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节
巨星重生 作者:Ar18
第25节
“诶我说你俩啊，这么一言不发闷头吃算怎么回事啊？上次一起吃饭不是还有说有笑呢么？”夏炎急了，在桌子底下朝韩竟小腿上踢了踢，又朝他直挤眼睛，那意思让韩竟帮他一下。
韩竟默默吃东西，让夏炎踢了十几脚眼睛都要挤歪了，才终于说道：“聊天确实没什么好聊的，玩点什么倒是可以考虑。为了玩得起来，最好再来点酒。”
还没等夏炎说不行，那边周礼也点了头：“这主意不错，啤酒就行。”
韩竟紧接着说：“你不用担心我们，都是小伤不会有什么影响的，而且，你也可以喝。”
夏炎本来一直在摇头，可听到韩竟说他也可以喝的时候，瞬间就纠结起来，眉头皱成一个格外苦闷的“八”字。韩竟隐约听到夏炎重重地吞口水的声音，低下头狡黠地笑了笑。
第133章 变天
韩竟后来才弄清楚，夏炎不是酒精过敏，纯粹就是酒量小，沾一滴就会醉。
夏家家教严，估计他从小就被教育酒不能随便喝，因此他自己一个人是绝对不会喝酒的。可是这货没酒量却偏偏又特别爱喝，所以每次只要一有跟别人一起喝酒的机会，就会显得格外积极。
这次他顾及韩竟跟周礼受了伤，一开始就说了要忌酒，本来还想咬紧牙关坚持不喝到底，结果韩竟一提到他也可以喝，果然就受不住诱惑了。
小孩纠结了好半天，终于极其艰难地吐出俩字：“——好——吧！”
bgo！韩竟朝服务员一挥手，直接就叫了一沓啤酒。
本来韩竟闹这么多，就是想让周礼别因为早上那段插曲太郁闷。都是男人，痛痛快快打上一架发泄发泄，有什么负面情绪也都一起打飞了。如今再喝点小酒，看夏炎发发酒疯耍耍活宝，晚上回家估计早不记得那老家伙早上都说过些啥。
无论如何，毕业都是件大喜事，好不容易读完了研究生，总不能心里憋屈着毕业吧。
他们等酒上来先端了三杯，果然就放开了。后面从什么五十十五玩到终极密码玩到大小西瓜玩到广东炒面玩到杀人游戏……等等，三个人怎么玩杀人游戏？
夏炎一向是一碰酒就被人拦着，哪有这么放开了喝的机会，所以表现得极其投入，好多次逗得韩竟和周礼哭笑不得。仨人从天亮喝到天黑，一直喝到饭店里只剩下他们这一桌。夏炎摇头晃脑地弹着空气吉他唱完一首“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终于“噗咚”一声趴倒在桌上起不来了，含混地说道：“我是国王……抽到韩竟的人……我这次就勉为其难降低点难度，唱一首歌吧……”
仨人拿身份证玩国王游戏，因为周礼今天是东家，就定抽到周礼的人是国王。韩竟看了看手里的身份证，这一轮他正好抽到自己。
韩竟微低下头，正好看到夏炎被他自己抓得乱糟糟的头发。夏炎从西北回来之后就没再染发，只是剃了个极短的寸头，如今已经又长长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身体更硬实了的缘故，那头浓密柔软的黑发甚至比之前的棕褐色显得更加明亮。晒黑了之后，夏炎整个人的气质都干练了许多，但一直以来的体贴和温暖，也一分都没有减少。
“唱歌一首啊……”韩竟这样默默望着夏炎，忽然想起两人最初结缘，说到底大概也是从一首歌开始的——在那辆出了事故的缆车上，他为了安慰夏炎所唱的那首，beatles享誉世界的《hey jude》。
韩竟又喝了口酒，柔了声音说道：“我只会唱老歌，别介意。”
他清了一下嗓子，这一次轻声哼唱出的，是一个世纪以来无数歌手演绎过的古老的凯尔特民谣——《bck is the lour》。
bck is the y true love’s hairher lips are like a rose sot the sweetest fad the ge hahe grouands黑色，是我心上人头发的颜色
她的双唇如玫瑰般润泽
她有最甜美的脸庞，最温柔的手
我爱着她所到过的每一个地方
韩竟唱到后来也记不清歌词，就换成了无意义的随意哼唱，将整首乐曲的旋律填满。等到一首歌唱完，再去看夏炎趴桌子上半天没动静，像是已经睡着了。
“真好听……”周礼也稍有些醉意，侧身靠墙坐着，微眯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按理说这首歌是男人唱给自己心爱的女子的，可不知为什么总是女歌手唱得多些，我听过的所有版本里，就你这一个是男声……”
他收回视线，慵懒地把手中的酒瓶递过去，跟韩竟碰了碰，浅浅一笑。
“韩竟，真奇怪，我们今天才第三次见面，而且从认识算起，也才连一年都不到，可我总觉得，我好像认识你很久了。”
韩竟举起酒瓶朝他致意，而后也喝下一口酒，只是笑，并不答话。
那时夏炎猛地坐起来，狠狠瞪着韩竟，闹得韩竟以为他又要挠人，下意识地坐直了不少，随时准备着往后躲。夏炎盯了韩竟半天，打了个酒嗝，黑着脸说道：“——为什么是she？为什么不是he？嗯嗯？韩竟，我今天才知道，你的true love原来是个女的？”
呃——韩竟一愣，一时也想不出来要怎么跟夏炎解释，这歌最早就是一个上战场的男孩子写给心爱的姑娘的。他无奈地去看周礼，对方正低着头嘿嘿嘿笑个不停。
那头夏炎还死死盯着他，一副不给个说法不罢休的架势。韩竟摊摊手，刚要开口，夏炎忽然站起身捂着嘴一路跑走了，剩下两人面面相觑，又碰了个杯，“——看来是喝多了。”
那天仨人从饭店走的时候天已经黑得透透的。一沓啤酒喝剩了两瓶夏炎吵着闹着一定要带走，韩竟也只好答应。周礼照例摆足了架子叫司机过来接，韩竟也乐得搭个便车，叫周礼直接送他俩回家。
虽说跟最初的打算不太一样，有了上午跟周东越的事，很多话韩竟这回都没好意思说出口。不过这一天下来，竟然跟周礼打架打出了些微妙的情谊，可算是意外收获。
夏炎从来没喝过这么多，吐了个昏天黑地，一路身子都软得跟个面条似的，完全挂在韩竟身上。坐车闻到的汽油味对肠胃也是个刺激，周礼的车刚停在韩竟家楼下，夏炎就从车上下来直奔一个垃圾箱猛地一阵干呕，因为吃的之前都已经吐干净了，就只呕出几口酸水。
周礼远远地望着夏炎弯成个虾米的身影，神色有些担忧，听韩竟说“没事，我来管他”，才放下心来，对韩竟点了点头。
“夏炎跟以前不一样了。那种感觉很微妙，但是我想，熟悉他的人应该都能够体会到。”周礼一向都是称呼夏炎“小夏”，这次倒破天荒直接叫了夏炎的名字。他一改平时装腔作势的语调，平静地说道。
“以前我总会觉得他还是个孩子，会忍不住想要逗逗他，看他生气炸毛，不知所措，也会忍不住想要保护他，不想他经历什么伤害和辛苦。那种感觉就像对好朋友家里两三岁的小孩一样，有种身为大人居高临下的恶意，但也有身为大人居高临下的善良。我会很愿意帮他做一些事情，很愿意他求助我、依赖我，但我永远不会把自己的心事与他分享，永远不会把我需要做的事托付给他，并不是不信任，只是觉得以一个孩子的层次和阅历，大概还无法理解我所经历的事情。”
韩竟微微点了点头，“深有同感。”
“但现在的他跟以前确实不一样了。表面上还是那么阳光，乐天，直来直去，内里……”
周礼又转过头望向夏炎的方向，玩味地笑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种感觉，好像可以再多依靠他一些，可以把烦心事讲给他听，可以选他做自己的合作伙伴，而他，一定不会让人失望。”
韩竟轻笑着，又点了点头，“深有同感，各种意义上。”
周礼仍是望着夏炎看了好一会，最终才收回视线，直视着韩竟的眼睛。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我能看出来这一点，有人也能看出来。之前他的天真和不谙世事是天然的保护色，现在没了这层颜色，那些人恐怕就要沉不住气了。这话我不能说得太多，因为说到底是我自己的推测，至于依据是什么究竟可信度有多高，我自己保不准，也没办法告诉你。你权且听着，至于信不信，由你来衡量。”
他停顿了一下，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我估计，最多一年之内，夏家要变天。夏氏旗下所有产业都会重新洗牌，到时夏炎在其中能站到什么位置，你能站到什么位置，很可能是左右这场博弈的关键。”
以周礼的立场，能够对韩竟说出这些话，已经非常不易。韩竟之前对局势有自己的判断，可对于经营他毕竟是外行，敏锐程度与自小受到家庭熏陶的周礼没办法比。
能把时间精确到“最多一年”——周礼嘴上说可信度无法保证，实际上很可能已经调查权衡了多方面的风向，只是具体的内容和信息来源不便向韩竟透露罢了。
而他这样的人，既然说得出口，就一定会是真话。
韩竟沉默半晌，而后垂下视线，浅浅地向周礼欠了欠身。“我替夏炎多谢你。”
周礼草草一摆手，“谢我什么，我跟夏炎又不是盟友。你问我在这场赌局里站在谁那一边，我的回答永远都只有周家这边。夏氏后院起火，我可是求之不得呢。”
他转身就要上车走了，趁司机为他开车门的空当，却又回过头来。
“不过……如果说让我选一个人来做自己未来的对手，我会希望那个人是夏炎。不是因为他弱小，而是因为——我可以想象，跟他这样的人过招，无论输赢，都应该会是件非常愉快的事。”
第134章 杀青宴
周礼迈进车里，还伸出一只手朝韩竟挥了挥。韩竟目送着他那辆宝马7走远，才耸耸肩，回过头来去扶夏炎。
他把那根软面条儿缠到自己身上，慢慢朝楼里走着。醉酒的人总是格外情绪化，这么一会没照顾到，夏炎已经满脸都是泪水，跟着韩竟往家走的路上还在哭得一抽一抽地。
“明明没酒量还硬要喝，你这是何苦呢……”
韩竟好不容易把那根面条儿夹回家里，万幸没折没断，总算松了口气。他拿热毛巾给夏炎擦了脸擦了手，还煮了醒酒汤，哄着小孩一勺一勺喂下去，很快又都变成眼泪淌了出来。
“嘘……”他只好放下汤碗拿纸巾给小孩擦眼泪，“……怎么了？晚上玩得不开心吗？”
夏炎慢慢伸手搂住韩竟的腰，拼命将自己缩进韩竟怀里。
“我就是心里憋屈……毕业典礼都没有亲人来参加，不会太可怜了么？”
韩竟大概也猜到了夏炎在意的是这件事。他安抚般地轻拍着夏炎的背，“所以我们才一直陪着他啊……你做得很好，我想，他以后再想起这一天，留下的应该都是快乐的回忆。”
夏炎沉默了好一会，才小声说道：“你说……如果是我的毕业典礼……”
他这话没说下去，像是吓了一跳那样打了个寒颤，又往韩竟怀里缩了缩。
韩竟确实没想到夏炎会说出这样的话，手下的动作微微一滞。之前有过许多次，他曾经怀疑过聪颖如夏炎，也许早已看透了夏氏内部暗涌的潜流，然而因为天性善良不愿家族反目，才会佯装不知，做出不谙世事的样子。这是夏炎第一次，真正将自己对于家族危机四伏的未来的担忧表达出来。
有些事情，哪怕明知道是事实，只要不曾从自己口中说出，人们都还可以自欺欺人，骗自己说那不是真的。然而一旦说出口，就像戳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一切的幻想和期冀，都将归于破灭。
夏炎的毕业典礼，距离今天正好还有一年。周礼也说，最多一年之内，夏家就要天翻地覆。
而这一年之后，他们究竟会在哪里……
“——我会在。”
韩竟叹了口气，低下头轻吻着夏炎的发丝。
“别的我无法向你保证，但至少我会在。到你的毕业典礼时，我陪会在你身边，陪你逛遍整个校园，为你拍照，看着你上台与院长握手，接受完成学业的仪式，陪你笑，陪你疯，陪你喝得烂醉如泥……我会送你一束向日葵，愿你所选择的路，能一直坚强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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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极密码》延期两次，上映十周正式下线，票房盖棺1213亿。影片后劲颇足，在下映前最后一天票房仍超过600万，不少院线特别安排了告别场，观众都大呼尚未过瘾。
这还是何朗正式执导的第一部片子，编剧是默默无闻的nobody，剧组穷得叮当乱响，恨不得一个钢镚都掰成两瓣儿花，全片筹拍时没有任何大牌演员，唯一稍微拿得出手的一个韩竟，在拍摄的档口上面又深陷家庭丑闻被喷得一塌糊涂。因为付不起片酬，与韩竟签的是入股合同，在电影上映之前，影片第一主演甚至没有拿到一分钱。
这部片子投资不过800万，最终的收益足足翻了150倍，成为中国市场上成功迈入10亿大关的少数几部国产片，可以说《终极密码》是2015年中国电影最大的黑马。
票房的节节攀升又一次把主演韩竟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上。一部电影的大红总会伴随着各种各样的非议，对于韩竟这种长相上乘经验又不足够的新人演员而言，尤其还在这部片子中独挑大梁，攻击演技是最常用的方法。《终极密码》一路热映，影评界对韩竟演技的质疑就没停过，一些微博上的电影公众号和纸媒评论人，都热衷于从韩竟的表演中挑出这样那样的毛病来，以彰显自己独到的专业眼光。
可是演技好不好这个事情毕竟不是那么主观的，影评人可以指手画脚，观众自己也不傻。韩竟的演技有目共睹，从一开始邋遢颓唐的外表中若即若离的那一抹睿智，到解密真相时的锋芒毕露，正是韩竟由始至终细致入微的表演，才能让罗未这个人如此鲜活地存在于银幕上。
关于韩竟演技的话题随着电影的升温也越吵越热闹，有人在知乎上面提问“如何评价韩竟的演技？”，获赞最多的一条回答足有近一万字，从当年的《十字路口》分析到《江湖》再写到现在的《终极密码》，一条一条掰开来，将韩竟几年以来表演上的优点和进步分析得十分透彻。这个问题被分享到微博，也得到了4000多次的转发。
维护韩竟的声音多了，恰恰给了那些说他演得不好的人装白莲花的机会，明里暗里指责韩竟演技不足空有一张脸，电影的票房都是脑残粉五刷六刷刷出来的。网上相关的通稿和评论本来就是明码标价，好话坏话拿钱都能买得来，只是陈曦把着公关这次也拗上了，说什么也不肯给这些人一分钱，每次看到有公众号喷韩竟的演技，就只截个图发到韩竟微信上，再加上一句“呵呵”。
韩竟本来一心不插手这事，耐不住“呵呵”收得多了，心里总觉得有点毛毛的，就问陈曦要不要扔点钱了事算了。结果陈曦回过来一串问号：“扔钱干什么？你钱多没地方花给我啊。我就是看到了笑话挺好笑的，发给你乐呵乐呵。”
……所以“呵呵”只是在笑的意思么，现在这年月难道还真有人是用“呵呵”来表示笑的么——韩竟无语。
“不知道是同期哪部片子搞来黑你的，如果是一年之前我肯定要掐掉，不过现在这些对你都是小鱼小虾了，你既然是大牌就得拿出点大牌的魄力来，你看哪个大牌网上清一色全叫好的？容不下反对的声音怎么会是大牌？以你在影迷中间的张力，现在这种话题程度反而是最健康的状态。”——陈曦估计嫌打字烦，直接发来一条语音消息。
陈曦说的道理韩竟懂，只是“大牌”这个说法让他愣了半天。细想来他拍了这样一部吸金能力一流的片子，应该确实够得上“大牌”两个字了，可前世在成名之前毕竟蛰伏了太久，现在一下子名声大噪，让他一直都没什么实感。
他默默回味了半天被人叫“大牌”的感觉，忍不住偷乐了两声，又轻咳了几下加以掩饰，给陈曦回了一条：“……呵呵。”
——于是后面紧接着就来了一场姐弟二人关于“呵呵”的意思到底是笑还是“wqnlgb”的血雨腥风的学术讨论。
而韩竟亲自监制的新剧《广陵散》的杀青宴，就是在人们对于《终极密码》的热烈讨论中举行的。宴会极其低调，时间地点都没有向媒体放出任何一点消息，在场就只有剧组自己人。《广陵散》可以说是韩竟的夙愿，如今终于达成，也让他心里格外感慨。
开席之前韦将跟闫婓之各提了一杯，韦将是总导演，性格又正派，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闫婓之则是一贯毒舌的调子，放在这种喜庆的场合，反而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要论资排辈，第三个就是韩竟了。制片人不提酒总归不像话，可韩竟端着酒杯站起来，视线一一扫过在座的所有同僚，似乎有无数的话就在嘴边，却不知道到底应该说些什么。
韩竟低头想了好半天，清了几次嗓子，最后只是将酒杯举得更高了些，嘶哑地说道：“这几个月来真的谢谢各位……我先干为敬。”
他一仰头干了那杯酒，不知是不是喝得太急，竟激得眼眶一片湿润，差一点掉下眼泪。
韩竟这话其实相当于什么都没有说，可联系这片子到前前后后的诸多艰难，反倒显得格外动情。众人纷纷干了杯中的酒，不少妹子心肠软，也都湿了眼眶。
这边韩竟还没坐下，就有人捧了一束花给他。他下意识地接过，才猛地反应过来送花的并不是剧组的人，再抬头去看的时候，那人已经转身走了，只看到一个穿制服的背影，大概是酒店的工作人员。
韩竟本想去追，结果给他敬酒的人已经围了上来，让他想走也走不开。他喝了两杯，眼睛还尽量瞄着送花的人，只见那人混在人群里拐过几个弯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杀青宴就是就是剧组自己人聚一聚，没有任何媒体在场，自然喝得格外尽兴。等到酒过三巡之后，不少人都已经没了人样，韩竟这才腾出空当去仔细看那束陌生人送来的花。
那是一束66朵的大束香槟玫瑰，几乎要张开手臂环抱着的一大捧，用深蓝色的压纹浣纱纸和缎带包着，跟香槟玫瑰温暖的乳白色搭配起来，热烈辉煌之中，亦不乏几分高雅的气质。
送花的人似乎也无意隐藏自己的身份，因为花束中很常规的位置确实插着一张卡片。可韩竟拿起来才发现，那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卡片。
那是一张名片。
第135章 杀青宴2
没有镶着金边银花钻石字，就是一张最普通的名片，上面大大方方地印着行楷体的“夏奕”两个字。
韩竟把那名片拿在手里默默地看了半晌，牵起唇角极浅地笑了一下。
在杀青宴上大张旗鼓地送花来，还明明白白留下名片——这不遮不掩的行事作风，倒是跟夏奕骨子里那股掌控全局的高傲很相符。
他还专门上网查了一下香槟玫瑰的花语，因为香槟玫瑰在花卉市场上大受欢迎，介绍也尤其丰富一些，一大串杂七杂八的说法之后，类似总结的一句竟是——“我只钟情于你一人”。
韩竟嘴角的弧度禁不住弯的更大了些，也更冷了些。
能被夏总这种人钟情，他还真是荣幸之至。
之前韩竟表面上应承着与夏奕的承诺跟夏炎在一起，实际上却从来没有一天履行过一个败家男朋友的职责。当然他并不觉得夏炎能有今天这样的成长，其有任何一分是他的功劳，但夏炎就如同初生的笋尖，只要卸去了负担和阻力，有一点点引导，一点点光和水，就能够以惊人的速度奋力生长起来。
韩竟自认没帮过夏炎什么，他所做的唯一一件事，就只是眼看着夏炎的成长，没有成为他的阻力而已。
这事终归瞒不过夏奕的耳目，就算他跟夏霖的交易没有暴露，他现在的态度也显然无法让夏奕满意。
如果从局内人的角度来看，这种中立的不作为，大概像极了在逼对方加码。
而夏奕在这节骨眼上送花过来，怎么想也不可能是单纯的好意。不如说他就是想借这束花告诉韩竟，现在得意还太早了，一切都从未脱离他的掌控。如果韩竟仍愿意听从夏奕的安排成为他在夺位战争中的助力，那么他的未来都会如夏奕许诺的、如这花束所昭示的一般辉煌美好。
而如果韩竟不愿成为夏奕的盟友，这束温婉动人的玫瑰，它所负载的含义就不再是贺礼，而是宣战的战书。
就像周礼说的，韩竟所处的位置，会成为左右这一场势必血雨腥风的家族战争的关键。这是夏奕给韩竟的最后一次机会，从这以后，厮杀的帷幕就将正式拉开。
这一切来得都比韩竟想象得快得多，然而他也觉得这样刚刚好。与其一直等下去，不如尽早来个了断。
……夏总，你大概不知道，有人也已经等你很久了。
韩竟慢慢把整篇香槟玫瑰的介绍都看完，被那文章肉麻的描述和煽情弄得也有些心跳加速——花语是“我只钟情于你一人”，拿来送小孩不是很合适吗？以后找个机会买给他……
他这样想着，刚把页面关掉，就感到有一只手格外温柔地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抬头一看竟是顾宵。
顾宵虽然只是出演一个相对重要的配角，但之前闹过那么些事，谁也不会忘了他跟韩竟是义兄弟关系，而这部剧就是他俩拍来纪念父亲的。所以他在剧组之中一直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今天的杀青宴上，也是众人争相敬酒的对象。
在这样的场合，兄弟二人如果表现得太过亲密怠慢了他人，未免就显得不够周全。顾宵心思一向细腻，也是等到宴会后半众人都喝得差不多了，才第一次来到韩竟身边。
当然，对韩竟，他也非常清楚逼得太紧反而会适得其反的道理。
顾宵喝了不少酒，脸颊微微有些泛红，韩竟知道他是喝酒不容易脸红的体质，只是脸颊上这样一点点，可能就已经醉了七八分。他的眼眸被酒精激得比平时更加湿润，在宴会厅暖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澈通透。那双眼睛的线条那么柔和，明明没有笑，却又像隐约带着体贴的笑意。
“……那束花有什么问题吗？本来是杀青的好日子，怎么好像被它影响了心情……”他稍微伏低身体，凑到韩竟耳边关切地问道。
韩竟稍微恍惚了一下。两个人实在太默契了，即便已经分开了这么久，即便在他心里早已无法再接受顾宵，可这么多年的共同生活，仍是让他们能够轻易地了解彼此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眼神所代表的含义。
这本来不算什么。让韩竟觉得难以接受的是，有一个瞬间，他竟然想要去握顾宵的手。他的身体先于大脑顺从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并且，在那个瞬间，他竟确实地感觉到安逸和轻松。
惯性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他曾经真诚地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放弃了顾宵，将这个人驱逐出了内心所有的角落，还剩下的唯一的感情就只有恨——在两个人断绝了一切联系的那段时候或许确实如此。
然而只要有任何一点的接触，只要能够看到这个人的脸，听到他的声音，能够每天与他说上一句话，那些在韩竟生命中扎根太深的习惯就会如涨潮的海水一般涌上来，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之内，将他整个人、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胞都淹没。
他到这里才终于明白过来，想要真的将这个人的痕迹从自己生命中根除，他所要克服的惯性会有多大。
……很可能，这也是顾宵早就计算好的。
韩竟就只犹豫了片刻，下一秒钟，他仍是将左手盖在顾宵搭在他肩膀的手背上，稍微用力握了握，就像想要从对方那里汲取一点力量。他的动作那么自然，仿佛两人之间从来没有丝毫芥蒂，一切都还是过去的样子。
韩竟像是依恋对方的体温那般，就那么握着顾宵的手停留了好一会，而后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将夏奕的名片递给顾宵。
“这是……”顾宵在看清那张名片的瞬间明显地慌张起来，或许是酒精起到了放大情绪的作用，他用力摇了摇头，猛地直起身来像要急切地表达什么。
“不是我——我什么都没有对他说过，你的事也好，剧组的事也好，一句话都没说……我不是为了当间谍才参演的，就只是想为你做点事而已……真的，韩竟，你相信我——”
顾宵这样说着，握着韩竟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望着韩竟满眼都是乞求，又小声补了一句“相信我”，声音几乎有点哽咽的味道了。
韩竟盯着他看了一会，慢慢垂下视线，平静地说道：“我说过，只要你对我说实话，我就会相信你，这句话到现在都仍然有效。”
顾宵怔忡半晌，整个人都像是泄了气那样，紧绷的线条彻底瘫软下来。他弯下腰，隔着椅子背从背后轻轻搂住韩竟，见韩竟并没拒绝，才小心翼翼地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
“谢谢你……”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混着疲惫和欣喜，这样说道。韩竟稍微点了一次头，也抬起手覆在他的手臂上，内心却只有一片麻木。
夏奕的这束花，显然跟顾宵没有关系。莫说夏奕这么多年都能默许顾宵跟韩竟在一起，不使任何手段插手他们之间的事，自己只是甘愿做一个追求者，就说他堂堂夏总有多少亲信多少眼线，要摸清自己想知道的，有必要动用到自己的情人吗？
顾宵大概是真的喝醉了吧……否则怎么会因为这样的理由，就慌张到这种程度？
韩竟仰起头来，让自己离身后的人更近了一点，做出一个仿佛靠在他肩上那样的姿势。
演得这么假，反倒像是真的了……
“……对不起，是我太敏感了，”顾宵勉强笑了笑，含混地说道，“我知道……自己做过错事，伤害了你，像我这样的人，本来已经不敢再奢望得到你的信任，可是你却说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无论这是不是真的，我都想要相信，幻想着如果自己能把一切都做好的话，不再犯任何错的话，也许会有那么一天，还能得到你的原谅……要是这些努力到最后都因为一个误会功亏一篑，我想，我真的会受不了……”
他停顿了一下，手臂稍微收紧了一点，“韩竟……如果我真的再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哪怕只是对你说一句再小的谎话，我都会从你的面前永远消失。所以……你答应我，千万别误会我好不好？……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如果……如果我能帮上你的话——”
所谓的帮忙是指什么，韩竟当然懂。顾宵对夏奕大概并没有什么感情，可即便是如此，利用情人这层关系去做伤害对方的事，都会陷于不义的境地。而顾宵这句话最精妙的地方，却是将最终的决定权推给了韩竟。
如果有一切过错，都将由他来背负，有一切的血债，都将染满他的手——这都没什么。
——我曾背叛过你，伤你那么深，而今你会不会为了自己的欲望，再教我去背叛别人？
这没什么。
他韩竟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韩竟拨开顾宵的手臂，转过头来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那么茫然，水汽甚至更浓了不少。
“顾宵……有件事我一直在想，但一直也没有想明白，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在我这里有什么，是夏奕给不了你的吗？”
顾宵深吸了口气，像是急着想要回答，最终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韩竟等了好一会，终于垂下视线，微摇了摇头。
“你放心，我会请你帮忙的。我知道这会让你的处境很为难，所以我只找你一次，请你帮我做一件事。如果你做了，如果你没再骗我，如果……到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活着，那我们之前的一切恩怨就一笔勾销，我不会再怪你，你也不再欠我什么。以后不必总把对不起我这种话挂在嘴上。”
这是一场看谁能将底牌留到最后的赌局。然而无论顾宵真正的意图是什么，韩竟就只想把它当成是一场了断。
“如果你骗了我……”
韩竟沉默半晌，又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但是我可以跟你保证，到那个时候，绝不会是你从我眼前永远消失这么简单。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噙着笑，眼神却冰冷如刀锋。
第136章 黑幕
夏奕究竟给韩竟送了份什么大礼，答案揭晓得比他想象得要早了不少。
7月底的时候，24届金鸡电影节入围名单终于公布，通稿一发出来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金鸡奖两年评选一次，除了对制片方和主创人员有国籍要求之外，影片在6月30日之前发行即可申报。韩竟所参演的两部电影《江湖》和《终极密码》都具备申报的资格，而且一早被预测为得奖的大热门。
最终揭晓的入围名单中，票房口碑双丰收的《终极密码》成功入围导演处女作奖、最佳原创剧本奖和其他几大技术奖项，而影片备受瞩目的第一男主角韩竟，竟然无缘最佳男主角提名。
于此相反，得到提名的是《江湖》的男主角——夏炎。
在最终入围名单中，《江湖》作为李朝辉的收官之作，几乎包揽了所有单项奖的提名，其中也包括韩竟被提名的唯一一个奖项——最佳男配角奖，让韩竟还不至于一败涂地。
《江湖》全片之中谦风对于推动情节的地位就是非常重要的，韩竟的表演也可说入木三分，能得到最佳男配角的提名本是理所当然。可这个提名跟他落选最佳男主角、而夏炎却能入围放在一起，就变得尤其刺眼。不说别的，韩竟就算之前一直默默无闻，好歹也演过好几年戏，《江湖》可是夏炎出演的第一部电影啊。
满世界所有像点样子的影展里，新人演员能凭借处女作直接得到最佳男主角提名的，一个巴掌就数得过来。演技是一个慢慢积累的过程，新人无论再怎么有天赋，经验上的不足也注定了他们根本无法与老戏骨在同一个层面上竞争。这也是为什么有那么多影展要费事增设最佳新人奖了。
更何况，夏炎在《江湖》中的表演，最多只能算是新人之中可圈可点的，并没有好到惊世骇俗的程度，与韩竟的差距更是不言自明。
夏炎能凭这样一部表演处女作入围，而《终极密码》中大放异彩的韩竟却缺席大名单，谁针对谁，实在一目了然。
如果说两人同时入选也就罢了，毕竟夏家势大，无论是媒体还是公众都习惯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况夏炎从最开始也大大方方承认了他演这片子就是花的自己家的钱用的自己家的资源，现在片子口碑不错票房也不错，家里动动关系提名个最佳男主角玩玩也没什么不行。
怪只怪夏家做得实在太过露骨。入围的演员也不是每一位都有那么强的实力，好歹也该挑个弱一点的下手，偏偏大名单里踢掉的人是呼声最高的韩竟，不是明摆着欺人太甚吗？就算你家里有钱有势，就可以这么横行霸道操纵规则？
传媒巨鳄操纵入围名单恶意打压竞争对手，当事人一个是钻石富二代，一个是当红小鲜肉，这事无论哪个方面来说，都是难得的猛料。当天下午发布会，名单刚一公布就已经乱成一团，追问的记着几乎把发言人埋了，现场秩序有很长一段时间一度失控。
通稿发到网上，第一时间就炸了锅。记者唯恐天下不乱，特意对韩竟落选的事大加详述，言语之间处处暗指夏炎入围名不副实。
新闻媒体毕竟还要注意言论的适宜程度，粉丝可不管那么多，一时之间微博上冷嘲热讽甚至是谩骂指责层出不穷，有人抗议金鸡奖评审黑幕，而更多的非议是针对夏炎个人。
大名单发布的时候，韩竟正在韦将那里确认一些剪辑的细节。陈曦打电话过来，最先说到他落选了最佳男主，他还只是有些莫名其妙，两年内的所有影片衡量起来，他确实以为自己怎么也有实力排进前五。不过韩竟不是那么容易自我膨胀的人，何况这是他主演的第一部片子，没能入围也很正常。陈曦在那边忿忿不平呢，他还笑着安慰对方，只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结果顺口问了一句入围的都有谁，得到的第一个名字就是夏炎。
当时他心里猛地咯噔一声。
陈曦还在电话对面滔滔不绝地说了什么，韩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好半天只是怔怔地把电话贴在耳边，最后像猛然回过神来那样，抛给陈曦一句“姐我这有事先挂了”，跟韦将道了个歉，拿起包来就往门外走。
夏奕，毫无疑问是夏奕——韩竟紧紧握着拳头，几乎要将牙齿咬碎。
这跟之前让夏炎主演《江湖》一样，都是那个金丝雀寓言的延续，如果《江湖》还不够大，还不够让你精疲力竭崩溃而死，就再把你推上一个更大的舞台。
有韩竟的指点和帮助，夏炎主演《江湖》，演技上也能驾驭得很好，因此电影上映之后并没有出现像前世那么激烈的对夏炎的攻击。可金鸡奖的最佳男主角就真的超出夏炎的水平太多了。没有人会去在乎报名和运作的人是谁，人们就只会看到，是夏炎蛮横狂妄，不自量力，仗着家族的势力左右评审，而夏奕仍然是一心疼爱弟弟的好哥哥。
提名不像演技，还能在拍戏的过程中慢慢加以引导。现在大名单已经公布，根本没有给韩竟留下任何转寰的余地。
实在太狠了！
韩竟无心开车，叫了出租车回家，一路上都在用手机不断刷新微博上的情况。通稿发出来不到两个小时，金鸡奖黑幕的话题就已经有了700多万的浏览量，点进去果然清一色都在针对夏炎。
【和风菓子日记：金鸡奖黑幕凭夏炎这演技能把韩竟挤下去，药店碧莲？[doge]】
【陈六六要剁手：金鸡奖黑幕人家夏少有钱任性爱玩，买个最佳男主角算什么？[doge]youyou up，有钱你们也买啊，买不起别在这瞎bb，洗洗睡吧[doge]】
【骁勇善战的小肥肠：我金鸡奖的节操碎成鸡精了吧[笑cry][笑cry]还把韩竟踢出去，你怎么不把其他四个人也一起踢出去啊，直接颁个奖给自己多方便！夏炎】
【煎蛋太郎：气得浑身发抖，金鸡奖大名单到底是个什么鬼！某个人仗着有钱就可以横行霸道吗？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演的都是什么东西！！夏炎滚出娱乐圈】
【千叶樱井：金鸡奖黑幕之前还觉得夏炎跟韩竟cp很萌我也是醉了[再见][再见]中二病少爷的设定果然不适合我，从此路人粉转黑，而且一生黑[再见][再见]】
【八酱各种严重不足：犯我男神者，虽远必诛夏炎滚出娱乐圈】
而夏炎的微博下面更是一片骂声，言辞比话题里面还要激烈得多，简直惨不忍睹。韩竟在出租车上这点时间，夏炎滚出娱乐圈的话题已经刷起来了，瞬间登上热门话题榜，几十分钟之内浏览量已经超过了100万。
最让韩竟难受的是，刷这些话题的人，绝大多数都是他的支持者。从根上说，他们也并非出于恶意，只是自己的偶像在竞赛中遭遇了不公正，希望能够为偶像出头鸣不平，却被人利用了而已。
而他作为这些人维护的对象，作为夏炎的恋人，在这场混战之中，大概怎么做都是错的。
韩竟到家的时候天刚刚擦黑。他没坐电梯，十几层一层一层地爬上来，只觉心里乱得不行。这一年多以来与夏炎共同生活，这是第一次，他真诚地希望开门时可以不要看到夏炎在门口迎接的身影。他多么希望夏炎不在家里，甚至不在国内，不在这世上任何一个能够刷开微博的地方。
——是最好的营销工具，却也是一切最激烈的争端的发源地。
他在家门口站了好久，才用尽量轻的动作开了门。夏炎果然并没出来，家里格外静谧，被已经渐暗的天光映起一片幽蓝的颜色。
韩竟轻手轻脚地换了鞋，挨个房间找过去，就在书房里见到了夏炎。小孩坐在书桌前面，安静地面对着电脑，一动也不动，因为背光，几步之外韩竟竟看不清夏炎脸上的表情。
他犹豫片刻，走过去将电脑的屏幕合上。夏炎好像被关上电脑的声音吓了一跳，眼神抖了一下，半晌才慢慢抬起来，茫然地望着韩竟，肩膀明显向后缩了缩。
“……韩竟……是我抢了你的名额吗？……因为我，你才没能入围最佳男主角？”夏炎难过地皱着眉，小声问。
韩竟只觉得心里猛地一疼。两人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对话了。刚认识的时候，夏炎心理状态很不稳定，不愿跟外界有所牵连，不愿给任何人造成麻烦，遇到不好的事情，总是会将最大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后来他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夏炎才慢慢学会信任他，依赖他，不会再为给他带来一些“麻烦”产生太过激的负罪感。再后来，夏炎还去了西北，回来的时候就长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样子。
对夏炎来说，外面的世界永远那么狰狞可怖。这一路走过来，就是以血肉之躯从荆棘丛林中穿过，韩竟无法想象究竟有多艰难，流了多少血。
而现在，因为夏奕的一个念头，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第137章 角力
韩竟一心想着这份名单可能会给夏炎的名誉带来冲击，却完全忘了，对夏炎来说，心理上的伤害才是最致命的。
因为夏奕的一个念头，他所爱的人被从那荆棘之中拖回原地，刚刚愈合的伤口再被沿途尖锐的荆刺狠狠撕开，甚至比上一次伤得更深，更疼。
……要再来这样一次，这个善良到了极点的孩子，还敢从自己的壳里往外走吗？
那时韩竟喉间发哽，差一点就要落下眼泪。他稍微仰起头，连眨了几次眼睛，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轻声问道：“我能抱抱你吗？”
夏炎没有说话，只是垂下视线，下意识地躲闪着。那一瞬间，韩竟的心脏几乎像是被人紧紧攥住那般，剧烈地疼痛起来。
韩竟默默地看了夏炎一会，尝试着向夏炎伸出手。他的动作那么慢，那么轻，手臂只抬起到一个准备的姿势，夏炎已经怕得深深低下头去，紧闭着眼睛，像是畏冷一般地不停发抖。
他僵硬地保持着那个姿势停留了很久，小孩都没有把眼睛睁开，身体的颤栗甚至更加剧烈。韩竟能够看得出来，夏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支撑着没有从他面前逃走。
韩竟颓然收回手臂，自嘲似的笑了两声。
“你怕我，不想让我碰你。好好，我不碰。”
韩竟这句话说得一点都算不上温柔，甚至还有些烦躁，带着一种责备的意味。夏炎本来情绪就很低落，听韩竟这么说，更是愧疚得不行，急切地想要解释，“不是，韩竟，并没有——”
他伸出手想要拉住韩竟，却被韩竟退后半步躲过去了。那时小孩的眼睛里有几秒钟都笼罩在一种卑微到了极点的乞求里，而后那眼神再次慢慢冷了下去。他僵硬地扯出一个像是笑的表情，尽量把头埋得更低。
“好，好……好得很。”韩竟咬着牙说道，拖来一把椅子坐在夏炎对面，“我进来之前，你在看微博吧？不是挺会吵架的吗？这次怎么没见你开小号喷回去？”他抱着手臂往椅背上一靠，声音中满是讥诮的味道。
“……”夏炎吸了口气，抬起眼怯怯地望了眼韩竟，就只是那么一眼，又飞快地垂下视线，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韩竟冷笑了一声，“我看你之前教训那个找我茬的混子的时候，还有在微博上为我出头的时候，都挺勇猛的啊。因为这次要维护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所以就不灵了？”
夏炎手指紧紧绞在一起，反复咬着嘴唇，仍是没有说话。
韩竟点了点头，又气急败坏地摇了摇头，猛地把桌上的电脑和资料一把推到一边。
“我们这一年都特么白过了！你明明就在怕我，明明不想让我碰你，你说出来啊！为了让我高兴就勉强自己，这跟最初在一起的时候有什么区别？你以为你这么做我会高兴吗？……真是好得很！”
他狠狠把右手手肘砸在桌子上，将手臂伸到夏炎面前。“掰手腕你会吧？来！”
夏炎显然被韩竟激动的情绪吓到了，大睁着眼睛望着他，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直到韩竟又说了一句，才怯生生地把右手伸过来，跟韩竟握在一起。
“我记得你说过……愿意接受我给你的一切，愿意相信我对你永远是善意的，无论我离你多近，都不会感到恐惧。”韩竟叹了口气，稍微平复了声音，仰头望着天花板，这样说道。然而夏炎把嘴唇咬得更紧，用尽全身的力气，似乎仍旧不够回答。
韩竟等了好一会，终于认命似的笑了笑，“算了，还是掰腕子吧，我数到三一起开始。”夏炎不明所以，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两人都盯着对方的眼睛，韩竟的眼神显得格外认真，而夏炎眼中除了对方的倒影，却只有一片空落。韩竟压低声音，缓慢而严肃地数着口令：“一，二，三——”
数到“三”的那一刻，他猛然施力，夏炎的手几乎是应声砸向桌面，发出一声震耳的闷响。
夏炎疼得咬着牙连连吸气，韩竟刚一松手，便把手缩回去甩了好几下，想尽量缓解一点疼痛。
韩竟丝毫没有理会，再次把手肘支到桌子上，“再来！”
这次夏炎犹豫了许久才将手放上去，结果又是刚一开始，就被韩竟狠狠扳倒，砸在桌面上。
“唔——”他忍不住叫出声来，双眼已经被疼痛激出了眼泪，然而韩竟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又一次把手支在桌子上。
“很疼吧？可惜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不想疼就自己使劲。我允许你用两只手。”韩竟哑着嗓子低吼道：“再来！”
夏炎没有办法，只能再次把手放上去。
韩竟说不会手下留情，就是真的毫不留情。两人体格差摆在那里，臂力相差甚远，前面五六次几乎都是韩竟对夏炎单方面的摧残。后来夏炎疼得受不住了，咬着牙用上死力气，才能跟韩竟打个平手，让自己不至于被砸得那么狠。
这样又比了许多次，夏炎拼尽全力，几乎从椅子上站起来，拿全身的重量压上去，终于赢了韩竟一次。那时两人都重重地喘着气，夏炎猛地抬起头去看韩竟，竟见韩竟痛苦地皱着眉，满脸都是泪水，似乎已经哭了很久。
“我之前……在《广陵散》的筹备发布会上，曾经说过一段话，希望观众能够对艺人宽容一点，希望这个圈子的环境能够开放一点，平和一点，不要有那么多的戾气。当时你在取材，可能没看到这段视频。那话说得挺漂亮的，后来发到网上，有好多人点赞……”
韩竟勉强笑了一下，抬起手捂住嘴唇，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掉，“可是我知道那段话除了让我说得爽了以外，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因为到今天，我还是没有办法保护你，远离这圈子里那些黑暗和暴力。”
他轻轻捧起夏炎的手，因为呼吸不稳，带起一阵轻微的抽噎。夏炎手背上一大片都是青紫的颜色，还有不少地方磨破了皮，正在往外渗着血丝。
“你对我说过你内心的感觉，你说在你的世界里，外界的一切都很可怕，让你感到焦虑和恐惧……你说你这是得了病，是因为你跟别人不一样。这样太辛苦了，所以我总是想让你能生活地更轻松一点，总是希望你能学会信任我，希望你能学会接纳他人。可是夏炎啊……我没办法对你说这个世界是什么美好的东西，每个人的生活中都会不断遇到各种各样的入侵者，被各种各样的压力挤占着生存的空间，承受各种各样的责难和伤害。你对这个世界的印象并没有错，这里原本就是一个充满了敌意、让人恐惧的鬼地方。”
韩竟在夏炎指尖上印下一吻，抬起头来直视着夏炎的眼睛。
“夏炎，你得知道，所有人都在这个充满了敌意的世界上挣扎求生，只要活着，就要面对无数的苦楚和艰辛，永远不可能有真正的安逸。所有人，包括你，也包括我，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人与人的区别只在于，有些人害怕了，犹豫了，被逆境所打败，从此再也站不起来。还有一些人，他们咬着牙去战斗，虽然受了伤，流了很多血，但是最终他们会获得胜利，他们会发现，自己有了一身坚硬的铠甲，而那些曾经指向他的无比狰狞的利刃，也不过就是些唬人的把戏。”
“夏炎啊……我想要保护你，想要让你不受到任何伤害。你那么好，那么善良，永远不会去伤害别人，凭什么你要遭受这些呢？……你不会知道，看着你受伤的时候，甚至是我自己伤害了你的时候——我的心里会有多疼。”
他停顿了一下，视线稍微别向一边，而后如抽噎一般地吸了口气。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夏炎，那是不可能的。我不能代替你去与你的敌人搏斗，你只能靠你自己。好比虫子在破茧成蝶的时候，如果借助了外界的帮助，就会一辈子飞不起来。真正能够保护你的人，就只有你自己。你所面临的那些苦难，仅仅靠逃避是解决不了的，并不是你勉强自己从壳里走出来，就能够看到美好的乐园，勉强自己接受别人，就能发现这个世界只有善良和喜悦，并不是吃点药或者找心理医生咨询几次，就能一劳永逸摆脱世上的所有敌意。乐园从来不存在，敌意也会一直继续下去。”
他双手将夏炎的手捧在手中，微垂下视线，犹如在进行一场郑重的祈祷，神情悲伤，却无比虔诚。
“夏炎，可能我这样说很残忍，可是你的病治不好，最高明的医生也治不好。你的世界一辈子都会是这个样子，无论你走了多远，你周遭景色都不可能改变，唯一的解决办法就只有战胜他们，变得比那些企图伤害你的事情、比那些企图伤害你的人，都更加坚强。到那个时候，你才能看见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
夏炎一直深深低着头，肩膀不停地发着抖，却始终没有将手抽回来，反而稍微用力，回握住了韩竟的手。良久良久，韩竟终于听到他用极小的声音问道：“……可是，我该怎么做呢？”
第138章 寻路
那时韩竟紧皱着眉，唇角弯成一个混杂着苦涩和欣慰的弧度，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滴在他和夏炎握在一起得手背上。片刻之后，他抬起手，犹豫着、极慢极慢地伸到夏炎面前，轻揉了一下他额前的头发，见夏炎并没有躲闪，便又揉了揉。
夏炎甚至低头往韩竟手上蹭了蹭，韩竟也放肆地用力揉着那一头柔软细密的发丝。直到小孩的头发变成乱糟糟的一团，直到两人都流着眼泪轻笑起来，韩竟才站起身，隔着桌子给了他一个深情的拥抱。
“我没办法替你去做这些事，没办法替你去走这条路，但是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陪着你，我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给你，作为你的力量。”
韩竟保持着那个从书桌上方探身过去的姿势，拥着夏炎，仔细帮他把乱成一团的头发理顺，而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重重拍了一下夏炎的肩膀，扭头跑出门去。
他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了一个巨大的袋子。夏炎狐疑着打开，里面竟是那件他从西北带回来的老式军大衣。大衣洗得干干净净的，之前沾上的斑驳的油渍一点都看不出来了，散发着一股阳光的味道，闻起来格外迷人。
因为续了新的棉花，那衣服比原来更加柔软蓬松了许多，摸上去手感特别好。夏炎简直爱不释手，一双手在那衣服上面反复摸来摸去，还把脸贴上去来回蹭着，一脸的幸福。
“你还真容易哄……”韩竟见小孩又高兴起来，也暗暗松了口气，无奈地笑着，“一直听人说柔软的东西可以舒缓心情，看来倒是不假，不过人家至少都要个抱枕娃娃什么的，你可好糊弄，有件旧衣服就满足了。”
“娃娃哪有衣服好，衣服冷的时候还可以穿啊，娃娃有什么用……”夏炎侧着脸枕在那大衣上面，两手还在衣服上乱摸着，格外陶醉地说道，“这手感简直了，舒服到没有办法用语言来形容，我觉得我穿上了就不会想脱下来了——不行我得穿上试试！”
夏炎“腾”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两下把那大衣套在身上，兴冲冲地跑去客厅照镜子——
——哪还看得出来一点消沉的模样……
韩竟无奈地摇摇头，也跟出去看着小孩大夏天裹件厚棉袄对着镜子来回臭美，最后费了好半天劲才终于把那棉袄从夏炎身上扒下来，紧跟着脸上就被狠狠亲了两口。
“韩竟，你真好！”夏炎搂着他的脖子，欢快地说道。
韩竟老脸一红，心道这么低幼的表白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大大方方说出来还不笑场的……他使劲清了清嗓子，板着脸把人拉到沙发上坐下，拿了药箱给他处理手上的伤口。
“……疼了吧？”韩竟一边为夏炎喷药，一边往伤口上轻轻吹了吹，那片淤青的痕迹颜色比刚才更深了一些，手背一整片已经肿了起来，只是看着也可以想象当时撞得有多严重。
“不疼——”夏炎下意识地就想摇头，看到韩竟的眼睛就犹豫了一下，摇头摇到一半改成了点头，点完第一次又重重点了第二次。
“特么的疼死了，你嘴上说不留情，还是应该多少留一点啊……”小孩哀怨地说道，还在韩竟手背上戳了好几下，以示抗议。
韩竟在夏炎手背上擦破的位置涂了药贴好创可贴，又拿来冰袋给他冰敷。
“我要是手下留情的话，以你的看人的眼力，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那还怎么逼你出全力？当年咱俩刚见面的第一天你就板着脸糊了我一手的护手霜，那事我这辈子可都忘不了。”
夏炎不以为然，“咱俩第一次见面不是在星耀大会议室试镜吗？我出去买水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你了，就感觉你前一天晚上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整个人都虚得不行，全靠一口气撑着，还得硬扯出一副精神满满的样子跟我寒暄，想想当个演员也真是不容易。不过无论做什么，想要做好都不会是容易的事吧……”
夏炎仍是体贴地没有问一句他试镜前一晚经历了什么，韩竟也不提起，只是低垂视线，抿着嘴唇笑了笑。其实不过一年多而已，现在回过头去想，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那种几乎要将他的灵魂都吞没的愤怒已经平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想要守护重要的人的、平静却坚定的决意。
夏炎轻叹了口气，“话说回来，如果我没有去演《江湖》的话，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些风波了，还害得你没有办法入围最佳男主角……”
韩竟故意用冰块的棱角硌了夏炎手背一下，小孩“嗷”一声叫了起来，飞快地把手缩了回去，屁股往韩竟另一边连蹭了好几下，一直跟韩竟隔出了一个人那么远。
“胡思乱想什么啊……”韩竟追过去又把他的手拽回来继续用冰袋给他敷着，笑着说道：“你要是不演《江湖》，夏董根本就不会想要拍《江湖》，到时候我根本就没机会见到何朗，还当的什么男主角入哪门子的围呢？”
他停顿了一会，沉了声音说道：“而且，你不演《江湖》的话，我也就遇不到你了，这样也没关系吗？……至少对我来说不是。”
夏炎微微一怔，向后靠在沙发靠背上，仰头望着天花板，眼神有些惆怅。
“当然不是没关系啊。可是你的演技摆在那，就算没有《江湖》，也注定不会埋没太久，遇到了我反而卷进许多跟你无关的风波里，我觉得很过意——”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说这种自责的话韩竟大概是要生气的，怕韩竟还要用冰块硌他，就猛地又把手抽回去，一脸戒备地盯着韩竟，搞得韩竟哭笑不得。
“给你了，你自己敷着吧，省得总一惊一乍的。”韩竟耸耸肩，把冰袋丢给夏炎。
他顺手在他头发上揉了两下，正色道：“之前我们跟夏董吃饭的时候，他把你支开，单独跟我聊了很久。那时他说可以给我想要的一切，只求我对你好一点。因为你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接纳了我一个人。我无法想象一位父亲究竟是有多爱你，又是绝望到了什么程度，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那种震撼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可是我还没有那么狂妄，不可能相信凭我就能给你所有的一切，我觉得你绝不应该只有我，你值得更多更多更好的东西，值得遇到更多好玩的事。不过，我没有办法替你做到这些，只有你自己坚强起来。”
韩竟深深地望着夏炎的眼，眼神格外温柔而深情。夏炎也颇动容，像是终于放弃了什么偏执那样长舒了一口气，把冰袋扔到一边，凑过来搂住韩竟的脖子。
“韩竟，我——”
夏炎话刚开了个头，就听书房里他的手机震了起来。他这才想起来网上还腥风血雨呢，眼睛瞪得老大，一下子松开韩竟跌跌撞撞地踢上拖鞋往书房跑，“下午好多人打电话过来，我把手机扣桌子上一个都没接，真是作死……”
他跑到书房拿了电话又跑回来，站在拐角朝韩竟挥挥手，又指了指自己的手机，轻声喊道：“是我姐，我跟她说两句悄悄话啊……”
韩竟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小孩又飞快地跑回书房里，接着就听一声房门合上的轻响。
解决心理上的障碍是一回事，解决现实中的麻烦是另外一回事，网上那些批评的声音总不能放任不管。之前韩竟被人诬陷走私黄金在网上被大肆报道，夏奕出面一夜之间将所有讨论都删了个干净，那是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却不适用于这一次。
第一点就在于，传说韩竟走私的报道只是谣言，在澄清之前防止进一步的扩散是首要考虑。而这一次夏炎入围金鸡奖却是官方消息，总不可能一概禁止大名单的传播。加上所有人都知道夏炎富二代的出身，这时强行删除人们对于话题的讨论，反而容易激起更大的反感。
要不是这样，夏霖大概早就动手了，哪会让自己这宝贝弟弟在网上被人指指点点呢？
夏奕还真是会给人出难题……
韩竟默默叹了口气，想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玉米汁喝喝。结果他杯子刚放到嘴边，就听书房的门又“咔哒”一声开了，夏炎迈着小碎步跑出来。这跟他姐悄悄话说了一分钟还没到呢，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他啜了一口玉米汁，疑惑地看着夏炎一路小跑到大门口，弯腰开了门，窘迫地小声说道：“姐，你怎么来了……”
咳咳咳……韩竟嘴里的玉米汁差点没喷出来，狠狠呛了一口，咳出了一大把眼泪。
所以刚才打电话的时候，夏霖就已经站在大门外？
……这还能更惊悚一点？！
要说他跟夏炎在一起了这事，夏家里面夏奕是知道的，夏耀荣也是知道的，唯独就夏霖不知道。现在冰山女王黑眼白眼看韩竟不顺眼，要是被她知道了韩竟不仅把她那宝贝弟弟搞上手了，还上了床还住在了一起，以夏霖那超级弟控的属性，不得把韩竟活活撕了才解恨么？
第25节
恋耽美
第25节
“诶我说你俩啊，这么一言不发闷头吃算怎么回事啊？上次一起吃饭不是还有说有笑呢么？”夏炎急了，在桌子底下朝韩竟小腿上踢了踢，又朝他直挤眼睛，那意思让韩竟帮他一下。
韩竟默默吃东西，让夏炎踢了十几脚眼睛都要挤歪了，才终于说道：“聊天确实没什么好聊的，玩点什么倒是可以考虑。为了玩得起来，最好再来点酒。”
还没等夏炎说不行，那边周礼也点了头：“这主意不错，啤酒就行。”
韩竟紧接着说：“你不用担心我们，都是小伤不会有什么影响的，而且，你也可以喝。”
夏炎本来一直在摇头，可听到韩竟说他也可以喝的时候，瞬间就纠结起来，眉头皱成一个格外苦闷的“八”字。韩竟隐约听到夏炎重重地吞口水的声音，低下头狡黠地笑了笑。
第133章 变天
韩竟后来才弄清楚，夏炎不是酒精过敏，纯粹就是酒量小，沾一滴就会醉。
夏家家教严，估计他从小就被教育酒不能随便喝，因此他自己一个人是绝对不会喝酒的。可是这货没酒量却偏偏又特别爱喝，所以每次只要一有跟别人一起喝酒的机会，就会显得格外积极。
这次他顾及韩竟跟周礼受了伤，一开始就说了要忌酒，本来还想咬紧牙关坚持不喝到底，结果韩竟一提到他也可以喝，果然就受不住诱惑了。
小孩纠结了好半天，终于极其艰难地吐出俩字：“——好——吧！”
bgo！韩竟朝服务员一挥手，直接就叫了一沓啤酒。
本来韩竟闹这么多，就是想让周礼别因为早上那段插曲太郁闷。都是男人，痛痛快快打上一架发泄发泄，有什么负面情绪也都一起打飞了。如今再喝点小酒，看夏炎发发酒疯耍耍活宝，晚上回家估计早不记得那老家伙早上都说过些啥。
无论如何，毕业都是件大喜事，好不容易读完了研究生，总不能心里憋屈着毕业吧。
他们等酒上来先端了三杯，果然就放开了。后面从什么五十十五玩到终极密码玩到大小西瓜玩到广东炒面玩到杀人游戏……等等，三个人怎么玩杀人游戏？
夏炎一向是一碰酒就被人拦着，哪有这么放开了喝的机会，所以表现得极其投入，好多次逗得韩竟和周礼哭笑不得。仨人从天亮喝到天黑，一直喝到饭店里只剩下他们这一桌。夏炎摇头晃脑地弹着空气吉他唱完一首“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终于“噗咚”一声趴倒在桌上起不来了，含混地说道：“我是国王……抽到韩竟的人……我这次就勉为其难降低点难度，唱一首歌吧……”
仨人拿身份证玩国王游戏，因为周礼今天是东家，就定抽到周礼的人是国王。韩竟看了看手里的身份证，这一轮他正好抽到自己。
韩竟微低下头，正好看到夏炎被他自己抓得乱糟糟的头发。夏炎从西北回来之后就没再染发，只是剃了个极短的寸头，如今已经又长长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身体更硬实了的缘故，那头浓密柔软的黑发甚至比之前的棕褐色显得更加明亮。晒黑了之后，夏炎整个人的气质都干练了许多，但一直以来的体贴和温暖，也一分都没有减少。
“唱歌一首啊……”韩竟这样默默望着夏炎，忽然想起两人最初结缘，说到底大概也是从一首歌开始的——在那辆出了事故的缆车上，他为了安慰夏炎所唱的那首，beatles享誉世界的《hey jude》。
韩竟又喝了口酒，柔了声音说道：“我只会唱老歌，别介意。”
他清了一下嗓子，这一次轻声哼唱出的，是一个世纪以来无数歌手演绎过的古老的凯尔特民谣——《bck is the lour》。
bck is the y true love’s hairher lips are like a rose sot the sweetest fad the ge hahe grouands黑色，是我心上人头发的颜色
她的双唇如玫瑰般润泽
她有最甜美的脸庞，最温柔的手
我爱着她所到过的每一个地方
韩竟唱到后来也记不清歌词，就换成了无意义的随意哼唱，将整首乐曲的旋律填满。等到一首歌唱完，再去看夏炎趴桌子上半天没动静，像是已经睡着了。
“真好听……”周礼也稍有些醉意，侧身靠墙坐着，微眯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按理说这首歌是男人唱给自己心爱的女子的，可不知为什么总是女歌手唱得多些，我听过的所有版本里，就你这一个是男声……”
他收回视线，慵懒地把手中的酒瓶递过去，跟韩竟碰了碰，浅浅一笑。
“韩竟，真奇怪，我们今天才第三次见面，而且从认识算起，也才连一年都不到，可我总觉得，我好像认识你很久了。”
韩竟举起酒瓶朝他致意，而后也喝下一口酒，只是笑，并不答话。
那时夏炎猛地坐起来，狠狠瞪着韩竟，闹得韩竟以为他又要挠人，下意识地坐直了不少，随时准备着往后躲。夏炎盯了韩竟半天，打了个酒嗝，黑着脸说道：“——为什么是she？为什么不是he？嗯嗯？韩竟，我今天才知道，你的true love原来是个女的？”
呃——韩竟一愣，一时也想不出来要怎么跟夏炎解释，这歌最早就是一个上战场的男孩子写给心爱的姑娘的。他无奈地去看周礼，对方正低着头嘿嘿嘿笑个不停。
那头夏炎还死死盯着他，一副不给个说法不罢休的架势。韩竟摊摊手，刚要开口，夏炎忽然站起身捂着嘴一路跑走了，剩下两人面面相觑，又碰了个杯，“——看来是喝多了。”
那天仨人从饭店走的时候天已经黑得透透的。一沓啤酒喝剩了两瓶夏炎吵着闹着一定要带走，韩竟也只好答应。周礼照例摆足了架子叫司机过来接，韩竟也乐得搭个便车，叫周礼直接送他俩回家。
虽说跟最初的打算不太一样，有了上午跟周东越的事，很多话韩竟这回都没好意思说出口。不过这一天下来，竟然跟周礼打架打出了些微妙的情谊，可算是意外收获。
夏炎从来没喝过这么多，吐了个昏天黑地，一路身子都软得跟个面条似的，完全挂在韩竟身上。坐车闻到的汽油味对肠胃也是个刺激，周礼的车刚停在韩竟家楼下，夏炎就从车上下来直奔一个垃圾箱猛地一阵干呕，因为吃的之前都已经吐干净了，就只呕出几口酸水。
周礼远远地望着夏炎弯成个虾米的身影，神色有些担忧，听韩竟说“没事，我来管他”，才放下心来，对韩竟点了点头。
“夏炎跟以前不一样了。那种感觉很微妙，但是我想，熟悉他的人应该都能够体会到。”周礼一向都是称呼夏炎“小夏”，这次倒破天荒直接叫了夏炎的名字。他一改平时装腔作势的语调，平静地说道。
“以前我总会觉得他还是个孩子，会忍不住想要逗逗他，看他生气炸毛，不知所措，也会忍不住想要保护他，不想他经历什么伤害和辛苦。那种感觉就像对好朋友家里两三岁的小孩一样，有种身为大人居高临下的恶意，但也有身为大人居高临下的善良。我会很愿意帮他做一些事情，很愿意他求助我、依赖我，但我永远不会把自己的心事与他分享，永远不会把我需要做的事托付给他，并不是不信任，只是觉得以一个孩子的层次和阅历，大概还无法理解我所经历的事情。”
韩竟微微点了点头，“深有同感。”
“但现在的他跟以前确实不一样了。表面上还是那么阳光，乐天，直来直去，内里……”
周礼又转过头望向夏炎的方向，玩味地笑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种感觉，好像可以再多依靠他一些，可以把烦心事讲给他听，可以选他做自己的合作伙伴，而他，一定不会让人失望。”
韩竟轻笑着，又点了点头，“深有同感，各种意义上。”
周礼仍是望着夏炎看了好一会，最终才收回视线，直视着韩竟的眼睛。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我能看出来这一点，有人也能看出来。之前他的天真和不谙世事是天然的保护色，现在没了这层颜色，那些人恐怕就要沉不住气了。这话我不能说得太多，因为说到底是我自己的推测，至于依据是什么究竟可信度有多高，我自己保不准，也没办法告诉你。你权且听着，至于信不信，由你来衡量。”
他停顿了一下，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我估计，最多一年之内，夏家要变天。夏氏旗下所有产业都会重新洗牌，到时夏炎在其中能站到什么位置，你能站到什么位置，很可能是左右这场博弈的关键。”
以周礼的立场，能够对韩竟说出这些话，已经非常不易。韩竟之前对局势有自己的判断，可对于经营他毕竟是外行，敏锐程度与自小受到家庭熏陶的周礼没办法比。
能把时间精确到“最多一年”——周礼嘴上说可信度无法保证，实际上很可能已经调查权衡了多方面的风向，只是具体的内容和信息来源不便向韩竟透露罢了。
而他这样的人，既然说得出口，就一定会是真话。
韩竟沉默半晌，而后垂下视线，浅浅地向周礼欠了欠身。“我替夏炎多谢你。”
周礼草草一摆手，“谢我什么，我跟夏炎又不是盟友。你问我在这场赌局里站在谁那一边，我的回答永远都只有周家这边。夏氏后院起火，我可是求之不得呢。”
他转身就要上车走了，趁司机为他开车门的空当，却又回过头来。
“不过……如果说让我选一个人来做自己未来的对手，我会希望那个人是夏炎。不是因为他弱小，而是因为——我可以想象，跟他这样的人过招，无论输赢，都应该会是件非常愉快的事。”
第134章 杀青宴
周礼迈进车里，还伸出一只手朝韩竟挥了挥。韩竟目送着他那辆宝马7走远，才耸耸肩，回过头来去扶夏炎。
他把那根软面条儿缠到自己身上，慢慢朝楼里走着。醉酒的人总是格外情绪化，这么一会没照顾到，夏炎已经满脸都是泪水，跟着韩竟往家走的路上还在哭得一抽一抽地。
“明明没酒量还硬要喝，你这是何苦呢……”
韩竟好不容易把那根面条儿夹回家里，万幸没折没断，总算松了口气。他拿热毛巾给夏炎擦了脸擦了手，还煮了醒酒汤，哄着小孩一勺一勺喂下去，很快又都变成眼泪淌了出来。
“嘘……”他只好放下汤碗拿纸巾给小孩擦眼泪，“……怎么了？晚上玩得不开心吗？”
夏炎慢慢伸手搂住韩竟的腰，拼命将自己缩进韩竟怀里。
“我就是心里憋屈……毕业典礼都没有亲人来参加，不会太可怜了么？”
韩竟大概也猜到了夏炎在意的是这件事。他安抚般地轻拍着夏炎的背，“所以我们才一直陪着他啊……你做得很好，我想，他以后再想起这一天，留下的应该都是快乐的回忆。”
夏炎沉默了好一会，才小声说道：“你说……如果是我的毕业典礼……”
他这话没说下去，像是吓了一跳那样打了个寒颤，又往韩竟怀里缩了缩。
韩竟确实没想到夏炎会说出这样的话，手下的动作微微一滞。之前有过许多次，他曾经怀疑过聪颖如夏炎，也许早已看透了夏氏内部暗涌的潜流，然而因为天性善良不愿家族反目，才会佯装不知，做出不谙世事的样子。这是夏炎第一次，真正将自己对于家族危机四伏的未来的担忧表达出来。
有些事情，哪怕明知道是事实，只要不曾从自己口中说出，人们都还可以自欺欺人，骗自己说那不是真的。然而一旦说出口，就像戳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一切的幻想和期冀，都将归于破灭。
夏炎的毕业典礼，距离今天正好还有一年。周礼也说，最多一年之内，夏家就要天翻地覆。
而这一年之后，他们究竟会在哪里……
“——我会在。”
韩竟叹了口气，低下头轻吻着夏炎的发丝。
“别的我无法向你保证，但至少我会在。到你的毕业典礼时，我陪会在你身边，陪你逛遍整个校园，为你拍照，看着你上台与院长握手，接受完成学业的仪式，陪你笑，陪你疯，陪你喝得烂醉如泥……我会送你一束向日葵，愿你所选择的路，能一直坚强地走下去。”
————————
《终极密码》延期两次，上映十周正式下线，票房盖棺1213亿。影片后劲颇足，在下映前最后一天票房仍超过600万，不少院线特别安排了告别场，观众都大呼尚未过瘾。
这还是何朗正式执导的第一部片子，编剧是默默无闻的nobody，剧组穷得叮当乱响，恨不得一个钢镚都掰成两瓣儿花，全片筹拍时没有任何大牌演员，唯一稍微拿得出手的一个韩竟，在拍摄的档口上面又深陷家庭丑闻被喷得一塌糊涂。因为付不起片酬，与韩竟签的是入股合同，在电影上映之前，影片第一主演甚至没有拿到一分钱。
这部片子投资不过800万，最终的收益足足翻了150倍，成为中国市场上成功迈入10亿大关的少数几部国产片，可以说《终极密码》是2015年中国电影最大的黑马。
票房的节节攀升又一次把主演韩竟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上。一部电影的大红总会伴随着各种各样的非议，对于韩竟这种长相上乘经验又不足够的新人演员而言，尤其还在这部片子中独挑大梁，攻击演技是最常用的方法。《终极密码》一路热映，影评界对韩竟演技的质疑就没停过，一些微博上的电影公众号和纸媒评论人，都热衷于从韩竟的表演中挑出这样那样的毛病来，以彰显自己独到的专业眼光。
可是演技好不好这个事情毕竟不是那么主观的，影评人可以指手画脚，观众自己也不傻。韩竟的演技有目共睹，从一开始邋遢颓唐的外表中若即若离的那一抹睿智，到解密真相时的锋芒毕露，正是韩竟由始至终细致入微的表演，才能让罗未这个人如此鲜活地存在于银幕上。
关于韩竟演技的话题随着电影的升温也越吵越热闹，有人在知乎上面提问“如何评价韩竟的演技？”，获赞最多的一条回答足有近一万字，从当年的《十字路口》分析到《江湖》再写到现在的《终极密码》，一条一条掰开来，将韩竟几年以来表演上的优点和进步分析得十分透彻。这个问题被分享到微博，也得到了4000多次的转发。
维护韩竟的声音多了，恰恰给了那些说他演得不好的人装白莲花的机会，明里暗里指责韩竟演技不足空有一张脸，电影的票房都是脑残粉五刷六刷刷出来的。网上相关的通稿和评论本来就是明码标价，好话坏话拿钱都能买得来，只是陈曦把着公关这次也拗上了，说什么也不肯给这些人一分钱，每次看到有公众号喷韩竟的演技，就只截个图发到韩竟微信上，再加上一句“呵呵”。
韩竟本来一心不插手这事，耐不住“呵呵”收得多了，心里总觉得有点毛毛的，就问陈曦要不要扔点钱了事算了。结果陈曦回过来一串问号：“扔钱干什么？你钱多没地方花给我啊。我就是看到了笑话挺好笑的，发给你乐呵乐呵。”
……所以“呵呵”只是在笑的意思么，现在这年月难道还真有人是用“呵呵”来表示笑的么——韩竟无语。
“不知道是同期哪部片子搞来黑你的，如果是一年之前我肯定要掐掉，不过现在这些对你都是小鱼小虾了，你既然是大牌就得拿出点大牌的魄力来，你看哪个大牌网上清一色全叫好的？容不下反对的声音怎么会是大牌？以你在影迷中间的张力，现在这种话题程度反而是最健康的状态。”——陈曦估计嫌打字烦，直接发来一条语音消息。
陈曦说的道理韩竟懂，只是“大牌”这个说法让他愣了半天。细想来他拍了这样一部吸金能力一流的片子，应该确实够得上“大牌”两个字了，可前世在成名之前毕竟蛰伏了太久，现在一下子名声大噪，让他一直都没什么实感。
他默默回味了半天被人叫“大牌”的感觉，忍不住偷乐了两声，又轻咳了几下加以掩饰，给陈曦回了一条：“……呵呵。”
——于是后面紧接着就来了一场姐弟二人关于“呵呵”的意思到底是笑还是“wqnlgb”的血雨腥风的学术讨论。
而韩竟亲自监制的新剧《广陵散》的杀青宴，就是在人们对于《终极密码》的热烈讨论中举行的。宴会极其低调，时间地点都没有向媒体放出任何一点消息，在场就只有剧组自己人。《广陵散》可以说是韩竟的夙愿，如今终于达成，也让他心里格外感慨。
开席之前韦将跟闫婓之各提了一杯，韦将是总导演，性格又正派，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闫婓之则是一贯毒舌的调子，放在这种喜庆的场合，反而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要论资排辈，第三个就是韩竟了。制片人不提酒总归不像话，可韩竟端着酒杯站起来，视线一一扫过在座的所有同僚，似乎有无数的话就在嘴边，却不知道到底应该说些什么。
韩竟低头想了好半天，清了几次嗓子，最后只是将酒杯举得更高了些，嘶哑地说道：“这几个月来真的谢谢各位……我先干为敬。”
他一仰头干了那杯酒，不知是不是喝得太急，竟激得眼眶一片湿润，差一点掉下眼泪。
韩竟这话其实相当于什么都没有说，可联系这片子到前前后后的诸多艰难，反倒显得格外动情。众人纷纷干了杯中的酒，不少妹子心肠软，也都湿了眼眶。
这边韩竟还没坐下，就有人捧了一束花给他。他下意识地接过，才猛地反应过来送花的并不是剧组的人，再抬头去看的时候，那人已经转身走了，只看到一个穿制服的背影，大概是酒店的工作人员。
韩竟本想去追，结果给他敬酒的人已经围了上来，让他想走也走不开。他喝了两杯，眼睛还尽量瞄着送花的人，只见那人混在人群里拐过几个弯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杀青宴就是就是剧组自己人聚一聚，没有任何媒体在场，自然喝得格外尽兴。等到酒过三巡之后，不少人都已经没了人样，韩竟这才腾出空当去仔细看那束陌生人送来的花。
那是一束66朵的大束香槟玫瑰，几乎要张开手臂环抱着的一大捧，用深蓝色的压纹浣纱纸和缎带包着，跟香槟玫瑰温暖的乳白色搭配起来，热烈辉煌之中，亦不乏几分高雅的气质。
送花的人似乎也无意隐藏自己的身份，因为花束中很常规的位置确实插着一张卡片。可韩竟拿起来才发现，那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卡片。
那是一张名片。
第135章 杀青宴2
没有镶着金边银花钻石字，就是一张最普通的名片，上面大大方方地印着行楷体的“夏奕”两个字。
韩竟把那名片拿在手里默默地看了半晌，牵起唇角极浅地笑了一下。
在杀青宴上大张旗鼓地送花来，还明明白白留下名片——这不遮不掩的行事作风，倒是跟夏奕骨子里那股掌控全局的高傲很相符。
他还专门上网查了一下香槟玫瑰的花语，因为香槟玫瑰在花卉市场上大受欢迎，介绍也尤其丰富一些，一大串杂七杂八的说法之后，类似总结的一句竟是——“我只钟情于你一人”。
韩竟嘴角的弧度禁不住弯的更大了些，也更冷了些。
能被夏总这种人钟情，他还真是荣幸之至。
之前韩竟表面上应承着与夏奕的承诺跟夏炎在一起，实际上却从来没有一天履行过一个败家男朋友的职责。当然他并不觉得夏炎能有今天这样的成长，其有任何一分是他的功劳，但夏炎就如同初生的笋尖，只要卸去了负担和阻力，有一点点引导，一点点光和水，就能够以惊人的速度奋力生长起来。
韩竟自认没帮过夏炎什么，他所做的唯一一件事，就只是眼看着夏炎的成长，没有成为他的阻力而已。
这事终归瞒不过夏奕的耳目，就算他跟夏霖的交易没有暴露，他现在的态度也显然无法让夏奕满意。
如果从局内人的角度来看，这种中立的不作为，大概像极了在逼对方加码。
而夏奕在这节骨眼上送花过来，怎么想也不可能是单纯的好意。不如说他就是想借这束花告诉韩竟，现在得意还太早了，一切都从未脱离他的掌控。如果韩竟仍愿意听从夏奕的安排成为他在夺位战争中的助力，那么他的未来都会如夏奕许诺的、如这花束所昭示的一般辉煌美好。
而如果韩竟不愿成为夏奕的盟友，这束温婉动人的玫瑰，它所负载的含义就不再是贺礼，而是宣战的战书。
就像周礼说的，韩竟所处的位置，会成为左右这一场势必血雨腥风的家族战争的关键。这是夏奕给韩竟的最后一次机会，从这以后，厮杀的帷幕就将正式拉开。
这一切来得都比韩竟想象得快得多，然而他也觉得这样刚刚好。与其一直等下去，不如尽早来个了断。
……夏总，你大概不知道，有人也已经等你很久了。
韩竟慢慢把整篇香槟玫瑰的介绍都看完，被那文章肉麻的描述和煽情弄得也有些心跳加速——花语是“我只钟情于你一人”，拿来送小孩不是很合适吗？以后找个机会买给他……
他这样想着，刚把页面关掉，就感到有一只手格外温柔地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抬头一看竟是顾宵。
顾宵虽然只是出演一个相对重要的配角，但之前闹过那么些事，谁也不会忘了他跟韩竟是义兄弟关系，而这部剧就是他俩拍来纪念父亲的。所以他在剧组之中一直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今天的杀青宴上，也是众人争相敬酒的对象。
在这样的场合，兄弟二人如果表现得太过亲密怠慢了他人，未免就显得不够周全。顾宵心思一向细腻，也是等到宴会后半众人都喝得差不多了，才第一次来到韩竟身边。
当然，对韩竟，他也非常清楚逼得太紧反而会适得其反的道理。
顾宵喝了不少酒，脸颊微微有些泛红，韩竟知道他是喝酒不容易脸红的体质，只是脸颊上这样一点点，可能就已经醉了七八分。他的眼眸被酒精激得比平时更加湿润，在宴会厅暖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澈通透。那双眼睛的线条那么柔和，明明没有笑，却又像隐约带着体贴的笑意。
“……那束花有什么问题吗？本来是杀青的好日子，怎么好像被它影响了心情……”他稍微伏低身体，凑到韩竟耳边关切地问道。
韩竟稍微恍惚了一下。两个人实在太默契了，即便已经分开了这么久，即便在他心里早已无法再接受顾宵，可这么多年的共同生活，仍是让他们能够轻易地了解彼此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眼神所代表的含义。
这本来不算什么。让韩竟觉得难以接受的是，有一个瞬间，他竟然想要去握顾宵的手。他的身体先于大脑顺从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并且，在那个瞬间，他竟确实地感觉到安逸和轻松。
惯性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他曾经真诚地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放弃了顾宵，将这个人驱逐出了内心所有的角落，还剩下的唯一的感情就只有恨——在两个人断绝了一切联系的那段时候或许确实如此。
然而只要有任何一点的接触，只要能够看到这个人的脸，听到他的声音，能够每天与他说上一句话，那些在韩竟生命中扎根太深的习惯就会如涨潮的海水一般涌上来，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之内，将他整个人、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胞都淹没。
他到这里才终于明白过来，想要真的将这个人的痕迹从自己生命中根除，他所要克服的惯性会有多大。
……很可能，这也是顾宵早就计算好的。
韩竟就只犹豫了片刻，下一秒钟，他仍是将左手盖在顾宵搭在他肩膀的手背上，稍微用力握了握，就像想要从对方那里汲取一点力量。他的动作那么自然，仿佛两人之间从来没有丝毫芥蒂，一切都还是过去的样子。
韩竟像是依恋对方的体温那般，就那么握着顾宵的手停留了好一会，而后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将夏奕的名片递给顾宵。
“这是……”顾宵在看清那张名片的瞬间明显地慌张起来，或许是酒精起到了放大情绪的作用，他用力摇了摇头，猛地直起身来像要急切地表达什么。
“不是我——我什么都没有对他说过，你的事也好，剧组的事也好，一句话都没说……我不是为了当间谍才参演的，就只是想为你做点事而已……真的，韩竟，你相信我——”
顾宵这样说着，握着韩竟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望着韩竟满眼都是乞求，又小声补了一句“相信我”，声音几乎有点哽咽的味道了。
韩竟盯着他看了一会，慢慢垂下视线，平静地说道：“我说过，只要你对我说实话，我就会相信你，这句话到现在都仍然有效。”
顾宵怔忡半晌，整个人都像是泄了气那样，紧绷的线条彻底瘫软下来。他弯下腰，隔着椅子背从背后轻轻搂住韩竟，见韩竟并没拒绝，才小心翼翼地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
“谢谢你……”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混着疲惫和欣喜，这样说道。韩竟稍微点了一次头，也抬起手覆在他的手臂上，内心却只有一片麻木。
夏奕的这束花，显然跟顾宵没有关系。莫说夏奕这么多年都能默许顾宵跟韩竟在一起，不使任何手段插手他们之间的事，自己只是甘愿做一个追求者，就说他堂堂夏总有多少亲信多少眼线，要摸清自己想知道的，有必要动用到自己的情人吗？
顾宵大概是真的喝醉了吧……否则怎么会因为这样的理由，就慌张到这种程度？
韩竟仰起头来，让自己离身后的人更近了一点，做出一个仿佛靠在他肩上那样的姿势。
演得这么假，反倒像是真的了……
“……对不起，是我太敏感了，”顾宵勉强笑了笑，含混地说道，“我知道……自己做过错事，伤害了你，像我这样的人，本来已经不敢再奢望得到你的信任，可是你却说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无论这是不是真的，我都想要相信，幻想着如果自己能把一切都做好的话，不再犯任何错的话，也许会有那么一天，还能得到你的原谅……要是这些努力到最后都因为一个误会功亏一篑，我想，我真的会受不了……”
他停顿了一下，手臂稍微收紧了一点，“韩竟……如果我真的再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哪怕只是对你说一句再小的谎话，我都会从你的面前永远消失。所以……你答应我，千万别误会我好不好？……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如果……如果我能帮上你的话——”
所谓的帮忙是指什么，韩竟当然懂。顾宵对夏奕大概并没有什么感情，可即便是如此，利用情人这层关系去做伤害对方的事，都会陷于不义的境地。而顾宵这句话最精妙的地方，却是将最终的决定权推给了韩竟。
如果有一切过错，都将由他来背负，有一切的血债，都将染满他的手——这都没什么。
——我曾背叛过你，伤你那么深，而今你会不会为了自己的欲望，再教我去背叛别人？
这没什么。
他韩竟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韩竟拨开顾宵的手臂，转过头来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那么茫然，水汽甚至更浓了不少。
“顾宵……有件事我一直在想，但一直也没有想明白，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在我这里有什么，是夏奕给不了你的吗？”
顾宵深吸了口气，像是急着想要回答，最终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韩竟等了好一会，终于垂下视线，微摇了摇头。
“你放心，我会请你帮忙的。我知道这会让你的处境很为难，所以我只找你一次，请你帮我做一件事。如果你做了，如果你没再骗我，如果……到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活着，那我们之前的一切恩怨就一笔勾销，我不会再怪你，你也不再欠我什么。以后不必总把对不起我这种话挂在嘴上。”
这是一场看谁能将底牌留到最后的赌局。然而无论顾宵真正的意图是什么，韩竟就只想把它当成是一场了断。
“如果你骗了我……”
韩竟沉默半晌，又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但是我可以跟你保证，到那个时候，绝不会是你从我眼前永远消失这么简单。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噙着笑，眼神却冰冷如刀锋。
第136章 黑幕
夏奕究竟给韩竟送了份什么大礼，答案揭晓得比他想象得要早了不少。
7月底的时候，24届金鸡电影节入围名单终于公布，通稿一发出来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金鸡奖两年评选一次，除了对制片方和主创人员有国籍要求之外，影片在6月30日之前发行即可申报。韩竟所参演的两部电影《江湖》和《终极密码》都具备申报的资格，而且一早被预测为得奖的大热门。
最终揭晓的入围名单中，票房口碑双丰收的《终极密码》成功入围导演处女作奖、最佳原创剧本奖和其他几大技术奖项，而影片备受瞩目的第一男主角韩竟，竟然无缘最佳男主角提名。
于此相反，得到提名的是《江湖》的男主角——夏炎。
在最终入围名单中，《江湖》作为李朝辉的收官之作，几乎包揽了所有单项奖的提名，其中也包括韩竟被提名的唯一一个奖项——最佳男配角奖，让韩竟还不至于一败涂地。
《江湖》全片之中谦风对于推动情节的地位就是非常重要的，韩竟的表演也可说入木三分，能得到最佳男配角的提名本是理所当然。可这个提名跟他落选最佳男主角、而夏炎却能入围放在一起，就变得尤其刺眼。不说别的，韩竟就算之前一直默默无闻，好歹也演过好几年戏，《江湖》可是夏炎出演的第一部电影啊。
满世界所有像点样子的影展里，新人演员能凭借处女作直接得到最佳男主角提名的，一个巴掌就数得过来。演技是一个慢慢积累的过程，新人无论再怎么有天赋，经验上的不足也注定了他们根本无法与老戏骨在同一个层面上竞争。这也是为什么有那么多影展要费事增设最佳新人奖了。
更何况，夏炎在《江湖》中的表演，最多只能算是新人之中可圈可点的，并没有好到惊世骇俗的程度，与韩竟的差距更是不言自明。
夏炎能凭这样一部表演处女作入围，而《终极密码》中大放异彩的韩竟却缺席大名单，谁针对谁，实在一目了然。
如果说两人同时入选也就罢了，毕竟夏家势大，无论是媒体还是公众都习惯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况夏炎从最开始也大大方方承认了他演这片子就是花的自己家的钱用的自己家的资源，现在片子口碑不错票房也不错，家里动动关系提名个最佳男主角玩玩也没什么不行。
怪只怪夏家做得实在太过露骨。入围的演员也不是每一位都有那么强的实力，好歹也该挑个弱一点的下手，偏偏大名单里踢掉的人是呼声最高的韩竟，不是明摆着欺人太甚吗？就算你家里有钱有势，就可以这么横行霸道操纵规则？
传媒巨鳄操纵入围名单恶意打压竞争对手，当事人一个是钻石富二代，一个是当红小鲜肉，这事无论哪个方面来说，都是难得的猛料。当天下午发布会，名单刚一公布就已经乱成一团，追问的记着几乎把发言人埋了，现场秩序有很长一段时间一度失控。
通稿发到网上，第一时间就炸了锅。记者唯恐天下不乱，特意对韩竟落选的事大加详述，言语之间处处暗指夏炎入围名不副实。
新闻媒体毕竟还要注意言论的适宜程度，粉丝可不管那么多，一时之间微博上冷嘲热讽甚至是谩骂指责层出不穷，有人抗议金鸡奖评审黑幕，而更多的非议是针对夏炎个人。
大名单发布的时候，韩竟正在韦将那里确认一些剪辑的细节。陈曦打电话过来，最先说到他落选了最佳男主，他还只是有些莫名其妙，两年内的所有影片衡量起来，他确实以为自己怎么也有实力排进前五。不过韩竟不是那么容易自我膨胀的人，何况这是他主演的第一部片子，没能入围也很正常。陈曦在那边忿忿不平呢，他还笑着安慰对方，只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结果顺口问了一句入围的都有谁，得到的第一个名字就是夏炎。
当时他心里猛地咯噔一声。
陈曦还在电话对面滔滔不绝地说了什么，韩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好半天只是怔怔地把电话贴在耳边，最后像猛然回过神来那样，抛给陈曦一句“姐我这有事先挂了”，跟韦将道了个歉，拿起包来就往门外走。
夏奕，毫无疑问是夏奕——韩竟紧紧握着拳头，几乎要将牙齿咬碎。
这跟之前让夏炎主演《江湖》一样，都是那个金丝雀寓言的延续，如果《江湖》还不够大，还不够让你精疲力竭崩溃而死，就再把你推上一个更大的舞台。
有韩竟的指点和帮助，夏炎主演《江湖》，演技上也能驾驭得很好，因此电影上映之后并没有出现像前世那么激烈的对夏炎的攻击。可金鸡奖的最佳男主角就真的超出夏炎的水平太多了。没有人会去在乎报名和运作的人是谁，人们就只会看到，是夏炎蛮横狂妄，不自量力，仗着家族的势力左右评审，而夏奕仍然是一心疼爱弟弟的好哥哥。
提名不像演技，还能在拍戏的过程中慢慢加以引导。现在大名单已经公布，根本没有给韩竟留下任何转寰的余地。
实在太狠了！
韩竟无心开车，叫了出租车回家，一路上都在用手机不断刷新微博上的情况。通稿发出来不到两个小时，金鸡奖黑幕的话题就已经有了700多万的浏览量，点进去果然清一色都在针对夏炎。
【和风菓子日记：金鸡奖黑幕凭夏炎这演技能把韩竟挤下去，药店碧莲？[doge]】
【陈六六要剁手：金鸡奖黑幕人家夏少有钱任性爱玩，买个最佳男主角算什么？[doge]youyou up，有钱你们也买啊，买不起别在这瞎bb，洗洗睡吧[doge]】
【骁勇善战的小肥肠：我金鸡奖的节操碎成鸡精了吧[笑cry][笑cry]还把韩竟踢出去，你怎么不把其他四个人也一起踢出去啊，直接颁个奖给自己多方便！夏炎】
【煎蛋太郎：气得浑身发抖，金鸡奖大名单到底是个什么鬼！某个人仗着有钱就可以横行霸道吗？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演的都是什么东西！！夏炎滚出娱乐圈】
【千叶樱井：金鸡奖黑幕之前还觉得夏炎跟韩竟cp很萌我也是醉了[再见][再见]中二病少爷的设定果然不适合我，从此路人粉转黑，而且一生黑[再见][再见]】
【八酱各种严重不足：犯我男神者，虽远必诛夏炎滚出娱乐圈】
而夏炎的微博下面更是一片骂声，言辞比话题里面还要激烈得多，简直惨不忍睹。韩竟在出租车上这点时间，夏炎滚出娱乐圈的话题已经刷起来了，瞬间登上热门话题榜，几十分钟之内浏览量已经超过了100万。
最让韩竟难受的是，刷这些话题的人，绝大多数都是他的支持者。从根上说，他们也并非出于恶意，只是自己的偶像在竞赛中遭遇了不公正，希望能够为偶像出头鸣不平，却被人利用了而已。
而他作为这些人维护的对象，作为夏炎的恋人，在这场混战之中，大概怎么做都是错的。
韩竟到家的时候天刚刚擦黑。他没坐电梯，十几层一层一层地爬上来，只觉心里乱得不行。这一年多以来与夏炎共同生活，这是第一次，他真诚地希望开门时可以不要看到夏炎在门口迎接的身影。他多么希望夏炎不在家里，甚至不在国内，不在这世上任何一个能够刷开微博的地方。
——是最好的营销工具，却也是一切最激烈的争端的发源地。
他在家门口站了好久，才用尽量轻的动作开了门。夏炎果然并没出来，家里格外静谧，被已经渐暗的天光映起一片幽蓝的颜色。
韩竟轻手轻脚地换了鞋，挨个房间找过去，就在书房里见到了夏炎。小孩坐在书桌前面，安静地面对着电脑，一动也不动，因为背光，几步之外韩竟竟看不清夏炎脸上的表情。
他犹豫片刻，走过去将电脑的屏幕合上。夏炎好像被关上电脑的声音吓了一跳，眼神抖了一下，半晌才慢慢抬起来，茫然地望着韩竟，肩膀明显向后缩了缩。
“……韩竟……是我抢了你的名额吗？……因为我，你才没能入围最佳男主角？”夏炎难过地皱着眉，小声问。
韩竟只觉得心里猛地一疼。两人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对话了。刚认识的时候，夏炎心理状态很不稳定，不愿跟外界有所牵连，不愿给任何人造成麻烦，遇到不好的事情，总是会将最大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后来他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夏炎才慢慢学会信任他，依赖他，不会再为给他带来一些“麻烦”产生太过激的负罪感。再后来，夏炎还去了西北，回来的时候就长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样子。
对夏炎来说，外面的世界永远那么狰狞可怖。这一路走过来，就是以血肉之躯从荆棘丛林中穿过，韩竟无法想象究竟有多艰难，流了多少血。
而现在，因为夏奕的一个念头，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第137章 角力
韩竟一心想着这份名单可能会给夏炎的名誉带来冲击，却完全忘了，对夏炎来说，心理上的伤害才是最致命的。
因为夏奕的一个念头，他所爱的人被从那荆棘之中拖回原地，刚刚愈合的伤口再被沿途尖锐的荆刺狠狠撕开，甚至比上一次伤得更深，更疼。
……要再来这样一次，这个善良到了极点的孩子，还敢从自己的壳里往外走吗？
那时韩竟喉间发哽，差一点就要落下眼泪。他稍微仰起头，连眨了几次眼睛，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轻声问道：“我能抱抱你吗？”
夏炎没有说话，只是垂下视线，下意识地躲闪着。那一瞬间，韩竟的心脏几乎像是被人紧紧攥住那般，剧烈地疼痛起来。
韩竟默默地看了夏炎一会，尝试着向夏炎伸出手。他的动作那么慢，那么轻，手臂只抬起到一个准备的姿势，夏炎已经怕得深深低下头去，紧闭着眼睛，像是畏冷一般地不停发抖。
他僵硬地保持着那个姿势停留了很久，小孩都没有把眼睛睁开，身体的颤栗甚至更加剧烈。韩竟能够看得出来，夏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支撑着没有从他面前逃走。
韩竟颓然收回手臂，自嘲似的笑了两声。
“你怕我，不想让我碰你。好好，我不碰。”
韩竟这句话说得一点都算不上温柔，甚至还有些烦躁，带着一种责备的意味。夏炎本来情绪就很低落，听韩竟这么说，更是愧疚得不行，急切地想要解释，“不是，韩竟，并没有——”
他伸出手想要拉住韩竟，却被韩竟退后半步躲过去了。那时小孩的眼睛里有几秒钟都笼罩在一种卑微到了极点的乞求里，而后那眼神再次慢慢冷了下去。他僵硬地扯出一个像是笑的表情，尽量把头埋得更低。
“好，好……好得很。”韩竟咬着牙说道，拖来一把椅子坐在夏炎对面，“我进来之前，你在看微博吧？不是挺会吵架的吗？这次怎么没见你开小号喷回去？”他抱着手臂往椅背上一靠，声音中满是讥诮的味道。
“……”夏炎吸了口气，抬起眼怯怯地望了眼韩竟，就只是那么一眼，又飞快地垂下视线，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韩竟冷笑了一声，“我看你之前教训那个找我茬的混子的时候，还有在微博上为我出头的时候，都挺勇猛的啊。因为这次要维护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所以就不灵了？”
夏炎手指紧紧绞在一起，反复咬着嘴唇，仍是没有说话。
韩竟点了点头，又气急败坏地摇了摇头，猛地把桌上的电脑和资料一把推到一边。
“我们这一年都特么白过了！你明明就在怕我，明明不想让我碰你，你说出来啊！为了让我高兴就勉强自己，这跟最初在一起的时候有什么区别？你以为你这么做我会高兴吗？……真是好得很！”
他狠狠把右手手肘砸在桌子上，将手臂伸到夏炎面前。“掰手腕你会吧？来！”
夏炎显然被韩竟激动的情绪吓到了，大睁着眼睛望着他，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直到韩竟又说了一句，才怯生生地把右手伸过来，跟韩竟握在一起。
“我记得你说过……愿意接受我给你的一切，愿意相信我对你永远是善意的，无论我离你多近，都不会感到恐惧。”韩竟叹了口气，稍微平复了声音，仰头望着天花板，这样说道。然而夏炎把嘴唇咬得更紧，用尽全身的力气，似乎仍旧不够回答。
韩竟等了好一会，终于认命似的笑了笑，“算了，还是掰腕子吧，我数到三一起开始。”夏炎不明所以，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两人都盯着对方的眼睛，韩竟的眼神显得格外认真，而夏炎眼中除了对方的倒影，却只有一片空落。韩竟压低声音，缓慢而严肃地数着口令：“一，二，三——”
数到“三”的那一刻，他猛然施力，夏炎的手几乎是应声砸向桌面，发出一声震耳的闷响。
夏炎疼得咬着牙连连吸气，韩竟刚一松手，便把手缩回去甩了好几下，想尽量缓解一点疼痛。
韩竟丝毫没有理会，再次把手肘支到桌子上，“再来！”
这次夏炎犹豫了许久才将手放上去，结果又是刚一开始，就被韩竟狠狠扳倒，砸在桌面上。
“唔——”他忍不住叫出声来，双眼已经被疼痛激出了眼泪，然而韩竟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又一次把手支在桌子上。
“很疼吧？可惜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不想疼就自己使劲。我允许你用两只手。”韩竟哑着嗓子低吼道：“再来！”
夏炎没有办法，只能再次把手放上去。
韩竟说不会手下留情，就是真的毫不留情。两人体格差摆在那里，臂力相差甚远，前面五六次几乎都是韩竟对夏炎单方面的摧残。后来夏炎疼得受不住了，咬着牙用上死力气，才能跟韩竟打个平手，让自己不至于被砸得那么狠。
这样又比了许多次，夏炎拼尽全力，几乎从椅子上站起来，拿全身的重量压上去，终于赢了韩竟一次。那时两人都重重地喘着气，夏炎猛地抬起头去看韩竟，竟见韩竟痛苦地皱着眉，满脸都是泪水，似乎已经哭了很久。
“我之前……在《广陵散》的筹备发布会上，曾经说过一段话，希望观众能够对艺人宽容一点，希望这个圈子的环境能够开放一点，平和一点，不要有那么多的戾气。当时你在取材，可能没看到这段视频。那话说得挺漂亮的，后来发到网上，有好多人点赞……”
韩竟勉强笑了一下，抬起手捂住嘴唇，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掉，“可是我知道那段话除了让我说得爽了以外，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因为到今天，我还是没有办法保护你，远离这圈子里那些黑暗和暴力。”
他轻轻捧起夏炎的手，因为呼吸不稳，带起一阵轻微的抽噎。夏炎手背上一大片都是青紫的颜色，还有不少地方磨破了皮，正在往外渗着血丝。
“你对我说过你内心的感觉，你说在你的世界里，外界的一切都很可怕，让你感到焦虑和恐惧……你说你这是得了病，是因为你跟别人不一样。这样太辛苦了，所以我总是想让你能生活地更轻松一点，总是希望你能学会信任我，希望你能学会接纳他人。可是夏炎啊……我没办法对你说这个世界是什么美好的东西，每个人的生活中都会不断遇到各种各样的入侵者，被各种各样的压力挤占着生存的空间，承受各种各样的责难和伤害。你对这个世界的印象并没有错，这里原本就是一个充满了敌意、让人恐惧的鬼地方。”
韩竟在夏炎指尖上印下一吻，抬起头来直视着夏炎的眼睛。
“夏炎，你得知道，所有人都在这个充满了敌意的世界上挣扎求生，只要活着，就要面对无数的苦楚和艰辛，永远不可能有真正的安逸。所有人，包括你，也包括我，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人与人的区别只在于，有些人害怕了，犹豫了，被逆境所打败，从此再也站不起来。还有一些人，他们咬着牙去战斗，虽然受了伤，流了很多血，但是最终他们会获得胜利，他们会发现，自己有了一身坚硬的铠甲，而那些曾经指向他的无比狰狞的利刃，也不过就是些唬人的把戏。”
“夏炎啊……我想要保护你，想要让你不受到任何伤害。你那么好，那么善良，永远不会去伤害别人，凭什么你要遭受这些呢？……你不会知道，看着你受伤的时候，甚至是我自己伤害了你的时候——我的心里会有多疼。”
他停顿了一下，视线稍微别向一边，而后如抽噎一般地吸了口气。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夏炎，那是不可能的。我不能代替你去与你的敌人搏斗，你只能靠你自己。好比虫子在破茧成蝶的时候，如果借助了外界的帮助，就会一辈子飞不起来。真正能够保护你的人，就只有你自己。你所面临的那些苦难，仅仅靠逃避是解决不了的，并不是你勉强自己从壳里走出来，就能够看到美好的乐园，勉强自己接受别人，就能发现这个世界只有善良和喜悦，并不是吃点药或者找心理医生咨询几次，就能一劳永逸摆脱世上的所有敌意。乐园从来不存在，敌意也会一直继续下去。”
他双手将夏炎的手捧在手中，微垂下视线，犹如在进行一场郑重的祈祷，神情悲伤，却无比虔诚。
“夏炎，可能我这样说很残忍，可是你的病治不好，最高明的医生也治不好。你的世界一辈子都会是这个样子，无论你走了多远，你周遭景色都不可能改变，唯一的解决办法就只有战胜他们，变得比那些企图伤害你的事情、比那些企图伤害你的人，都更加坚强。到那个时候，你才能看见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
夏炎一直深深低着头，肩膀不停地发着抖，却始终没有将手抽回来，反而稍微用力，回握住了韩竟的手。良久良久，韩竟终于听到他用极小的声音问道：“……可是，我该怎么做呢？”
第138章 寻路
那时韩竟紧皱着眉，唇角弯成一个混杂着苦涩和欣慰的弧度，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滴在他和夏炎握在一起得手背上。片刻之后，他抬起手，犹豫着、极慢极慢地伸到夏炎面前，轻揉了一下他额前的头发，见夏炎并没有躲闪，便又揉了揉。
夏炎甚至低头往韩竟手上蹭了蹭，韩竟也放肆地用力揉着那一头柔软细密的发丝。直到小孩的头发变成乱糟糟的一团，直到两人都流着眼泪轻笑起来，韩竟才站起身，隔着桌子给了他一个深情的拥抱。
“我没办法替你去做这些事，没办法替你去走这条路，但是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陪着你，我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给你，作为你的力量。”
韩竟保持着那个从书桌上方探身过去的姿势，拥着夏炎，仔细帮他把乱成一团的头发理顺，而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重重拍了一下夏炎的肩膀，扭头跑出门去。
他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了一个巨大的袋子。夏炎狐疑着打开，里面竟是那件他从西北带回来的老式军大衣。大衣洗得干干净净的，之前沾上的斑驳的油渍一点都看不出来了，散发着一股阳光的味道，闻起来格外迷人。
因为续了新的棉花，那衣服比原来更加柔软蓬松了许多，摸上去手感特别好。夏炎简直爱不释手，一双手在那衣服上面反复摸来摸去，还把脸贴上去来回蹭着，一脸的幸福。
“你还真容易哄……”韩竟见小孩又高兴起来，也暗暗松了口气，无奈地笑着，“一直听人说柔软的东西可以舒缓心情，看来倒是不假，不过人家至少都要个抱枕娃娃什么的，你可好糊弄，有件旧衣服就满足了。”
“娃娃哪有衣服好，衣服冷的时候还可以穿啊，娃娃有什么用……”夏炎侧着脸枕在那大衣上面，两手还在衣服上乱摸着，格外陶醉地说道，“这手感简直了，舒服到没有办法用语言来形容，我觉得我穿上了就不会想脱下来了——不行我得穿上试试！”
夏炎“腾”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两下把那大衣套在身上，兴冲冲地跑去客厅照镜子——
——哪还看得出来一点消沉的模样……
韩竟无奈地摇摇头，也跟出去看着小孩大夏天裹件厚棉袄对着镜子来回臭美，最后费了好半天劲才终于把那棉袄从夏炎身上扒下来，紧跟着脸上就被狠狠亲了两口。
“韩竟，你真好！”夏炎搂着他的脖子，欢快地说道。
韩竟老脸一红，心道这么低幼的表白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大大方方说出来还不笑场的……他使劲清了清嗓子，板着脸把人拉到沙发上坐下，拿了药箱给他处理手上的伤口。
“……疼了吧？”韩竟一边为夏炎喷药，一边往伤口上轻轻吹了吹，那片淤青的痕迹颜色比刚才更深了一些，手背一整片已经肿了起来，只是看着也可以想象当时撞得有多严重。
“不疼——”夏炎下意识地就想摇头，看到韩竟的眼睛就犹豫了一下，摇头摇到一半改成了点头，点完第一次又重重点了第二次。
“特么的疼死了，你嘴上说不留情，还是应该多少留一点啊……”小孩哀怨地说道，还在韩竟手背上戳了好几下，以示抗议。
韩竟在夏炎手背上擦破的位置涂了药贴好创可贴，又拿来冰袋给他冰敷。
“我要是手下留情的话，以你的看人的眼力，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那还怎么逼你出全力？当年咱俩刚见面的第一天你就板着脸糊了我一手的护手霜，那事我这辈子可都忘不了。”
夏炎不以为然，“咱俩第一次见面不是在星耀大会议室试镜吗？我出去买水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你了，就感觉你前一天晚上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整个人都虚得不行，全靠一口气撑着，还得硬扯出一副精神满满的样子跟我寒暄，想想当个演员也真是不容易。不过无论做什么，想要做好都不会是容易的事吧……”
夏炎仍是体贴地没有问一句他试镜前一晚经历了什么，韩竟也不提起，只是低垂视线，抿着嘴唇笑了笑。其实不过一年多而已，现在回过头去想，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那种几乎要将他的灵魂都吞没的愤怒已经平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想要守护重要的人的、平静却坚定的决意。
夏炎轻叹了口气，“话说回来，如果我没有去演《江湖》的话，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些风波了，还害得你没有办法入围最佳男主角……”
韩竟故意用冰块的棱角硌了夏炎手背一下，小孩“嗷”一声叫了起来，飞快地把手缩了回去，屁股往韩竟另一边连蹭了好几下，一直跟韩竟隔出了一个人那么远。
“胡思乱想什么啊……”韩竟追过去又把他的手拽回来继续用冰袋给他敷着，笑着说道：“你要是不演《江湖》，夏董根本就不会想要拍《江湖》，到时候我根本就没机会见到何朗，还当的什么男主角入哪门子的围呢？”
他停顿了一会，沉了声音说道：“而且，你不演《江湖》的话，我也就遇不到你了，这样也没关系吗？……至少对我来说不是。”
夏炎微微一怔，向后靠在沙发靠背上，仰头望着天花板，眼神有些惆怅。
“当然不是没关系啊。可是你的演技摆在那，就算没有《江湖》，也注定不会埋没太久，遇到了我反而卷进许多跟你无关的风波里，我觉得很过意——”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说这种自责的话韩竟大概是要生气的，怕韩竟还要用冰块硌他，就猛地又把手抽回去，一脸戒备地盯着韩竟，搞得韩竟哭笑不得。
“给你了，你自己敷着吧，省得总一惊一乍的。”韩竟耸耸肩，把冰袋丢给夏炎。
他顺手在他头发上揉了两下，正色道：“之前我们跟夏董吃饭的时候，他把你支开，单独跟我聊了很久。那时他说可以给我想要的一切，只求我对你好一点。因为你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接纳了我一个人。我无法想象一位父亲究竟是有多爱你，又是绝望到了什么程度，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那种震撼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可是我还没有那么狂妄，不可能相信凭我就能给你所有的一切，我觉得你绝不应该只有我，你值得更多更多更好的东西，值得遇到更多好玩的事。不过，我没有办法替你做到这些，只有你自己坚强起来。”
韩竟深深地望着夏炎的眼，眼神格外温柔而深情。夏炎也颇动容，像是终于放弃了什么偏执那样长舒了一口气，把冰袋扔到一边，凑过来搂住韩竟的脖子。
“韩竟，我——”
夏炎话刚开了个头，就听书房里他的手机震了起来。他这才想起来网上还腥风血雨呢，眼睛瞪得老大，一下子松开韩竟跌跌撞撞地踢上拖鞋往书房跑，“下午好多人打电话过来，我把手机扣桌子上一个都没接，真是作死……”
他跑到书房拿了电话又跑回来，站在拐角朝韩竟挥挥手，又指了指自己的手机，轻声喊道：“是我姐，我跟她说两句悄悄话啊……”
韩竟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小孩又飞快地跑回书房里，接着就听一声房门合上的轻响。
解决心理上的障碍是一回事，解决现实中的麻烦是另外一回事，网上那些批评的声音总不能放任不管。之前韩竟被人诬陷走私黄金在网上被大肆报道，夏奕出面一夜之间将所有讨论都删了个干净，那是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却不适用于这一次。
第一点就在于，传说韩竟走私的报道只是谣言，在澄清之前防止进一步的扩散是首要考虑。而这一次夏炎入围金鸡奖却是官方消息，总不可能一概禁止大名单的传播。加上所有人都知道夏炎富二代的出身，这时强行删除人们对于话题的讨论，反而容易激起更大的反感。
要不是这样，夏霖大概早就动手了，哪会让自己这宝贝弟弟在网上被人指指点点呢？
夏奕还真是会给人出难题……
韩竟默默叹了口气，想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玉米汁喝喝。结果他杯子刚放到嘴边，就听书房的门又“咔哒”一声开了，夏炎迈着小碎步跑出来。这跟他姐悄悄话说了一分钟还没到呢，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他啜了一口玉米汁，疑惑地看着夏炎一路小跑到大门口，弯腰开了门，窘迫地小声说道：“姐，你怎么来了……”
咳咳咳……韩竟嘴里的玉米汁差点没喷出来，狠狠呛了一口，咳出了一大把眼泪。
所以刚才打电话的时候，夏霖就已经站在大门外？
……这还能更惊悚一点？！
要说他跟夏炎在一起了这事，夏家里面夏奕是知道的，夏耀荣也是知道的，唯独就夏霖不知道。现在冰山女王黑眼白眼看韩竟不顺眼，要是被她知道了韩竟不仅把她那宝贝弟弟搞上手了，还上了床还住在了一起，以夏霖那超级弟控的属性，不得把韩竟活活撕了才解恨么？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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