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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

    [瓶邪丧尸]The Last Revelation 作者:孖竹

    第4节

    稍微打扫整理换上新床单被套之后,解语花召唤剩下三人到他过去曾经住过的房间衣柜里挑衣服。毕竟出逃得匆忙,每个人几乎只有自己身上的一套衣服,连洗澡之后的换洗衣服都没有。

    整个二楼呈环状,有好几十个房间。解语花过去的衣柜在四人卧室对面的一间主卧里。

    站在打开的一列衣柜前,吴邪僵硬地笑著后退三步。

    「那啥,我的衣服洗洗就好了,这些……真不用……」

    「你总穿著白大褂也不是个事儿啊,来,我记得这里备了好多件我以前特地帮你做的衣服。」

    别人可能不知道,身为发小的吴邪可是比谁都清楚小花的恶趣味。

    果然,解语花埋头在衣堆翻找半天,拎出来一团轻飘飘的布料。

    吴邪瞬间觉得自己的节操被震退三步。

    卧了个槽这种引诱某些特殊爱好群体犯罪欲大发的粉红蕾丝荷叶边小睡裙是怎么回事!

    「哎哟喂够情趣,镂花低胸小吊带,」黑眼镜拨拉几下铺展得层层叠叠的荷叶边,「啧这衣服……小三爷相信我,急嫁也犯不上这么著出卖色相。」

    「我家没多余的睡衣了,穿这个凑合一下吧。」

    解语花提著衣服就往吴邪身上比划,吓得吴邪紧紧拉住了白大褂的衣襟力保自己雪藏了二十多年的贞操。

    「唬鬼啊,你二十秒前刚说是特地帮我做的。」

    小时候解语花不仅自己穿裙子还经常诱骗性别意识还没发展起来的吴小邪整天穿著小花裙子四处捏花惹草。这种噩梦吴邪才不想延续到成年后………

    解语花抱著衣服还要往上蹭,吴邪的胳膊忽然被身后的人拉了一下。

    「吴邪,洗澡。」

    张起灵面色清冷地道,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对……对小花我先去洗澡了,睡衣不用特地找了我穿这个就好。」

    吴邪随便扯过一团t恤运动服之类的衣服,如获大赦般跑了出去。

    城堡里的大多数房间都配有浴室,其中就包括四人所住的两间客卧。

    直到吴邪的手搭在了自己房间的金盏菊铜门把上,才发现自己的身后还跟著一个人。

    「哎?小哥?你…你跟著我干嘛?」

    吴邪纳闷地转身问道,完全忘记他俩本来就是搭伙住一间的。

    身后的人没有看他,伸手握住了他放在门把上的手。

    忽然覆住整只手的微凉温度让吴邪全身一僵,安全距离被打破使得身体下意识地躲避,却只能导致吴邪更快地发现自己与身后那人之间可以称作距离的东西已消失殆尽,只消稍稍一挪动,他的后背便贴在张起灵的胸口。

    由是,两人的姿势转变成一个暧昧至极的拥抱。

    「……?」

    没有理会吴邪连嘴唇都打著哆嗦的反应,张起灵就势按下门把,推门而入。

    在梳妆台侧的角柜上放下刀,回头望了一眼呆在门口的吴邪。

    「一起洗。」

    没有回音。门口的家伙表情好像更呆了。

    半晌,反应机制才恢复正常:

    「——啥?!」

    吴邪对著兀自开始脱衣服的张起灵彻底傻眼。

    明明每个房间都有浴室就算当前情况特殊需要节约用水两个人一起洗也不见得就省得了多少真要节省四个人一起岂不更经济实惠这人到底在搞什么到底为什么要两个人一起洗……

    似乎察觉到吴邪一瞬间在脑袋中闪过的无数念头,张起灵脱下黏著血的黑色无袖背心,终于赏了他一个解释:

    「一切行动至少两人组队。」

    一句话推翻所有纠结。

    吴邪这才想起解语花的这条规定。

    不过连这个也算?那上厕所呢?

    看著依然故我脱著衣服的张起灵,吴邪挠了挠脸颊,认命地抄起衣服挂在小臂上,开始解淋满血污的白大褂的纽扣。

    纽扣解到一半,抬眼看见已经脱得光光的张起灵拉开了浴室的冰花玻璃移门。

    吴邪有些慌张地移开视线,只看得见余光里一片夹杂著血红的白色晃进了浴室。

    他就这么果著晃来晃去也不晓得避讳!

    等等论点好像不对——靠避讳个毛线都是大老爷们儿谁有的谁没有啊!

    吴邪纠结无比地扒了扒脑后的乱毛,脱光衣服站在浴室门前停顿了半分钟,最终带著壮士断腕的决然表情推开门走了进去。

    □□的皮肤立即被温热的水雾滴水不漏地笼覆,电采暖和布满屋顶的平镶浴霸把浴室内烘得温暖而明亮,远处大若小池的浴缸内花洒下的人影却依旧模糊不堪。

    关上身后的移门,把衣服搁在浴柜上,拖鞋脱在方毯边,光著的脚贴在尚留寒意的瓷砖上走过去。

    原本且走且顿的脚步却在半途,由疑缓陡然加速。

    吴邪三步并作两步地迅速跑上去把张起灵狠狠扯到一边。

    「疯了?伤口不能沾水会感染的!」

    猛力一扯之下离开了淋浴头洒水范围的肩膀上仍有水不断顺著触目惊心的巨大豁口流下,像一道鲜红的闪电横亘在苍白如瓷雕的肩膀上。

    「你过来。」

    张起灵抬眸瞄了眼角沾上了莫名红意的吴邪,没有说话,任由吴邪把他拉到浴柜边。

    「在这等著,自己把身上的水擦干,我去拿药。」

    目光落在别处,语调如同喉管被什么东西噎塞住一般压抑,却听得出尾音中被某种溘然崩发的情绪阴翳住的颤抖。

    吴邪把浴巾丢给张起灵,迅速消失在门后。

    就像……逃跑一样……

    双手撑在雕花木柜上,因为胸腔中某种升蹿得教人眼底发疼的气流而微微喘息。

    让人火大……

    那一道红色裂痕的残影仿佛还残留在视网膜上。

    见过的伤口并不少,对怎样尺寸的伤口会带来怎样的疼痛也很了解。

    为什么……

    手像是揪紧了什么一样贴在跳动得异常苦涩的心脏附近。

    为什么看到他受伤……这里就会……

    那人若无其事的模样仿佛被打湿般在脑中一层层晕开。

    那抹异样的鲜红也渐渐扩散,扩散,变成一滩混沌,刺目,生疼。

    捌end

    tbc

    ☆、玖

    玖

    and i will site the habitants of this ahey shall die of a great pestilence

    (jereiah 21:6)

    又要击打这城的居民,连人带牲畜都必遭遇大瘟疫死亡。

    (耶利米书二十一章6节)

    吴邪犹豫再三,再次进入浴室的时候还是套上了一件白衬衫。

    张起灵靠在浴柜与墙的交际,仰头漠然地盯著天花板,在吴邪进来的时候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他身上有些宽松的白衬衫下摆。

    吴邪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盯得有些脸热,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撇开视线。

    「呃——那个,先上止血贴吧,没有缝针的东西。」

    用棉棒沾著医用酒精在伤口周边的皮肤上消毒,小心翼翼地不碰到伤口创面,由于被挠出的伤口不像刀伤一样平整,吴邪不由自主地靠近,一只手扶住了张起灵的手臂。

    在刑侦总队出任务的时候吴邪做过几次随行医生,在那时便通过伤员的表情和反应了解到这一给伤口消毒的行为会带来何等程度的巨大痛苦。

    但面前的这位却像斩断了全身的痛觉神经一般,仿佛察觉不到疼痛,濡著黑色湿发的眉间也丝毫不见褶皱。

    这样的反应,让吴邪心脏的某个部分微微抽动了一下。

    又是这样……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人,什么事都会自己默默扛著。

    就像孑行的狼。

    勉强压下的压迫感,再次漫上胸口。

    我以为,自己能帮他分担的……

    但是这个人却总是像这样把自己装进没有门窗的屋子。不会靠近别人,也不给别人靠近他的机会。

    角膜仿佛被装上了磨砂玻璃,视线变得有些不稳。

    吴邪捏住伤口根部左右侧的手指故意用力一按,手中的身体果然紧绷了一下,吴邪丝毫不理会地迅速用止血贴将伤口对位贴紧。

    吴邪抬头瞄了一眼张起灵,虽然还是面无表情,唇色却苍白了许多。

    哼,活该。

    吴邪立马觉得痛快许多。

    上好止血贴,吴邪取出防水绷带拉了拉,往张起灵身上缠。

    这种防水绷带是进口的,由生物橡胶和仿生科技制成,借助壁虎强有力的足掌附著结构使绷带的附著力大大增强,不仅可以完全防水还能够防止伤口血液渗出,是吴邪先前问解语花要来的宝贝。

    由于需要借著在胸口缠绕绷带固定住肩膀上的绷带,吴邪的手绕过张起灵的腋下将绷带在他的背后打结。距离便借由这个动作靠近,身体隔著被打湿的衬衫若即若离地贴在一起。

    蒸腾的水雾似乎钝化了面前那人冷硬的棱角,温暖的体热在湿热狭窄的空间内交融,连呼吸都辨不清彼此。

    掺血的水在脚下流成浅红的河,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息似乎拨动了某根关于野性的神经。

    「吴邪。」

    一直缄默的张起灵忽然开口出声。

    吴邪的动作顿了一下,赌气似的没有理他,继续缠著绷带。

    「……吴邪。」

    依旧是冰凉的语调,淡漠如水的嗓音里却似乎不著痕迹地暗含了些许无奈的意味。

    「……对不起。」

    不大的声音被空气中的水雾来回反射,被拖长一般在吴邪耳中一遍遍重复。

    ……这家伙居然也会道歉……?

    吴邪正思路有些模糊地为这个具有历史意义的发现诧异,忽然被猛力一推,背后一冰。

    还没能做出任何像样的反应,便被按在了冰冷的墙砖上。

    吴邪被背后突如其来的温度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想要起来,却发现张起灵的手严严实实地按在自己肩膀上。

    吴邪怕自己乱动他的伤口会裂开,只好被压著动弹不得。

    干嘛,不就没理你嘛,还想仇杀不成?

    吴邪鼓嘴皱眉瞪著正缓缓俯身朝自己靠近的家伙。

    浴室明晃晃的灯光被那人身下的阴影遮住,身体被根本不像伤员应有的力道死死卡住。仅剩的类似于动物自我保护的警觉忽然复苏,吴邪后知后觉地在忽然沉下的气压中慌了起来。

    「那什——你——」

    出口的话语被变得几乎鼻尖相碰的距离硬生生逼了回去。

    肩上一凉,低温的手掌探了进来。

    吴邪吓得向后一缩,却忘记了自己抵在墙上无处遁逃。

    另一只手开始解白衬衫的扣子,指尖的动作灵活而飞快,没有让吴邪反应的工夫便已经前襟大开。

    微凉的手指点在胸前干燥的皮肤上,能感受到吴邪轻微的瑟缩,手指向一边划去,带下了松松勾在肩上的衬衫。另一探在肩上的手也向一边抹开,同样的效果。

    衬衫已是聊胜于无地半挂在臂肘上,双肩□□在潮湿的水汽中,吴邪显然陷入完全摸不著头脑的状况,只能疑惑地睁大眼睛望著张起灵任其所为。

    忽然落于耳窝的暖息把吴邪从混乱中猛然揪了出来,两人间的距离不知何时已近得能感觉到张起灵颊边的羽发扫在自己的颈侧。

    张起灵的头埋在吴邪的项窝,深沉而滚烫的呼吸渲晕出一小片暧昧曚昽的温暖空间,仿佛是在记住什么似的,虔诚而如履薄冰的呼吸。

    吴邪开始因为对面那人身上所带著的前所未有的威压感而慌乱,隐隐约约地察觉到如果任其发展下去恐怕会有点不妙。

    刚想开口义正言辞几句,张起灵却忽然起身,肩上的压迫消失。弥漫在周身空气中的那股胁迫著神经的气氛也登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吴邪有点懵地看著两人间忽然拉开的距离,略带疑问意味的目光刚一上扬,便直接对上了一双深沉得根本望不进去的黑眸。两道仿佛是从漆黑的深渊中射出的低沉目光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牢牢黏在他脸上,让吴邪忽然有一种自己已经被盯上很久了的错觉。

    吴邪开始严肃地思索起自己是不是过去哪里得罪了张大队长。

    一个较之往常略低的声音却把他从思想的渊薮中拽了出来。

    「去洗吧。」

    留下这句话,仍然握在他肩上的手剥下形同虚设的衬衫,顺手丢进编织篮里。

    吴邪纳闷地望著披上浴衣后无比惹眼的张起灵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还残留著湿暖吐息拂过的触感的脖子。

    搞毛啊,好像之前说要两人组队一起洗的不是他一样。

    吴邪这个从开端开始就多灾多难曲折迷离的澡洗了将近一个小时。

    虽然深深为自己无端浪费的那些无辜的水资源感到内疚,但其实吴邪只是稍稍花时间思考了一下洗完出去之后该用什么样的嘴脸——呸,表情去面对张起灵而已。

    他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他一定是想多了,队长只是为了感谢他给自己疗伤所以帮他脱衣服作为报答而已。没错就是这样,那种奇怪的威压感一定是错觉,嗯对,错觉。

    虽然吴邪直到走出浴室还是没能整理好表情,不过还好张起灵这根木头难得识相了一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直接进了浴室。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隔著冰花玻璃只能看到一片晃眼的明亮。吴邪一个人在大得无边无垠的床上滚得甚是无聊,百无聊赖地去隔壁小花房间转了一圈,发现只有黑眼镜一个人独守空闺,而解语花貌似捧著电脑寻找网线去了。吴邪又去小花的旧屋挑了点比较正常的衣服,挑来挑去总觉得那些粉衬衫白衬衫格子衬衫一点也不符合队长大人一向的硬汉风格,好不容易才终于扒拉出一件深蓝色的连帽衫,稍微符合他对队长的审美。

    当吴邪抱著一捧衣服回到房间后,发现张起灵已经穿著自己之前胡乱捞回来的其中一件宽松白t和修身运动裤坐在床边擦头发。让他无比郁闷的是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衣服,穿在这人肉衣架子身上他娘的就是比自己有味道。

    再仔细一看吴邪才发现房间的布局改变了,樱桃木大床被移动到了墙边,一面靠墙,一面对著挂著驼色法兰西绒罗马帘的券窗。毫无疑问,这也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量。

    这家伙在我出去闲晃的时候移的床?靠忘了自己带伤之躯是吧。吴邪忿忿地扫了一眼坐在床上悠哉绞著头发的张起灵,把怀里的衣服胡乱堆在装饰柜下的矮桌上,顺路绕过床去拿吹风机。

    吴邪的头发就像小孩子一样任性,稍微不顺著它来就会翘得横七竖八,所以每次洗完之后打理起来特麻烦。逛了一圈下来头发已晾得干湿正好,于是吴邪把吹风机接在床边的插座上吹头发。

    嗡嗡作响的热风把耳廓吹得有些泛红,从吴邪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坐在床对面的张起灵的衣领口露出一小截白色的绷带。

    ——『见过的伤口并不少,对怎样尺寸的伤口会带来怎样的疼痛也很了解。』

    所以,即便这个人的动作若无其事般流畅,他的疼痛至少骗不过自己这双眼睛。

    手握吹风机的动作慢了下来。吴邪一边吹头发一边扬扬眉,显然是想起了在丧尸车阵那儿张起灵不装□□故意吸引丧尸的事。

    身后吹风机的嗡声停止了,传来浅浅的脚步声和柜门开合的声音。

    张起灵微微转头一瞥,脸颊上便贴上了一样冰冷的事物。

    吴邪手里拿著两罐从小型冰箱里取来的冰镇黑啤,一罐贴在自己脸颊上,另一罐贴在张起灵脸上。

    张起灵从他手中接过罐装黑啤,吴邪从床上爬下来坐到张起灵身边,啪地一声拉开了易开罐。

    「别为了保护我们不顾自己。」吴邪把自己手中打开的啤酒递了过去,把张起灵手里的拿了回来,又是一声清脆的金属音,吴邪把黑啤凑到唇边抿了一口。

    「——没有你我们可逃不出去。」吴邪嘿嘿一笑,「啤酒不错啊,麦香够正。小花家怎么连没人住的别墅都什么都有啊……」

    吴邪似乎很满意的样子眯了眯眼,摇晃著手中的啤酒。

    张起灵看了身边的人一眼,默不作声地喝了一口罐壁渗出了水珠的啤酒。冽凉的辣味液体滑下干涩的喉管,焦香与苦味弥漫。

    良久,才淡淡开口道:

    「十天之内,这里会被丧尸包围。」

    吴邪把盏邀月的手了顿一下,旋即又慢悠悠地恢复原本的轨道。

    虽然张起灵并没有说出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实,但他娘的悠哉气氛全被破坏了。

    吴邪忽然豪气干云地放下猛灌几口空掉的易开罐,坐在床边双臂举成大字向后倒去,重重地在床上弹了一下,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了。

    「小哥我睡觉了。」

    依旧闭著眼睛嘟哝著,刚吹干的头发松松软软地被压在脑后,滑开的刘海间露出额头。

    吴邪感觉到自己的腿被搬上床,旋即身体被轻轻推了一下。

    「去里面。」

    明白这也是出于安全考量,吴邪闭著眼睛抱著被子滚到了大床贴著墙的一边。

    脸埋在带有久置橱中的被子特有的陈旧气味的柔软布料中,身后的床垫微微下沉,连带身体侧卧的角度也发生了些微变化。吴邪睁开了眼睛,面前暖色的壁纸投映著他自己交错的暗影。比平日的床上多出一人,似乎连呼吸的频率都有些不一样。

    为了省电,吊灯早已关上;为了安全,留出床头橘色的郁金香形布艺小灯。

    这样一幅光影交迭错出的昏黄光景,渐渐在类似于睡意的疲惫的侵染下变得越来越模糊。

    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还是同样一幅场景,床头灯暖洋洋的灯罩内流出圆形的清光。

    不是醒来,只是一直没能睡去而已。

    房间内一派寂然,身后那人睡得无声无息。

    床铺的摆放,睡眠的位置,灯光的去留,皆是顾虑著安全。

    十日之内,这里将被攻占。

    这里的自备电保守估计只能持续供电半个月,而水塔中的水量更是用度甚窘,食物只有冰库里的冷冻食品,而目前他们下一步该去哪儿还没有任何著落。

    没有什么决定去留之说,必须不断逃离。逃离这座城市,或者这个国家。并非逃向安全的地方,因为谁也不知道那在哪里。只是在死亡到来之前不停地重复著自以为远离了某种危险的举动,并藉此枉然地拖延著时间。

    拖延活命的时间,也拖延死亡的时间。

    整个世界都成了一座坟茔。他们像一群盗墓者在死亡中打转。

    人类掌握农耕技术后结束了逐水而居的游牧生活,但现在,几千年来才刚刚被建立健全的社会性开始分崩离析,人类又走向了逃亡。

    要命,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玩意……

    吴邪狠狠揉了揉脸,翻身转了过来面向外,却立即被入眼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原本以为张起灵是沉沉地睡著,没想到一回过头就对上他那双几乎其本身就与黑暗相同材料的眼睛。

    吴邪一惊之下全身向后弹了开去,直接撞上身后的墙壁,后脑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听著都肉痛无比。

    张起灵微微皱眉,把被震得所有反应都消失殆尽的吴邪向外拉出来一点。

    「你干嘛不出声!过度惊吓和颅脑损伤都是会死人的……」

    吴邪抱著脑袋一阵天旋地转,自从遇见这灾星之后好像自己的脑袋就没好过过,这下二十四条颅神经肯定断掉一半,干,你不要语言神经老子还要呢……

    「小哥你怎么没睡,天都快亮了……」

    语调里因为后脑的疼痛难免蓄了些怨气,不过转念一想一直胡思乱想没睡著的人不正包括鄙人自己,于是句尾声音略微底气不足地低了下去。

    被问到的人以微乎其微的幅度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想表达还没睡还是睡不著。动作细微到吴邪揉了揉眼睛,怀疑这人刚刚根本没动,是自己视神经受损看花了。

    似乎是因为灯光昏黯的缘故,视线的边缘被充斥在空间中的浓黑入侵,视角仿佛也因此而变得窄仄。凝视间,忽然某种奇怪的感觉升腾起来。面前的人好像快要和黑暗融为一体,因被褥的覆盖而在黑暝中线条变得模糊的身体似乎正一点点湮入窅黑深处,阴影化作的鱼正一口一口地咬噬他的轮廓,他在黑暗中的剪影渐渐残缺,越来越不完整,在浓而粘稠的漆黑里,逐渐分崩离析……

    看不清他是在变远还是在变小。

    但是,黑暗涌上来了……

    像是要……吞没一切的黑暗……

    手刚从眼角落回枕边,便被紧紧握住。

    「吴邪。」

    好像被突然唤醒一样猛然挣大眼眶,吴邪怔忡地抬眼,床上另一个人正好端端地躺在一边,较之自己温暖了许多的热度从手上传来。

    「抱歉,我好像有点累了。刚刚……我……」

    我看到你好像快要消失……

    就像……被黑暗……

    语言在涌到唇边的路途中损耗殆尽,吴邪皱著眉垂下眼,像一只困惑惊惧的小动物。

    作为对断续得无法成句的话语的回应,手上传来了轻捏般的力道。

    「别怕。」

    仅从字面上看前言不搭后语的两个字,让吴邪眨了一下眼睛,从胸腔中微微吐出一口气。

    心中有什么东西的分量忽然稳稳地沉了下来。

    「谁害怕了啊……莫名其妙……」

    撅著嘴含混不清地嘟囔著,紧拧的眉头却已松卸。

    这个人,总会一眼看穿自己的不安。

    手上微微收紧的力度没有减褪,力气不大,却贴合得仿佛连掌纹都嵌在一起。

    不用看也知道。窗外,镜月东落,归乎桑榆。

    残夜将尽。

    玖end

    tbc

    ☆、拾

    拾

    aod, which they theselves also allow, that there shall be a resurre of the dead, both of the jt and unjt

    (acts 24:15)

    并且靠著神,盼望死人,无论善恶,都要复活。

    (使徒行传二十四章15节)

    低眉慈目的圣母大理石雕像表面的纹理在非诞生于自然的机械荧光下隐隐跃然,空间的尺度被黑暗雪藏,因此而看不出大小的二楼会客厅内,唯一的光源是一块小小的方形区域。

    解语花抱著笔记本坐在绒面沙发上,没有理会身后的厚重木门传来了「喀」的一声。

    「瞎子,问你个事。」

    解语花头也不抬地问道。

    笔记本屏幕右下方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半。

    「会恢复网页不?」

    目今为止已经有大半的网站上不了了,大概是系统或者伺服器还是终端什么的崩盘了吧。

    身为一名对现代信息技术应用原理完全不了解也完全不想了解的正直生物学家,解语花从脑海里挖出仅剩的几个沾点关系的专业名词企图向自己解释现在这种连google都不怎么刷得上的情况。

    黑暗中有人低低笑了一声,另一个身影出现在光源内。黑眼镜俯下身子,把笔记本的屏幕往后推了一个角度。

    「怎么,这会儿开始觊觎我技术?」

    屏幕上,打开著几个页面有些错乱但并不怎么影响阅读的网站,「咬杀惨案再次在意大利发生」「连日多发咬伤逃逸案」的字眼十分显眼,新闻时间显示是几个月之前。这些案件身为刑侦人员的黑眼镜也很熟悉。

    「少废话,能还是不能给个准,老子还要睡觉。」

    「花儿爷开口了哪还有不能的道理,有要求您说话。」

    由于到达解家别馆时已是凌晨,又兀自纠结到快要天亮,于是第二天将近正午时分吴邪才从黑甜乡中悠悠转醒。这一夜睡得吴邪全身的细胞都酣爽无比,只是入眠前一直被某种十分适宜睡眠的温度包覆的右手似乎有些空荡荡的。

    吴邪撑著身体坐了起来。同床的另一人早已不见踪影。

    尼玛第一天跟人同床就睡这么死,吴邪简直怀疑自己出厂的时候是不是内置了一个满足下列条件时自动开启暖床功能的隐藏技能。

    直到在浴室用客房里备用的洗漱用品洗脸刷牙时吴邪才有机会仔细一下昨晚根本没那个闲暇研究的浴室,然后毫无悬念地发现这客房的浴室奢华到让人无所是从的地步。

    吴邪一边刷牙一边余光扫到浴柜另一边摆放著的另一份和自己的一模一样的漱口杯和牙刷,杯壁和刷毛都沾著晨露似的水珠,昭示著它们在不久前曾被另一人使用。

    这个认知让吴邪忽然有了一种他已经在这里和某个人共同生活了很久的错觉。

    吴邪脑中瞬间浮现出在某本杂志里看到过的两把颜色不同的牙刷并排摆放在同一个杯子里的暖色调温馨画面,然后立即被自己过分矫情的联想恶心得差点把牙膏吞了下去。

    等到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走出房间时,才发现隔壁房间的门大开著,解语花和黑眼镜二人也不知去向。

    古堡内一片静谧,仿佛盛满自中世纪遗留至今的古老空气。吴邪趿著拖鞋沿白色大理石罗马柱栏杆走到楼梯的底部,正好遇上从冷库搬了几箱食物回来的另外三人。

    几人似乎已经从冰库来回搬了好几趟,一大圈看上去像是装著海鲜的瓦楞纸箱乱七八糟地堆在客厅的沙发和落地灯间。

    吴邪兴冲冲地跑去看几人抬回来的储备粮,异常失望地发现除了冷冻肉蔬、几盒哈根达斯和米面之外根本没有出现他之前想象中的太空食品和压缩饼干。

    「……哈?压缩饼干?有倒是有,不过你那小肠胃怕是受不起。」

    解语花手里拿著一张边角已被磨得毛糙的地图道。这张地图是他从书房里翻出来的,绘有这个古堡的内部地形和附近一些山脉和河流的情况。

    吴邪撇了撇嘴,转头看见张起灵面无表情地放下一箱看著就很沉的速冻牛肉。眉尖不由微微皱起,刚准备偏过视线,那边的目光却投了过来。

    右手上一直还未褪去的温度似乎又漫了上来。吴邪下意识地把昨夜一直被握住的右手往身后缩了缩。

    「咦,这里写了『酒』字……」解语花的声音响起得刚刚好,「难道是酒窖?」

    解语花在这里居住的时日并不多,所以对这座别院完全不熟悉。

    凑过来看地图的黑眼镜被解语花踢出去找酒窖。而解语花自己看了看目光清冷面无表情的队长大人,又看了看做了那么多台手术手上还是没生出老茧的二世祖吴大爷,认命地穿起款式十分正统的维多利亚时期女仆围裙开始做早饭。不过这次真的不是小花的恶趣味,而是这屋子里只有这种给佣人准备的围裙。

    结果居然真的给黑眼镜找到了酒窖,于是早饭加餐一道红酒香草牛肋排。解语花的手艺虽然没什么话可说,但临时用牛肋、粽子和贻贝汤等凑出的早餐未免也实在太不搭。

    吴邪一边默默腹诽小花家是要有多高的人文情怀才会在冰库里冷冻粽子,一边啧啧赞叹地舔著勺子:

    「……小花你这手艺可以出师了。」

    「那当然,解家出品,专注厨房二十年,是不花爷。」

    解语花把围裙朝黑眼镜扔了过去,捧过笔记本坐在桌边,一边喝贻贝汤一边敲键盘。

    黑眼镜乐呵呵地接过围裙,一边叠起来放到一旁一边说道:

    「我刚刚去酒窖的时候,在地板下发现了一个暗门,地图上没有标注,不过底下似乎有通道,不知道通向哪里。花爷有想法没?」

    解语花的脸色微微一变。吴邪却一听这形容就忍不住直乐,心想这保不定是当年中国劳动人民英勇抗战的时期留下来的地道战实据,以后小花家这块地可以圈起来盖个抗战胜利纪念馆啥的。

    「我不确定,我一会儿去书房查查老宅的建筑图。还有,这个——」

    解语花叼著勺子,把笔记本转过来面向另外三人。

    「小邪,你们都听一下。」

    吴邪一边听著解语花资料汇总形式的presentation,一边挑挑拣拣地拨拉盘子里不同口味的粽子。

    看来解语花虽然对电脑不如他对氯霉素乙酰转移酶基因小质粒来的了解,但情报能力还是相当值得期待的,不仅一晚上就把目前网上能找到的所有相关资料找了个大概而且还汇总辑类成了一个小小的df数据库。

    「唔,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吴邪终于挑定了一只冬菇栗蓉粽,连滚带爬地拨进自己盘里,「病毒的爆发是人为导致的,而且还是有计划进行的。」

    「嗯,」解语花微微颔首,头也不抬地把酱汁洒到肋排上,另一只手仍在键盘上敲敲敲。「你应该知道的吧,今年下半年开始,世界各地都陆续出现了『血人』咬杀活人致死的新闻,但案发地点时间都十分分散,同时部分案发现场的摄像头拍摄到的『血人』均在作案后完美地消失了,所以各国警方都偏向于认定这是跨域恐怖分子有组织的生化药物实验行为。」

    吴邪和黑眼镜都点点头,这些案件前段时间在全球闹得很大,几乎引发了新一轮的国际恐怖主义恐慌浪潮,张起灵和黑眼镜本身就是警方人员所以自然熟知此事,而在中国也发生了类似的案件后,吴邪更是被好几个医药研发中心召唤去开发能够治疗被咬伤的人的药物,甚至还收到了一份受害者的器官采样。所以这几人都算是这次连环案件的间接关联人士。

    「有道理,人为的迹象很明显,」吴邪手忙脚乱地剥著栗蓉冬菇粽的绿衣。他和解语花一样,虽然不认同恐怖组织源起说,但对这次病毒爆发的人为干预因素其存在性十分肯定,「不仅如此,恐怕连病毒爆发的时间地点都是事先规划好的。自从小哥昨天在车上跟我讲了他们抓回怪尸先生那次行动的始末之后,我就一直有这种感觉。」

    吴邪无视解语花瞬间变得灼热的视线,抽空扫了坐在对面的张起灵一眼,他似乎正在专心致志地进行著以补充能量和健康管理为唯一目的的进食工作,对吴邪预告的大爆料没什么反应。

    于是得到了无声默许的吴邪同学开始讲述闷哥斗怪尸的故事。

    因为谁也不能指望从张起灵口中撬出一句主谓宾俱全的长句,所以这个完整版闷哥斗怪尸是吴邪同学历经无数细节咨询后整理出的逻辑正常版本。

    逮捕怪尸先生的任务是省公安厅在接到了市公安局特别重大案件上报后下达任务指令的。

    当时xx市周边的城乡结合部已经发生了数次活人被人形生物咬死并抛尸野外的案件,且死者的尸体发现处均在一个名叫『兰错』的村庄周边。这个村子的地理位置十分隐蔽,由于山脉的蔽障和崎岖难行的山路所以几乎和外界隔绝。市公安局派往兰错村调查的先遣小组十二人在前往出发后十天内仍无一人归还,市公安局察觉到了案情的诡秘和特殊,当即上报省公安厅请求人员支持。然而省公安厅的增援小队十八人同先前的十二人同样,在进入兰错村后音信全无。

    于是此案上升为特大案件,省公安厅成立了特案组。三天后,由张起灵领队的特种军警特别侦察小组被派往兰错村。

    出人意料的是,当张起灵等人从直升机空降到兰错村内时,却发现村中空无一人。与此同时,在兰错村附近的山区搜山的特种兵传回了「山中血迹遍布」的简短讯息。

    当「无人村」和「血迹」的消息被发回省公安厅特别行动小组指挥中心后,行动总指挥下达了强袭令。

    强袭班的特种战士们在全面搜村搜山后,除了发现该村至少已半个月无人居住外,所得到的另一收获便是「怪尸先生」。「怪尸先生」是队员们在搜山过程中发现的一名双腿被横生的树根卡住的身受重伤的人,在医护班的医生上前企图进行施救时咬伤了随队医生和士兵三人、咬死一人,语言无法沟通并且有极其危险的暴力倾向,随后在混战和流弹中中弹受伤,不久便由于全身原本的伤口和枪伤而死亡——当然现在看来,是进入了类死亡状态。

    接著便是之前就已经知道的,那三名被咬的伤患在乘直升飞机返回公安厅的路上出现了体温降低、瞳孔对光反射和角膜反射消失、皮下血管出血的症状。再然后所发生的,就是现在的这个故事。

    在强袭兰错村的任务之前,全国乃至全球各地就已经出现了多起咬杀案件,由此可以得知早在那时病毒就已经开始流窜。

    而确定病毒流窜的原因是有人蓄意为之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自然变异衍生的病毒多是在一个地区内爆发然后向四周辐射扩散,而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在如此分散的范围内同时爆发。关于这一点,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研究中心专门研究过传染病学的吴邪和国家生物工程院的病毒防疫专家解语花都很有自信。

    由此看来,兰错村是一个有计划的病毒投放区域,xx城中尸化的人群也很可能是被兰错村消失的「村民」所感染。而且借由全球范围内案件的发生数量也可以断定,像兰错村这样的(暂且称之为)投毒区域恐怕不在少数。

    还有一个疑点,那就是虽然半年前就已经出现了分散的病毒爆发,但按照接触性传播的几何数量级递增速度,根本不可能等到现在才感染全球。这极有可能说明不仅各地的病毒爆发是人为的,而且那个「投毒者」甚至能够有效控制住病毒的传播,也就是说,恐怕连每次的爆发规模和感染人数都是事先设计好的。

    吴邪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解语花听了若有所思地撑起下颌,将笔记本的屏幕偏转过一个角度,指著屏幕上显示的几个地名道:

    「这是按照病毒爆发时间排列出来的地点,最先是美国罗得岛州和路易斯安那州,然后是北非的埃塞俄比亚,日本高知县,印度西南部的古吉拉特,河南濮阳,芬兰奥卢,捷克南波希米亚州,里约热内卢,塞尔维亚pirot区………虽然不知道选中这些地方的原因何在,但按照你的思路看,如果这是一场人为的规划,那么这些地点之间一定存在某种内在关联。」

    「所以说找到这个内在联系,说不定就是解决掉僵尸病毒的突破点咯。」

    黑眼镜直白的总结陈词让吴邪刚喝的一口贻贝汤在喉管间噎了一下,也惹得小花也微皱起眉角。

    这种时期的人总是特别敏感,所以刚才他们的讨论中的表述都不谋而合地使用了『病毒』『传染不这种辞令,谁也没有直截了当地提到僵尸这两个字。

    「话说,我们是不是该给僵——丧尸换个名字?像是代号之类………这俩字挂在嘴边怪膈应人的。」解语花微皱著眉提议。

    黑眼镜耸了耸肩:

    「那改叫啥?」

    一时间四人都没了声音。好吧,虽然某位能闭嘴就绝不开口的大爷一直就没有出过声。

    吴邪用叉子捅著盘子里冬菇和栗蓉的残骸,心不在焉地半放弃式发言:

    「……粽子?」

    嘴里正叼著粽子的解语花和黑眼镜同时呛了一声。

    于是代号定名议案在不约而同的沉默中暂时搁浅。

    「话说回来,你报的那个地名组合我觉得有点眼熟……」

    完全没察觉自己捅了什么篓子的吴邪再次划拉著盘子里的食物遗体们爆出了惊人话语。

    「什么什么?你想起什么了?」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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