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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节

    深入科学 作者:十八反

    第16节

    待手头工作告一段落,殷冉遗和乐正鲤这才有空上门去拜访郭玄,求问当年取名的事情。

    郭玄之前一直和特别科在跟进兴隆山的事情,见他们两个来了倒是十分高兴,只是眼下对那石柱石雕的调查仍然没有什么进展,不免觉得有些对不起徒弟和徒弟媳妇儿。

    他和殷冉遗虽然从来都少有什么感情交流,但却是将彼此视作父子一般的存在,殷冉遗心中感激师父,却到底说不出什么软话,倒是乐正鲤宽慰了师父几句。

    聊到给殷冉遗起名字的事情,郭玄倒是有些想不起详细经过了,端着茶盏回忆片刻,方才点了点头:“对的,当时我原想给冉遗起名字,他自己却不乐意,另选了现在这个。”

    乐正鲤一愣:“是他自己选的?”

    殷冉遗也有些茫然,这件事情他倒是不曾记得。

    只听郭玄说道:“当年我刚把冉遗从老林子里捡回来,摸他根骨不过一岁左右,又见他天生阳体,似乎还隐隐知道些玄术,便想着收为徒弟,与我一道赶尸。”

    郭玄也不知道这个不过一岁的小男孩是怎么在深山老林里安然无恙地存货下来的,当时殷冉遗被他捡回去也不说话,只是睁大一双黝黑冰凉的眼睛冷冷地盯着郭玄防备着他,郭玄倒是不以为意,在他看来这种防备很正常,他也没有试图做出一副刻意亲近的模样,只是见殷冉遗一直不曾开口说话,还以为他是个哑巴。

    没过多久郭玄就准备给殷冉遗选个名字,总不能一直“小哑巴”地叫自己徒弟,只是当时他提笔写了几个名字全都被殷冉遗给一把抓过去撕了,末了这小孩儿指着郭玄书桌上一本残书道:“要这个。”

    郭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偏头一看,恰好是“冉遗”二字,他皱了皱眉头问道:“你识字?”

    殷冉遗并不答话,只是仍旧固执地伸手指着书本,重复了一遍:“这个。”

    郭玄便不再追问,又推演一番替他定下了“殷”姓,这才有了“殷冉遗”这个名字。

    只是赶尸人常年行走山林居无定所,那本残卷也早就没了踪影,如今郭玄细细回想,倒觉得那本残卷似乎就是为了给殷冉遗起名字才被自己得到的,否则怎么会来得不明不白,丢得也不清不楚?

    乐正鲤听到此处倒是已经确定了七八分,柳生所说的手抄本只怕正是师父所得的那卷残书,只是不知道那祖龙是不是真的和殷冉遗有什么亲戚关系,居然连名字都非要起得一样,想到此处他看了一眼殷冉遗,有些惊奇地问道:“你当时怎么想的?”

    殷冉遗早不记得还有这么一回事,如今听郭玄说来也有几分意外,倒是郭玄抿了一口清茶,感慨道:“我往日还不曾多想,只以为是冉遗当时不喜欢那些名字,如今看来,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乐正鲤笑道:“师父怎么知道是他不喜欢那些名字,说不定是小孩儿手欠呢。”

    郭玄摇了摇头,“我初时以为他识字,不喜欢贱名。”

    乐正鲤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趣,起贱名好养活这国人都知道,就是起个不像正常人的名字好让阎王爷以为这不是个人,也就自然不会来收小孩儿的命;乐正鲤小时候还被母亲扎过小辫儿穿裙子扮作小姑娘,也说是好养活,殷冉遗和自己上次回家时,乐正妈妈就拿了乐正鲤小时候的相册给他看这些黑历史,殷冉遗虽然面上不显,但乐正鲤知道这家伙肯定是暗中憋笑,有时候睡着觉就要伸手摸一摸自己的头发,然后握在手里假装成一个小辫子的模样。

    因此,此刻听了郭玄说殷冉遗还曾差点被起过贱名,立刻脑补出殷冉遗报名字时对旁人冷冰冰说道:“我叫狗剩。”的情状来,当下便追问郭玄:“那师父,您还记不记得当初给殷冉遗起什么名字了?”

    郭玄回忆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道:“小黑蛋,宝二狗,大毛猴……大约如此。”

    他说出第一个名字的时候乐正鲤已是忍俊不禁,待郭玄说完,乐正鲤忍笑拍了拍殷冉遗的肩膀:“小黑蛋,这名字真是可爱,我还以为是狗剩呢。”

    殷冉遗哭笑不得,抬手握住乐正鲤软软的头发晃了晃手里一撮小揪揪,神色却是纵容。

    郭玄坐在一旁看着两个年轻人笑闹,神色也柔和了几分,他端起茶杯用杯盖撇了撇浮沫,目光投向落地窗外的远山白云,此刻阳光正好,风正好。

    第123章 沙场月寒(一)

    在得到了郭玄的回复以后,乐正鲤和殷冉遗开始大量查阅古籍希望能找到那本残卷,尽管知道希望渺茫,但两人并不打算轻易放弃,地毯式搜索的工作量非常大,不过好歹是有了个可以努力的方向,再加上两人之前收集到有关于两人贴合的掌纹命线、兴隆山石柱、照不出人影的铜镜等等讯息,也不至于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撞。

    这天正好是周五,他们外景a组也没什么任务,众人就都坐在办公室里整理最近一段时间的原始资料,顺便再看看国内外有没有发生什么耸人听闻的灵异事件,以便他们抢占先机早点着手拍摄处理。

    几人一边低头整理资料一边兴致勃勃地聊着八卦,乐正鲤觉得自己自打入了外景组,这八卦之心是一天比一天火热,不过依照卫一泓的话来说,媒体人就没有不八卦的,单看你八卦到什么程度。

    这点乐正鲤倒是十分认同,普通八卦也就是热衷于所谓“内幕消息”、“桃色新闻”之类的蜚短流长,用以消遣尚可,到底认不得真;媒体人却不一样,哪怕一堆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拿到手里,他们也分得清哪一片鸡毛比较重,好比唐中柳默不作声地关注着帝都里大大小小的新闻,看起来什么事情他都能说上一嘴,不过对方却总能清楚地知道,头条应该留给谁,为什么要留给它。

    夏铭曾说,他觉得一流的媒体人不但要拎得清轻重,还要能够追究真相,他们就是事实与大众的连接桥梁;不过在广电大楼里的知情群众眼中,《深入科学》外景a组已经基本获得了“特级媒体人”的美称——这个组不但能够挖掘真相,还能完美掩盖真相,引导舆论潮流,不管什么样的事情到了他们手上,最后总能成为一面破除迷信弘扬科学的大旗。

    众人正聊着天,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了,乐正鲤走过去开门一看,是旁边办公室的几个小姑娘,这几个人乐正鲤是记得的,有一次他们组带着买的玩具什么的东西去玫瑰圣母堂看小狗的时候就遇上过这几个人,临到夏季,圣母堂外面的蔷薇花都结了花苞,枝繁叶茂颇为好看,那几个小姑娘还说多谢他们提供了这么个浪漫的好地方。

    见他来开门,敲门的小杨眉眼弯弯一笑:“你们组居然都在里面?真是稀奇得很。”

    乐正鲤只觉莫名其妙,他们外景组不出外景的时候基本全天都集体呆在办公室,有什么可稀奇的?

    夏铭也走了过来,手撑在门框上笑道:“你们这是赶过来围观我们组员的?再稀奇也不给白看,收钱了收钱了啊。”

    打头的小杨故作恼怒地瞪了夏铭一眼:“滚你的蛋,你才不好看。”倒是后边几个小姑娘笑开了,一个穿着水蓝色长裙的道:“你们没听说?《国宝记录》节目组今天从紫禁城博物院里借了一样镇馆之宝来拍十周年纪念节目啊!”

    “就是就是,”旁边短头发的小姑娘也连连点头,“我们还以为你们组都去大厅围观了呢,居然还全都在办公室。”

    这一个办公室五个人,除了殷冉遗是生来就通晓方术的之外,其余四个都是真心喜欢民俗万分珍视文物的,当下卫一泓就蹿了过来,道:“真的假的?怎么根本没听见点儿风声?”

    小杨说道:“之前他们组也没想到真的能借到啊,也就刚才才听人说的,哎你们几个下去不下去,不走我们可就自己走了啊。”

    这种近距离围观国宝的好事,当然是要下去凑凑热闹的,几人把办公室门一锁就立马下楼去了,来到电梯跟前夏铭方才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我说呢……你们怎么会想到过来找我们,这是怕电梯啊?”

    曾经在帝京城内闹得沸沸扬扬的电梯间鬼影事件虽然早已平息,但其后续恶劣影响却不是一次简简单单的科学解释可以消除的,不少人都养成了“集齐xx人再进电梯”的习惯,几个小姑娘也不例外。

    闻言,几个小姑娘对视一眼,全都笑了起来:“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不少人也都是刚知道国宝被运到了电视台来的消息,全都挤在大厅里想看个热闹,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乐正鲤他们走出电梯的时候,运着国宝的车辆也刚刚好从大门口开进来。

    乐正鲤心中好奇,问身边一个年轻男人:“诶,这借的是什么宝贝啊?这么多人来围观?”

    那人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我也是刚听说的,据说是古时候帝王陪葬的东西,估计是杯碗碟盏什么的吧?哎不是我说,《国宝记录》那些人也太小气了,反正节目做出来都要看的,搞这个神秘感干什么。”

    乐正鲤报以一笑,古代帝王的陪葬用品?那可真是宝贝,按古人的思想,越值钱的就越得往坟墓里带,慈禧当初入葬时仅一床金丝锦被就价值八万四千两,这么一想,他再看向正缓缓开往院子中央的车那目光瞬间就不一样了,这简直相当于一尊移动的金山啊!

    一旁殷冉遗见他双眼放光的模样颇有些好笑,伸出右手捏了一下乐正鲤的指尖,后者愣了一下,反倒是勾起手指在殷冉遗掌心轻轻挠了一下,后者眸色一暗,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等着。”

    乐正鲤身子一僵,瞬间只觉得欲哭无泪,先撩拨人的是殷冉遗又不是他!心中愤愤不平的青年下巴微微扬起,清俊的面容上带着几分傲气:“你给我等着才是。”

    殷冉遗不再说话,只是这样的乐正鲤让他心中一阵阵的发痒,只恨不得将人拖到卧室的床上吻上那双薄唇才好,说起来……是不是该换个地方了?老式宿舍隔音效果又不好,上次只做了一回,乐正鲤咬着下唇想要呻吟却不敢出声的模样实在是很惹人怜爱,但还是叫出声来更畅快些吧……

    殷冉遗面无表情地在心中盘算着,乐正鲤只以为对方是被自己反调戏成功,正想着再接再厉来一句,门口一阵骚动,而后挡在前面的人潮渐渐自动往两旁分开,数个荷枪实弹的特警在前面开路,几个年轻人抬着一个长方形的木盒走了过来,连那位乐正鲤统共见过没几次的台长也跟着从车上下来走在后面。

    瞧那三个年轻力壮的青年人抬着木盒都有些吃力的样子,乐正鲤心中打了个鼓:这东西看起来还有点重量,是个什么?瞧那木盒子细长的模样,也不像是玉雕瓷器一类的东西啊?

    此时早已经有按捺不住内心好奇的人大声问了出来:“台长,这是什么宝贝?”

    台长扶了扶眼镜,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国宝。”

    这话一出厅内顿时一片哗然,国宝,这是个什么概念?一国至宝,那就是国家的骄傲和象征,华夏泱泱五千年的历史,能当得上“国宝”一说的不过大熊猫、和氏璧、兰亭序、司母戊鼎、清明上河图、瓷器、以及一个至今下落不明的传国玉玺,如今看那细长盒子,显然不可能是装了只大熊猫或是司母戊鼎,再看那青年人抬得有些吃力的模样,想必也不可能是瓷器一类……

    “难不成是清明上河图?”先前问话的年轻人眼珠子一转,失声道。

    台长微微一笑,“答错了,扣十分。”

    众人虽然忌惮特警手里上了镗的枪,但对于盒子里东西的好奇心则更甚了几分,人流跟着运输木盒的队伍前进,反倒是一直站在电梯口不远处的乐正鲤几人捡了个便宜,眼看着那木盒渐渐被电梯门掩盖身影,台长这才笑眯眯地说:“我只能说这个东西是帝王之物,连传国玉玺都是比不过的,大家到时候记得准时收看咱们节目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国宝,这是个什么概念?……以及一个至今下落不明的传国玉玺”摘自百度百科国宝词条,有删改。

    第124章 沙场月寒(二)

    眼见着那木盒子被抬着送上楼上演播室,不少员工都拿着手机挤了过去希望能近距离亲眼见证一下国宝被取出的场景,各部门主管也不太好意思赶人走,他们自己也拿着手机想拍个清楚点儿的画面呢,这《国宝记录》演播室就从来没这么热闹过,里三层外三层全是密密麻麻的人,瞧着跟赶集似的。

    此刻殷冉遗的身高优势尽显无疑,他把手里的手机举高对准已经被放置在一个灰色展台上的木盒,乐正鲤则是扒拉着他肩膀叮嘱:“手不能抖啊,一定要抓拍到国宝露面的瞬间,哎你说这种程度的国宝会不会自带圣光和背景音乐?”

    殷冉遗“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答应还是在认同乐正鲤的疑问,好在后者并不在意他回不回答,自顾自探着脖子想看个究竟。

    演播室里主持人摄像师导播都已经就位,灯光师打了个追光落在木盒上,带着白手套的主持人先是面对镜头说了一段开场词,这才走过去将盒子给打开。

    木盒上的是老式扣锁,安静的演播室里只听得“啪嗒”一声轻响,那盒子就慢慢被主持人打开了,众人眼珠子都落在了上头,乐正鲤却看得“咦”了一声,最先吸引他目光的不是木盒里面装着的国宝,而是盒盖内侧上面的奇特暗纹,这个花纹他曾经见过一次——兴隆山上遇到的鱄鱼,它们的肚腹之上都有一条一模一样的纹路,所不同的是鱼腹上的纹路是白色,而木盒盖子上的则是与木盒颜色十分相近的暗黄。

    殷冉遗皱了皱眉头,放下了一直举在手里的手机,定定看了那木盒片刻,低头问乐正鲤:“感觉如何?”

    “啊?”乐正鲤愣了一下,这才收回目光,这个纹路给他带来的惊讶感太过,以至于他甚至都忽视了装在盒子里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宝贝?

    殷冉遗却是抓住他的手腕作势要往外走,乐正鲤赶紧压低声音说道:“你不看啦?我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呢。”

    殷冉遗低声说道:“那东西杀业太重,你离它远点。”

    乐正鲤也知道自己这体质挺容易招惹到什么东西的,当下便乖乖被殷冉遗牵着走了出去,等走到楼梯间拐角处,他才追问道:“那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也没把它拿起来看看。”

    殷冉遗回头看了一眼演播室的位置,说道:“大概是被叮嘱过,这东西不能随便拿起来。”说着把手里的手机点开相册递到乐正鲤面前,“是泽苍剑。”

    泽苍?乐正鲤愣了一下,说道:“我倒是曾经听说过‘泽苍’这个名字……不知道我们说的是不是同一个?”

    殷冉遗低头看他,问道:“哪一个?”

    乐正鲤便将自己知道的那个“泽苍”说了出来,这东西他也是在书上看来的,就是他祖父拿大馒头和人换回来的小册子,其上记录了不少鲜为人知的怪谈奇说,泽苍便是其中一样,甚至比起其他诸如引怨环之类的名目,这泽苍算得上是十分正能量的一样了。

    依那抄本所言,泽苍乃是运应天地龙气而生的一柄神剑,剑生而有灵,出世便知晓前后十万年间天地万事,只为辅佐真龙天子称帝,若不是泽苍剑灵认定的帝王,哪怕稳坐帝位百年的人,也无法把泽苍从剑鞘中拔出。

    正是因此,千百年来帝制之下的每一位帝王莫不希望能得到泽苍并将其当中拔出,这比直接宣布自己是“真龙天子”来得更为有力,但若是得到泽苍却拔不出剑,那帝位也就岌岌可危了。所以泽苍一剑是让人又爱又恨,据传曾有帝王因拔不出泽苍而下令将其投入焚剑炉销毁的,泽苍也就此消匿于世。

    殷冉遗点了点头,乐正鲤一惊,“这种剑还真有?怎么完全没听说过它被找到的消息?”

    “大概……他们不知道那是泽苍。”

    “不知道?”乐正鲤微微瞪大了双眼,不过转念一想,倒觉得这也是无可厚非,泽苍这把剑他也只在那本书上看到过,真假尚且难以定论,那么外界不知道这是泽苍倒也可以理解。

    说到这里,乐正鲤倒是想起了刚才就想要文殷冉遗的一件事情,他和殷冉遗顺着楼梯往楼上走去,一边问道:“你刚才有没有看到那个盒子上面的花纹?我觉得很像是兴隆山那些鱼肚子上的。”

    殷冉遗点了点头,不待乐正鲤开口便道:“你不准自己去看。”

    乐正鲤耸了耸肩:“知道了知道了,如果要去一定先给你打个报告等你批准成不成?”笑罢又问道:“你刚才呆在那里面有没有觉得不舒服?我记得前几次你遇上那种……嗯……总之就是怨气很重的情况,就老控制不住自己了。”说到最后,语气不由自主地低落了起来。

    想起前几次的情况乐正鲤就觉得一阵心有余悸,若是殷冉遗在大庭广众之下控制不住,会不会被当做大型野生动物给绑到动物园去?

    而且……那个时候的殷冉遗也的确如他自己所言,是一条真正意义上的“蟒蛇”,完全没有对自己的记忆。

    殷冉遗有点心疼,他也知道自己是把乐正鲤给吓到了,只是他也学不会如何说软话安慰对方,最后抬起在半空中的手还是落在了乐正鲤的肩膀上,沉声道:“没有不舒服,别担心。”

    第125章 沙场月寒(三)

    得了殷冉遗一句保证,乐正鲤立时便放心了不少,他的视线重新落在了殷冉遗拍的那几张照片上面,指尖在屏幕上滑过,木盒上的纹路被放大了些,并不是特别明显,若不细看,很容易就会把那数条纹路当做木材自身的纹理。

    他将放大后的照片摆到殷冉遗眼前,道:“你好好看一看,会不会觉得这个东西很眼熟?”

    殷冉遗瞥了一眼,点了点头说道:“上次鱄鱼肚子上的。”

    “除此之外?”乐正鲤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会不会你还在其他地方见过但是忘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转过了身子,正面对着殷冉遗倒着往楼上走,后者抬手握住他另一只手的手腕,“好好走路。”

    两人回到办公室没多久,其余去围观的同事也都接二连三地散了,夏铭几人推门而入时还在说那泽苍剑——当然,主持人并没有说这是泽苍剑,对它的称呼是“秦朝濯鳞玉首剑”,因为史籍资料上查找不到这柄青铜剑的相关讯息,研究者们只能根据其制剑工艺材质和剑身上刻着的一首“持剑横天下,可以命苍穹。一呼骇八方,抬手平四戎。濯鳞星河畔,驰骋天地中。九州呼万岁,四海称英雄。”诗为其定下年代称呼。

    说起这称呼倒是不得不提一句青铜剑制剑工艺,这种始于商代的冷兵器发展几乎算是和青铜冶炼工艺同步发展起来的,最初剑身长度一般只有二三十厘米,到了春秋战国则长达五六十厘米,直至秦朝更是跃上了一个新台阶,基本都是超过八十厘米;其中尤以吴王夫差剑和越王勾践剑为稀世之宝。

    而这柄青铜剑之所以会被视作国宝,则是因为史学家推断它很有可能是始皇帝所用,无论什么东西和这千古一帝扯上了关系,其价值均可一翻再翻,被视为传国宝的“传国玉玺”正是始皇帝命人用和氏璧所刻,但如今早已寻不到踪迹,那么这柄青铜剑若真是始皇帝所用,又有“九州呼万岁”这一句,其效用几乎可以抵得上大半个传国玉玺,其地位之重自然不言而喻。

    乐正鲤方才根本没来得及细看就被殷冉遗给拖走了,他虽然对那国宝无比好奇,却也并不像以身试险,更不可能让殷冉遗去单独查看,万一这国宝和殷冉遗犯冲让殷冉遗给伤着了,那他不得心疼死啊。

    此刻见夏铭几人都拍了那青铜剑,乐正鲤立刻过去问道:“怎么样这国宝是不是特别霸气威风?拿在手里会不会自带一股王霸之气?”

    “嗨,压根儿就没拿出来!”卫一泓十分遗憾地一拍大腿,瞧那神情就跟自己亏了百八十万似的,他说道:“任哥他们说了,人家博物院外借的时候就说了,不准把这东西往盒子外拿,就连翻开盒盖让我们拍照都算是大福利了。”

    说着,他将手机里的照片点出来,指着屏幕中的青铜剑道:“不过,这国宝倒真的是国宝,你瞧瞧,这么多年了,亮得跟我家昨天才磨过的菜刀似的。”

    乐正鲤忍禁不俊,“没准儿跟你家菜刀一个质地。”说着他凑过去看,只见躺在木盒中的青铜剑光洁如新,表面竟没有一丝锈迹,灰黄色的剑身泛着耀眼夺目的亮光,剑身上下都雕刻着精美的菱形花纹,剑茎与剑身之间的玉格是极为细腻的乳白色玉格,虽然只是一张简简单单的照片,却也能看出这绝对是一块美玉。

    乐正鲤看得咽了口唾沫,低低惊叹道:“这东西也太漂亮了吧!”

    夏铭在一旁说道:“能被称为国宝的,当然不可能太丑……说起来拍摄的时候那几个扛着枪的一直在演播室里守着,我们也是被赶走的,不然谁不想多看一会儿?”

    比起对国宝文物的惊叹欣赏,乐正鲤倒是更好奇于那盒子上的花纹,那盒子看质地也不像是近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是什么人刻上去的?难不成这个在盒子上刻花纹的人还曾去到兴隆山,捉了那么多的鱄鱼一条条在鱼肚子上刻花纹?

    乐正鲤将手里递还给卫一泓,多问了一句:“哎,那这盒子是什么来头?瞧着也漂亮得很啊。”

    “这盒子?”这个问题倒是把几人都给问住了,唐中柳挠了挠脑袋,道:“这倒不知道了,应该是专门为这把青铜剑量身打造的吧?也没听见介绍啊。”

    “是吗。”乐正鲤点了点头,“不过我瞧着盒子木料不错,还以为也是个文物,一起出土的呢。”

    夏铭笑道:“秦朝的木头?早八百年就该朽成渣了吧?”

    话音未落,卫一泓倒是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也不能这么说啊,说不定是什么……木头化石?这东西应该能保存得挺久的吧?”

    “木化石倒不至于吧,”乐正鲤笑着走回桌边坐下,“木化石至少都得几万年才能形成,秦朝历史有那么悠久吗?”

    殷冉遗闻言却是若有所思,他右手的食指在桌面轻轻敲击了片刻,扭头看向乐正鲤,轻声问了一句:“为什么不是?”

    “为……”乐正鲤一愣,倒是停下了手里正在收拾的文件夹,“对啊,为什么不是?”

    夏铭几人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就听乐正鲤又问道:“那东西说不定真就是几万年前的呢?”

    “……啊?”卫一泓愣了一下,“你们说那盒子几万年的?”

    见这几人神色惊讶,乐正鲤噗地一声笑了:“猜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1】“持剑横天下……四海称英雄。”四句为改写晋·张华《壮士篇》,原诗全篇如下:天地相震荡,回薄不知穷。人物禀常格,有始必有终。年时俯仰过,功名宜速崇。壮士怀愤激,安能守虚冲?乘我大宛马,抚我繁弱弓。长剑横九野,高冠拂玄穹。慷慨成素霓,啸咤起清风。震响骇八荒,奋威曜四戎。濯鳞沧海畔,驰骋大漠中。独步圣明世,四海称英雄。

    【备注2】“说起这称呼倒是不得不提一句青铜剑制剑工艺……其中尤以吴王夫差剑和越王勾践剑为稀世之宝”摘自百度百科青铜剑词条,有删减。

    【备注3】“万岁”这个词,见于《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记,蔺相如奉和氏之壁人秦,“奏秦王,秦王大喜,传以示美人及左右,左右皆呼万岁”。秦朝说万岁应该只是一个欢呼,跟哦耶差不多,文中说“万岁指代皇帝”,应该差不多是到汉朝武帝时期才开始的(如果记错了请指正),所以这个时间线bug请无视。

    第126章 沙场月寒(四)

    这一回,殷冉遗和乐正鲤虽然打定了主意不去主动招惹这青铜古剑,但所谓人不惹事事惹人,这事情真到了面前,哪里是能轻易躲开的?

    因为围观《国宝记录》节目组录制的缘故,这早上的时间浪费了不少,没一会儿就到了十二点,中午大家基本都是在员工食堂解决的午饭,乐正鲤他们也不例外,几人也不急着抢饭,慢条斯理地收拾了一下桌面这才关门出去。

    由于员工食堂是办公楼对面的一栋三层小楼,两楼之间稍微有一段距离,广电大楼里基本十一点半开始就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去食堂吃饭了,这会儿过了大半个小时,楼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楼道里十分安静,只听得几人的脚步声回荡在楼道里。

    乐正鲤一边走一边直接用手机把刚才拍到的青铜剑和剑盒的照片传给了郭玄,传完之后也没把手机还给殷冉遗,戳着对方手机屏幕上少得可怜的app说道:“你这简直对不起高配置啊,回头我给你下俩游戏拓宽一下眼界,咱们……”

    话音未落,他猛地伸手扯住了殷冉遗的衣角,拼命用眼神示意对方往走廊地板上看,殷冉遗会意地低头,却见地板上模模糊糊地倒映着几人的影子,因为白天没有开灯的缘故,影子的颜色非常淡,但也能看出来,在殷冉遗和乐正鲤两人的影子中间,有一个细长的影子,头部投影几乎和走在第一的夏铭齐高了。

    乐正鲤只觉得头皮一麻,他和殷冉遗两个人走在最后,他们身后哪里还有什么人?然而他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就见地上那个影子的头部像是被剪刀剪开了三个月牙状的口子,眼睛和嘴巴的地方瞬间镂空,恰好构成了一个非常简单的笑脸模样。

    两人都没有惊动走在前面的人,二人一同回头去看,扭头的刹那,那地上的影子就被一股虚空而来的引力给吸得干干净净,仿佛刚才都只是两个人眼花了一样。

    “卧槽……”乐正鲤低声骂了一句,“这算什么啊?”对于广电大楼,乐正鲤的态度一直都是“这地方应该比较干净”,因为殷冉遗在这里啊,哪个小鬼会不长眼到跑到他面前来捣乱?

    殷冉遗显然是十分看不上那鬼影,微微皱了皱眉头,“啧”了一声,略带些嫌弃地说道:“这东西没什么好看的。”

    乐正鲤耸了耸肩膀,“成,不看。”

    走在前面的夏铭三人一直未曾察觉他们对话之中的深意,还以为殷冉遗说的是自己手机没什么好看的,卫一泓倒是饶有兴致地转过头来和乐正鲤讨论了一下最近比较火的几款手游,乐正鲤一边和他说话一边留意着地面,但那个奇怪的影子却像是知道了自己要吓人也找错了对象,倒是没有再出现过。

    因为对方并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乐正鲤便也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正在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要吃什么菜,忽然感到肩膀一疼,竟是和身边经过的一个人给撞上了。

    他们刚从办公大楼出来,乐正鲤走在前面,那人走在他后面,自然不可能注意到对方的存在,虽说他觉得这事儿是对方的失误,不过出于礼貌还是对那人说道:“抱歉啊……”

    那人却好像有很着急的事情要去办,根本不看乐正鲤一眼,然而他刚走出两步,就被殷冉遗一把抓住了胳膊,力道之大,竟是分毫挣脱不得。

    这一番动静下来让走在前面的几个人都是一脸茫然,夏铭看了被殷冉遗抓住的男人一眼,“这不是鹏飞吗?怎么了这是?”

    殷冉遗并不说话,只是拿刀子似的目光刮在那男人身上,这个叫做“鹏飞”的男人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地面。

    乐正鲤道:“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欠钱不还……我俩追这笔债挺久了,夏铭你们先过去吧,我和殷冉遗跟蒋鹏飞说说。”

    卫一泓神色有些惊讶,他的视线在面色阴沉的殷冉遗身上来来回回绕了一圈,方才小声道:“你俩不会放高利贷了吧?”

    “……谁说的?”乐正鲤哭笑不得,一口气憋在胸口,朝几人比划了一下手势,“就是简单的借钱。”

    见蒋鹏飞作势要挣扎,乐正鲤匆匆说罢,也顾不得再和几人解释,当下便调了个头和扭着人的殷冉遗往办公大楼的安全通道走去。

    夏铭几人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三人的背影,只是觉得被殷冉遗抓住的蒋鹏飞身体动作颇有些僵硬,不由得猜测这恐怕真是欠了钱没还吧?

    直到确信周围没有其他人了,乐正鲤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将目光移开,落在不远处的通道出口处的绿植上,对额头青筋暴起的“蒋鹏飞”说道:“你是谁?”

    这个人在夏铭他们看来,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蒋鹏飞,但在乐正鲤和殷冉遗眼中显然不是,对方的“味道”太过血腥了,非要形容的话,就好像是有人拿着灌满了血液的高压水枪往“蒋鹏飞”的身上冲,直到对方每一个毛孔里充满了鲜血一样。

    “蒋鹏飞”并不说话,他一直在试图挣开殷冉遗的束缚,但显然,对于这具新身体他用起来并不是那么顺手,动作滞涩得如同几百年没上过油的机器人似的,但这些有些令人发笑的动作并没有让乐正鲤和殷冉遗有丝毫的放松——这个人身上的血腥味太浓了,只怕造下的杀孽足够下十八层地狱还永不翻身的。

    事实上这一次连殷冉遗都并不是完全有把握能制住对方,如果变成黑蟒倒是说不定可以,但他并没有这个想法,这个人身上的杀业太重,他担心自己会受到影响,如果因此而神志不清的话,那么他第一个会下手的对象无疑就是与自己共享命格的乐正鲤,原因很简单,在兽类的眼中,“命”是第一位的,而乐正鲤却占据着“命”,自然也就成为了自己的弱点,不想被人拿捏住这个弱点的话,自己除掉就可以了。

    他正在脑中盘算着对策,忽然感到手中一热,与此同时乐正鲤的惊呼声在耳畔响起:“血?!”

    第127章 沙场月寒(五)

    殷冉遗低头去看,自己握住“蒋鹏飞”手臂的右手指缝间正缓缓流下鲜红的血液,掌心也有些微发痒,想必是破了一条口子,手下也不再是人类身体柔韧有力的触感,取而代之的是冰凉且削薄的铁器质地。

    殷冉遗眉目一寒,抬眼看向那人,语气中带了几分了然:“泽苍?”

    手中抓着的人身子一软就靠在了墙壁上,一个半透明的影子飘飘然从瘫软的蒋鹏飞身上剥离出来,这应该算不得上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人——对方虽然也拥有一副人类的外貌驱壳,但无论是身上所穿戴的黄金锁子甲还是的血红色的眼珠及和脸颊上的一道深色刀疤,却都无一不在向两人说明他异类的身份。

    身躯高大的虚影男子扫了一眼殷冉遗和乐正鲤二人,神色冰冷:“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们两个。”他虽然不具实体,身形稀薄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似的,但整个“人”却依旧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好似转身便要提枪上阵平天下一般。

    乐正鲤正手忙脚乱地把身上带着的纸巾塞到殷冉遗手上按住伤口,闻言心中一惊,根本没心思追问这位兄弟是不是泽苍又是怎么跑到蒋鹏飞身上去的,他手还搭在殷冉遗手掌上,头却已经转了过去,语气中满是惊疑不定:“你认得我们?”

    泽苍并不回答这话,他抱胸而立,瞥了一眼殷冉遗,语气间带了几分嫌弃,说道:“凡夫俗子的身体有什么好,居然连我这么一招都接不住。”

    乐正鲤眉头一皱,“闭嘴。”

    见泽苍虽然面有不愉,却到底没再说什么,乐正鲤这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殷冉遗的手掌上,对于泽苍剑所化的这个人,他似乎从心底里就讨厌不起来,似乎连对方这种冷漠嫌弃都十分熟稔似的。

    待殷冉遗掌心那个一指来长的伤口完全止住血,乐正鲤这才有空去搭理站在一旁的泽苍,问道:“你是不是认得我和殷冉遗……”顿了顿,他又换了个说法,“……或者说,认得我们的……前世?”

    泽苍的视线扫过他手腕上的玄蟒鳞片,眯了眯眼睛不知想起了什么事,语气极差地否认了:“不认识。”

    乐正鲤和殷冉遗对视一眼,二人心道,那这就是认识了。不过他们二人倒是真的没有关于这位“泽苍”的更多记忆,倒是不知道是他们哪一世认识的了。

    乐正鲤当下还想再问,这泽苍若能多透露些许信息,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们自然可以根据这些信息再去推究这命格变数,线索再细再小,只要数量够多,他们就能够摸索着去拼完命运这一幅图。

    泽苍却不欲多言,只是他虽是神器所化,此刻却是灵力低微,否则也不会被殷冉遗轻而易举地便擒住,有心要避开这二人,却又根本无法在殷冉遗不同意的情况下离开,一时间恼怒非常,盯着殷冉遗咬牙切齿道:“活该!”

    殷冉遗直觉这人说的这句“活该”指的绝对不是自己手掌被划破的事情,正想追问,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人声,隐约有“泽苍”、“丢了”之类的词语传来。

    三人在此僵持这么一会儿,乐正鲤多少也猜到了泽苍此刻必然是不敌殷冉遗的,他转头朝不远处的玻璃门看了一眼,飞快地对泽苍说道:“你要是不告诉我们,那些人马上就能找到你。”

    “……”泽苍显然没想到自己会被乐正鲤威胁,他看了一眼殷冉遗,后者一脸“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泽苍垂在身侧的手捏了又捏,最后下巴一抬,“走。”

    话音未落,乐正鲤从脖子上摸出个红线套着的锦囊,小袋子不过小手指指甲盖大小,乐正鲤递到泽苍面前,笑眯眯地说道:“那麻烦你先进去躲一躲。”

    泽苍一挑眉,似乎是想要反驳一句,眼角余光却扫到门边越来越近的人影,末了不服气似的“啧”了一声,眨眼便化作一缕青烟钻入了乐正鲤手中捏着的小锦囊。

    乐正鲤轻轻拍了拍小布袋子,只觉得其中鼓鼓囊囊像塞了一小团棉花似的,他收回手,看了一眼软塌塌靠在墙壁上的蒋鹏飞,将目光投向殷冉遗:“把他扛出去?”

    殷冉遗点了点头,“嗯。”

    乐正鲤担心殷冉遗手上伤口再度裂开,便没有让他插手,自己一弯腰把蒋鹏飞扛了起来,他虽然比殷冉遗矮了些,但一七九的身高扛起瘦小的蒋鹏飞还是不成问题的,后者跟个弱鸡似的被他提溜起来,刚扛着人走到门口,迎面便撞上面带焦虑之色的几位电视台工作人员,他们看见被乐正鲤扛着的蒋鹏飞都是松了一口气,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赶紧接手过去,问道:“鹏飞这是怎么了?”

    乐正鲤一脸无辜地说道:“我们也不知道,他忽然就晕倒在墙边,可能有些贫血吧,对了,你们这么急着找他干什么?”

    几个工作人员对看一眼,打了个哈哈随口回了一句,回答虽然敷衍,乐正鲤却不以为意,目送几人扛着蒋鹏飞走远,这才拍了殷冉遗的肩膀一下,“先去吃饭,我都快饿死了。”

    那个小锦囊他还缠在手腕上,小布袋忽然自己左右晃荡了两下,似乎对于乐正鲤说要先去吃饭这件事情感到非常不满,殷冉遗看了一眼,朝着乐正鲤伸出手掌,掌心血迹已经干涸,但在乐正鲤看来依旧无比刺眼,他将穿着锦囊的红绳从手腕上取下,又略带不满地捏了一下小布袋,这才将锦囊交到殷冉遗手中。

    原本还在自顾自动来动去的小锦囊一接触到殷冉遗的皮肤,立刻安静了下来,乐正鲤皱了皱眉头,语带不满地嘀咕了一句,“既然打不赢,那你刚才伤他做什么?”

    说罢也不管锦囊当中的泽苍了,一边和殷冉遗往外走一边说道:“待会儿别用筷子了,动作太大当心把伤口扯开,我去给你买炒饭,就用勺子吃,今晚最好也喝粥……对了,吃完饭先回宿舍一趟,我记得我那儿有纱布和白药……”

    殷冉遗低头看了一眼掌心已经愈合的伤口,抬头朝着乐正鲤点了点头,语气温柔又纵容:“好。”

    “……酒精消毒……”正说得兴起的乐正鲤忽然顿住了,他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几声,“那个……我平时也不是这么罗嗦的……”

    “嗯。”殷冉遗眼底微有笑意,“我知道。”

    第128章 沙场月寒(六)

    两人匆匆吃过午饭回到宿舍,乐正鲤心急火燎地跑去找了医药箱出来,一见殷冉遗手里的伤口早已经好了,气得抬手就是一个脑崩儿,殷冉遗自知理亏,也老老实实地挨弹不还手。

    乐正鲤将手里的纱布放下,点了点殷冉遗的上衣口袋,道:“要不把他拿出来?”

    哪怕这泽苍有极大的可能和他们是前世旧识,但殷冉遗还是没忘这泽苍身上的杀业有多重,因此并不乐意让乐正鲤过多接触,这家伙体质甚阴,偏又对着这些神鬼之事好奇心十足,若非自己守着,只怕被鬼上身百次也有余了。

    乐正鲤看他神色有些犹豫,便猜到了八九分,但一方面他觉得泽苍对他们两个应该没有什么恶意,一方面又的确没有感到不舒服,他将衬衣袖子挽起来,露出手腕上鲜红色的水纹,凑到殷冉遗身边,把脑袋放在对方肩膀上来回蹭了蹭,跟只求抱抱的猫咪似的:“泽苍应该没有恶意的,你让他出来,我们一起问问?”

    殷冉遗喉结上下动了动,有些僵硬地将目光硬生生从乐正鲤手腕上移开,试图打消乐正鲤的想法:“泽苍杀戾太多……”

    乐正鲤一见他语气有所松动,赶紧再接再厉,抬腿便跨坐在了殷冉遗的大腿上,顺势抬手勾住他脖颈,抬头在殷冉遗额头上被自己方才敲过的地方轻轻啄吻了几下,而后与他额头相抵,鼻尖靠着鼻尖,低声道:“你想想看,就算把泽苍交给师父,最后肯定还是免不了要和我们有所接触,早晚都有这一遭,不如现在先问问,台里弄丢了泽苍,肯定也忙着要找剑,我们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下次再抓他可就难了。”

    殷冉遗此刻方才懂得何谓美色误事,眼中心底只有乐正鲤微带讨好笑意的面庞和拍打在自己脸颊上的热气,哪里还有心思计较其他?因此不过考虑了一瞬,便由着乐正鲤将放在上衣口袋里的锦囊给摸了出来。

    殷冉遗将束着锦囊的线扯开,一缕青烟立刻迫不及待地从里面窜了出来,一柄青铜剑在青烟中若隐若现,最后青烟散尽,青铜剑也幻化成了半透明的人形模样。

    泽苍立在电视机旁边,显然也是不太高兴和殷冉遗他们离得太近的,他的目光在殷冉遗环抱乐正鲤的姿势上停顿了片刻,跟看了什么糟心事物似的将眼一闭,嘀咕了一句:“竟是长在一起了不成。”

    乐正鲤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两个人自打确认关系以后就黏糊得厉害,独处时都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骨血一样的,这种姿势实在算不得稀奇,何况他的思维还停留在“泽苍=青铜剑”上面,忘了这是个能化成人形的,因此倒是没考虑到不良影响。

    他摸了摸鼻子,正欲起身,殷冉遗却抬手扶住他的腰将人往下一按,以非常明确的姿态表示了拒绝,乐正鲤只犹豫了一下,便不再考虑泽苍的看法,只是换了个姿势,侧坐在殷冉遗腿上,抬头看向泽苍。

    “……你们两个……”泽苍抬手指着两个人,手指头都被气得发抖,“……狗男男!”

    乐正鲤也不生气,他抬手看了一眼表,道:“我们还有四十五分钟开始下午上班,从这里到办公室要走十五分钟,也就是说我们有半个小时……啊,两刻钟的时间,你要是不老实,我们下午上班就把你给带回去,也不知道国宝记录拍完了没,你这么跑了我们电视台责任很大的。”

    泽苍一听要将自己给带回到广电大楼,神色微变,一时间只恼恨自己为何沉睡了这么多年才醒过来,灵力低微得连如今的殷冉遗都能轻松制住自己!

    见泽苍脸上微显懒散的神色尽数褪去,乐正鲤这才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曾经在哪里见过我们?”他说着回头看了殷冉遗一眼,见后者点了点头,这才又继续问道:“想必我们不说你也知道我们的底细,殷冉遗与我命线相连命格相合,只是现在似乎出了些意外,我成了他的生门,所以如果你知道一些什么事情,还希望你能告诉我们,让我们不至于找得没头没脑。”这一番话他说得十分诚恳,好似是在对一位相交多年的老友掏心掏肺,不带半点玩笑。

    听他提到“生门”,泽苍神色微动,他深深看了一眼两人,末了摇了摇头。

    乐正鲤心中一个咯噔,心蓦地往下一沉,他原以为泽苍既然“以前”认识他们,想来也不至于见死不救才对。

    殷冉遗神色淡然,抬手摸了摸乐正鲤的头发,无声地安慰着对方,对于这件事情,他心中的执念比之乐正鲤更甚千倍万倍,他可以接受自己命线生来断开不得善终,也可以接受自己不是人类而是一条形状怪异的玄鳞巨蟒,但却绝对无法接受自己的生机是由乐正鲤的命来换。只不过在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之前,他绝对不会表现出过大的情感波动,如果自己失望而归,他知道乐正鲤会心疼,他舍不得。

    泽苍神色严肃了起来,他说道:“这件事情,我知道的不多,但即使知道,我也不能告诉你们,因为这是你们自己的赌局,只能你们自己来,旁人不能随意插手乱了因果。我沉睡了几千年,不知道这几千年你们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既然这一世你们还在一起,那就说明你们没有输。”

    他看着殷冉遗和乐正鲤两人搂抱在一起的姿势,似乎想起了一些很遥远的事情,赤红的眼珠中滑过一丝怀念,续道:“我倒觉得你们两个已经赢了,不过是那个老东西不服气,非得要给你们添堵罢了。”

    他这一番话说得没头没脑,什么“赌局”、“因果”,都是乐正鲤和殷冉遗不曾听过的东西,难不成他们今日所遇到的一切都是一个早已定好的局?那泽苍口中的“那个老东西”又是谁?与他们二人有什么关系?

    乐正鲤听得一头雾水,最后只总结出一条有用的信息——

    泽苍的确认识“以前”的他们,但是对方什么都不打算说。

    乐正鲤无奈地回头看了殷冉遗一眼,后者倒是一脸平静似乎早已猜到,并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只听殷冉遗问道:“那你如今为何苏醒?”

    这话一提起,乐正鲤也是十分好奇,传言泽苍运应龙气而生,难不成世上又出了什么帝王星不成?只是如今怎么说都是法治社会,难道还能随意变天?当下便跟着追问了一句:“难道又要出皇帝恢复封建帝制了?这个是落后的,要挨打啊。”

    泽苍眉头一皱,不屑道:“什么皇帝帝制,与我何干?”

    乐正鲤一讶,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那你……”

    泽苍看了他二人一眼,淡淡道:“我来寻我的剑鞘。”

    第129章 沙场月寒(七)

    ……剑鞘?!

    泽苍说得轻描淡写,乐正鲤听得却是一愣,这算个什么说法,泽苍现世不为辅佐真龙天子,竟然是要寻一个从未在史上留名的剑鞘?

    话说回来……这剑鞘应该和古剑在同一处被发掘出来的才对,这泽苍怎么会还要另外去找剑鞘?那木盒莫不就是为了防止他醒来去找什么剑鞘的?

    “啧……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一见乐正鲤一脸惊讶的样子,泽苍眉头一皱,语气略带暴躁,似乎心中一团无名火没出发似的,“几千年以前不小心中了计,被人——哦,就是你们现在寄身这种凡夫俗子——给暗算了,要不然我能睡上几千年?”

    乐正鲤低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凡夫俗子又怎么了,不还是把你给逮住了。”

    这话说得跟猫抓耗子轻而易举似的,泽苍一脸火大,偏偏乐正鲤说的又没错,气得他握手成拳猛地往身旁墙壁一砸——

    那看似重如千钧的铁拳顿时有一半没入墙中,只剩另一半虚影露在外头,老式的墙连个灰都没落。

    乐正鲤决定假装没看见,清了清嗓子道:“那你之前被困在那个木盒子里,为什么出来不了?是因为木盒上的花纹?”

    泽苍“嗯”了一声,倒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脸上滑过一丝得意,说道:“你们两个现在肯定认不得了吧?那东西是封神纹。”

    乐正鲤心道,这么说以前是认得的?还有那封神纹是哪家出来的说法,小爷只听过封神榜。不过这个念头也就只在心底转了一转,并没说出来。他捏了捏殷冉遗的手指头,后者也伸出手指尖碰了碰他的手心,朝泽苍道:“我们不认得。”

    泽苍似乎很高兴终于有个可以压制他们一头的事情了,“提笔落封纹,神鬼难翻身。这东西就是专为压制神鬼的,那木头盒子又是万年前的神荫木,与我一身杀气相悖,才将我困在当中逃脱不得。”

    乐正鲤面露了然:“这东西只制神鬼不压凡人是不是?难怪说不准把剑往外拿,原来是因为这个。”

    想必蒋鹏飞出于好奇或是其他什么原因避开众人耳目去翻动了木盒,更是不小心将泽苍剑从木盒中取了出来,封神纹对于凡人不起作用,蒋鹏飞自然感觉不到压制,但泽苍却是得以逃脱,甚至还附上了蒋鹏飞的身想要逃离广电大楼去寻找他的剑鞘。

    只是如今看这架势,泽苍是断不会再回广电大楼被锁在那个木盒当中了,可他若真是这么不明不白地丢了,博物院那边也绝对不可能简简单单地松口说不要这国宝,到时候找泽苍的人只怕就不再是一些普通员工了。

    乐正鲤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殷冉遗尚未开口,泽苍便轻哼一声,道:“那有什么,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在提及杀人的时候,他眼中红光大盛,脸上竟也渐渐露出一丝沉溺的快意,显然正是搔到了痒处,乐正鲤此刻才算是真正相信了泽苍身具千万杀业的说法,不禁多看了对方两眼,反倒是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的殷冉遗淡淡地“哦”了一声,波澜不惊地说道:“就凭现在的你?”他的视线落在电视机旁边的墙壁上。

    泽苍盯着殷冉遗看了一会儿,说道:“你和以前一样欠揍。”

    殷冉遗“嗯”了一声,倒好像根本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这回连乐正鲤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只觉得如果自己是泽苍的话,恐怕早已经不管不顾冲上来杀人了。

    玩笑归玩笑,正经事还是要做的,眼下既然不能把泽苍原身的青铜剑送回去,那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一个替代品,否则国宝丢失牵扯太大,只怕后果远不是现在的殷冉遗和乐正鲤所能承担得起的。

    乐正鲤跟着殷冉遗进到了后者的卧室,殷冉遗掀起床单,从床下拖出来一个落满了灰尘的老式皮箱,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来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印章,青铜质地的表面覆盖着一层铜锈,乐正鲤翻过来细细打量了一番印章上的四个小篆字体:“右司空印。”

    “呵,这东西你怎么拿到的?”乐正鲤神色颇为吃惊,秦代官印可都是宝贝,既然这东西在殷冉遗手上,那么十有八九就是个真货,他的视线扫了一眼床下放着的几个硬纸盒,“那里面不会也是这种宝贝吧?”

    “不,不是。”殷冉遗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立刻摇了摇头,将皮箱锁上又推回了床底,道:“台里有人收了这个印章,家里闹鬼,我就去捡了回来。”

    他说的轻松,乐正鲤却知道断不会这么简单,心道殷冉遗这也太有本事了,随随便便收个鬼都能倒腾回来一方秦代官印,又想起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五帝钱,一时间不仅感慨万千:这人简直是个活生生的文物收割机嘛!

    殷冉遗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走吧。”说罢便和乐正鲤拿着东西走了出去。

    客厅里,泽苍已经换了个姿势,他坐在墙角的一个小凳子上,托着下巴不耐烦地盯着卧室门口,搭在腿上的左手手指不断地轻轻敲击着膝盖。

    见到两人出来,他立刻站了起来,视线落在乐正鲤手上的印章上,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微微瞪大了眼睛,那双原本阴鸷冷厉的赤红色眼眸因为这个动作而变得稍微柔和了一点,他问道:“你们总不会是想让我再铸一把剑吧?”

    乐正鲤耸了耸肩膀示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殷冉遗点了点头,指了指乐正鲤手心的东西,“青铜,你自己炼。”

    乐正鲤有些好奇地低声问了一句:“他现在能够铸一把和……嗯,泽苍一样的剑吗?”

    殷冉遗点了点头,便听泽苍有些恼怒地说道:“我如今只剩这点灵力,尚未温养回来,要是全用来铸剑……”

    殷冉遗冷冷地打断了对方:“那你今天下午就回去。”

    泽苍哑然,沉默片刻才朝着乐正鲤道:“放下吧。”

    乐正鲤不明所以,偏头看了殷冉遗一眼,见后者点头,这才将手里的印章放在面前的地板上,但见泽苍人影渐虚,一道锋利的剑影自他眉心逸出,而后剑身逐渐扩大,只听得耳畔一阵剑鸣,泽苍整个人完全消失在了眼前,一阵夹杂着血腥味的风从鼻尖刮过,乐正鲤只觉得一阵反胃,不由得往后退开几步,殷冉遗一直留心着他的情况,此时立刻抬手捂住了对方口鼻,附在他耳畔低声道:“闭上眼睛,不要看。”

    乐正鲤依言闭上眼,他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被殷冉遗抱在了怀里,对方身上的熟悉的味道取代了那不知多少年的血腥气息,耳畔的剑鸣之声也渐渐微弱,也不知过了多久,乐正鲤几乎都要完全沉溺在殷冉遗的怀抱中了,后者才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哄孩子似的说道:“好了。”

    乐正鲤睁开眼睛一看,顿时惊讶得长大了嘴巴——

    眼前地板上躺着两把一模一样的青铜利剑,皆是一般无二的古韵悠长,剑刃白得发亮,不必试也能猜出其锋利,铭刻在剑身上的菱形花纹如同经过最仔细的计算才打磨上去的一样,每一个尖角都完美无缺。

    第130章 沙场月寒(八)

    这一出简直跟变戏法似的,乐正鲤看得眼睛都直了,此刻也忘了方才的不适,一个箭步窜过去,他也不敢随意触碰,只蹲下身以目光细细描摹剑身,道:“这可真是绝了,谁能认得出来啊?”

    殷冉遗见他兴奋得跟个得了糖吃的小孩儿一样,便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又捉住乐正鲤的手腕,让对方伸出手指去触碰剑身上的菱形花纹。

    这一回的感觉就非常明显了,左手边的青铜剑在被触碰时会发出轻微的震动,以指关节轻叩,声音清越如歌鸣,而右边的青铜剑虽然在叩击时也有剑鸣之声,但明显不如左边那把声音清亮,乐正鲤回头看了殷冉遗一眼:“左边?”

    殷冉遗点了点头,道:“这剑我们也可以锻造,只是耗时太长,泽苍以本身炼制,这青铜上自然会带有他的气息,虽然不浓,却也足够应付寻常人了。”

    乐正鲤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泽苍虽然一脸被威胁了很不爽的样子,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炼了剑,于是又道:“那送回去的话不会被博物院的人看出端倪吗?他们应该是知道一点儿的吧?”

    殷冉遗倒是不甚在意,说道:“不妨事,他们看不出来。”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要是看出来了,就把这家伙送回去。”

    他话音未落,左侧青铜剑立刻发出嗡嗡声响,似乎是在表示抗议。

    只是他方才炼剑几乎将周身灵力耗尽,只勉强留了一丝在自己的原身青铜剑上,此刻连乐正鲤都丝毫感觉不到杀伐之意,可谓是虎落平阳的最佳写照,乐正鲤见他犹自嗡嗡不停,抬手便敲了一下剑身,道:“别动了。”

    泽苍无可奈何,此时他连幻化人形都做不到,只好老老实实地躺在地上,等殷冉遗找了个黑色的口袋把自己给装起来。

    殷冉遗和乐正鲤回到广电大楼的时候,整栋楼基本都快乱套了,也不知“国宝青铜剑丢了”的消息是谁走漏出去的,现在人人都是神经紧绷,生怕怀疑到自己头上来。

    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博物院就派了人来,两人走进大门的时候一辆军用吉普刚好从身边擦过,乐正鲤一看车上下来的人忍不住乐了,用手肘撞了撞殷冉遗的胳膊,问道:“诶,这个能骗过去吗?”

    殷冉遗顺着他的目光抬头一看,张九正好从车上下来,依旧是熨帖得笔挺的手工西服,鼻梁上还架着副银丝边眼镜,大概是刚才在车上看什么东西,一下车就把眼镜摘下来回手递给了贺招。

    抬头瞧见乐正鲤他们两个,张九也忍不住笑了笑,抬起右手朝他们打了个招呼,也没多客套,上来就问道:“今天早上东西送过来的时候你们觉出什么不对劲了没?”

    既然是张九,那就没必要故意欺骗了,乐正鲤摇了摇头,说道:“殷冉遗说那东西的杀业太重,没让我靠近,看了一眼就走了。”

    张九下意识地伸出食指摸了一下嘴唇,道:“这可真是……我原本想着再不济也有你们两个在这里,不过借出来录一段视频,应该出不了什么错的,这回可出乱子了。”

    乐正鲤不经意看了一眼,但见张九下唇微微有些红肿破皮,初时还以为是上火了,转念一想立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再一看,忍不住以手掩口咳了一声,低声对张九道:“衣领。”

    张九一愣,便飞快地抬手将衬衣的第一颗扣子也给扣上了,锁骨处被咬的地方还有些发疼,他忍不住回头丢了个眼刀子给贺招,后者一脸正直地接下,完全看不出才做过那禽兽之事。

    有了这一遭,几人说话的氛围倒是轻松了不少,四人站在一楼大厅里等电梯,张九看了一眼殷冉遗手里提着的口袋,随口问了一句,“那是什么?”

    殷冉遗淡淡道:“泽苍剑。”

    旁人不知道泽苍剑来历,张九和贺招却是一清二楚,闻言视线都转了过去,张九的视线在那略显老旧的黑色袋子上划了几圈,道:“撒谎可不是好习惯,鼻子会变长的。”

    乐正鲤此刻只庆幸四下没有旁人,听到这话没忍住笑出声来,道:“真的是泽苍。”说罢将袋子口扒拉开,递过去让张九看,后者一挑眉,“早知道在你们这儿,我这紧赶慢赶的跑什么呢,刚睡下就被十几通电话叫醒,上车的时候差点没把我这老腰给闪断了。”

    贺招毫不避讳地抬手搂住张九肩膀,道:“回去给你揉揉。”

    张九点了点头,“回去我得补个觉,你陪我啊。”

    贺招自然点头说好。

    “……”乐正鲤和殷冉遗对视一眼,忽然就明白泽苍剑之前为什么看他俩离得近些就觉得一肚子火了。

    两人去办公室露了个面表示一下自己还是没有迟到早退的意愿,这才到了会议室,张九贺招两人等在里面,桌上放着一个木盒,里面装着的正是那把泽苍剑。

    见他们进来,张九笑眯眯地说道:“这剑的确是青铜材质,秦朝的东西,只是……这真的是丢的那把泽苍?”

    “当然不是。”殷冉遗摇了摇头,神色淡然。

    张九原以为他二人会找些托词解释,却不想这人居然这么坦然就承认了,眉眼间的笑意也僵了一瞬,“……假的?”

    乐正鲤也没以为这东西真能骗过张九的眼睛,点了点头应道:“真的是假的。”

    张九和贺招对视一眼,哭笑不得:“那真的呢?”

    乐正鲤看了殷冉遗一眼,见后者不说话,便耸了耸肩膀:“这个真不能说。”

    “那是国宝。”张九颇为苦恼地抬手捏了捏眉心,一见殷冉遗不开口,那这要撬出答案来可就麻烦了。

    第131章 沙场月寒(九)

    对于殷冉遗和乐正鲤的不配合,张九觉得很是不解,泽苍是运应天地龙气而生,这两人也不像是皇帝命,拿了这把剑去也只能当个摆设,秦代青铜器,就算送到市面上卖只怕也没人有那个胆子敢收,他们到底图个什么?

    事实上真正的泽苍剑在哪里乐正鲤他们也不是不能说,只是既然与泽苍是“旧识”,对方又知道和他们有关的事情,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把泽苍剑交出去,一旦送回博物院,这要再见到对方可就不容易了。

    这么一想乐正鲤竟也纠结了起来,真正的泽苍剑还在家里放着,对方此刻连幻化形体都办不到,若是真交了出去再被锁在画有封神纹的神荫木里,只怕再要出来就难了。

    张九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了好一会儿,方才笑起来:“小朋友别急,我们也不是非要真正的泽苍剑。”

    乐正鲤一怔,继而恍然大悟,这倒也是,张九若成心想要询问泽苍剑下落,怎么可能只和贺招两个人过来问?方才那车上可不止他们两人。

    乐正鲤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现在要就成,到时候泽苍自己寻他的剑鞘去了,就同他们两个没关系了。

    这头乐正鲤刚放下心来,张九又慢吞吞地说:“但是泽苍毕竟是国宝……”

    乐正鲤都被他弄得完全没脾气了,干脆趴在桌子上,以十分明显的态度表示了自己的消极情绪:“……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张九哈哈一笑,跟个幼儿园小孩儿一样也在他对面趴下去:“不……能……”

    贺招对于恋人时不时兴起要逗人的表现很是无奈,殷冉遗对于张九要逗人没什么反应,但是逗的是乐正鲤,这就不能容忍了,他曲起手指在桌面轻轻敲了敲,打断了趴在桌上的两人的对话,道:“东西是特别科要的?”

    说起正事,张九敛了笑意,坐直了身子道:“不是,我们是受人之托,博物院和……你们台长都打了电话,他们原以为是泽苍被人偷了或是自己跑了。”说着,他随手指了指会议室门外的走廊,“今天有人说在走廊里看到了鬼影,有人说总觉得门框上吊着人,还有更离谱的,说是在卫生间扭开水龙头看见一池子血的。”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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