么。

    “我没心思听老人家的暮年感慨,既然你说会放过我们,那也得让我们相信才行!”对于万俟永光的心思懒得再去揣测,因为即便花费再多的时间,结局也是无法改变的。

    “你无路可选。”环视四周,万俟永光是在提醒陌七月,他是心情好才与他们一直磨蹭到现在,若是没了耐性,他带来的这许多人,也不是吃素的。

    “是,我是无路可选。”陌七月点头,对于这一点,他毫不怀疑。但是,无路可选是因为给路的人是旁人,若是他自己,则必定是拼,也要拼出一条路的!

    还不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候,轻易认输可不是自己的脾性。陌七月轻轻一笑,两柄骨扇齐齐挡在了身前。扇面缓缓展开,露出其上因血液干涸而描绘出的痕迹,透着诡异且让人忌惮的气息。

    万俟永光后退半步,知道陌七月这扇子上有古怪,他自然是要提防的。

    陌七月既然打定主意要先拼上一拼,他也只能浪费点时间再陪着耗耗了,反正都已经耗了许久,也不在乎这么些许了。

    受了万俟永光的示意,原本只是在旁静立的侍卫皆动了起来,只是几息,便与陌七月几人战到了一起。

    因着对手并非万俟永光那样的高手,即便是人多一些,几人应对起来也是极为轻松的。确定这些人困不住自己,陌七月几人交换了眼神,知道只要拖住了万俟永光,他们要离开并非难事,至少不至于,全军覆没。

    万俟永光老神在在地看着几人,这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他有多少年不曾享受过了?虽说是有些儿戏的成分在里面,但又何尝不是提醒自己,若想真真正正的无所顾忌,还是把所有的权利都揽在自己的手中比较放心。

    “主子,我和麝月垫后,你与杀一先走!”看出万俟永光已经准备出手,探一趁着一名侍卫因被踢断骨头而惨叫之际,低声对陌七月说道。

    这一回,陌七月没有再像以往那般非要坚持自己留下,而是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在打斗中与杀一站到了一块。

    探一的武功比起杀一来说,要强上不少,而且招式之间似乎更为取巧,转趁人不备之时出手,若要缠人,确实是他比较合适。而留下麝月帮他,想必是为了阻挡一部分侍卫吧!

    “麝月!”探一低喝一声,飞身往万俟永光的方向扑去。

    接到探一的示意,麝月手中软剑立刻如同要命的勾魂锁链一般,舞动间立时将几人斩做了一篷血雨,沾染得她仿若地狱来的嗜血狂魔一样。

    “主子,走!”杀一扶住陌七月的肩膀,与麝月如出一撤的手段震慑住前面的人,一个纵跃跳出了侍卫的包围圈子。

    陌七月脸上还留着对方才那一幕血腥的震惊之色,在杀一带着自己走的时候,却是连怎么反应都不知道,使得杀一的速度也拖慢了下来。这一慢,刚才冲出包围圈时所作的震慑之事也失去了该有的作用,部分反应过来的侍卫又渐渐追将了上来,使得四人分为了两队,各自呈现出了胶着之态。

    “主子,你难道要看着我们白白牺牲吗?”看出陌七月的情况不对,杀一忙在他耳边低喝了一声。

    就是因为知道陌七月从未见识过这样鲜血淋漓的场景,他们才一直收敛着自己多年来形成的习惯,以至于总是束手束脚。方才故意将对战变得血腥,本就是为了让对方心生惧意,以赢取一些时间,却不想即便是在这样紧要的时候,陌七月还是没能真正意识到自己该怎么做。

    敌我悬殊,如果有机会逃脱却因为心中的惧意而让机会流走,失去的必将是自己的性命。

    杀一的话如同划破乌云的闪电,让陌七月已被血色浸染的视线变得清晰,然后终于反应过来,任何事情在此时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才能在损失最小的情况下,保住最多的人!

    第一百八十一章 曾几何时

    在损失最小的情况下,保住最多的人……陌七月自嘲地撇了撇嘴角,曾几何时,自己竟然也变得这般伪善了。

    “洛大哥,为什么那个人……要被镇子里的人憎恨呢?”陌七月指间转着笔管,有些无聊的问道。

    因为下雨滑坡,他和洛浅书一起被隔离了开来,只能暂时停留在这么个小地方等着条子他们来找。

    说是镇子,其实人口比起村子来说也多不了多少,不过是规模建设比较有模有样罢了。

    坐在包间里看着那个人又一次被人嫌恶的避开,陌七月终于是看腻烦了,看着洛浅书求解答。

    “总归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才会这样被人排斥吧!”同样的场景,洛浅书也是看得一清二楚的,只是毕竟出门在外,旁边又有一个老爱招惹事端的人在,他实在没有信心能制住。

    “那得是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才能招的整个镇上的人都避之唯恐不及、触之嫌恶不已啊?”陌七月一手撑着下巴,另一手继续转动笔管子,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刚才看到有人直接舀了一勺子热油就往那人脸上泼,这般行为,是不是太过分了点?那人可是一直都没有还手的说,真要是那么十恶不赦的人,不该这样畏畏缩缩才是。

    “小七,吃东西。”洛浅书眼皮一跳,动作比语言更快一步地把一叠点心放到了陌七月面前。

    “我不饿的。”嘴上是这么说着,陌七月手上的动作却不慢,已经把点心往嘴里塞了两块。

    “昨日让你看的书,看到哪儿了?”见陌七月还是将注意力放在窗外,洛浅灵的眼皮子跳动得越发急促。

    “看到……喂!你们做什么!”陌七月眼珠一转,把接下来的话直接省略,伴着一声怒吼直接从窗口跳了出去。

    “小七!”洛浅书气闷,看陌七月那架势,就是绝对要把事情闹大的。

    洛浅书情急之下差点从窗口跳了出去,好在最后关头总算是想起了自己跳下去极有可能会摔残,洛先生才险险地收回了脚,匆匆忙忙地往包间外跑。

    而此时,被他预测为绝对会把事情闹大的陌七少爷,却出人意料地没有闹事,而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听别人说起事情的缘由。

    说来可笑,不过是妻子和母亲落水,究竟救谁的问题罢了,却因为针对的事情不一样,而更加显得闹腾——是的,在陌七月眼中来说,这事儿,真的就是闹腾。

    十年前,镇子里出了一桩拐卖孩童的大案子,许多人家的孩子都在晚上睡着后被人偷走了,那人的孩子亦如是。后来有人找到了那伙人贩子的所在,便组织了人手去准备把孩子都救回来。

    在救人的时候,那人为了救自己的孩子,让许多孩子都丧生在了火海当中,从那时起,他就成了许多人眼中的恶棍、无良之辈……

    “说了这么多,我还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这么的针对他。”眨巴眨巴眼睛,陌七月故作无知地看了周围一眼,好似他真的就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普通少年一样。

    “老夫看你衣着打扮该是大户人家出身,怎不知何为大义呢?”一位看起来似乎是教书先生的长者站了出来,对陌七月提出的问题表示不赞同。

    陌七月眉头皱起,看着那位长者不语。

    若是此时条子或顺子二人中的任何一人在此处,便会知道陌七月这是生气了。陌家之所以一直不断的换教导先生,在外人看来是陌七少爷顽劣不堪教化,可实际原因,他们却是再清楚不过。第一位教导陌七月的先生,是胧月城中出了名的高学问,不因任何人的身份地位而差别对待,却在目睹了陌七月的癫狂之症发作后,死活都不肯再教导。若不是用钱堵了嘴,怕是陌七月之后,连一位先生都请不到的。而之后的那些先生,也都不曾在陌家久待过,究其原因,不过是为了独善其身。试想一个人,有了身份、地位、名望,遇到可能会让自己的人生添上污点的人,会怎么做?自然是,未沾牢前便去除掉,沾牢的话,便掩盖掉。

    道貌岸然、空口大话、败絮其内……陌七月脑海中徘徊着的词句没一个褒义词,只觉得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能够这样站出来说着什么“大义”?或许所谓的“大义”在他和更多的人眼中,其实是“大义灭亲”的意思?

    “既然老先生说到大义,本少爷……”

    “不知老先生所谓‘大义’,是指什么?”先陌七月一步喊出声,洛浅书恰到好处地止住了他即将出口的冷嘲热讽。

    以他对陌小七的了解,这货一开始兴许会好好说话,等陷阱安排得差不多了,就该是要把人踹进坑里活埋了。

    所谓众怒难犯,不管这镇子里的人是怎么想、怎么做的,他们都只是外人而已,没有资格多做置喙。而且一个人的想法若是根深蒂固,他们能帮他人一时,也帮不了他一世,待得他们走了,那人又要怎么办才好?

    “洛大哥!”陌七月对于洛浅书的忽然打断表示十万分的不满,不过终究是没有再犟下去,不甘心地咽下了其余的话语。

    “晚辈冒犯了,不知老先生所谓大义,是指何意?”洛浅书对着老者行了个礼,再次问道。

    “自然是大义灭亲。”看出忽然横插一脚的洛浅书与陌七月实为同伴,老者微微仰起了脖子,铿锵有力地说道。

    “这……莫非老先生的意思是说,舍弃自己重视的亲人,才是对的?”洛浅书故作犹豫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呃……”老者一噎,明显是不知道该如何答下去了。

    每个孩童从启蒙开始,学习的东西都是教导着他们如何做人处事,处处都是道理,却没有人说过,舍弃自己重要的人,便是正确。所谓大义灭亲,灭掉的不只是亲情,更多的,怕是还有自己的心吧……

    毕竟是有学识的人,老者虽然用着与他人一样的眼光看着那人,却并非是一条路走到死的那种,反而在洛浅书有意的点示下,心有所悟。

    “他的孩子是人,我们的孩子就不是人了吗?如果不是他自私,只顾及了自己,我们那么多的孩子,现在也该是长大成人了!”有人见老者面带犹豫退将了下去,立刻扯开了嗓门大喊。

    陌七月抬了抬眼皮,看看喊话之人那壮硕的身材,再看看洛大先生那单薄的身板,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选择了沉默看戏。

    洛浅书心中暗叹陌七月的孩子心性,只是摇了摇头,却并未点破。

    “这位大叔说的是,他的孩子是人,你们的孩子也是人。同样的,你们的孩子是人,他的孩子也是人。父母疼爱子女,心痛入骨甚至愿意以命换命的大有人在,可是你们是不是忘了,他也是一位父亲,优先救自己的孩子,错了吗?换了若是你们,是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儿命丧黄泉不救,还是去救了自己的孩儿,让更多人死去?”洛浅书缓声说道。

    像是时间被冻结,所有人都停止了讨论与攻击,默然无语地开始思考起浅书的话语来。

    陌七月惊讶地看着这些之前还气势汹汹的人忽地这般安静,对洛浅灵的敬佩不由得又更上去了几分。平日里看惯了洛浅灵除了教书之外,说话总是笨嘴拙舌的样子,此时这般侃侃而谈,倒是让人觉得耳目一新,颇有经验之感啊!

    “两位公子……小人张志,谢过二位大恩大德!”被人推倒在地上打得遍体鳞伤的男人忽然开口高呼以头触地,微微抖动的肩膀显示出他心中是如何的激动。

    “呃……我们何时对你有什么恩德了?快快起来,小心折了我们的寿数。”陌七月扶住他的胳膊,内力轻吐,十分轻松地便将人扶了起来。

    “恩人,张志一直以来都觉得是自己错了,被人这般对待亦是活该。浑浑噩噩这许多年,今日若非恩人的这番话,张志还不知要糊涂多久。这般恩德,小人感激不已!”张志又是一个大礼拜下去,口中呼声也大了起来。

    “你……”洛浅书张拉张口,最终咽下了想说的话语。

    “诸位乡亲,当日张志心急自己的孩儿,没能救出其他小孩,实在是……万分抱歉!”张志面带惭愧,脸上还残留着未尽的泪水,看的人心情也不由得沉重起来。

    “对不起……”陌七月心中默念着,没有回头去看探一和麝月的情况是如何的凶险。

    万俟永光真正想抓的人,不过只有自己一个,自己此番若是顺利走脱,探一他们该是能够保住性命的。毕竟,没有诱饵的鱼线,又怎么可能掉上大鱼呢?只是,若万俟永光没了耐性,探一他们……陌七月不敢去想那样的结果,因为,那绝对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学会接受自己

    飞奔而下的水流因为落差的悬殊而狠狠砸在下面的水潭中,发出的巨响溅起不甘心的流光,将潭边大石上抱坐的人影浇得狼狈不已。

    小七……

    在旁边看了许久,终究是没能继续做个旁观者,一抹虚影渐渐变得凝实,直到定出了人形,便一步一步走到了人影的身后,缓缓伸出了双手。

    陌七月身体忽地一僵,感受到来自身后的温暖,有些陌生之感,却有带着七分的熟悉。

    “你……出来了?”陌七月眨去眼中的水珠,轻声问询。

    在这样嘈杂的声响中,本该是听不清甚至听不见任何话语的,可是陌七月身后那人,却听得十分清楚,清楚到心底都发出了微微的悸动,仿佛那颗曾经破土然后被他用石块压住的嫩芽,终于没有败在那样自欺欺人的压迫下,成长得更加快速起来。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为什么不善待自己?”在陌七月耳边轻轻询问,挽月紧紧皱起的眉头,显示出他的心情复杂。

    “好久不见,挽月。”回首,轻轻拉下了挽月的双手,陌七月没有回答响彻在自己心底的那道声音,而是宛若老朋友见面一般,碰了碰对方的脸颊,以确定他的存在是否真实。

    “小七,我很想你。”握住陌七月的手指将人拉进怀里,似乎跨越了千万年的距离,珍惜地拥抱着怀中的这个人。

    “呃……你……你抱得太紧了。”陌七月有些尴尬地推了推对方,发现无果后,只得出言提醒。

    “嘘……再一会儿,就一会儿。”明明听到了陌七月的话,挽月却并想松开手。

    千百年的等待,千百年的可望而不可即,现在,他终于走出了那道冰墙,能够在自由的世界里触碰到他,这是何等艰难才等到的机会,他……不想松手了。

    “喂……我……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咳咳……”陌七月脸色涨的通红,看似使劲实则无力地捶了挽月几下,深感再这么下去,他怕是要成为世界上第一个被男人拥抱而死的男人了。

    啊啊啊!美人儿们,本少爷今生看来是没法享用你们了啊啊啊……

    “小七,你还好吧?”眼见着自己已经松开了陌七月,对方却还是一副翻着白眼快要窒息而死的样子,挽月公子脸皮一抽抽,仿佛又看到了当初在冰境中那个总是说个不停,偶尔还犯犯抽疯的陌七月。

    “咳……嗯,没事。”发现自己的呼吸早就已经顺畅,陌七月刻意咳嗽了一下,好似在轻嗓子一样。

    “呃……你的脸……”陌七月看着挽月公子的脸,神情有一瞬间的呆滞。

    飞瀑所带起的水雾,让挽月公子的脸显得有些模糊。但即便是没有这水雾的遮掩,要看清楚他的样貌,也是不可能的。

    就像是白璧之上因着其他物质常年的浸染所形成的纹路,挽月公子本该无暇的脸上,同样亦是爬满了诡异的鲜红纹迹,看起来颇为吓人。

    “……吓到你了吗?真是……”有些不自然的低下头,挽月掩去脸上的失落。

    在冰境的时候,他因为限制所以陌七月是永远看不清楚相貌的,但强制冲出冰境的后果,便是脸上这不受控制的面纹。

    “不是……还好,就是乍一看到,有点反应不过来而已。”陌七月有些无措地解释。

    在他的印象中,虽然未曾见过挽月的正脸,但光是从平日里的言行、举动,便知他该是神仙般出众的人物。可是现在,这个神仙般的人物却有着一张满是魔气的面容,想象与现实的差异,总是会让人在忽然之间反应不过来的。

    “那便如之前一样吧!”挽月扭转过脸,不让自己去面对陌七月的不自在。

    反正之前在冰境中亦是如此,只不过这一回,陌七月没有蒙着眼睛,而自己也不能直面他。

    “不要紧的,又不是姑娘家的,没那么脆弱。”伸手拽住挽月的胳膊,陌七月脸上的呆愣一闪而过,忽然便觉得有些好笑起来。

    此刻的挽月,似乎变得更像是一个普通人了呢!或许这样子的他,才是他本该有的性子,而不是被困在那样一个看似美丽实则满是孤寂的地方。

    “对不起,我本不想吓你的。”重新回转过身,挽月的情绪依然有些低落。

    是他疏忽了,因为看到陌七月这般悲伤的模样,便忘了自己的这副尊容其实是不宜见人的。只是,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想要抱抱他、安慰他,不知不觉间,身形已是从空气中暴露了出来,双手也不由得紧紧抱住了他。

    “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陌七月知道自己并不是会察言观色的那种人,但若是放任挽月这般消沉不管,他心中却又不自在,只好找了话语来说,避免两个人因为陷入沉默而变得尴尬。

    “没有,就是觉得吓到你了,心里不是滋味。”有些难过的话语从挽月口中说出,带着点点悲哀被水声遮住。

    本来他以为,以零有的强势,自己是永远都不可能出得了冰境的,却不想一觉醒来,自己已是离了地宫,躺在了这天地间广阔的地界中。那一刻,尽管夜风冰凉刺骨,尽管山林漆黑诡怖,他的心却宛如被明灯照亮着,温暖而自由。

    不管是什么原因致使他离开了冰境,总归是不用再几百年、几千年的待在同一个地方了。

    将自己化作虚幻融于无形,挽月遵循着留在陌七月身上的印记,心中念念着,哪怕是零有也在那里,他也想见到陌七月,他也要见到陌七月,那个从走进他的心里,就值了根的人。

    他有假设过,见到陌七月时,他必是一个惊喜式的存在,让对方欢欣不已,却不想,因为太过专注于对方的情绪,竟然忘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是不太适合直接出现的。

    “挽月大哥,真的没有关系。”重新拉住挽月的双手,陌七月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有说服力。

    “你抬起头好不好?在冰境中因为眼睛的关系,都没有好好看过挽月大哥,既然今日见着了,若是不看看清楚,岂不亏本?”陌七月眉眼间都带上了笑意,好生地对挽月说着话。

    挽月被困在冰境中的具体岁月是几何他虽然不清楚,但几百年的时间却是有的。就他自己来说,在胧月城中尽管处处自由毫无限制,他都忍不住想往外跑,若只是困于一隅,那恐怕跟对他使用酷刑无异了。而挽月,这么长时间的孤寂,怕是连怎么跟他人相处都不会了吧?所以那么冷清的一个人,在忽地接触到外面的世界后,才会那般的小心翼翼,连说话,都与以往大不相同。

    “我此刻的容颜骇人,并不希望小七看见。”摇摇头,挽月的心情已是渐渐稳了下来,却仍旧不愿意让陌七月看自己的模样。

    “说不希望我看到,其实是不想见到我吧!”松开手,陌七月缓缓地从大石上站起,湿透的衣服皱皱巴巴的,让他看起来格外可怜。

    “小七怎么会这么想?要知道我这么多年来,唯一盼着、等着的人,可是你啊!”似乎被陌七月这样冷淡的态度吓到,挽月的语速也变得急躁起来,随之而抬起的脸庞,将那些诡异的鲜红面纹也露了出来。

    “你看,其实也没什么的不是吗?”以俯视的姿态细细描摹着挽月脸上的纹路,陌七月轻声说道。

    “小七,你这是何必呢……”按住在自己脸上划动的指尖,挽月不由得叹息。

    时光悠长,岁月空寂。无法走出冰境的他,唯一能见到的人便是零有,却因两人间关系、立场都比较复杂,反而默然无语的时间要更多些。是陌七月的出现,打破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尴尬局面,相互之间渐渐有了交流。若说自己这般突兀地脱离了冰境的限制而没有陌七月的作用在其中,他是怎么都不相信的。毕竟,他就是追寻着那几近消失的气息,才找到陌七月的所在啊……

    “既然已经离开了那个地方,挽月大哥就该重新开始才是。若是连自己都无法接受自己,又怎么能奢望别人接受你呢?”陌七月报以微笑,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坚持有何不对。

    “没想到,还能在小七口中听到这样有道理的话。”受陌七月的感染,挽月脸上也终于有了笑容。

    虽然那脸上血色刺目的面纹将这个笑容也渲染得狰狞了起来,但陌七月感觉自己眼前仿若盛开了满目的红莲,如同燃烧着的火焰,焕发出新生的意味来。

    “挽月大哥这番话,小七将当是你对我的肯定,毫不客气的收下了!”俏皮的话语吐出,陌七月故意做了个大大的鬼脸,逗得挽月更为开心后,心中的担忧也渐渐消散了去。

    很多事情,不是由着你的想象去发展的,而是因着你的行动,才会有所改变。

    已经发生的事情,只要不是盖棺定论,哪怕不一定能够挽回,但却终究还有改变的机会。探一他们选择了为自己铺出一条路来,那自己也同样可以再用别的方式,把他们带回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 负责我的吃穿住行用

    “挽月大哥,谢谢你。”陌七月想通了自己心底的迷茫,整个人也变得轻松了起来。

    反倒是挽月,有些不明所以,且对陌七少爷对自己的称呼,产生了些许的不满。

    “你还是直接叫我的名字吧!大哥这样的称呼,有些让人难以适应。”挽月压下心中对“大哥”二字的排斥,脸上的表情尽可能地调至温和——哪怕因着他脸上的面纹,寻常人根本就看不出有何不同。

    他想要的身份,可不是他的什么哥哥弟弟,所以能早早的划分清楚,那便早早的划分清楚,省的对方对自己产生出兄弟之情,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啊……好,挽月。”陌七月微微一愣,随之便从善如流了。

    “小七还是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折腾自己?即便想洗澡,也该挑天气晴好的时候。这样阴冷的天气,除了伤身便是伤神,你为的是哪一个?”挽月语气轻柔,习惯性地伸出手在陌七月眼前晃了晃。

    这个动作,是在冰境中时养成的习惯。因为彼时不愿让陌七月看到自己的样子,所以特意蒙住了他的眼睛。可偏偏某人嘴上说着绝对不会把蒙眼的绸布拿下,却总是在不注意间左拉右扯,连带的他不得不时时地方,甚至产生了某人其实已经能把绸布的错觉,于是每每想起,便不自觉地去试探。

    “挽月……我能看到你的模样,所以不用再这样了吧?”有些无奈地叹气,陌七月避开了挽月的手掌,心中的郁闷之气已经少了许多。

    “我只是觉得自己……变得自私了。”为低头,陌七月语气苦涩。

    “小七竟然会有这般觉悟,是太阳要从西边升起了吗?”不忍心看陌七月消沉,挽月忙牵着他的手走离瀑布的溅水,拿出巾帕为之拭去脸上的水珠。

    “挽月原来也会这般幽默的啊?小七还是第一次见到呢!”白眼一翻,陌七少爷不甘示弱地回道。

    “好了,有什么事情别闷在心里,久了,反而会更加添堵。我鲜少知道这冰境外的事情,你不如当是替我长长见识,说来听听如何?”挽月劝道。

    其实这世间他真正感兴趣的事情少之又少,若不是因为这件事情与陌七月有关,他根本没有心情去多问。

    “你说……算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说。”陌七月刚刚起了个头,却发现自己其实不知道从何说起,心中不由更是气馁。

    “小七不是不知道怎么说,只是纠结于心,想得太多太广,反而不知道哪里才是自己所心忧的了。”带着陌七月一步一步往出走,挽月轻声点拨“挽月,我……做了逃兵。”停下脚步,陌七月攥着挽月公子的手,微仰的面上,是想哭的表情。

    挽月有一瞬间的沉默,望着陌七月脸上欲哭非哭的样子,脸上有些许的不悦,但开口时说出的话,却与所想完全不同。

    “我想小七并非有意,应当也是为了顾全大局,是不是?”于挽月来说,逃兵什么的根本就无所谓,只要陌七月无事便万般皆好了,何必纠结?

    “放弃为自己舍命相博的人,哪里顾全大局了?”陌七月低声说着,毫无所觉地将挽月的手越抓越紧。

    “既然人家愿意为你舍命,那说明小七值得,不是吗?”好似没有感觉到手上的疼痛,挽月拍了拍陌七月的肩膀安慰道。

    “挽月,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不会安慰人?”陌七月泪眼汪汪。

    本来他就已经难过万分了,这货还来催泪,确定不是在加深自己的愧疚感吗?

    “自然是没有的。自我诞生到如今,沧海桑田万般变化,小七还是第一个我能被我安慰的。”挽月看着陌七月可怜兮兮的模样,不知为何脑中想起了古林中某种眼睛红红的小动物,忽然就笑了起来。

    “不要以为你的脸我看不明确,就也看不出你在笑好吗?”陌七月瞪着眼前这人,咬牙切齿。

    “为了安慰小七,我可是被你活生生的捅了两记刀子了,就不能稍微的嘴下留情吗?”挽月有些无奈,明明是他好心开导来着,怎么还被记恨上了呢?

    “……我何时捅你刀子了?你明明完好无损好吗?”陌七月黑线,难道他年纪轻轻就已经开始老眼昏花了?

    “第一刀,小七揭我未曾接触过第三个活人的痛处;第二刀,小七揭我面容鬼魅之痛处。你说,你过不过分?”挽月的语气严肃,静静地看着陌七月等待答案。

    似乎……真是这么回事……陌七月表情一僵,光顾着自己胡思乱想了,他都忘记了挽月的来历了。

    “对不起啊挽月,小七并非故意的。”陌七月回过神,一脸紧张地看着挽月。

    “算了,我现在也没地方去,你负责照顾我的吃、穿、住、行以及用度,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像是没办法才原谅了陌七月一样,挽月叹息着拖着陌七月又走得更快了些。

    虽然这瀑布气势恢宏,颇为动人心魄,但现在的季节毕竟不是夏季,着凉生病的话可就不好受了。

    “啊……这是自然的!”没料到挽月竟然提这样的要求,陌七月稍稍有些反应迟钝,但随之而来的,是满面的笑容。

    虽然与挽月的相处总是隔着些模糊的意味,但此时,反倒像是相识许久的朋友,带着莫名的会心。

    “将军,那两人被救走,此后我们该如何行事?”一名浑身皆裹在长袍中的白衣人与万俟永光对面而立,态度虽是恭谨,但举手投足间,却又带着几分傲气。

    “如何行事,你们的好皇后没告诉你吗?”万俟永光连正眼也没有给对方一个,有些厌烦地坐在红木椅上生气。

    本来将那两人抓来就已经不易,偏偏万俟玲因为皇帝顺利回了宫便坐不住了,急匆匆地带着人来将军府寻他,以至于那两人钻了空子拿她作威胁逃之夭夭。虽说最后自己那宝贝女儿是回来了,可他此次所做的一切安排却通通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与朝羽帝那边,怕也是难了了。果然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自己这女儿心太大偏又沉不住气,迟早有一天得在这上面吃大亏!

    “皇后亦是担心将军。”白衣人满不在乎地解释了一句。

    反正对这天下归于谁手他根本就无所谓,若不是万俟玲非要搅在这天下大局中,他们兄弟二人早早便带着她归隐山林了,何须没事就做跑腿的活计,吃力还不讨好?

    “她是担心自己手心里攥着的东西化作浮云连带着老本也赔进去吧?”自己的女儿什么德行自己清楚,若说进宫之前她还有点女孩儿家的憧憬,进宫后的她,便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如何获取更多的权利上了。

    一个女人,一辈子最欢喜的事情,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但这却也偏偏是每个男人最难以给出的东西。既然得不到,那便不奢望,专心致志地去扮演一个一无所知且无害单纯的皇后,便是万俟玲之后的计划关键。

    没有男人能够拒绝这样一个痴心等待、全然无悔的女人,除非他所有的情感都放在了一个人身上。朝羽帝的身份,注定了他是要为天下人操心的,不管是否出自自愿。于是当他把心给了别人的时候,在他身后默默付出的万俟玲,便自然而然的得到了他的愧疚。而这份愧疚,也正是他们所需要的,能帮助他们得到更多的法宝。

    之后数年的发展,更是证明了他们所选择的道路的正确性。

    “皇后的老本都是大将军给的,赔出去了,也不知道大将军是否会心痛?”白衣人像是没有听懂万俟永光话语中的嘲弄一般,轻轻一笑,顿时满室光华。

    不过万俟永光却是并不欣赏这样的美丽的。一个男人要以色示人,着实令人不耻。是以万俟大将军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眼不见为净,准备找个地方静静心,为自己的下一步做好打算。

    白衣人立在原处看着万俟永光如同躲避鬼魅般离开的背影,兜帽下的脸色变得严整起来,眼中更是迸射出了浓厚的杀意。

    有些人,总是自以为自己是多么的了不起,却不知道在其他人眼中,他们也不过是蝼蚁一样的存在罢了!

    神之所以接触凡人,是因为自己的日子太过漫长无趣,才会想换中生活,让蝼蚁娱乐一下自己。而一旦神的厌倦之心生出,便会毫不犹豫地离去。至于那些神所遗留下来的事情要如何处理规制,却是不在他们本人的考虑范围内的。

    万俟永光一走,白衣人自然也不会再多做停留,像是将要去见什么重要人物一般,将自己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整理了一番,便慢慢从原地消失不见了踪影。

    确定屋中确实已经空无一人,久阙悄无声息地从屋梁上跳下,在白衣人消失的位置静立了好一会,直到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方才放心离了开去。

    第一百八十四章 都是弱点

    “你们怎么在这儿?”久阙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两人,木然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却并没有立即离去。

    “我们二人只是不明白,素不相识,你为何要救我们?”探一打量着久阙,若不是他们有独特的追踪方式,还真想不到这人竟然会在救了他们之后又回了将军府。

    “自然是为了让你们拼死保护的那个人,欠我人情。”扫了探一一眼,久阙并不打算隐瞒自己的想法。

    本来这两人就此走了,陌七月不一定能想到人是他救的。可这两人偏偏回来了,那就正好省了他的担忧,直接让陌小七来还人情好了。

    探一、麝月二人互看一眼,都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

    万俟永光不知道他们的底细,以为只要弄点软筋散绑个绳子就能困住他们,却不知只要他们想逃,便是铁链也照样锁不住他们的。

    虽然面前这人是救了他们,但若因此而给自己主子惹了麻烦,还不如不救。

    “既然这样,那我们还是回去将军府吧?”麝月看着探一,很是认真的说道。

    探一感觉自己的头上被棒槌锤了一般,难以想象麝月竟然会说出这般不着边际的话,难道是平日里主子因着她是女子,纵容得过头了?

    久阙维持着自己木然的表情,冷嗖嗖地用眼神往麝月身上放刀子,心里对于说出这种话的女人,已经很是肯定地跟某人划了等号。

    也就只有陌七月那样行事不正经的主子,才会带出这样没脑子的手下!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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