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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节

    妖宫故梦 作者:南泉爱

    第8节

    豹后心疼女儿,亲自下厨做了柠檬玫瑰糕,轻轻推门而入,发现荆楚儿毫无生气地坐在地上,眼睛哭肿,眼皮却连眨都不眨一下,她已心灰意冷,面若死尸。

    “好孩子,吃些东西吧!”

    “柠檬……”荆楚儿破冰,哇哇大哭,她记得一尘最喜欢柠檬了。

    荆楚儿吃不下东西,这么一哭,反倒不好了。

    屋内被压抑的氛围笼罩着,烛火猛烈地向上挺拔生长着,似要烧了屋顶一般。蜡烛浑浊,烛火昏暗,蜡泪滴落在案几上却久久不干。烛火的影子摇曳在荆楚儿惨白的脸上,在扭曲摇曳的烛影下,她那无表情的脸才得以有一丝微妙的变化。

    豹后遣散了宫人,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荆楚儿睁开已经僵化的眼皮,虚弱却又淡漠地看着豹后,用尽力气吐出轻得发飘的几个字。

    “母后请起……”

    “楚儿,太子不是我亲生,母后劝不住他。母后知道对不起你,对不起一尘,可是如今只有你嫁给了妖宫太子,豹族才会放了一尘,妖宫和魔界才会放了豹族。”

    豹后痛心疾首,她把荆楚儿视为己出,况且她早已允诺一尘把楚儿嫁给他,如今这番变数令她无言面对这两个真心相爱的孩子。

    “就当是楚儿可怜母后,妖宫太子思慕楚儿,楚儿若能在他身边说上话,也可保住豹族上下,否则豹族勾结过魔界又被魔界记恨,横竖都是一死啊!”

    荆楚儿的眼泪瞬间决堤,双手死死抓着被褥,眼泪大滴大滴地滴落在冰冷的手背上。上天为何要逼她作此抉择,为何给了她这世上最爱她的男人,却又硬生生地要将她们分开。荆楚儿的心里很乱,早知如此,她情愿当初没有入豹宫,没有结识一尘,也不必像现在这般痛苦不堪。

    的确,倘若从未相爱过过,就不会有遗弃与被遗弃的悲哀。可是倘若从未相知,从未相识,从未相爱,哪里会有如今略带甜美的悲伤。她爱他,一如既往,即使身份会变、容颜易改,她也依旧不变初心。她永远是荆楚儿,一尘永远是他心中唯爱。如此虽悲,但悲中带美。如此很美,虽然美中带悲。可是她爱他,不后悔。她可以为了一尘去死,更何况是入宫为妃。只要一尘活着,好好活着,她便心满意足。

    “就当是母后求你!”

    “你们要……先医治好一尘……”荆楚儿哽咽着,一瞬间定了离别。“一尘若是……瞎了死了……我绝不会入宫为妃……”

    “母后答应你,你若同意嫁给妖宫太子,母后即刻请人医治一尘,但是为保万一,要等你嫁入妖宫才能放了他……”

    豹后泪流满面,但是她不得不逼迫荆楚儿就范,见荆楚儿哭泣得全身发抖虽然心疼,但唯有见她点了头,才好放心离去。

    “一尘,是我负了你……此一别,只等来生再续……”

    ☆、怒恶仇

    “这匹马名叫赤焰,如今,与你了!”

    “谢师傅!”

    顾梦一尘牵上那匹老马赤焰,赠与林萧楚。赤焰是荆楚儿的爱马,妖界除了荆楚儿没人能降得住它,如今赤焰见了林萧楚甚是亲切,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摩擦,竟流下了两行泪来。顾梦一尘心中颇为酸楚,忆起荆楚儿,惆怅若失,却欣慰一笑。

    “看来……是前世的缘分呢!”

    顾梦一尘抿嘴一笑,薄薄的嘴唇泛着些许粉红。他气色甚佳,如今面容姣美,不再面如死尸,美中不足为太过纤瘦,下巴尖尖,微笑时颧骨微显,身体状况令人担忧。林萧楚从不敢看一尘的眼睛,一尘绝美,令人心动,深怕只是一眼便沦陷在他的温柔乡里。

    林萧楚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场,汤烧火热、气若游丝,竟一卧不起。顾梦一尘见此只得回绝了七彩琉星,允诺待林萧楚病愈,亲自把他送到仙都的蜘蛛部落。

    本是绕远,但一尘硬要从那狱流瀑草原绕行半圆前往仙都,许是心中执念。先前他曾允诺荆楚儿要在与狱流瀑接壤的若虚自立为王,他做若虚王,荆楚儿便是王后,此番定要带上林萧楚前往狱流瀑的草原,算是了了前世心愿。

    林萧楚并不会骑马,赤焰却十分温顺,很快便适应。黑风习惯性地贴着赤焰行走,顾梦一尘与林萧楚挨得甚近。默默前行,谁都不言语。

    狱流瀑的草原依旧宽广辽阔,碧草丰茂、百花吐蕊。果蜜花儿橘红点点,点缀着碧绿的草原,一切如昔。顾梦一尘身着浅蓝丝缎薄衣,点缀淡淡的细碎粉红。他骑着爱马黑风,长长的黑发及腰,发丝随风灵动飘逸,茶香淡淡。怕林萧楚不习惯骑马,便放了他下来。

    林萧楚个子小小,下马不稳险些坠落,却被一尘及时接住,闻到他头发的淡淡茶香,夹杂着成熟男人的烟草味。师傅绝美,令徒儿动了心思,顿时羞愧,面红耳热。

    “这么大的人,也不当心些!”

    林萧楚舌质语塞,心中暗起斑斓,指尖触碰到一尘冰凉如玉的脖子,诡异的感觉如电流般打通他的神经。他十分爱慕一尘,却不懂斑斓之意,误把爱慕当做单纯的仰慕,因此没有太放在心上,自欺欺人罢了。

    “这是为师最喜爱的柠檬玫瑰糕,你也尝尝!”

    林萧楚从蓝色的帕子里拿起精致的四方形的粉红色点心,酸酸甜甜,入口即化,有玫瑰的香味,甚佳,不由得多吃了几块。

    “师傅,柠檬是什么?”

    顾梦一尘温柔一笑,许久没有这般淡然宁静,瞧着林萧楚的眼神多了几分脉脉柔情。忆起往昔,荆楚儿也是这般问过他。

    “是妖界的一种果子!”

    顾梦一尘摘下一朵果蜜花,掐掉花瓣,骨朵中有橙色的花蜜。林萧楚喝上一口,甚是甘甜,幸福洋溢在脸上,连连称赞!

    “人间……不,妖间美味!”

    狱流瀑所见所想、所言所语,句句令他忆起往昔。瞧着林萧楚穿了件红色的民族长袍,袖子挽起,头发侧偏在一旁,倒像是初见荆楚儿的场景。

    暑夏微热,草原宽广凉爽的和风迭起,熏风解愠。四周宁静万分,唯有微风拂过草原,嫩绿的草茎拂过二人的脚踝,斑斓色的蒲公英飞舞,在二人身侧打转儿。五彩斑斓的蝴蝶停留在林萧楚的鬓角,好一幅斑斓蝴蝶美人图。

    顾梦一尘是活在回忆里的人,没了回忆便如行尸走肉一般没了灵魂。可回忆早已遥不可及,没有留下什么,也带不走一丝一毫。如今和林萧楚似是旧戏重演,只想找到那往昔的感觉,哪怕片刻也纵死无悔,他再也无法忍受没有荆楚儿的日子。

    “楚儿,为师可以称你为楚儿吗?”

    “自然,徒儿是师傅带回妖界的,师傅随意!”

    “你知道师傅儿时的绰号是什么吗?”

    林萧楚摇头,坐在草地上抱着双膝,饶有兴趣地看着一尘。

    “二胖!”

    “二胖?为何,难不成师傅以前很胖?”

    “为师年幼时可真是又矮又胖,每每坐在地上皆能激起一片尘土!”

    林萧楚捂嘴偷笑,一尘平日里面若死尸眼神犀利,今日却甚是温柔,眼神颇为哀怨,像是摘掉了伪装的面具,倒显得有些孤独无助,令人心生怜意。

    “好了,不与你玩笑了,倒是有些事要与你细说!”

    “师傅请讲!”

    “今儿个送你到蜘蛛部落,三月后入妖灵魔山修行。你应该知晓妖宫名讳为族名和本名合称。你虽是七彩琉星养子,却不能从七彩,只能从斑斓。日后称便是斑斓萧楚或是斑斓蜘蛛,与林姓无关!”

    “为何不能随了七彩老爹的姓氏?”

    “七彩琉星未娶,虽是养子也多有不便,且七彩琉星之兄斑斓琉月无子,蜘蛛族的老族长将你划入斑斓琉月膝下。”

    林萧楚狐疑阵阵,万分不解。

    “可师傅,为何七彩琉星的兄长姓氏为斑斓?”

    “蜘蛛族的女子均是生下儿女之后即刻死亡,所以为了祭奠她们,子女皆从母性。琉星与琉月同父异母,故姓氏不同!”

    “原来如此,多谢师傅提点。徒儿还有一事不明,为何徐芳师妹可以带徐姓?”

    顾梦一尘遮面,似是愉悦偷笑。

    “徐非姓氏,徐芳为名。好比你即将在蜘蛛部落见到的李姬,李非姓,只是名为李姬罢了!”

    “竟然是这般,徒儿无知,师傅莫怪!”

    林萧楚脸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取下别在腰带上的果茶,邀一尘同饮。一尘已经彻底沉浸在回忆里不能自拔,瞧见那果茶,忆起荆楚儿也时常在将其别在腰上,有一次竟被他喝了个精光。

    “你在马粪里面放过炮仗吗?”

    顾梦一尘脱口而出,竟浑然不觉,留的林萧楚舌挢不下。师傅怎么可能会问这种问题,定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师傅您……刚刚问我什么?”

    “怎么,我刚刚又说话吗?”

    “没有没有……”

    林萧楚摇头不迭,果真问题出在自己的耳朵上。

    歇息片刻上马,老远却瞧见有队伍行来,越来越近。顾梦一尘眉头略紧,方才的温柔宁静瞬间消散。他的皮肤泛白,眼神犀利,透露阵阵杀气。

    西风仰天长啸,磨牙切齿。一尘抚摸他的头,示意它不必心急。林萧楚瞧见一对颇有阵势的人马却战战兢兢而来,似是王室贵族的阵仗。领头的家伙只觉面熟,却也忆不起来,但觉无关紧要。

    “狱流瀑豹王拜见一尘总管,总管千岁金安!”

    原来领头的家伙是这狱流瀑的豹族之王,林萧楚十分惊讶,一个藩王却向一尘行跪拜大礼。瞧他捻神捻鬼的样子,似乎十分惧怕一尘。而一尘垂着眼皮蔑视地扫视他,像是扫视恶心的苍蝇一般。他捋了捋鬓角,伸出右手瞧着自己如漆般光亮的指甲,并不叫那豹王起身,好大一个下马威。

    “多年不见豹宫太子,不,应该称您豹王才是!”

    “小人……不敢当……”

    “多年不见豹王,近些年可好?”

    “托总管大人的福,一切甚好……”

    “豹王甚好,可是本总管的手却时常疼痛难忍,这般疼痛定会永记于心,此生难忘!”

    豹王怛然失色,连磕三个响头。他冷汗袭身,竟啪嗒啪嗒拍打在草丛里。林萧楚愕然,究竟是如何得罪了师傅,竟然惹得师傅这般生气。也暗暗思索师傅到底是怎样的男人,竟叫那豹王怕到这种地步!

    “一尘总管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已断了小人一臂,请看在豹宫太后的面子上,饶恕小人之过……”

    “哼!”顾梦一尘冷哼,“我的确会给豹宫太后三分颜面,可如今太后仙逝,我与豹宫再无毫无瓜葛,豹王自求多福吧!”

    “总管大人,豹宫……豹宫毕竟是楚儿自幼生活的地方……”

    豹王突然瞥见骑在赤焰马上的林萧楚,大惊失色,竟坐倒在地上,汗水将头发粘在脸上,依旧冷汗不止,黄豆般大的汗珠大滴大滴砸进泥土里。他伸着手指头,浑身发抖指着林萧楚。

    “楚……楚……”

    豹王本就急火攻心,见到林萧楚与荆楚儿面貌如出一辙,以为荆楚儿的鬼魂来索命,直接吓昏了过去。顾梦一尘跳下马来,在豹王的腹部猛踢一脚,豹王立即呕血醒来,倒地咯血。

    “总管……还了当年那一脚可曾解气?”

    林萧楚从未见过一尘这般狰狞的面目,这个一尘他不熟识,似是恶鬼,十分恐怖。只见顾梦一尘嘴角微扬似弯月,红日当空火烧云朵,将一尘的嘴角镀上一抹血色。血月,必见血光。

    顾梦一尘的瞳孔变成菱形,如夜猫之眼,竟在白日发出寒光。他的杀气将空气凝结,每吸一口只觉冰凉,像是把冰块生吞进肚子里,惊悚万分。

    “不曾解气!”顾梦一尘邪笑,扫视那如苍蝇一般的豹王,“豹王曾令夜妖刺瞎我双眼,穿透我喉咙,蜈蚣兽头巨怪将我的手咬断,这些都不算什么……”

    “请总管大人……”

    “唯一不能放过的……”顾梦一尘打断豹王的乞怜,咬牙切齿,“你拆散了我与此生最爱的姻缘,这般心痛心死,你偿还不起!”

    林萧楚呆呆地拉着缰绳,目瞪口呆。即使在人间的日子初见一尘这妖怪,也没有对一尘这般恐惧过。如今只觉得一尘虽然容颜未改,但心绪早已大变,只觉陌生,这个男人,他不熟识。

    “豹王,自求多福吧,咱们改日再续!”

    ☆、终无悔

    仙都宁静,古城小镇、绿水迢迢;丝竹雅致、如诗如画,别有韵味。步入仙都,马儿行走于流水小桥,拂面垂柳依依,两三点雨蒙蒙,娟娟微波粼粼。果然不负仙都之名,如临仙界,竟叫人痴醉迷恋,悠悠忘返。

    细雨蒙蒙,无伞无妨。牵马慢行,路过纤尘的蛇宫,忆起前些日子方才来过,那时月世界同纤尘一同对酒邀月、放行月牙河灯,也是颇为雅致。瞧见纤尘的止门之后有八八六十四级台阶,远远瞧见大门敞开,庭院里依旧素白,纤尘不染,干干净净。

    “此为三王爷的蛇宫,无事不可造次!”

    林萧楚点头,想起那顾梦炫岚正是三王爷的儿子。炫岚月世界头天造访一尘府邸,似与墨轩相处不快,确是个性情豪爽之人,林萧楚倒是颇为欣赏他。

    细雨蒙蒙,虽不打紧,却也速速离开纤尘的宅子,纤尘洁癖略重,雨天不宜拜访,还是改日再聚。再过两条街、一条河即为蜘蛛部落,顾梦一尘猛然发现,原来姻缘仙庙恰好夹杂在蜘蛛部落与纤尘宅邸之间,不由发笑。怪不得纤尘这家伙要把蛇宫迁到这等地方,原来是求得姻缘树仙保佑姻缘永结,倒是有心。

    “师傅,这树挂满香囊,莫不是祈愿之树?”

    顾梦一尘终是来到了姻缘仙庙,瞧见姻缘仙树的枝藤依旧软如红丝,红丝之上系满香囊。他已近百年未来此求缘,如今只觉熟悉,瞧着姻缘仙树上栖息着白月银蝶,此蝶为组成白月之蝶,为祥和之蝶。顾梦一尘仰头观望,颇为迷恋。

    林萧楚瞧见仙庙里走出一个胡子花白茂密的老法师,头顶却光亮得一根头发都没有,似是一个特大号的人参,莫不是人参修成了人参精,心里暗暗发笑。

    顾梦一尘没有瞧见那人参,只注视着两只白月银蝶在他面前翩翩起舞。突然,一根长长的姻缘树藤骤然发黑,似是染血。它似被腐蚀一般断裂坠地,手指般粗的黑色树藤将两只白月银蝶死死压倒在底下,残翅挣扎,终于死亡染血,翅膀被邪气沾染,腐烂镂空,白月银蝶骤然变为血月赤蝶。血月,必见血光。

    林萧楚不敢言语,瞧见一尘愠色骤起,想到方才一尘对豹王的所作所为便觉危惧。师傅狠毒,令徒儿心生惧意,惶恐不安,惊恐失色。

    “难赎罪啊难赎罪,红线断来姻缘残!”

    人参大师拈须摇头,双手背于身后,转身离开。

    荆楚儿转世女婴的背后留有连体疤痕,为保林萧楚不被世人所知,顾梦一尘曾在姻缘仙庙施放瘟毒,许多仙童死于瘟疫,总算是将所有知情之人灭口。

    “站住!”

    顾梦一尘柳眉剔竖,怒目切齿。凝神片刻,惨白如尸的手掌舒展眉头,瞬间调整情绪,带着一抹冷笑转身,妖媚眼皮半垂,蔑视那人参大师。

    “大师这般所言可有所指?”

    大师停步,无奈哀叹。

    “姻缘树仙有灵性,将白月银蝶染血实为不详之兆。可总管大人如若问心无愧,自当不必理会我这谬谈,清者自清罢了!”

    “切!”

    顾梦一尘忿然作色,眉头皱起,蛇眼犀利,林萧楚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在姻缘树仙面前杀人,只恐污了树仙的姻缘之线,此生姻缘不再受树仙庇佑,定当染血发黑,自求多福!”

    大师具有阴阳之眼,瞧见一尘散发阵阵来自地狱深处的阴邪之气。顾梦一尘在仙庙杀人不眨眼,仙树显灵诅咒,如今姻缘红线已残,斑斓丝线却被染血,黑血蔓延,正逐步腐蚀顾梦一尘的斑斓丝线,徒增坎坷。

    “老夫曾向那荆楚儿做了保证……”

    “楚儿?”

    顾梦一尘略惊,不知荆楚儿何时见过这树仙,以为他胡言乱语罢了。

    “她曾拿了你的香囊求我解疑,你们前世无缘,今世却要千方百计在一起。我曾向她保证,你们的姻缘虽有坎坷,却仍是互相的本命,如今……”

    “如今什么?”

    “如今倒是情缘愈发变浅,只恐怕你……”

    人参大师唉声叹气,万般可怜荆楚儿那丫头。瞧见林萧楚,早已明白他为荆楚儿转世。他曾为荆楚儿算命,称她来世为男子,缘聚斑斓情。如今倒是姻缘红线染血发黑,与同为染血的顾梦一尘怕是相克,多有不详。

    “楚儿,你先下去!”

    林萧楚牵着黑风和赤焰默默退去,定是要速速逃离,如今的顾梦一尘令他骨寒毛竖。妖宫谣传师傅狠毒,他本不信,如今倒是证实了。

    大师先是叹气,他虽通晓阴阳未来,却也是天机不可泄露。他垂头掐指一算,突然仰天大笑,仿佛一瞬看破红尘,所有尘事全部放下,似是无悔。

    顾梦一尘见他大笑不止,早已动了杀机,如今他已怒发冲冠,手背鳞片全部张开。

    “只怕什么,为何不敢细说?”

    “将死之人罢了,有何不敢!”

    “哦~大师修为甚佳,定当长命千岁,怎得说出这般丧气的话来!”

    大师嗤笑,怒视一尘。

    “顾梦一尘,你杀人无数、手段毒辣,在树仙面前竟开杀戒。如今你的姻缘红线愈发变黑,你今世寿命千岁,却永远无法得到你所爱之人……”

    “你说什么?”

    顾梦一尘躁怒,太阳穴青筋暴起,皮肤愈发惨白,嘴唇变得青紫,皮肤似死尸泛白,杀气尽显。

    “唯有死,唯有死前才能得以与爱人缘聚,你将永世处在失去所爱的悲痛中……”

    “闭嘴!”

    顾梦一尘怒斥,早已抑制不住躁动的鲜血。

    “害人终害己,你为了一己私欲竟置万生于水火,报应使然……”

    人参大师吐出一口鲜血,却依旧仰天大笑。顾梦一尘将遍布蛇鳞的手刺进他的心脏,鲜血将顾梦一尘黑紫的蛇鳞染红。

    “哼,你为何不躲?”

    “我命中注定会被你所杀,不过你终是无法改变命运,你永远得不到他,唯有死前得以缘聚,这是命……”

    顾梦一尘脸上蛇鳞蔓延,将人参大师打飞在姻缘树上,取下腰间的弯月匕首朝着他的心口一剜,灼血喷溅。

    “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我顾梦一尘妄加指点!”

    大师已经奄奄一息,白花花的胡子被嘴角流下的鲜血染红,大师心善傲骨,纵死不肯向顾梦一尘求饶。他用尽力气端庄盘坐于姻缘树下,姻缘树的水滴形叶片染血变红,簌簌下落。他瞧见顾梦一尘的斑斓丝线越发变黑,果真应验了心中所想。他瞧了一侧,安心靠在了姻缘树上。

    “顾梦一尘,报应应验,你已全盘皆输!”

    顾梦一尘仰天大笑,浑身死尸惨白,发丝却骤然变红,如染血白绫。他的眼白被地狱鬼文腐蚀发黑,嘴唇发黑发紫,双手遍布锋利坚硬的蛇鳞,指甲变为狼牙尖爪,蛇牙锋利如钩。

    “我输了?哈哈哈……我顾梦一尘今世不会输给任何人,你这等蝼蚁之辈知道什么!”

    “你顾梦一尘的确能赢了天下,却终是失了所爱,失了自己!”

    顾梦一尘冷笑,却瞧见大师的手指朝侧方一指,然后双手落于膝盖上静坐。顾梦一尘用沾满鲜血的手捋了捋赤红如血的长发,朝外微微一瞥,却瞧见了林萧楚瞠目结舌地站在不远处,他面露愁容与哀怨,两行血泪泉涌而出。

    细雨蒙蒙,空气之中弥散着血腥。天空灰蒙,南边乌云压阵,大雨前兆。悲哀笼罩于空,更添暗淡。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楚儿!”

    大师朝着林萧楚大喊,林萧楚拭去脸上的血泪,全然不顾顾梦一尘,在大师身边下跪蹲下。

    “好孩子,乘风破浪……去远航……”

    林萧楚的记忆涌动,脖子上的球形美玉发出暗浊红光。他的耳根火辣辣地疼,有声音在他耳边萦绕回旋。他血泪拂面,猩红之眼的暗浊红光如血,渗入他的心,勾起回忆点点。忆起前世些许,和大师巧遇,畅谈于红色书屋,不忍大师这般凄惨地死去。

    “坎坷……又何妨……”

    林萧楚哽咽凝噎,随口说出本不熟识的诗句。大师微微一笑,笑容定格在他的脸上。微风拂过他的面庞,夕阳昏黄,添上一抹安详。

    ☆、怜冰泪

    乌云压阵、遮天蔽日,渐渐风潇雨晦,果真大雨倾盆。

    冰雨如泪,和着暮色,更添悲哀。林萧楚背对顾梦一尘,雨珠顺着湿润黏连的一缕缕发丝落下。他全身湿透,苦涩冷雨冰凉刺心,不由得瑟瑟发抖。师傅杀人,令徒儿寒心,愈发失意,黯然销魂。

    林萧楚忆起前世些许,可惜记忆不完整,断断续续。荆楚儿转世投胎,头颅随着林萧楚一起出生,些许头发化作猩红色的球形美玉随林萧楚流落人间。这猩红之眼中藏匿了荆楚儿的些许记忆,如今倒是颇为分明了。

    暴雨急下,将妖界的泥土融化,血月赤蝶的尸体被暴虐的雨珠霹雳猛打,硬生生砸入细润的泥土中,瞬间被吞没。埋葬于细润泥土,入土为安,倒也干净。

    林萧楚低头不语,血泪被雨水冲淡却源源不断流出。赤焰哀嚎,知暮雨凄冷,以身遮挡他。赤焰忠诚,知林萧楚为主人转世,不论男女,定当永生相随、不离不弃。

    顾梦一尘赤发赫然褪色,被徒儿见到他这般狰狞面貌和杀人场景,心如刀绞。林萧楚向来谨言慎行,如今却似是对一尘寒了心,瞧着他的背影,只觉陌生。林萧楚似乎忆起前世种种,点点记忆依稀。如今的他,究竟是徒儿林萧楚,还是爱人荆楚儿?

    以冢葬之术埋葬大师的遗骨,葬于仙庙附近的仙林里。林萧楚捧了一抔仙树落叶,洒在冢前,算是饯别。

    “你可有话要对我说?”

    顾梦一尘全身濡湿,华服湿淋淋地贴在身上,削瘦的身子顿时显现出来,大有病态之感。他眼神吐露哀怨,心中之感无法言喻。

    “师傅为何要平白杀了人?”

    顾梦一尘闭目,似是苦涩雨水落入眼中,令他的眼圈微红。

    “你可曾忆起什么?”

    “我只忆起,似乎很久以前曾与大师畅谈,知其为人和善。”

    林萧楚在责怪顾梦一尘,他怪一尘狠下杀手滥杀无辜,怪一尘磨灭了师傅的温柔清高形象。顾梦一尘半垂着眼皮,表情苦涩,他微微苦笑,眼睛微微湿润,泛起点点银光。

    “你可曾忆起我?”

    林萧楚依旧背对他,冰冷决绝,不作回答。一尘无动容,嘴角却扬起发疯似的邪笑。雨声淅淅沥沥,渐猛渐息,阴晴不定。潮湿苦涩的冷雨不解哀伤之意,砸入泥土,溅起如脂泥沙,渍污鞋袜。林萧楚舌挢不下,见师父额戚心痛、哀不自伤。师傅竟在流泪,不是冷雨而是冰泪。这泪凝结悔恨哀怨,却又似万般痴情。师傅流泪,令徒儿心生怜意,渐渐心软,养痈畜疽。

    顾梦一尘将林萧楚扯到怀里,林萧楚惊慌失措。脚下打滑,一头撞在他的胸膛。他冰冷惨白如尸的双手捧着林萧楚的脸颊,如冰泪水滴落在林萧楚脸上,他本想凝神片刻,却不由得哽咽起来。

    “如果我要你,你会应允吗?”

    “什么……”

    顾梦一尘声音沙哑,瘦削的身子被冷雨侵蚀着,瑟瑟发抖。林萧楚从未发觉师傅这般清瘦,抚着他的双手冰冷发抖,清泪如冰。

    “楚儿,你可知你的前世是我此生最爱,我苦等你三十余年,却被那人参精诅咒永生无法得到你,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恨吗!”

    “师傅……”

    林萧楚瞬间呆傻,竟误以为自己听错,手足无措。

    “可师傅为何要杀人?”

    “我顾梦一尘绝非善类,这世间只要得了楚儿,天下人死绝又与我何干?”

    林萧楚试图挣脱师傅的手,师父却不放手,反倒用强有力的胳膊将他搂在怀中。

    “若是师傅要你,你可会应允?”

    “师傅莫要胡说,徒儿……”

    缘续斑斓,一吻定情。师傅的面庞冰冷,虽是相吻,却感受不到师傅的气息与温度。蛇是冷的,雨是冷的,林萧楚却只觉心中暖意横生。师傅绝美,林萧楚早已动了心思,如今这般相吻,他虽绝惊愕,却也任由一尘的薄唇封口。师父的吻令他无法抗拒,又似不想抗拒。一吻定斑斓,缘分使然,顿时面红耳热。

    暮雨冰冷,冷风透过湿漉漉的华服,更显刺骨。顾梦一尘为规划晋江行宫已多日未眠,本就虚弱,竟害了风寒咳嗽起来。阴雨苦涩,他的眼睛曾被夜妖的毒针雨所伤,妖医说一尘此生不能流泪,如今倒是应验了医者的劝说,果真灼痛难忍,眼角的皮肤竟开始溃烂。

    师徒二人不得不留宿在了一家客栈,和蜘蛛部落仅隔一条河,与纤尘的王府不过两条街。今日师徒二人颇为狼狈,一尘甚是好面子,自是不能如此邋遢地登门造访。

    “师傅,你不要紧吧!”

    “不打紧……”

    摧心剖肝的疼痛令顾梦一尘愁云惨雾,他换上客栈的墨蓝色寝衣盘坐于床榻,面露愁容,似是痛苦难忍。

    “师傅,喝碗姜汤驱寒吧!”

    顾梦一尘接过,一饮而尽,不过心里暗自苦笑。明明是冰冷如尸的毒蛇,仅在雨中伫立良久便着了风寒,真是颜面尽失。如今他盘坐在床榻上,买了烟杆子抽烟,却嫌弃不是窘鹱煲刹荩谑墙龀榱思缚诒闳拥揭慌浴?

    眼角依旧灼痛,林萧楚煮了两个鸡蛋要为师傅消肿,反被嗤笑,人间的法子在妖界未必样样受用。顾梦一尘不能流泪,否则眼角皮肤便会溃烂化脓。仙都的七彩仙草倒是能愈伤止痛,可如今溃烂皮肤禁忌沾水,一时也寻不到法子。

    “师傅,可有何草药能医治您?”

    “倒是仙都的七彩仙草能治愈此伤,不过此仙草药性单一又不易采摘,为师也不确定能否寻得!”

    “徒儿且去探探,师傅稍等!”

    “楚儿……”

    全然不等一尘细说,林萧楚即刻离开客栈。急匆匆地跑下楼梯,只觉颇为寒冷、头脑晕眩,却也没放在心上。本想向店家借伞,却瞧见一个衣衫破旧的深山妇人背着幼女躲在屋檐下,正是卖伞之人。纸伞虽然粗简,林萧楚只觉心怜那母女,便随手买上一把,这才瞧见那幼女眼睛无神,似是盲者。

    “不必找钱,只想请问您这仙都何处会有七采仙草?”

    “七采仙草生长在荒山之上,实不相瞒,民女家中附近的山头正有此种仙草,不过此仙草叶茎锋利,根茎又长,实则不好采摘!”

    林萧楚腰间别有匕首,心想自是无妨,那仙草还能比匕首还要锋利不成。

    “无妨,如若您肯相助……”林萧楚把钱袋奉上,“这些钱便全部赠与您,还望您能带路!”

    “公子若急用民女定会相助,不过这么多钱财民女承受不起,但留一块金环钱币,为女儿医治眼疾!”

    “多谢您!”

    林萧楚随那妇人上了山,见她腰背佝偻,山路又难行,便接过那瞎了眼的幼女。幼女的头发用一根蓝色的布条盘住,她搂着林萧楚的脖子,似是对他颇为信赖,竟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断断续续行走了近两个时辰,本来还要翻过一座山,妇人却偶然发现几丛新生的七彩仙草,欣喜若狂。

    “公子,那便是了!”

    林萧楚瞧见杂草丛中滋生着些许七彩斑斓的仙草,十分晶亮,似刀片一般。林萧楚伸手便去薅草,不料那仙草片片叶子锋利如刀,霎时手心鲜血淋漓,雨水灌进伤口中刺痛难忍。

    “天已渐黑,您还是速速回家吧,今日多谢您相助!”

    “无妨,只不过这仙草锋利,公子要小心!”

    暮雨依旧淅淅沥沥,天空本就阴沉,现下快要入夜,漆黑一片,唯有那仙草刀片一般的叶片闪着寒光。小心地拈起仙草的细长叶片,试图用匕首去割,匕首的刀刃却反被割残。怪不得一尘不确定这仙草是否能在药房寻到,果真难办得很。

    好在妖界土壤细润,雨水融化如脂,于是便要把仙草连带根茎挖出。林萧楚头重脚轻,视线模糊、脸颊灼烫,口干舌燥,许是着了凉,却也不以为意。师傅受了伤,徒儿心疼,定要速速找到解决的法子。林萧楚带伤的双手狠挖着仙草下的泥土,不料仙草的根茎锋利杂长,一不留神手指便被划破,徒增伤口。他知道师傅的眼角疼痛,师傅带他脱离人间地狱,待他有恩,眼下师傅抱恙,正是徒儿报答的时候。

    妖宫夜间冷风凄寒,林萧楚瑟瑟发抖却浑身发烫,许是不妙。他小心翼翼地挖了近半个时辰,手指不免被刺破,总算把那七采仙草挖出,根茎竟有十二寸长。这仙草锋利,只得小心拿持。回客栈还需两个时辰,一路上双手轮换,总算把那仙草带回了客栈。他的双手鲜血淋漓,一根指头被割破露骨,险些断掉。

    “师傅,我找到仙草了!”

    顾梦一尘瞧见林萧楚双手血肉几近模糊,竟觉得心疼万分。感激林萧楚为了他奋不顾身,责怪林萧楚没有听他把话说完却急匆匆跑掉,又怜又气,竟愈发觉得有愧于林萧楚。他是毒蛇,已经找回了林萧楚的连体女婴,复活荆楚儿的仪式已经完成第一步,难道真要杀了林萧楚来血祭荆楚儿?

    “我这眼疾并不打紧,你也太傻!”

    “只要师傅的病能痊愈,徒儿的努力也不算白费!”

    顾梦一尘一条腿探下床去寻鞋子,却瞧见林萧楚似是站不稳当。只见林萧楚头脑昏沉,双脚轻飘,似是头昏脑热,竟一头栽倒下来。他即刻伸手去接,双手触摸到一阵灼烫,立即将他搂在怀中,抚摸他的头发。

    “这么大的人了,连发烧都不知道吗?”

    林萧楚没有回答,只觉师傅身上的茶香甚是醉人,很快便睡着了。

    ☆、尴尬记

    顾梦一尘伫立于蜘蛛部落的“开”形止门前,瞧这黑色止门并不合乎规制,反倒与红色鸟居构造相同。遥望八八六十四级台阶,七彩绚烂,似天边彩虹。来访者皆要在止门止步,六十四级台阶之上的仆人自会敲钟通传。果真钟声响起,悠扬回旋,经久不散。

    “七彩琉星拜见顾梦一尘总管,总管千岁金安!”

    七彩琉星单膝跪地,右手握拳轻拄于地。妖界朝臣拜见妖王无尘需双膝跪地,双手交叠平端于胸前。而顾梦一尘身为妖宫总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众臣参拜,行单膝跪拜之礼。

    “琉星大人请起!”

    仙都建筑构造与天城不无两样,却也是华美雅致。蜘蛛部落庭院生着一颗七彩花树,花瓣斑斓多彩,如绚烂星空。花园里缤纷花朵绮丽妖艳,令人目不暇接。偶尔滋生几株晶亮如刀的七彩仙草,许是因为仙草锋利不好打理,便任由它放纵恣睢地生长下去。

    林萧楚瞧见那七彩仙草感慨万分,他的手被如刃仙草伤的不轻,昨夜害了高烧头脑昏沉,却隐隐瞧见师傅在用舌头舔舐他的伤口,今早醒来竟发现伤口全部愈合。

    师傅的皮肤如今光滑如玉,溃烂的眼部伤口愈合,但是依旧隐隐作痛。问了师傅缘由,师傅仅说仙草幼叶功效不足,只能愈伤不能止痛,不由得万分失意。费劲力气得了那仙草,却没能医治好师傅的伤,果真是没用。

    “楚师弟!”

    顾梦炫岚从琉星的阁子屋中跑出,直接粘在了林萧楚身上。顾梦一尘眼皮低垂瞥了一眼,见他已把脸颊贴在林萧楚的脸上摩擦,虽是不悦又不好发作。

    林萧楚与师傅昨日雨中相吻害了高烧,昨夜师傅见他体热不退,以身体为他降温。师徒二人斑斓之意本就萌芽,如今灵肉相触,自然抵制不住,整夜斑斓缱绻。如今徒儿已是师傅的人,瞧见师傅颇有愠色,定要速速挣脱了那顾梦炫岚的拥抱。

    “侄儿炫岚拜见叔父!”

    “贤侄不必多礼,怎得贤侄这般早就来拜访琉星大人!”

    “侄儿是来寻爹爹的,爹爹彻夜未归,果真在……”

    琉星一阵猛咳,示意炫岚不要多说。忽然三王爷捋着鬓角走出,他的头发微微凌乱,不似平日那般梳得一丝不苟。纤细的手指正了正衣襟,这才红光满面朝一尘走来。

    “给二爷请安,二爷大驾光临,小爷有失远迎!”

    “三弟不必多礼!”

    纤尘容光焕发,脸蛋微微泛红,似是娇羞。白嫩的玉手抚着鬓角,这才发觉耳环不见,许是遗落在了琉星的床榻上。

    “爹爹,你的耳环怎得不见了,莫不是遗落在琉星干爹的屋里?”

    纤尘和琉星不由得抚摸额头,只觉头疼万分。顾梦一尘和林萧楚颇为尴尬,对视一眼,想起昨日他师徒二人也曾斑斓缱绻、共度良宵,顿时双双羞红了脸。

    纤尘脸色扭曲,眉头略皱,纤巧的手拧住炫岚的耳朵,把他从林萧楚身边拉了过来。

    “为什么你总是这般愚蠢,真叫小爷心痛!”

    顾梦炫岚身材小小,在纤尘面前不过是个顽劣不堪的孩童,他一身流氓痞子习性,说话向来直来直去,哪里像个贵族公子的样子。

    “爹爹和干爹昨夜不过斑斓缱绻罢了,有何见不得人……”

    纤尘恼怒,捂住炫岚的嘴,把不争气的儿子拉近偏殿,一怒之下将偏殿上了三道大锁,这下炫岚再也不得胡言乱语了。

    “犬子愚钝,二爷见笑!”

    “无妨,我倒觉得炫岚性情清爽!”

    纤尘瞧见林萧楚,纤细的手指轻点嘴唇,指甲依旧是烈焰一般的红,妖娆妩媚。

    “啊呀,这就是双子小蜘蛛!”

    林萧楚狐疑一刹那,双子小蜘蛛,这是何叫法,莫不是再叫自己。管不了那么多,见纤尘走近,速速行礼。

    “晚辈林……”想起之前一尘所嘱,即刻改了口,“斑斓萧楚见过三王爷!”

    “斑斓?”

    纤尘不悦,斑斓之姓莫不是随了那斑斓琉月?他曾被斑斓琉月侮辱,对其自然是恨之入骨。冷瞥琉星一眼,琉星倒像是老鼠见了猫,即刻转过身去仰望天空,感慨天气晴朗。

    “萧楚……好名字,星爷能想出这样的名字实属不易!”

    “好了好了,不要让贵客冷风口久站了!”

    “呵,我都忘了,二爷和楚儿快请进!”

    林萧楚迈开步子,衣裳里似有纤巧物件,果真顺着衣裤滑落下来,叮当细碎,似是滚珠乱坠。

    琉星瞧见那细小物件泛着银光点点,伸手拾了起来,乃是一个精巧的白银耳环,缀滚珠一粒,熠熠生辉。顾梦一尘察觉不妙,趁人不注意立即捏了捏耳垂,果真不见了耳环。他和纤尘真不愧是亲兄弟,斑斓之后皆丢失耳坠,这是何道理。

    “呵,这倒像是二爷的物件!”

    纤尘掩面窃笑,林萧楚虽羞愧,却也不得不为师傅圆场。

    “三王爷好眼力,的确为师傅所赠,只不过晚辈粗枝大叶,竟将它穿在了衣服里,真是羞煞!”

    顾梦一尘松了一口气,不料林萧楚也有这般机灵的时候,以前真是太小看他。林萧楚如今也算端庄自持,潇洒少年,惹人倾慕。纤尘这家伙,自坠斑斓之情的泥沼,一旦发觉他人的斑斓之意便死揪住不放来调侃,令顾梦一尘颇为恼怒。

    在庭院里站了许久总算被请进了琉星的“星辰堂”,七彩纱帘、彩虹流苏,星辰地板、星空屋顶。七彩琉星才当上族长不久,这七彩装饰自然是新添的,略带淡淡的新漆味儿。

    林萧楚正坐,瞧见角落里矗立着一个女人的尸骸,大惊失色。顾梦一尘瞧去,不由得吃了一惊,邪气这么重的女鬼站在一旁,他竟完全没有发现。

    “琉星大人,这莫不是夕赤一族的鬼女?”

    琉星从七彩盘丝果篮里掰下一根红色的香蕉,满不在乎地连皮咀嚼起来。

    “这鬼女是我的远亲七彩李姬召唤出来的,不知道这鬼女有何所求,竟一连数月都矗立在那角落里,我也是没有办法!”

    “可是做了狐狸狗之类的游戏?”

    “正是,李姬那丫头曾在百鬼节点燃一百根尸蜡,尸蜡次第翻到,竟把那鬼女唤了出来!”

    夕赤的鬼女知晓众人在谈论她,却一动不动地僵直着。三个大人物对鬼女视若无睹,依旧面不改色闲谈,可林萧楚却心里毛乎乎的,一只女鬼立于墙角,叫他怎能视而不见。

    “夕赤一族应该已被桐辉鬼族灭门才对,怎得如今……”

    众人听见有骨节嘎巴嘎巴作响,只见那女鬼直立起身子,死死地盯着四人,令人毛骨悚然。顾梦一尘是毒蛇,善读人心。桐辉将夕赤灭门,那桐辉的长女桐辉蒲葵又来到妖界与赤文订了冥婚,夕赤女鬼莫不是来找桐辉蒲葵寻仇的?

    “星爷,三爷!”

    一个身材小桥的少女抱着两只开满桃花的枝条来,这女孩白白胖胖、天真可爱、眉眼秀气。年龄不过十岁,性情倒是像极了徐芳,天不怕地不怕呢。

    “李姬,还不快向妖宫总管行礼!”

    李姬把手里的桃花递给纤尘,纤尘接过,本想凑近鼻子去闻,却见花瓣里蠕动着一只翠绿色的虫子,顿时万分嫌弃,塞给了琉星。

    “七彩李姬见过总管大人!”

    这女孩甚是可爱,乳牙方褪,讲话不免漏风,声音却甜软,令人舒心。她坐在纤尘的怀里,纤尘洁癖甚重却任由这个小丫头随意玩弄他银色的发丝,瞧着她的眼神颇为怜爱。只见纤尘骤然皱眉,立即用手捂住了头。原来那李姬趁纤尘走神突然薅下他的一缕头发,发根沾血,真叫琉星一阵心疼。

    “怎么了这是……”

    七彩琉星拨开纤尘的头发,果真滋滋冒血。纤尘的皮肉甚薄,甚至轻抚一下便会发红,哪里经得住这般折腾。

    “三爷,你有白头发了!”

    李姬从数十根头发中挑出一根半寸的发丝,令纤尘哭笑不得。

    “从及膝的银发里找出一根半寸的白发,真是难为你了!”

    “这有何难,三爷不必多谢!”

    琉星抚着纤尘的头,拨开发丝吹了口“仙气儿”,不停问纤尘要不要紧。纤尘察觉到一丝寂静,只见那师徒二人闷头喝茶,这才把七彩琉星退到一旁,面红耳热,用袖子遮住口鼻。

    “要不要紧……”

    琉星对纤尘担忧过度,不知他离了纤尘的那几十年是如何度过的。当着外人这般黏腻,纤尘羞愧,怎得琉星和他的儿子居然一样蠢,蠢得令人心痛。

    “滚一边去!”

    纤尘恼怒,呵斥琉星,琉星立即像见了恶毒继母的软弱幼童一般好生端坐在位子上。

    师徒二人的茶早已喝完,却迟迟没有抬起头,瞧见那两人斑斓黏腻,便忆起昨夜斑斓缱绻的情景,徒增羞愧。

    “总管大人身旁的这位莫非是新娶的夫人?”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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