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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4节

    重生之出魔入佛[上半部] 作者:柳明暗

    第94节

    他的目光飘了开去,却在下一个瞬间直了起来。

    却原来,在他视线的尽头,正有一个身着庄重黑袍的光头小和尚托着一座幽幽寂寂的宝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

    他居然没有走!

    司空泽绷紧了身体,木着视线看着净涪。

    净涪面上的笑弧再稍稍往上一抬,然后他竟什么都没有做,就在司空泽的目光中施施然地转身离开。

    看着彻底消失在他眼前的净涪,司空泽久久愣怔之下,终于站不住脚步,软软地坐了下去。

    他没再看程沛,也没再要问程沛什么,只低垂了头坐在那里。

    司空泽真不蠢,他其实也知道天圣魔君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危险暴戾,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早些年也不是没有见过那个小和尚?可是他当时见过的那小和尚远没有他此刻见到的小和尚那么危险!

    或者说,在早年的那些时候,他见到的那个小和尚将他自己的危险和锋芒都收敛得好好的,就像锋芒无匹的宝剑停在了剑鞘里一样。而他现在所见到的这个小和尚,却是锋芒毕露,光芒尽显。

    当宝剑藏在剑鞘里的时候,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宝剑的剑光无可阻挡,可只要它一日待在剑鞘里,那他们就可以在这一日告诉自己,那就只是一柄华美的宝剑而已。

    这是一种自欺欺人。

    司空泽也知道,可是人就是这么一种习惯了自欺欺人的存在。

    司空泽多年修行,当然不仅仅只是修为、手段乃至年龄的增长,随着年龄见识一起增长的,当然还有他的心性。

    以他的心性,面对旁的什么人,他也都能面不改色,也都能做到得体自然。

    可偏偏,那时站在了他面前的,是当年的天圣魔君皇甫成。

    见到他,浮现在司空泽心头的,不是敬佩不是钦服甚至不是战意敌视,而是连司空泽自己都不得不承认的惊恐和躲避。

    许是连天圣魔君皇甫成都不记得了,当年剑君左天行流落异世的时候,接手道门布局、担负道门抵御魔门重责的诸多道门长老中,就有一个他。

    可是即便他拼尽一切窥探天机,借助天数布下阵禁阻拦,就算他们这些道门联军集合了道门一众盛名长老,但当天圣魔君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哪怕他没有出手,只是坐镇后方,输的、败的、逃的也多是他们道门一方。

    哪怕借助了天数,哪怕集合了道门诸多长老之力,他们也赢不了他,他们甚至拦不下他。

    司空泽木然地坐在自家灵宝的残片上,空洞的目光似乎又回到了那些拼尽一切浴血奋战却总是败败败的日子。

    然而,不得不说,他如此惊恐着天圣魔君的同时,其实也在敬佩着他。

    因为……

    就像他们这些人每每对上他都是失败那样,天圣魔君对上剑君左天行也都是输多赢少。可当他们的锐气、战意乃至是心气都被天圣魔君挫去的时候,天圣魔君他却仍然能够昂首对上剑君左天行。

    不管此前的种种战绩是胜是败,在最新一次争斗甚至是厮杀来临的时候,他总还能带着无匹的锐气和锋芒迎上剑君左天行。

    这就是魔门的天圣魔君皇甫成,是可堪与他们道门剑君匹敌的魔道魁首!

    别人或许只看到了天圣魔君和剑君的一次次厮杀拼斗,可他却不同。

    他是天筹宗天机峰的掌峰长老。

    他是整个景浩界中最为了解天机天数的修士。

    所以司空泽他看得更清楚,天圣魔君皇甫成……他的对手其实不仅仅只有一个剑君左天行,还有站在剑君左天行身后的茫茫天道,世界大势。

    换了他……

    司空泽惨笑了一下。

    换了他,他怕是连站在剑君左天行对面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要一次次地抬剑指向剑君左天行,更别说不论胜负,不管输赢,他总还站在那个位置上。

    程沛看了识海中的司空泽一眼,没有作声,他只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便在屋中的香炉里燃起了香料,闭目入定。

    这一整个下午,程沛都在定境中渡过。

    没有人来找他。

    包括上午时分才在他面前说过要过来的路修的那个宝贝女儿。

    如此一直到了傍晚,晚膳时间都已经过去了许久,路修身边的管事才领了人提了食盒穿过浓重的夜色走了过来。

    管事过来的时候,程沛也已经出了定境,正拿了一本前人对于阵法的心得体会在手,就着前面的一盏青灯慢慢地翻看着。

    那管事敲了敲门。

    程沛点头,目光却不离开手中的书本,只平平地道:“请进。”

    管事领着人进来,看也不看,当下就对着程沛深深一拜,道:“实在很抱歉,程公子,今日奴仆事多烦乱,一时竟忘了给公子送晚膳,实在很对不起。”

    程沛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仍只盯着他手里的书,只淡淡地道:“管事请起吧,程沛一介外人,不过暂且在贵府停留,还没多谢贵府招待,如何敢多言其他?”

    管事心头一沉,再不迟疑,直接重重地跪了下去,道:“是我等多有怠慢,还请公子见谅。”

    领头的管事都已经跪下去了,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仆役自然不敢在拿捏着身份,也都统统跪了下去。因着管事跪得结实,他们也不敢来虚的,当下便有一声声的沉闷重响在屋中回响。

    因跪得重,跪得结实,这一下撞下去,也是痛得结实。

    一时间,这些仆役个个都是呲牙咧嘴的。在那烛火映照下,这种狰狞的表情更是尤其可怖。

    仆役不敢对领头的管事生气,却敢对坐在那边闲闲看书的程沛暗暗瞪眼。

    这些程沛也都知道,却不在意,他只转了目光过去,看着管事道:“管事这是要胁迫我?”

    管事想到自家主人今日午间那悲凉无奈的表情,连连摇头,道:“不敢不敢。”

    程沛当下就冷了声音,道:“那管事这是在干什么?”

    管事无奈,只能站了起来。

    见得管事站起,其他仆役也都急急地站了起来。

    管事见状,连回头狠瞪那些仆役的力气都没有了,只低声求道:“今日是我等失职,非是特意怠慢公子……”

    程沛只不说话。

    半盏茶后,程沛翻过一页书,在翻书的间隙点点头,随意道:“算了,管事且将食盒留下吧。”

    管事顿时喜上眉梢,转身一把抢过身后仆役提着的食盒子,亲自给程沛摆放到了桌子上,又说了几句话,才真的在程沛的要求下领着人走了。

    只剩下他一人的房间里,程沛扫了一眼案桌上的那个食盒,动都没动,只继续看他的书。

    第二日一早,程沛带了自己的东西,早早地去辞了路修,便出了路府。

    路修苦留不得,只能将他送出府去。

    站在府门边上看着程沛远去的背影,路修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领了他的人入了府门。

    程沛才刚离开路修的视线,还没有想定下一步该往哪里去,便听得已经差不多一天没有声音也没有动静的司空泽忽然传了声音过来。

    ‘往那边去。’

    忽然听到司空泽说话的程沛脚下一顿,站在原地沉默了半响。

    司空泽也只是提了那么一句,便再没有旁的话了。他似乎就只提了这么一句,程沛到底听不听,一切只看程沛他自己的选择,他不强求。

    程沛沉默过后,沉沉地往识海中看了一眼,没说什么,果真就往司空泽指点的那个方向走去。

    第322章 净涪魔身

    到底,司空泽还是按照净涪魔身的指示指引着程沛找到了净音所在。

    看着程沛和刚刚出定的净音搭上了话,站在角落处却始终没有人发现的魔身才转身回了无边暗土世界。

    这个时候,已经完成了今日早课本该按照他自己安排继续翻看静和寺藏经阁藏书的净涪本尊却没有离开静室,而是在案桌边上坐了下来。就连识海世界里的佛身,也都在金色佛光中显化出了身形。

    这样的动静……

    魔身心念一动,原本要隐入无边暗土世界本源里的身体陡然凝实。而他的身后,又有一张暗黑皇座自然显现。

    转身在暗黑皇座上落座的魔身抬起头,自无边暗土世界直视景浩界世界中的净涪本尊。

    ‘有什么事?’

    净涪本尊和佛身也都一起转过视线来,定定地打量着他。

    片刻后,佛身开口道:‘司空泽的心魔是我们?’

    魔身很自然地点了点头,道:‘当然。’

    听得魔身这么承认,佛身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可惜,佛身碍于种种原因不能直说,净涪本尊却没有那么多顾忌。

    他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司空泽真正的心魔,是他自己。’

    是因害怕一次次失败而退缩,显得懦弱胆小的他自己。

    而司空泽的心魔会与他们看上去很是相似,不过是他的心魔借由司空泽自己的认定显化出了他们的外相。

    也就是说,不管司空泽自己是真不明白还是不愿意面对,在他的这一种退避躲让之下,显化在他面前的心魔外相就是净涪。

    对于净涪本尊的直言,魔身并不怎么生气。他甚至闲闲地倚靠在身后的扶背上,搭在扶手上的那只手手指轻快地在虚空中划出一个个不成规则不曾文字的符号。

    净涪本尊也确实不担心魔身生气,他平静地看着魔身,直视着魔身犹带着笑意的目光,问:‘你掌控了司空泽的心魔?’

    作为净涪修出的心魔身,魔身在心魔一道上完全继承了当年天圣魔君的所学所想,甚至在此基础上走得更远更深。

    这一点,净涪本尊、魔身乃至是佛身都很清楚。可除了魔身自己之外,净涪本尊和佛身却全然不知道他到底在那一条路上走了多远,又到底在那一条路上看到了什么。

    即便是能够如同魔身一般自如地使用魔身所修习的诸般神通手段,能够通晓魔身所认知到的一切心魔道信息的净涪本尊也一样。

    因为净涪三身是独立的。

    与魔身所拥有的这一种独立相同,净涪本尊和佛身也一样有着这种独立的权利。

    能够在他们三身之间流转的,一直就只是他们的想法和所知所晓的信息而已。

    出于这一种独立性,出于对同为三身的尊重,净涪本尊这一句问话的语气并不重,只是简单的询问而已,完全没有质问甚至是责问的意思。

    这些魔身自然也都是知晓的。

    到底同出一体,同为三身,在他们之间,没有误会这回事。

    魔身摇了摇头,他眼神一转,那带着提示甚至是炫耀意味的目光就落在了他那在虚空中毫无规律地勾画的右手上。

    净涪本尊和佛身也在同一时刻往魔身的右手看去。

    那只原本只是有一下没一下或上或下或收或放地随意比划的手掌中央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缕淡淡的灰色烟雾。

    那灰色烟雾不知是察觉到了净涪本尊和佛身的目光,还是受到了魔身意志的催动,总之,在净涪本尊和佛身目光垂落的那一刻,那一缕淡淡的灰色烟雾忽然如同灵蛇一般在魔身手掌上空蹿出,圈成一个同样淡灰的但又诡异到透明的圈圈。

    而在那样的一个圈圈里,竟然又有一道隐秘诡谲的气息悄然无声地浮了出来。

    佛身见得那道气息的第一眼,便凝了目光,沉声道:‘这是司空泽的心魔气息?’

    魔身见得佛身一语道破关窍,得意地往识海世界里看了一眼,给了佛身一个‘算你识货’的眼神。

    佛身接了魔身这么一个眼神,也很有些无语。

    你这么个反应,让不知道的人知道了,还不会以为我平日里都是有眼无珠的那种人?

    净涪本尊不理会魔身和佛身之间的眉眼往来,他仔细打量了那一道气息一眼,问道:‘你已经到了能够掌控别人心魔的境界了吗?’

    打从一开始,净涪选定修炼心魔身的根基,本就是他自己的心魔。

    净涪将他自己的心魔降服,用秘法斩出,更聚集他自己的种种负面情绪混成最初的心魔身。

    就因为魔身是这般的来历,所以魔身在某种程度上比净涪本尊和佛身更贴合当初的天圣魔君皇甫成的本性。

    可是随着魔身的独立,随着他们修为的提升,哪怕净涪本尊和佛身再信任他们本性,也不免对魔身多了几分忧心。其中尤以佛身为最。

    当世修行,自来艰难险阻,从来不见坦途。

    这些阻碍显化在外,是修士的天劫和人劫。可当它们显化在内,却就是修士自身的种种障碍。这其中,就包括了修士的自我认知、本性、本心乃至是本道的种种迷惑阻滞。故而修道之人,常被天道所惑,修佛之人,总被佛陀障目,而修魔之人,也每被魔道诱惑。

    道途之上,迷障重重,一不小心就会跌落险境,自此沉沦,不见道光。

    所以当净涪三身分立,取了道途的博也取了各自道途的纯粹之后,他们所需要面对的阻拦和迷障,却也是旁人的三倍之多。同时,还因为他们各自道途的纯粹,三身也更容易被他们的道所迷惑。

    就像现在,魔身不过与司空泽见了一面,便窥破了他心中一直隐而不发的心魔,更抽取了他心魔的一道气息。

    有这一缕心魔气在手,魔身便掌控住了司空泽的一大破绽。

    除非司空泽能够面对他自己的心魔并战而胜之,否则司空泽的生死便就完全掌握在了魔身的手上。更甚至,只要魔身一个念头催动,他还可以凭借他手上的那一缕心魔气掌控司空泽本人。

    于无声无息间完全掌控一个人,包括他的生死,包括他的每一个言行举止,这就是心魔的可怖。

    可掌握着这样一种可怖能力的修士,其实也易被这样的力量所掌控,成为这种力量的奴隶。

    净涪确实想要掌控力量,但他绝对不愿意自己的魔身沦为这种力量的奴隶。

    魔身沉默了一下,坦然地抬起头来,迎上了净涪本尊的目光。

    他其实还能察觉到来自识海世界里的另一道目光。

    魔身没有去细想佛身此时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他只是看着净涪本尊,带着一点笑意轻声道:‘是的,我已经可以做到了。’

    ‘不管是谁,只要那个人的气息暴露在我面前,只要他的心境有破绽,只要他没有防护自身的手段,甚至如果他没有那个意识,他的心魔会很轻易地被我掌控。’

    他顿了顿,继续道:‘包括那个天魔童子。’

    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倘若被别人听见,许是要惊叹不止的。毕竟在他们的道途之上,那一个天魔童子都是他们必须征服的大山。

    他们之间的格局,经过这么多年的纠缠交集之后,就只剩下了你死我活这一个选择。

    当然,倘若天魔童子知道净涪下了这么一个定论,他或许会有不同的意见。可对于净涪来说,这个定论却是再正确不过的了。

    从天魔童子阻他突破想要夺舍的那一刻起,从这一世净涪再见此世的皇甫成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就再不会有和解的那一日。而对于敌人,净涪从来没有求存的意思。

    当年阻拦他被他归入敌人范畴的那些人,在他一步步踏上巅峰的时候,也都已经消失在了他的面前。唯一例外的左天行,确实有他不想和他拼个同归于尽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因为他知道他杀不了左天行。

    可现在,在得知自己其实也有机会杀死他头号敌人的当下,净涪本尊却出奇地冷静。

    他看着魔身,语气平静地道:‘可是我们连站到他面前都做不到。’

    听得净涪本尊这么一句话,魔身脸上的笑容立时就散了。随着笑容一起散去的,还有魔身脸上的所有表情。

    不论是得意还是闲散,又或是引诱和刺激,所有的一切,统统都不见了影踪。

    而随着这些表情被抹去之后,留在魔身面上的,就是和净涪本尊极其类似的平静漠然。

    他点了点头,道:‘确实。’

    ‘所以我还很理智。’

    不得不说,强大的敌人通常也是一种刺激人不断奋进突破的外在因素之一。

    哪怕这样的外因不管是净涪本尊还是魔身、佛身都并不需要。

    第323章 魔身猜想

    净涪本尊定定地看着魔身的眼睛,最后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反收回了目光,更站起身来,就要往静室外去。

    识海世界里的佛身也收回了目光,双手合十,微微低头,同时低低唱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关于魔身抽取了司空泽心魔气的事情就算是揭过去了。既然如此,接下来自然就是各忙各的事情去了。毕竟这个静室外头的藏经阁里,可还有好几十个满满当当的书架等着净涪本尊和佛身呢。

    可是在这个时候,魔身却并没有隐入无边暗土世界本源里去,而是抬起头,望定往静室外走了几步的净涪本尊,问道:‘你不想知道天魔童子的心魔吗?’

    魔身这句话一出,识海世界里的佛身便再度转了目光往魔身这边看来,可净涪本尊的脚步却没有停顿。

    他连头都没有回,只给了魔身一句话,道:‘知道了又如何?现在的我们还什么都做不了。’

    对于净涪本尊的反应,魔身也早就有所预料。他并不觉得如何,而只是提着唇,再说了一句话。

    ‘那……你知道那个天魔童子为什么偏偏就挑中了我们下手吗?’

    佛身双手一合,再一次唱了一声佛号。

    正如魔身一样,他也猜到了净涪本尊的反应了。

    果然没有出乎他们两人的意料,本来不太在意的净涪本尊脚下一顿,回过身去,重又在案桌边上坐下了。

    他垂下视线对上无边暗土世界里的魔身,视线里有着丝丝缕缕的冰寒:‘这个你也知道?’

    魔身知道净涪本尊眼底的寒冰不是冲着他而来的,所以他半点不受影响,甚至还在脸上露出了点笑意。

    他点了点头,道:‘我确实知道。’

    魔身这话一出,净涪本尊和佛身看着魔身的目光都带了点怒火。

    这怒火并不算太重,就只是稀稀薄薄的一层而已,但因为这是实打实的冲着魔身去的,所以魔身也稍稍正经地解释了一下。

    ‘这可不能怨我,我也是才刚知道不久的。’

    说到这里,魔身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委屈,所以他那话语甚至是表情里为数不多的丁点退让都散了开去。他甚至还理直气壮地抱怨道:‘如果不是本尊你让我去提醒一下司空泽,硬生生拖了我时间,我也不会直到现在才知道啊。’

    魔身话中的委屈到底有几分真实他自己知道,净涪本尊和佛身也都知道。但既然魔身都已经将它拿出来当了借口,那他这算不得有意也算不得无意的拖延也就得抵过去。

    净涪本尊也没想要抓着这点小事不放,他很随意地点了点头,又看着魔身道,‘我不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些都是废话,你也别和我说。直接说了吧,事情到底为的什么?’

    净涪本尊将这里头的关窍乃至经过统统归类到了废话,但事实上,这些并不真就都是废话,而是因为自魔身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与佛身都已经将事情的经过猜出来了。

    其实也不太难理解。

    当日天魔童子为了成就净涪的天魔劫劫数,曾降下大半意念带着他的部分力量投入净涪识海演化劫数。当时净涪本尊为了避免被天魔童子乃至天魔主察觉他的存在,在净涪佛身和魔身的遮挡下陷入了沉眠。

    但哪怕净涪本尊没有亲眼见到天魔劫劫数中的天魔童子,可佛身却是在的。

    和魔身总会有些无伤大雅的隐瞒不同,佛身对净涪本尊从来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所以佛身看见了,也就等同于净涪本尊看见了。

    佛身和魔身相对而立,他们之间除了相互克制,其实还可以相互辅佐。也因此,当时天魔劫数中魔身的小动作其实全都落在了佛身的眼里。

    天魔劫数中,即便化劫的天魔修为手段远超渡劫的修士,可在大道规则制约下,能被化劫的天魔修士投入劫数中的力量却实在有限。更何况,当时天魔童子出现的地方,可是净涪的识海世界。

    那是净涪的主场!

    如此算得上天时地利的情况下,有心算无心的魔身想要得到些什么,真不算难。

    至于皇甫成那方面,自然是魔身到心魔宗一行的收获。

    既然净涪本尊都已经发了话,又是这般严肃认真的状态,魔身也不好再装傻。

    他坐直了身体,双手自然放在双膝上,做出了一副同样认真严肃的姿态。

    他先后向着净涪本尊和佛身点了点头,才直视着净涪本尊的目光,道:‘天魔童子和皇甫成大有关联。’

    魔身用了一句话就定下了所有的基调。

    虽然这一点净涪本尊和佛身都很清楚,但他们也都没有打扰魔身,反而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魔身见好就收,他也很是识相地继续道:‘当初我们都以为天魔童子和皇甫成只是单纯的幕后者和被支持者的关系。可最近我却发现,事实并不是如此。’

    他顿了顿,用一句话往原本就在酝酿着风浪的海面投下一块巨石。

    ‘他们,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净涪本尊和佛身齐齐皱起了眉头,可他们都没有急着否认和反驳魔身的这个观点,而是皱眉想了一阵,又再度转过目光来看着魔身,等着他接下来的解释。

    魔身道:‘我们当年其实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天魔童子偏偏就挑中了我们。’

    是的,这个问题曾经困扰了他们很长的一段时间。从他转世之后意识清醒开始,直到他后来终于将这个问题暂且放在脑后,在那样一段不算短的时间里,他们其实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天魔童子已经取得了天魔道天魔童子的果位,修成了天魔童子身,高居于他化自在天外天上,就算他要化身入世,比景浩界更好的世界多得是,为什么偏偏就选了景浩界?

    就算他们在恒河沙般无量的世界中只看中了景浩界,景浩界里的修士或者是资质卓越的新生儿也多的是,为什么就偏偏选中了当时的皇甫成?

    魔身顿了一顿,又道,‘我们曾经也都觉得皇甫成这个人,很奇怪。’

    是的,很奇怪。

    净涪本尊和佛身又都是一点头。

    皇甫成明明不是他和左天行那般的情况,可他偏偏就对景浩界的过往有一定的了解。然而真要说他知道景浩界中那一段已经从世人的记忆中截去的过往,他又只是一知半解,并不是真的了解。

    而除了皇甫成该知道的不知道,不该知道的却又了如指掌的奇特状态之外,皇甫成本人的性格也很奇怪。

    其中最最奇怪的一点在于,皇甫成他自卑又自傲。

    ‘我们此前一直想不明白,但前不久,我在皇甫成那里看到了一点东西。那点东西不多,却能让我猜到了些许原因,’魔身看了净涪本尊和佛身一眼,忽然提了音量,‘皇甫成与天魔童子,他们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而他们,其实并不是此间之人。’

    净涪本尊垂下眼睑想了片刻,道,‘仔细说说。’

    佛身自识海世界里投落在魔身身上的目光也变得沉凝。

    哪怕净涪本尊语气里多了一点催促和使唤,魔身也并不觉得介怀。事实上,他也能够感觉得到净涪本尊和佛身心里的不平静。

    那种不平静循着他们之间紧密到无法割舍的关联传递到了他的身上,也勾起了他当日初初察觉这一点时候的心情。

    事实上,以他当时的心情之凌乱纷繁,如果不是净涪本尊和佛身当时都沉浸在经文的要义里无暇分神,如果不是魔身为了不打扰他们两人在第一时间就将那种心情隔绝封锁起来,只怕当时净涪本尊和佛身两人也能感而受之。

    ‘那日天魔劫劫数中,我趁着天魔童子被重创,天魔主幻相降临的时候成功地从心绪汹涌的天魔童子身上抽取出了他的心魔气息。’

    说到这里,魔身难得地说了一句题外话。

    ‘他的心魔之重,实为我们所见之最。’

    净涪本尊和佛身听得这话,非但没有催促魔身继续,反而牢牢地记住了魔身的这一句话。

    魔身见净涪本尊和佛身感兴趣,便又多说了一句。

    ‘他的心魔,在于他的执念。’

    第324章 心魔和执念

    心魔,执念……

    咀嚼着这两个词,净涪本尊和佛身各自沉默。

    他们都已经不是刚刚踏上修行路的新丁了,哪儿还能不了解这两个词背后的恐怖意味?

    更何况,就算是这景浩界中凡人,怕都是听说过这两个词的。因为即便是他们,也都会有心魔和执念。只是因为他们没有力量,只能在红尘浊世中沉浮,所以这心魔和执念只影响他们自己而已,不像修士那样,等闲破败道途,祸害宗门尘世。

    可凡人对心魔和执念两词或许也多有揣测和琢磨,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对这两个简单的词语背后所代表着的意义的了解,真的远远及不上修士。

    在修士们看来,心魔和执念是不一样的。

    心魔和执念虽然都是由心而来,但对于人来说,他们自己的心魔可能隐蔽到连他们修士自身都不清楚,但他们却绝对不会弄错他们自己的执念。

    所以不管内里如何,单就这表面上的自我认知就已经不同了。

    再有,心魔和执念两者的根源也不同。

    心魔一定会是生灵心底种种负面情绪、心念的集合,而执念却不一定。执念没有正面与负面的分别,它只是一种根深蒂固地扎根在生灵心底的念头。

    如果真要类比的话,可以将生灵的种种心念心绪比作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中,种种负面情绪和心念集聚化作的沼泽泥潭就是生灵的心魔,与它们相对的,生灵心中种种负面情绪和心念聚集形成的大概就会是天空。而生灵的执念,就是生灵这个心海世界里最大的一棵树。

    心魔,从它们诞生的那一刻就是污浊的。可执念,在最初的时候,它或许就是生灵某一个意念所化成的种子而已。当生灵走过他们的人生,经历世事雕琢,人事变迁,那种子或许会就此夭折,也或许会生根发芽。到了这个时候,这棵由种子生长而来的野草、花木其实还算不得执念。直到它最后夺尽一切阳光雨露和生机,它才能被称为执念。

    心魔可以降服,执念也可以拔除,因为这些本就都是生灵自己心中的意念而已。但也正是它们的这种来历,真正能够面对它们,直面自己内心,甚至是破去自己执念的人却不多。

    尘世中红尘茫茫,宗门里修士如云,真正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哪怕最后死在了景浩界中未能超脱,却也是景浩界历史上光芒烁烁的明星。

    净涪本尊一时想得有些远了,他收回飞远了的思绪,垂下视线看着下方无边暗土世界里的魔身,道:‘我们的突破口,应该就在这里。’

    净涪前世今生一路走来,有一点看得特别清楚。

    这个世界上,大概有数不清的人、点不尽的事能让一个人输,可真正能够打败一个人的,还是他自己。

    因为争斗恒在,所以胜负常有,但那些其实都算不得真正的失败。真正的失败,该是在那个人丧失心气的那一刻。

    可惜的是,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够看清这一点的人并不多,甚至是少得可以。所以大多数的人都会在那一次次的胜负之后溃不成军,自甘认输。

    不过净涪本尊也只是这么喟叹一下而已,他并不怎么失落。

    虽然这个世界上大多的都是这样的庸人,可真正的明眼人也不少。就像左天行,就像天魔童子。

    他完全不用担心自己没有对手。他更应该烦恼的,还是如何真正的让他们认输。

    比起压服那些庸人,净涪更愿意征服他真正的对手。

    那样胜利的果实更加甜美,更加醉人。

    不过与甜美至极的果实相对的,这夺取果实的过程也极其艰难。

    就像左天行。

    左天行的心念在情,在剑,在道。

    他坚信他自己的剑道,明晰自己的道途,所以想要和他在这两个方面上正面相对,当净涪实力足够的时候,净涪可以赢他,却不可以令他输。所以左天行真正的弱点在情。

    左天行的情,在此世之前,有爱情、友情、亲情、师徒情分、宗门情分等等等等。这其中,杨姝占去了他大半的爱情,袁媛集合了亲情、友情和少许的爱情,苏千媚却又混杂得更多。其实就连当年的净涪自己,也得到了左天行的亲情、友情。

    情丝由心起,砍断情丝甚至是伤及牵系着情丝的那个人,都能伤得到左天行。

    也所以,借由牵系着左天行情丝的那些人,当年的天圣魔君皇甫成甚至坑了左天行好几次。

    不过可惜的是,这一世左天行挥剑斩去了几道情丝,再想要借由他的爱情做些什么就没有以前那么容易了。

    花了一点点时间怀念了一下过去后,净涪本尊就将那点缅怀可惜的心思散去了。

    此世已经不同当年了。他已经是妙音寺的净涪了,以后确实还可以再坑一坑左天行,却不能故意将他往死里坑了。

    至于天魔童子。

    如果情况真如魔身所见,那么他的情况又和左天行的情况不同了。

    他的心魔极重,执念更强。这意味着,他的心魔大半都是他的执念这颗参天巨木在阳光之下的y影。

    他的心魔可能庞大且繁复,可在他的执念没有被伐倒之前,他的世界就一直有那株巨木支撑着,他的心魔也更会被那株巨木牢牢镇压。

    天魔童子的心魔和执念……

    净涪本尊、魔身和佛身齐齐将这一点记在了他们心底。

    三身达成共识之后,净涪本尊对着魔身示意性地点了点头。

    魔身微微颌首,继续解说道:‘天魔童子的一缕心魔气在我手上,那日我到心魔宗,见了皇甫成一面,也从他的气息中抽出了一缕心魔气……’

    他顿了一顿,才道:‘我对比过来了,这两缕心魔气虽然看上去不太相似,但它们的核心却意外的一致。’

    ‘其中最深刻最牢固的一点,是畏惧和惊怕。’

    听到这里,净涪本尊和佛身齐齐皱了眉头。

    他们并不是怀疑魔身的判断。事实上,就是因为他们相信魔身的判断,才更会觉得古怪。

    皇甫成有心魔不奇怪。他那样一个自卑又自傲,坚强又懦弱的复杂性格,有心魔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没有心魔才奇怪呢。

    他们为之侧目皱眉的,是天魔童子。

    他们再怎么也想不明白,堂堂一个天魔童子,不能降服自己的心魔不说,竟然还任由它成长壮大,天魔童子他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再有,作为一个魔道巨擘,天魔道的大修士,他心魔中最深刻牢固的一点,居然会是畏惧和惊怕!?

    魔身正眼看着净涪本尊的古怪表情,眼角余光更没错过识海世界里的佛身那同样扭曲的面容,不由得暗地里吐出了一口浊气,舒心地笑了一下。

    憋闷得吐不出气来的,可算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了。

    哪怕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魔身也不愿意只有自己一个人憋闷。

    总得有人陪他才好。

    都是净涪就更好了。

    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凭什么就只有他受到这种待遇?

    很快就回过神来的净涪本尊定了定神,看见魔身脸上满到溢出的恶意和得意,竟也不由得吐了一口气。

    他什么也没说,只沉沉地看着魔身。

    那边厢,佛身也将同样沉重的视线压向了魔身。

    在这样的两重镇压之下,饶是魔身也受不住。他很配合地收了他脸上所有不该出现的表情,端正了神色道:‘这并不是我猜测他们同为一人的原因。’

    既然魔身已经转回到了正事上,净涪本尊和佛身也没有紧抓着不放。毕竟都是同一个人,这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完全不用太过在意,只等他们日后什么时候随手回敬魔身一下也就完了,不用放在当下拖累正事。

    核心意外一致的两道不太相似的心魔气息,站在皇甫成身后为他震慑一切超出他能力应对范围内的敌人的天魔童子……

    这些居然都还不是魔身猜测他们同为一人的原因,那么,真正使得魔身对那匪夷所思的猜想笃信不疑的,就该是比那两个因素更令他们无法质疑的缘由才对。

    果不其然,净涪本尊和佛身便听到了魔身的话。

    ‘我是心魔体,没有人比我更容易从那些心魔气中感知到什么。’魔身的话连贯到没有丝毫停顿,甚至就连他的语气都没有太大的起伏,‘皇甫成和天魔童子他们的畏惧和惊怕不是来自死亡,也不是来自某个存在,而仅仅是对于一个猜想。’

    ‘他们都在畏惧着一个猜想。’

    听到这里,净涪本尊直视着魔身,稳稳地cha了一句话问道:‘会不会是你从天魔童子那里抽到的心魔气息太薄,你感知到的信息不完满?’

    魔身没有任何介怀,他点了点头,很诚实地道,‘也有那个可能。’

    ‘可问题是,令他们两人为之畏惧惊怕的猜想,是一样的。’

    佛身皱了皱眉头,也cha话问道:‘他们怕什么?’

    魔身将落在净涪本尊身上的目光转移到佛身身上,道,‘他们怕……’

    ‘回到家之后,属于他的家已经没有了。’

    第325章 景浩界

    物是人非?

    几乎是才刚听到魔身说的那一句话的时候,净涪本尊和佛身心底瞬间就闪过了这么一个词。

    但不论是净涪本尊还是佛身,又或是待在无边暗土世界里的魔神都不为所动,更别说因此而生出什么忆起当年旧事之类的鬼东西。

    除了魔身早早就想通了个中关窍之外,净涪本尊和佛身却是近乎下意识地分析起了魔身的这一句话,进而得出结论。

    他们怕回到家之后,属于他的家已经没有了?

    天魔童子暂且不说,皇甫成作为此世的‘皇甫成’,他的家在北淮国。如果说在叛离道门转而投入心魔宗之后,他生出这样的一种畏惧惊怕,这或许是说得过去的。可这其中,问题也有,这些问题还都不是可以随意放过的那么简单。

    如果皇甫成真的那般看重北淮国那个所谓的‘家’的话,他怎么会愿意在叛离道门之后投入心魔宗?哪怕天剑宗乃至道门已经容不下他,他完全可以和陈朝真人沟通,然后随便接取一个天剑宗长期任务直接驻扎北淮国的。

    作为天剑宗掌峰长老的陈朝真人,他完全有能力替皇甫成周旋。而且,只要皇甫成避入北淮国,单凭他北淮国皇室嫡系子弟的身份,他也能过得富足,根本不需要像宗门低等级弟子又或是散修那样为了一些修炼资源东奔西走拼死斗生。

    再有,即便净涪算不上太过关心北淮国皇室和皇甫成之间的相处问题,但偶尔注意到的时候,他也没发现皇甫成和北淮国皇室那边有什么不可割舍的感情。正相反,皇甫成对北淮国皇室那边的态度也都是淡淡的,看不出多重视。

    心魔宗那边厢,仔细观察了好几天都没再在心魔宗内发现boss行动痕迹的皇甫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算是将那提得高高的心放了下来,转而收敛所有心思,认真修行。

    对修行还从来没有那么专注踏实过的皇甫成完全不知道,他最为忌惮的boss已经开始循着他这些年来的行事、态度猜测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无知无觉,其实也算得上是一种幸福。

    净涪的三身却没太在意那些个旁枝末节,他们很快就理顺了自己的思路。

    作为曾经的皇室子弟,净涪很明白皇族之间的感情有多淡漠。不是有着父子、母子、兄弟姐妹等等血缘关系,就能自然而然地拥有与血缘关系相符的血缘感情的。

    皇族更看重的,除了背后人脉之外,就只有天资。

    ‘皇甫成’这个身体的天资在诸皇族乃至景浩界整个人族中都算得上绝顶,可堪与他一比的,也就寥寥几人。

    第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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