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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实习判官日记 作者:小春贤

    第6节

    崔震山手劲儿渐渐加大,捏得几个仇离直翻白眼,那些躲在不远处的仇离,眼见同伴被制住,只因怯于崔震山凌厉的气势,谁也不敢上前。

    崔震山目光发狠,他并没有松开手中的小东西,而是压低声音威吓道:“若是有半点差池,本官便将这莽林内所有的仇离杀得一个不留!”

    四周的仇离们一起打了个寒战。

    “唧唧!”崔震山手里的仇离看着他,弱弱的又叫了两声。

    崔震山这才将他们丢到地上,几个仇离在地上翻了两个跟头,却并不敢逃走,崔震山将怀中的顾岩交给它们,又喝道:“赶快走!”

    仇离们抬着顾岩,哪里还敢再耽误,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抬着顾岩从崔震山面前逃走了。

    顾岩走后,崔震山也便没有再躲在树后,他在莽林内四处奔走,到处留下自己的气息,好借此来迷惑天元大仙,直到他估摸着顾岩已经走远了,这才现身。

    天元大仙冷冷的看着出现的崔震山,说道:“你以为你那两百年的修为能困住本仙多久?”

    崔震山默默向后而退,此时他已引着天元大仙到了莽林边缘,不远处是一条小溪,溪水拐了两道急弯,便直冲山涧,形成一道高余几十丈的瀑布,瀑布下是一个千年寒潭,直通地府。

    崔震山义正言辞的说道:“大仙是非不分,枉为修道之人,崔某所行全是职责所在,今日便是死在你手下,也无怨无悔!”

    他说话时,已退至溪边,天元大仙一步步逼近,他说道:“别给我说些冠冕堂皇的鬼话!”

    说完,他手中拂尘扫去,崔震山根本无意躲闪,他趁势落入溪水里,急着急流坠下寒潭……天元大仙眼见崔震山是想逃,想也不想,纵身飞下悬崖,追了上前。

    寒潭直通地府,水中的崔震山虽身负重伤,但到底比天元大仙更占优势,他直接潜入水内,很快便到了地府入口!

    不消半日,冥君秦广听闻天元大仙不光妨碍地府公务,还打伤了崔震山与顾岩后,自然震怒不已,他一本奏折呈到天庭,直接告到玉帝跟前!却不想,天元大仙毫不畏惧,竟追至酆都,只是这会儿崔震山与顾岩双双损了修为,余下之事,只交给冥君来处理即可。

    且说顾岩,幽幽醒来之时,才发现自己身处司内,他胸口钝痛,强行挣扎着坐了起来,外头的崔震山听到动静,进了屋内一看,赶紧扶起他,说道:“你损了修为,不要乱动。”

    顾岩的意识还停留在昏迷前与天元大仙大战时的情形,他见自己与崔震山现如今都在‘生死司’,自然便知是虎口脱险了,于是问道:“崔大人,咱们是怎么打败天元大仙的?”

    崔震山看了他一眼,那日从寒潭逃走后,他返回找到顾岩,顾岩本身便法力低微,好在所损的修为只需勤加修练即可,其余并无大伤。

    “凭你我之力,又如何能打败天元大仙,是我以二百年的修为,暂时困住了他,这才得以带着你逃离钟南山。”

    听了他这话,顾岩整个人惊呆了,他瞪大眼睛,望着崔震山,不可置信的说道:“你……你说你散去了自己的修为?”

    崔震山在他身后垫了一个靠枕,而后对他说道:“不必吃惊,再过不久,我便要投胎重生,就算是留了这一身修为,又有何用处。”

    顾岩回过神来,他两眼看着崔震山,虽然觉得崔震山说得有道理,但却又感觉哪里不对劲,可要说哪里不对,他却又说不上来。

    顾岩呆滞了半晌,提起天元大仙,他不屑世俗,将三界的法度伦理全然不放在眼里,他和崔震山取走了白虎阿漠的魂魄,他又如何肯甘心,想到这里,他又问道:“那天元大仙就这么放过我们了?”

    崔震山对他说道:“你我回到酆都后,他便追了过来。”

    听说天元大仙追到酆都来了,顾岩又惊讶起来,他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崔震山看着他,缓缓说道:“你不必担心,自有冥君来处理。”

    顾岩点了两下头,他默默心道,自他进来地府这么多年,虽与冥君不过见了几次面,但那冥君一直高高在上,也不知他会怎样对付天元大仙,会不会跟崔震山一样,与那天元大仙斗法?

    顾岩想了半日,崔震山一直坐在他身旁,过了半日,他见顾岩脸色又开始发白,于是说道:“你修为受损,自该多休养才是,快躺下来罢。”

    顾岩轻轻的点着头,他躺了下来,却并没有闭眼,而是目不转睛的望着崔震山,说道:“崔大人,你要走了,是吗?”

    说这句话时,顾岩的神情有些哀伤,经过与天元大仙一战后,他从没发觉自己是如此的离不开崔震山,想到崔震山不日就要走了,顾岩的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一般沉闷不已。

    崔震山说道:“我任期已到,自然是要走了。”

    顾岩说道:“崔大人,没有你,我是做不好‘生死司’的司主的!”

    屋里沉寂下来,过了许久,崔震山才看着顾岩的脸,坚毅的说道:“冥君选你做‘生死司’的司主,自有其道理,你当好自己的差事便是。”

    顾岩两眼直直的看着崔震山,再也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把这狗啃似得章节补齐了~

    ☆、第 29 章

    且说那日,崔震山与顾岩勾走了天元大仙座下白虎的魂魄,天元大仙因此强行闯入地府,势要捉拿崔震山与顾岩,为白虎阿漠报仇。

    冥君秦广身为地府之主,本身并不好斗,这地府数千年来又一直相安无事,他已许久不曾与旁人斗过法,只是此次天元大仙理亏在先,又如何蛮横无理,冥君自然不甘受辱,他与天元大仙大战三日三夜,终于将其困住,最后送往天庭,至于玉帝会如何判决,这且是后话。

    这头天庭处理天元大仙,另一头地府里的崔震山,投胎重生的日子也便到了,这些时日,顾岩身子渐渐痊愈,却因崔震山将要离任,他终日沉默不语,只是规矩就是规矩,任是谁也不得例外,即便再不舍,到了日子,崔震山就要离开地府了。

    离开地府前,往日的同僚黑白无常与日夜游神,原本要来送崔震山,崔震山却一个也不见,他待在‘生死司’内闭门不出,直到要投胎这日,才前往冥宫与冥君辞行。

    冥君静静的望着殿下的崔震山,崔震山来地府两百年,兢业勤勉,当差从不曾出过半丝差错,只因九年前被顾岩连累,投胎后的七世,也累及他世世不得善终。

    崔震山已销了自己名号,他到了大殿内,先对冥君行了一礼,说道:“陛下,如今两百年已到,微臣也该转世投胎了,此次前来向殿下辞行。”

    冥君从案上拿了一本册子递给他,说道:“爱卿,这是你七世的命运。”

    崔震山拿着册子,却并没有打开,他脸上一丝情绪也没有流露出来,仿佛对自己将来的命运也完全漠不关心,过了片刻,才对冥君答道:“微臣知道了。”

    他无所谓未来的命运是如何的,因为就算知道了,也心知天意不可违,七世的命运,好也好,歹也罢,尽自己所能而已。

    坐在宝椅上的冥君居高临下的看着崔震山,那册子上七世的命运已写入命盘,从崔震山坠入轮回后,命盘将被启动,他的第一世,长于皇家之中,为争权夺势,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第二世,长于乱世,被践踏马下,死无全尸;第三世,为蝼蚁之命,遭人碾压而亡;第四世,生来便是乞丐,冻死在寒雪之中;第五世,自小为奴,晚景凄凉抑郁而终;第六世,入畜生投生为马,一生受人骑压;第七世,幼时出家修道,只因生世坎坷,终生颠沛流离。

    崔震山手中的册子缓缓化为纸末散到空中,他对冥君说道:“无论是怎样的惩罚,微臣都甘愿认罪,微臣只请求陛下一件事。”

    冥君沉声说道:“何事,爱卿且说!”

    崔震山停顿半晌,才说道:“若是有一日,顾岩问起来,不要对他提起我的去处。”

    冥君定定的望着他,过了许久,他才说道:“朕答应你!”

    崔震山对冥君行了一礼,说道:“多谢陛下成全!”

    那冥君看着站在殿堂中间的崔震山,始终默不作声。

    从冥宫出来后,崔震山径直回了‘生死司’,他还未进门,远远便看到顾岩站在门口,他穿了一身白色的衣衫,更衬得他面色苍白。崔震山站在台阶下,他似乎已看穿顾岩的心思,于是说道:“我说过我会回来的!”

    顾岩没有说话,他怕他就这样一去不回,所以才会等在外面,虽然他心知这些全都是多余的,因为崔震山向来一诺千金,是从来没有食言过的。

    崔震山上了台阶,他对顾岩说道:“进去罢!”

    说完,他率先进了‘生死司’里面,顾岩动了一下身子,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

    进入司内后,崔震山抽出自己的长软剑放到桌上,这些都是带不走的,他又脱下那玄色的官袍,最后取出判官官印,判官笔,判官薄,而后一一交到顾岩手中,他看着顾岩,对他说道:“从今往后,这些东西就交给你了。”

    顾岩接过他递来的东西,只觉得手上沉甸甸的,这是一份责任,他曾经失职过一次,即便到现如今,他仍旧觉得自己做不好地府的判官,可是崔震山马上要走了,他却说不出这些丧气的话,全因怕他就是走了,也不得安心。

    顾岩低下头,他摩挲着手里的判官笔,这支笔也不知经过了多少代,笔杆乌黑发亮,他忘了有多次,曾看到崔震山握着这支笔在灯下批示公文,也曾看到他用这支笔与人应战,现在这些就要交给他了,他是否又能干好判官的职责?

    两人默默相对,崔震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他没有对顾岩交待多余的话,只是沉声说道:“我要走了,你保重!”

    顾岩张了张嘴,他的神情带了一丝伤感,他看着崔震山的双眼,对他说道:“至少……至少让我送送你!”

    崔震山抬起眼皮,他说道:“之前不是说好了吗,谁也不送的。”

    顾岩的脸上带了几分恳求,他要走了,喝了孟婆汤,走过奈何桥,他就什么也不记得了,顾岩说不清心里的难受是怎么回事,却只觉得如果不送他,心里肯定会悔恨许久,他说道:“崔大人,让我送送你吧!”

    崔震山一句话也不说,他是最不喜欢与人分别的,况且顾岩是那么多愁善感,当日是他独自一人来的地府,今日也便安安静静的离去,何必又叫他多添感伤呢。顾岩见崔震山不作声,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开口说道:“崔大人,我只是想送你一程。”

    他是如此坚持,崔震山看着他,本来要拒绝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

    出了‘生死司’,崔震山一路朝西而去,他似乎并无任何留恋,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这个曾经待了两百年的地方,顾岩在他的身后,崔震山走得很快,他要一路小跑,才跟得上他的脚步,这一路,崔震山和顾岩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一直到了孟庄外的望乡台,他们这才停了下来。

    望乡台还是往日的样子,顾岩对崔震山说道:“望乡台到了,你要去上去看看自己的故乡吗?”

    崔震山望了一眼望乡台,过去,他很多次送鬼犯上望乡台,但此时他看着那地方却久久不语,他在看望着台的时候,顾岩在看他,他心想,时光要是能走慢一些就好了,这样崔震山就能多留片刻了。

    可惜时光当然不会听到顾岩的心声,崔震山看了一眼远处的天边,他对顾岩说道:“不必了,我该走了。”

    说完这句话,崔震山转身朝着孟庄而去,此时孟婆早已等候在奈何桥旁,她仍旧是那副模样儿,见了崔震山后,先不急不徐的向他行了一礼,说道:“崔大人有礼。”

    崔震山拱手回了一礼,对着孟婆说道:“这两百年来,劳你照顾了。”

    “崔大人客气了!”孟婆在这冥川旁守了几千年,她已经不记得曾送走了多少代的判官,今日崔震山要走了,她亲手去取来了孟婆汤,对他说道:“只望崔大人一路平安!”

    “多谢你!”崔震山接过她递来的汤碗,又向她道了一声谢。

    孟婆朝着他微微笑了一下,她见顾岩就站在崔震山的身后,那顾岩又满脸的悲伤,想是万分难舍,于是默默退到一旁,留他们自去说话。

    崔震山的神情淡定从容,他手里端着孟婆汤,一抬头,见顾岩泪留满面,于是看着他,轻声问道:“你怎的哭了?”

    顾岩擦了一把脸上,也是在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哭了出来,他沙哑着嗓子,说道:“我也不知,许是怕你喝了孟婆汤,就将我……还有酆都的一切都忘了。”

    崔震山微楞,他说:“你忘了,喝了孟婆汤,自然是要前事尽忘的。”

    顾岩低下头,他嗫嚅着说道:“是了,我竟然忘了,任是谁,喝了孟婆汤,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崔震山看着他的脸,他说:“这里是地府的奈何桥,喝了孟婆汤,谁也不能免俗。”

    说完之后,崔震山仰头喝下了孟婆汤,他曾见过那么多通关的鬼喝汤,此回却是他自己头一次喝,那汤水寡淡无味,似乎跟寻常喝过的水并无二样,只是喝完之后,许多过去他原本已遗忘的事情犹如走马观花一般在他眼前略过。

    顾岩仍在流泪,崔震山看着他,眼前的顾岩虚虚实实,似乎像是在看一个幻影似的,但不管如何,他是不想看到顾岩哭的,于是开口说道:“别哭!”

    顾岩眼神忧伤,他擦了一把泪,强忍住悲伤,望着崔震山不语。

    “我该走了!”崔震山伸出手,在顾岩的头上摸了一下,最后转身上了奈何桥。

    顾岩眼睁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他张嘴大喊:“崔震山,我在酆都等你,总有一日我们还是会见面的!”

    崔震山的身形停顿一下,他没有回头,亦没有回应,最后义无反顾的下了奈何桥,往轮回而去!!

    ☆、第 30 章

    两百余年过去了,日月几经替换,地府的奈何桥也走过了数不清的鬼魂!一世世,一代代,巨大的命盘缓缓转动,酆都的日子平静如水,所有的一切像是一成不变,又像是瞬息万变。

    顾岩坐在窗边,他正在批示公文,‘生死司’内的公务并不繁杂,两百年前,他被禁闭在冥外极极寒域期间,崔震山早已把积年的宗卷处理完毕,大多时候,他还是很清闲的,毕竟像天元大仙那般棘手的案子,几百年来才会遇上一次。

    做了两百年的判官,顾岩对司内的公务早已娴熟于心,崔震山走前,将这杆判官笔交给他,顾岩曾经犯过错误,他怕自己有负于他,有负手中这杆判官笔,他做判官一职时,敬业认真,不敢有分毫松懈,只是任他做得再好,那引领他的崔震山却是看不到的。

    不知几时,天色黑了,顾岩抬头,透过半掩的窗户,他看到树梢上的那盏灯笼亮了起来,顾岩失神的望着灯笼,它犹如一轮明月,照亮了‘生死司’许多个漆黑的夜晚,也照亮了顾岩心底里的那块净土。

    这两百年来,顾岩看待生死也越来越淡然,他在酆都送走了他的父亲,送走了他的授业恩师,送走了他的姐姐,送走了他的同窗好友,随时时日的流长,顾岩熟悉的面孔越来越少出现,直到再也遇不见故人。

    窗外一阵轻风吹过,树梢上的灯笼晃了两下,又定住了,顾岩站了起来,他背着双手,静静的看着它,他还记得,这盏灯笼是崔震山当年亲手升上去的,但他等了许久,却从未再见过崔震山的魂魄来到地府。

    “师傅,你在做甚么?”在顾岩发楞时,他书房的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一个面相十七八岁的少年,他叫徐腊,原本是一只修练成精的狐狸,寿数尽后,投入地府,即将接替顾岩作为这‘生死司’的司主。

    徐腊性情跳脱,喜爱交朋换友,自他来后,安静了两百年的‘生死司’变得热闹起来,他原本是钦定的下任判官,但对司内公务不胜其烦,虽有顾岩从旁教习,但他是少有能在司内待上半日的时候。

    在徐腊进来后,顾岩收回视线,他望着徐腊,淡淡的回道:“无事。”

    徐腊撇了一下嘴,他虽说来得时日不长,但也知道顾判官只要看那盏灯笼,肯定是在想前一任判官崔震山,也不知这崔震山有何神通,竟让他两百余年来还念念不忘。

    “师傅,你何时带我往阳间去逛逛吧,这地府也忒无趣了一些。”

    顾岩放下手里的判官笔,他抬眼看了一下徐腊,说道:“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你是下任判官,不需叫我师傅!”

    徐腊不服气的说道:“你教习我如何做判官,不是我的师傅是甚么?”

    顾岩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没有与徐腊再去争辩称呼的问题,徐腊靠近,大半个身子几乎都靠在了案桌上,他盯着顾岩的眼睛,笑眯眯的说道:“再说了,我觉得叫大人实在太生疏了,还是叫师傅来得亲热!”

    顾岩又坐了下来,他撩起眼皮看了徐腊一记,缓缓说道:“随你!”

    看着顾岩毫不在意的神情,徐腊有些泄气,仿佛不管他做什么,师傅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他想了一下,对顾岩说道:“师傅,我能搬来书房跟你一起处理公务么,到时有不懂的地方,我也好就近跟你请教!”

    顾岩看着他说道:“你的书房就在隔壁,要是有事要问,直接过来就是了。”

    徐腊有些不满,他指着对面的那张大案桌,说道:“那不是有多余的地方吗?”

    望着徐腊所指的地方,顾岩沉默下来,那是过去崔震山的案桌,上面还摆放着他曾用过的物什,即便他已走了许久,他仍然保留着这个地方。

    “不行!”顾岩直接拒绝了。

    徐腊脸上有些挂不住,他不高兴的追问道:“因为那是崔震山用过的地方,所以别人才不能用?”

    顾岩没有回应他,算是默认了,徐腊气急,他说:“可崔震山已经投胎了,他早就不是这‘生死司’的判官,你留着这些东西到底有何意义?”

    听了他的话,顾岩的嘴唇紧紧抿了起来,整张脸显得十分严肃,他看着徐腊,冷声说道:“我在‘生死司’一日,他的东西就不许动,至于你日后打算如何处理,且待当了司主再说!”

    他说这句话时,脸上的神情冷意十足,徐腊心里一顿,他见顾岩发恼了,先低头认错,他说道:“师傅,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惹你生气的!”

    顾岩仍旧沉着脸色,他甚至没有再看徐腊一眼,徐腊想了想,讨好的说道:“师傅,我又没见过崔判官,自然不是对他有意见,我只是好奇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何师傅还是会记着他,他一定对你很重要吧?”

    提起崔震山,顾岩的僵硬的神情渐渐柔和下来,只是他却始终没有开口对徐腊说起他和崔震山之间的事情,而一旁的徐腊,见顾岩不再生气了,他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师傅,你这么想崔震山,干嘛不去找他啊,你不是判官么,他投生到哪里去你还不知道?”

    顾岩看了他一眼,对他说道:“他是神官,转世投生之事由冥君主管。”

    徐腊看着顾岩,他见顾岩深邃的眼神里透着一股淡淡的忧伤,不知为何,他忽然就安静下来,他是长在山野间的一只狐狸,高兴和忧愁都是直接表现在脸上,但为何他身上却总是带着一股他看不透也说不明的东西呢?

    崔震山坐了片刻后,他收起公文,从案桌上抽出一叠纸,又沾了沾浓墨,开始抄写起经书。

    这是除了写日记以外,另外一项每日必做的事情,便是抄写地藏王菩萨本愿经,当年他在冥外极极寒域超度了地府十万鬼魂,自此,挑写经书的习惯就再也没有断过。

    顾岩挑写经书的时候专心致志,一旁的徐腊看着他,微微有些发呆,师傅的眉眼平静柔和,不知为何,竟让他也莫名变得安宁起来,徐腊眨了眨眼,他化为原型,跳上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俯案写经的师傅,然后张嘴打了一个呵欠,闭眼享受着此刻的静谧。

    经书抄写完之后,椅子上的小狐狸已经睡着了,甚至还能听到它轻轻打呼噜的声音,顾岩看了小狐狸一眼,随后起身将架子上的灯火熄灭,接着便掩上书房的门,趁着夜色出了‘生死司’。

    酆都无月,顾岩挑了一盏灯笼,他沿着冥川到了孟庄,孟庄仍旧跟过去一样,不曾有丝毫变化,汤炉里的火日夜不熄,加以冥川水熬就的孟婆汤洗去了鬼魂们前世的记忆,通往奈何桥的鬼们,纤尘不染,干干净净的投入轮回,又开始新的一段人生。

    顾岩到了孟庄,他望着那一个个排队走过奈何桥的鬼,可惜里面没有一个是他要寻找的,在他失神之际,孟婆走过来了,她朝着顾岩行了一礼,微笑说道:“顾大人又过来了。”

    顾岩点头,他放下手里的灯笼,望着孟婆问道:“还是没有见到崔大人的魂魄吗?”

    孟婆身形微顿,随后,她一语不发的摇了摇头。

    顾岩的眼神里满是失望,他等了这么多年,始终相信有一日他会和崔震山再见面,然而两百年过去了,他却还是没有找到他的踪影。

    崔震山,你到底在哪里?

    孟婆默默的看了顾岩一眼,过了许久,她才说道:“顾大人,你为何一定要执着于找到崔大人呢,他从投胎重生的那一刻,已于你没有任何干系了。”

    顾岩怔住,他看着远处那奔流不息的冥川,他蓦然想到过去曾经有一日,崔震山告诉他,有执念太深的人化身为鬼,又不愿洗去往日的记忆投胎,便只得跳入冥川经历千万世。

    “孟婆,你见过不愿投世的鬼吗?”

    孟婆笑道,她说:“自然是见过的,不过很少,人们往世间走一遭,大抵是要受些生老病死的痛苦,既是痛苦的事,又记着作甚呢?”

    顾岩默然,要说他为甚么对崔震山有如此深的执念,他也说不出原因,顾岩只知道,当年他在这里送走崔震山后,就开始了日复一日的等候,现如今,他的任期就要结束了,若是再等不到他,某一日他投胎了,那他与崔震山所有的一切便都断了,只是想到这些时,顾岩的心口就忍不住的一阵发疼。

    “孟婆,多谢你,如果有他的消息,还请你告知一声!”顾岩对孟婆说了一声,便朝他微微颔首,而后转身离去。

    孟婆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最后转身回到炉灶前,往锅里添了一瓢冥川水,并递给那过路的鬼魂,温和的声音说道:“喝罢,喝了就能好好上路!”

    ☆、第 31 章

    回去的路上,顾岩意外遇到冥君,他身着常服,一头乌黑的头发披于背后,连随侍也不曾带上一个,独自立在冥川旁,默默的看着远处。顾岩有些吃惊,他平日几乎是很少看到冥君走出冥宫的,也不知冥君今晚怎会来到冥川边,顾岩走上前,对冥君行了一礼,说道:“陛下,你怎会独自来到这里?”

    冥君听到顾岩的声音,他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见顾岩手里挑着一盏白色的灯笼,于是微微挑起眉稍,问道:“为何带着这多余的东西?”

    在酆都呆久了,就算处于黑暗之中,也能畅行无碍,但顾岩却不同,只要是黑夜出门,他总是会点起一盏灯笼,至于是何原因,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顾岩看着这盏灯笼,灯笼的光亮一团柔和,在黑暗里,带了一丝温暖,想了片刻,顾岩说道:“大概是习惯使然。”

    冥君嘴唇轻微的向上翘起,他看着顾岩,说道:“你这习惯倒是特别。”

    “陛下见笑了!”顾岩朝着冥君拱了拱手,挑着灯笼立在一旁。

    冥君转头又望着那汨汨滔滔的冥川,四处都是混沌一团,川水拍打着岸堤,卷起的水打湿了冥君的衣衫,但他不为所动,仍然望着前方,顾岩站在冥君的身后,不久前,‘是非司’司主西门公投胎重生,傲然独立的君王又变得形单影只。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这个身影时,他心里竟然莫名生出几分沉闷。地狱从来没有空去的一日,冥君在诺大的酆都永生不死,顾岩心想,守着这座鬼城,冥君是否也有厌腻的一日?西门公不在的两百年里,他又是如何打发这漫漫时光?

    在顾岩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时,冥君开口了,他问道:“再过三个月,爱卿的任期就该到了罢!”

    顾岩回过神来,他对冥君答道:“回陛下,正是!”

    新的判官已经来了,不久后,他也该离开酆都了,但他等的那个人却还没来,三个月了,还有可能会遇到他吗?顾岩不禁苦笑一声,这机会实在太渺茫了,将近两百年都没等到他,短短的三个月又怎会出现奇迹。

    “两百年啊!”冥君轻轻的感叹一声,他说:“真是弹指一间就过了。”

    顾岩垂眼望着地面,他低声说道:“陛下说得是,时日不经用,仿若昨日我才刚送走崔大人,竟不想,三个月后就该临到我走了。”

    三个月的时间,于顾岩而言,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他想起送走崔震山的那日,他留恋不舍,始终相信他们总有一日会见面,还承诺崔震山,会在酆都等他,谁知他竟是久久不来,难道这话终究是要落空么!

    想到这里,顾岩的心口一阵刺痛,若是他不来,那他这两百年的等候,岂不是显得可笑至极。

    冥君毫不在意的说道:“你不过是在酆都待了两百余年而已,而朕都忘了自己送走了多少任判官,也忘了送了他多少回。”

    站在冥川边的冥君,语气里带了几分落寞,他颀长的身影一动不动,像是一尊没有情感的雕塑,顾岩知道,冥君口中的‘他’自然指是西门豹,他犹豫了一下,出声问道:“恕臣无礼,冥君是在思念西门公罢?”

    “是呀。”冥君应了一句,他的声音很轻,但顾岩还是清晰的听到了。

    历任神君投胎重生的命运只有冥君知道,他如此思念西门豹,又怎的不去看望他,也好过在这冥川旁独自徘徊。没得让他这不相干的,莫名替他们伤感,顾岩问道:“冥君为何不去看看他?”

    半晌后,冥君清冷的声音响起,他说:“看了又如何,他没了前世的记忆,又哪里会认得朕!”

    顾岩胸口微微一滞,冥君说得对,西门公喝了孟婆汤,诸事皆忘,就算冥君站在他的面前,他又怎么认得他呢,依恋的那人不记得他,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罢。

    冥君见顾岩沉默不语,于是指着那奔流不息的冥川,他问顾岩:“你知道这冥川的水流了多少年吗?”

    顾岩看着黑漆漆的川流,他摇了摇头,记忆里似乎曾经也被问过这个问题,他回答道:“微臣不知!”

    冥君开口说道:“朕也不知,从朕来到酆都,冥川就在这里了,它从来不曾有一丝变化,也不知流了多少代,更不知里面浸泡了多少个不知名的鬼魂。”

    顾岩不知道冥君为何突然要跟他提起冥川,在他低头不语的时候,冥君又开口了,他转过身子来,看着顾岩的脸,清冷的声音说道:“任凭什么东西,在冥川面前,都是沧海一粟,所以你说朕还有必要去看西门豹么!”

    听了冥君的话,顾岩的胸口仿佛被重重撞击一下,他微微皱着眉,忍住心口忽然生起的疼痛。

    冥君背着双手,看着远方墨黑的一片天空,最后说道:“他总会回来的,朕从来不急!”

    顾岩双手紧紧捏成拳,他的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里,但他像麻木一般,没有丝毫疼痛的感觉,在冥川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是渺小的,但任时光如何变幻,他许给崔震山的诺言却始终铭记于心,这个诺言没有随着时光而消逝于冥川之中,反而在他即将要离开酆都前,日夜提醒着他。

    那冥君看了顾岩一眼,他神情悲戚,似乎陷入了过去的回忆里,冥君忍不住摇了摇头,他越过顾岩的身边,准备离去。

    “陛下!”顾岩朝着冥君的身影喊了一声,冥君停下脚步,他背对着顾岩,等着他开口。

    顾岩望着冥君的背影,他双唇微微颤抖,说道:“微臣有个不情之请!”

    “爱卿直说罢!”

    顾岩咬了咬牙,他开口说:“恳请陛下给微臣三个月的时间。”

    冥君转头,他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过了许久,才出声说道:“你是要去找崔震山!”

    顾岩低下头来,他说道:“是,微臣是想去找崔震山!”

    这两百年来,冥君一直知道顾岩在等崔震山,不管他是出于哪种目的,顾岩是绝对不会见到崔震山的。

    “朕不会把他的去向告知你的!”

    顾岩从来没有奢求过能从冥君哪里知道崔震山的去向,他说道:“地府律条不可废,微臣自当是明白的!”

    冥君见他如此坚持,于是看着顾岩的眼神带着几分冷漠,仿佛顾岩在做一件令人不可思议的蠢事,茫茫人海,没有他的指引,他又怎么可能会找到崔震山。顾岩抬起头,他说道:“陛下,崔震山走的时候,微臣对他许下了一个承诺,两百年来,微臣一直在坚守这个约定,只是现如今,留给微臣的时日不多,微臣实在不愿带着遗憾离开酆都。”

    说完,他双膝跪在冥君面前,恳求道:“还望陛下恩准!”

    冥君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顾岩,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的神情,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但顾岩的态度却是那么诚恳,好像他只是单纯为见崔震山一面而已。

    “有何意义,他已不记得你了。”冥君说道。

    顾岩神色变得坚毅起来,他说道:“有!”

    他没有说意义在哪里,而冥君但他现在却是迫切希望能找到崔震山,即便有一日,他找到的那人完全不认识他!

    冥君看了他良久,随后抬了一下下巴,随后开玩笑的说道:“你提议历任判官提早一年来地府实习,莫不是早就在策划这件事?”

    “不,微臣会有这个想法,完全是在刚才忽然生起的。”当初他上折给冥君,提议‘生死司’的判官提前一年到任前来实习,是从自身的例子考虑出来的,并没有别的私心。

    顾岩停了一下,他看着冥君说道:“陛下说,皆事在冥川面前都是沧海一粟,也许微臣就是这不值一提的其中一粟,但是就算如此,微臣也要尽全力,给自己一个交待。”

    冥臣走到他的面前,他俯身望着顾岩,狭长的眼眸里深不过测,良久,他才开口说道:“你可不是沧海一粟啊!”

    顾岩顿住,他迷茫的望着冥君,不解其意。而冥君却很快又站起了身子,他说道:“爱卿,就算努力寻找了三个月,你也是未见得能找到崔震山!”

    这种可能顾岩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他说:“微臣无悔!”

    冥君直直的看着他,过了过晌,才说道:“好,朕答应你,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但是三个月后,你的任期一旦结束,无论是否找到崔震山,你都得去投胎重生,不得有任何的异议!”

    顾岩呆了一下,他没想到冥君会这么轻易就答应,这么一想,他连忙对冥君行了一礼,说道:“多谢陛下成全!”

    冥君又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第 32 章

    “师傅,求求你了,你就把我也带上罢!”听说顾岩要独自前往阳间去,徐腊对着他苦苦哀求,巴望着也能跟着一起去,谁知顾岩完全不为所动,只顾自己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徐腊缠着顾岩说道:“你是我师傅,你走到哪儿,我也跟到哪儿,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偷偷跟着一起去!”

    顾岩瞥了小狐狸一眼,他在山间无忧无虑习惯了,阴间的律条规则对他来说只是形同虚设,如果不好生约束他,说不定他还真会跟着一起偷跑到阳间去。

    想到这里,顾岩沉着脸,他对徐腊说道:“你要记住,你现在是酆都的判官,有一日我离任了,你就要肩负起‘生死司’的重担,又岂能随心所欲,率性而为?”

    徐腊呆了一下,随后张了张嘴,为难的说道:“我做不了判官,做判官好难,要是没有师傅指导我,我会犯大错的!”

    顾岩怔住,在很久以前,似乎他也曾对崔震山说过这句话,但崔震山却是那么相信他,似乎笃定他就是天生的判官人选似的。

    沉默了片刻,顾岩静静的看着徐腊,说道:“不要低估自己,你能做好这判官一职的!”

    徐腊眨了两下眼睛,不知所措的望着顾岩。

    顾岩对徐腊又说道:“再说了,司里还有公务需要处理,你是下任的判官,我去往阳间后,这里的一切都要交给你了。”

    徐腊瞪大眼睛,要他守着这空荡荡的‘生死司’,他可耐不住寂寞。

    “可我想跟着师傅一起到阳间去玩!”徐腊小声嘀咕了一句。

    顾岩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此次往阳间去,是有正事要做!”

    徐腊听了这句话,生气的瞪起眼睛,他说道:“师傅你别骗我,你说的正事其实就是去找崔震山吧!”

    顾岩把写好的日记与经书收了起来放回书架上,然后看着徐腊,对他说道:“我原本就无意隐瞒你,这趟到阳间去,我确实是为了寻找崔震山。”

    徐腊见他直接承认了,气得在原地打转,他不满的说道:“那个崔震山有什么好?他都已经投胎多少回了,师傅你就算到阳间去,还能找得着他吗?”

    顾岩面无表情的说道:“这是我的事情,跟你无关!”

    说完之后,顾岩丢下气急败坏的徐腊,独自走出了内院。

    自从得到冥君的准许后,顾岩并没有多加耽误,他把司内的公务跟徐腊交待一声,便启程前往阳间。

    离开酆都鬼城后,顾岩赶往渡口,那摆渡的老翁默默的守着孤舟,从来不曾离开,他见顾岩来了,沉默的站了起来,等到顾岩上了船后,那老翁将手里的竹篙一点,小舟便离岸,照着一点灯火,在黑暗的冥川里向前行驶。

    在过去的两百年里,顾岩曾无数次的搭乘老翁的小船往返阴阳两界,他从没见过老翁说话,但此刻,在这孤寂无边的冥川上,他似乎有股冲动,想找谁来倾述自己的心事。

    这里只有这个撑船的老翁,顾岩看着船头上他干瘦的背影,说道:“老翁,你说我能找到崔震山吗?”

    那撑船的老翁自然是一语不发,顾岩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望着前方,眼前所见之处,到处都是漆黑一团,顾岩的心情很低落,仿佛自己寻找崔震山的道路也犹如此情此景一般。

    顾岩像是对老翁说,又像是对自己说似的,他道:“不论结果如何,我还是要去找他,虽然我也不知道找到他又能怎么样!”

    小船继续往前行驶,顾岩立于舟头,不再开口说话。

    不知过了几时,眼前能看到光线,阳间到了,小船慢慢靠岸,顾岩对老翁说道:“多谢你了!”

    老翁一丝表情也没有,等顾岩上了岸后,他又是竹篙轻点,小船渐渐堙没在黑暗里。

    顾岩朝着光亮而去,等眼前一片大亮时,他已然到了阳间,仍然是在那间城隍庙内,顾岩看着城隍庙上受人膜拜的对象,人间的朝代早已几经更迭,虽不至于沧海桑田,但却也历经人事变换,原先英气勃发的护国公铜像不知下落,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怒目圆睁的大将军。

    城隍庙里香火鼎盛,顾岩看着人们给新的城隍奉上贡品,他呆站了片刻,走出了庙门。

    顾岩走在热闹的集市上,他看着接踵而行的人们,没有一个人能看到他,每一张面孔从他眼前划过,但是却没有一个是他要找的,直到日薄西山,顾岩无处落脚,这才敲响了土地公的庙门。

    土地公见来得是他,吃惊的说道:“哎呀,顾判官,怎么是你?”

    顾岩点了两下头,他将手里提的两坛烧干白递给土地公,说道:“今夜要来叨扰土地公了!”

    土地公笑眯眯的接过酒坛,说道:“来就来嘛,带甚么见面礼!”

    进了庙门后,土地公招呼顾岩坐下,又给他端上食水,都是阳间的凡人们供奉的,算不上多好,土地公笑道:“粗茶淡饭,还请崔官判多担待!”

    “哪里,是我打搅才是!”顾岩对着他点点头。

    土地公与顾岩相对坐下,他问道:“不知顾判官这趟前往阳间来,所为何事?”

    顾岩说道:“找人!”

    土地公惊讶,他说道:“竟然还有人是你顾判官找不到的?”

    顾岩看着土地公,他安静片刻,对他说道:“我这回过来,是来找前任判官崔震山的!”

    土地公想了一下,才记起来前任判官的名字就是崔震山,只是因距离太久远了,那崔震山的模样儿他已经不大记得了,土地公虽不知顾岩为甚么找崔震山,但茫茫人海,要找一个人,又谈何容易。

    “只怕很难哩!”土地公摇着脑袋说道。

    顾岩薄唇一抿,他自然知道此次寻找崔震山不容易,但是要他就这样带着遗憾重新投胎,他又实在是不甘心,顾岩越想越沉闷,他抱起桌上的酒坛,拍开封泥,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仰头灌进自己的嘴里。

    土地公张了张嘴,这酒不是带给他的嘛,怎么顾岩自己倒喝上了?不过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土地公到底也没有说什么话。

    顾岩喝得急,他又不善饮酒,浓烈的烧干白入喉后,呛得他眼泪直流。

    土地公叹了两口气,说道:“这酒高兴的时候喝才好呢,你现在心里发愁,喝了只会愁上加愁!”

    顾岩昏头胀脑的,他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说道:“我高兴啊,能去找崔震山,我当然高兴了!”

    土地公心道,真该给这位顾判官递一面镜子,让他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土地公,你也喝!”顾岩给土地公也道了一碗酒,还催促道:“快喝快喝,这烧干白的滋味一点也没变,以前崔震山最爱喝了!”

    土地公见他已经醉了,说道:“顾判官,你这么快就醉了?我看你还是少喝点罢!”

    “我没醉!”顾岩一拍桌子,他站了起来,把倒满的酒碗直接送到土地公的嘴边,说道:“土地公,你别光看着我喝,你也喝啊!”

    土地公几乎是被顾岩硬灌了一碗酒,他呛得直咳嗽,一边躲一边说道:“我自己来,不用你动手!”

    顾岩起身,他给土地公面前的碗里又倒了一碗酒,土地公见他摇摇晃晃,一坛酒,倒有一大半洒了,顿时心疼得他直跺脚,土地公从他手里夺过酒坛,说道:“你放下,我来给你倒!”

    顾岩松开手,几乎是瘫软在椅子上,他爬在桌上,举起碗仰头喝酒,发现酒碗空了,于是把碗伸到土地公面前,嘴里还咕哝道:“也不知道崔震山投胎重生后,还能不能喝到他爱的烧干白!”

    听了他句话,土地公说道:“他都投胎了,就算前世爱烧干白,这辈子也未必喜欢啊!”

    顾岩虽说已完全大醉,但土地公说的这句话他倒清清楚楚的听进去了,他瞪着眼睛,不高兴的说道:“哪怕投胎了,他一定也还喜欢烧干白!”

    “得得得,你说得都对!”土地公完全没打算跟喝醉酒的顾岩争执。

    顾岩一边喝酒,一边说道:“以前宋县的百姓给他供奉祭品时,都会捎上几坛烧干白,可惜现在城隍换了,再也没人能记着他了!”

    土地公见顾岩神情失落,于是安慰他:“人事变迁,这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再说了,不是还有你记着他嘛!”

    顾岩一听,傻乎乎的笑了两下,他自言自语的哼道:“你说得对,还有我记着他!”

    那土地公见他酒碗又空了,给他把酒碗倒满,嘴里还叮嘱道:“你慢点喝,还有一坛呢,说起来这原本是你送给我的,怎么临了还是进了你自己的肚子里!”

    这句话顾岩却是没有听进去的,他又坐回到椅子里,迷迷糊糊的哼道:“他不光会记得他最爱的烧干白,他肯定也还……记得我!”

    最后的三个字,他说得很轻,但土地公却听到了,他不禁摇了摇头,没有理会顾岩的醉话。

    一碗酒空了,顾岩面色潮红,他眯着眼睛,嘴里哼道:“这么久都不来见我,等我找到他,一定要把他骂个狗血喷头!”

    土地公看着烂醉如泥的顾岩,他给自己倒了一碗烧干白,小小的抿了一口,说道:“那顾判官打算是往哪里去找他?”

    听到土地公这句话,顾岩‘腾’的一下又站了起来,他望着土地公,一双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想了一想,他委屈的说道:“我不知道,冥君都不肯把他的下落告诉我!”

    土地公失笑,他说道:“他是神官,自然跟常人不一样!”

    顾岩迷迷糊糊的说道:“不告诉我也罢,我靠自己的本事去找他,只要我努力,肯定能找到他的!”

    “如果我没记错,顾判官你的任期没剩下多长时间吧,这还来得及吗?”土地公替他发愁道。

    “砰!”顾岩双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那可怜的破桌子抖了几下,险些散架了,他两只眼睛瞪得浑圆,坚定的说道:“能找到,肯定能找到!”

    土地公见顾岩又开始较起真儿来,忙不跌的点着头,说道:“好好好,能找到,肯定能找到!”

    哄了他两句,顾岩又安静下来,他嘴里哼哼唧唧的嘟囔个不停,土地公也不曾理会他,他自斟自饮的喝着酒,没过多大一会儿,对面便传来顾岩细微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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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3 章

    第二日,等顾岩迷迷糊的醒来时,因为昨夜喝得烂醉,他嘴里痛苦的呻吟一声,按住自己隐隐抽疼的脑仁儿,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屋里的土地公听到外间的声响,他驻着拐棍走了出来,见顾岩已经醒了,笑着问道:“顾判官,你醒了?”

    顾岩头疼得直抽气,他看着桌上一片狼藉,慢慢记起来了,昨晚他好像喝多了,还在土地庙里大耍酒疯。

    土地公斜睨了他一眼,见顾岩脸上升起的红潮,轻轻哼了一声,说道:“记起来啦?你呀,昨天差点没把我的土地庙给拆了!”

    顾岩羞愧的看着土地公,难为情的说道:“土地公,我灌了几口黄汤,还做出如此失礼的事来,请你千万别见怪!”

    土地公当然不会认真跟他生气,否则昨晚早把他赶出这土地庙了,他说道:“你宿醉的这般厉害,要不就在我这里多歇一日罢!”

    顾岩摇了摇头,留给他的时日不多,他打算尽快启程去找崔震山,他说道:“多谢土地公,不过我该走了!”

    土地公见此,也就不再挽留,他想了一下,对顾岩说道:“若是去找崔震山,可往各地界的土地庙去多问问,总比你毫无头绪的找人要强得多!”

    对土地公的指点,顾岩道了一声谢,他又跟土地公打了一声招呼,便出了庙门。

    离开宋县后,顾岩开始一个县城一个县城的寻找崔震山,但凡路径一个地方,他总是要往土地庙去打听,有时遇到一些孤魂野鬼,也会托他们帮着留意崔震山的消息,可惜他走过许多地方,关于崔震山的消息,却仍旧是一无所获!

    这日,他走到陵川县的地界,便直接到了土地庙,这个庙里住着土地公和土地婆夫妇俩,他们听说顾岩是要找前任判官崔震山的下落,都一起摇着头,说道:“判官历来属于神官,他们的下落,我们等闲也是不知情的呢!”

    顾岩有些失望,难道崔震山也没有投胎到这里么?

    土地婆想了一下,她对崔震山说道:“我倒是记得咱们陵川县的三清观,里面有个道士的名字就叫崔震山呢!”

    那土地公朝着土地婆翻了一个白眼,说道:“你老糊涂了,那前任判官即是投胎重生,又怎么会还叫崔震山,左右不过是个重名的罢了!”

    “哎呀,老不死的,我这不是听顾判官说要找崔震山,这才想起那小道士嘛!”

    听了这二位的话,顾岩想了一下,他奇怪的问道:“既然是出家人,怎的没有道号,还用俗家名字?”

    那土地婆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会记得他,还是因这小道士,小时候时常往我们这里来祭拜,他自小生长在道观里,虽说入了道,只因命里带着煞气,道观连度牒也不曾给他一张,故此也就没有取道号。”

    顾岩听了,便默默不语,土地公又叹气说道:“说起来,这都十几年了,小道士怕是早已长大成人了!”

    “就是啊,他已经很多年没来看过我们了,也不知他还在不在那三清观里呢!”

    二老感慨了几声,又说了几件小道士的往士,顾岩默不作为声,虽然不知这个崔震山,是不是就是他要找的那个崔震山,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决定去看看。

    土地公和土地婆将顾岩送出了庙门,一直等他走远,两老这才摇着头,回了土地庙里。

    那顾岩辞别了土地公夫妇,径直往三清观去了,这三清观建在陵川县的三清山上,上山的道路修得平平整整,顾岩不时还能在路上看到有大户人家的车马轿子往观里去,等到了地方,他才发现,这三清观山门修建的十分气派,今日正是十五,那观门大开,来来往往有不少祈福的人。

    顾岩在道观门口等了片刻,看到有个身强体壮的男人独自提着贡品远远而来,看起来他是准备去上香的,顾岩见此,手指凌空一点,那男人顿了一下,顾岩便直接上了他的身,而后提着装贡品的篮子进了观里。

    到了道观后,顾岩先进入正殿,殿内肃穆,有几个小道士一旁看守烛火,顾岩走到贡桌前,他抬头望着供奉的真人塑像,默默的点上线香,跪下来拜了几下,而后又奉上篮子里的贡品,这才悄悄的出了大殿。

    因为不知崔震山住在哪里,是以顾岩在道观里找了大半日,可惜却并没有找到他,这时,他绕到后院,看到有个十七八岁的小道士正在扫地,于是出声喊道:“小真人!”

    那小道士停了下来,他回头看着顾岩,说道:“不知施主叫贫道是为何事?”

    顾岩走了过去,他对那小道士说道:“小真人,劳烦跟你打听一件事。”

    小道士说道:“施主尽管问罢!”

    顾岩问道:“听闻你们这道观里有个道士,名叫崔震山,不知他在何处,我可否与他见一面?”

    听到顾岩提起这名字,那小道士眉头皱了一下,神情似乎有些不悦,顾岩看着他,心里越发不解,于是说道:“小真人可是有甚么难处?”

    小道士嘴里轻轻哼了一声,他不屑的撇了一下嘴,说道:“他呀,两三年前就下山了!”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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