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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节

    帝舌[重生] 作者:晒豆酱

    第20节

    “辽人的话皆不可信。”苏青松心中一震,自然不信他能说得这么痛快,攻心远比攻城难得多,可面上仍旧不动声色,起身牵起了缰绳,转身欲走。

    看来这人不仅上阵了得,还ji,ng明得很,只怕是自己打草惊蛇,再无下文了。祁惋正懊悔着,此刻苏青松忽而转过脸来,停下脚步,一字一句地说道:“酒喝光了,明日再说。”

    北境出了乱子,胤城则是掀起了轩然大波。今年的榜眼竟于恩荣宴上叫人陷害,饮下滴了鸩毒的酒水,行酒令还未开口便一命呜呼。

    廖玉林那日起便日日宿在赵太师府中,倒是安然无恙,直到后来入朝面圣,自此成了朝臣才松懈了一口气。

    一朝入朝,身有品级,若再想对他下手恐怕就会惊动圣上,更何况他还是新入朝的臣子。谅是武贵妃的人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

    这日下朝还早,廖玉林也习惯了每日一站就站上三个时辰,跟在浩浩荡荡的臣子身后朝宫外走。刚入朝的头几日当真令他惶然不知所云,各路朝臣海一样的涌来,有的朝今届状元抛出交好的示意,有的则如同深渊,好似能吞了他。

    只是廖玉林身后还有个赵太师,再加上他叫人挑不出错处的不卑不亢,暂时还无人与他撕开面子。此时冷风凛冽,身后传来急促的响动,又不知是何人跟了上来。廖玉林习惯了一般,动了动眉毛,转身只听那人轻声道:“廖大人请留步,主子请大人一聚。”

    “你家大人是哪位?”他轻声回问,同时思索着若此人不是同路人,便以身子不便推脱,隔日再递名帖去赔罪。

    “我家主子是宫里头的。”那人见四下人迹罕至,垂着眼睑回道,“是宫里头……皇子中的一位。”

    廖玉林怔怔一算,宫里头仅剩的恐怕只有大皇子与二皇子了,这是哪一位主子冒着后宫不得与前朝牵连的大罪要请他一聚?好大的胆子。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我们的大皇子要开始作妖了!!!!

    今天小剧场暂停一日!大家可以留言,现在最想看哪一对cp的小剧场???千万不要说什么尼古拉斯老四和大将军哈哈哈哈

    第 111 章、第一百一十一章

    后宫之人与前朝瓜葛, 自古便是朝臣的大忌。除却皇上, 没有哪一位是敢明目张胆与朝堂之臣交好,即便身后各谋其事。若是皇子与朝臣交从过密, 只怕是要引火上身, 落得一个勾结重臣、藐视朝纲的重罪。

    廖玉林随侍从朝偏门走去, 宫墙犹如一道奈何桥分开了阳与y,只要是在墙里, 黑与白、是与非皆没有分别。冗长的廊道空无一人, 平坦的砖石透着暗沉的光泽,那是一种雪花还未来得及融化就被扫去的痕迹, 令人唏嘘。

    “公公还请留步, 在下愚昧, 还请问公公的主子是宫里头的哪一位?”廖玉林满怀心事,肘袖处藏有一柄短小的刀刃,乃是防身所用。

    “大人莫问,咱家的主子也是宫里头说话算得上有用的贵人了。”那小公公的前脸隐在影子了, 清秀又干净, 又带着廖玉林走过一段, 转身扬起了一只戴着绿猫眼戒指的白手,朝远处停着的一顶大娇指道:“大人请,咱家主子已恭候多时了。”

    在大轿里?廖玉林回身望了小公公的脸,见他垂眸不再多话,也不作引荐,只得轻声轻脚地朝前迈步。待到了轿前, 烟云色的帐帘忽而由里掀了一个缝隙,只听声音从里头传来:“你,进来说话。”

    廖玉林听着声音不寒而栗,却欲言又止,犹豫了再三仍旧施以臣礼,道:“卑职初入晨朝,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大人提点,不知里头的贵人是哪一位?”

    “进来说话。”里面的人没有答话,声音穿透轿帘而来。廖玉林怔了一怔,才没那么傻,只身贸然进去。谁知忽而一只手钻出帘缝来,快如闪电,拉住他的衣袖将人拽进了轿内。廖玉林只觉天地浑然暗淡一黑便进了轿子,更觉出了不妥。

    轿子里高座在上,轿顶足足有一人多高,绝不是普通皇子应有的规格。待双目适应了轿中的昏暗,借着微弱亮光匆匆瞥了下座上之人,登时一掀起前褂,跪下去拜道:“还请大皇子赎罪,卑职有眼无珠,没了分寸。”

    “廖公子啊……好眼色,我一句未说,倒是被猜出个八九分了。”祁顾看着廖玉林的头顶说道,说完又静了良久。廖玉林低着头,双手平放在轿底平铺的毛毯上,只觉得座上之人站了起来,脚步很轻,像个善于防备的高手。

    祁顾自小练就一身行走宫中的好脾气,脚步声也是轻得很,走起来犹如一抹幽魂,缓慢踱步。若不是闻着他身上有股浓郁的龙涎香,当真是察觉不出。

    “还请大皇子殿下赎罪。”是武相的人,廖玉林低声想道,双拳不觉一紧,只看到眼前一双绣着暗金龙纹的靴子来来回回。

    没过多久头顶上响起一阵轻笑,只是笑声里不带有一丝情感,犹如抽空了内里的蝉壳。“不知廖公子又是从哪处猜出的,还是外头的奴才说漏了嘴?若真是他莽撞了,廖公子和我直说就是,杀他一个给你出气如何?”

    “不可、不可。”廖玉林既然已经入轿就识趣了许多,声音也清朗起来,哪见过一出口就要人命的,即刻回道:“是卑职莽撞了,被殿下拽进轿时瞥了一眼。人常言子随母相,女子像父,武贵妃娘娘的容颜兴许又随了生父。卑职没有那个福气,没有机缘面见武贵妃娘娘,却在朝堂之上得以见着丞相大人,故而看出殿下有几分相似的神色,这才……和外头的人无干,万万不可牵扯旁人。”

    “想不到廖公子是个心软之人,可若真是心软,又何必在肘袖里深藏锐器呢?这若是叫人知道,免不得诬告你一个意图谋害皇上的罪名,扒了你这身漂亮的官服都是轻的。”此刻的语气早已是不轻松了,摆明了双方各捏把柄一件,祁顾眉梢高高挑起,甩袖坐回高座之上,“起来说话。方才我也是拽了一把才摸着一柄刀鞘,你若不将今日的事说出去,我自然也会闭紧口舌。起来吧。”

    廖玉林想了一想,脸色微变。眼中除却惊讶还有一丝狡黠,只不过刹那间就被收敛了下去。既然大皇子叫他起来,他便坦坦然然地起来,目视前方,却稍微垂目,方显出君臣的本分来。虽说他没见过太子,可与太子同胞而生的四皇子已是面熟,更是刻在眼中。大皇子与之相比则更是风流一等,薄薄的唇两边微挑,不是个重情义之人。自己持凶本就是为了防备武相一族,却叫大皇子逮住了把柄,只得假意先点了头,道:“卑职廖玉林,不知殿下有何事相商?若是卑职能帮衬一二,也好尽一尽臣子的本分。”

    好一个小状元,这话如同明知故问,还真是有胆色。祁顾哼笑了一下,斜目窥睨起廖玉林的神色来,却不答他的话,脸色犹如话锋蓦然一转道:“啧,都说今届状元郎非同一般,智勇双全又才气过人,更是相貌出众。不知廖公子家中可有兄妹?或是……可有进宫当差的家人。”

    被问起这个不便回答的难题,廖玉林自然早有应对,从没入朝堂就百炼成钢,言谈中叫人无处反驳:“回殿下,卑职是胤城中人,父母早亡,家中有一位大哥,常年跑山,封山后暂时不得归来。还有一幼妹,也早已远嫁。如今只有自己一人了。太师爱惜人才,去年秋闱后才招在下入府,此前一直在南麟书房求学,并无家人进宫当差。”

    “哈哈哈,原是这样,我倒是看廖公子有几分面熟,倒像是一位许久不曾相见的故人呢……廖公子果然是人才,人人倒是皆想爱惜呢。”笑完大皇子便幽幽叹了口气,说道:“今日招你一聚,只是想结下这个交情,还望廖公子有事多与我提点一二。宫中生存不易,朝堂求生也难,只怕是有赵太师一人撑不住,这事啊……往后再议。”说完这些,祁顾略微顿了一顿,又道:“今日并非好时机,先不送了。”

    句中隐含的送客之道岂非听不出来,廖玉林也是心中乱作一团,却面不改色地恭谦拜道:“那卑职就先告退。”待人走出了视线,祁顾似怒似笑,明知此人信口雌黄却碍于无凭无据,心里愈发愤恨起来。如今宫中只有他一位皇子,太子远在北境,外人看自己敛足了先机,却始终等不到父皇开口,恐怕实相是已岌岌可危,实为不妙了。

    “殿下,可否起轿?”方才那侍从此刻也在轿外等候多时,脚下的雪踩得咯咯作响。

    “起轿吧,再派人去好好查查廖玉林,看看他家中究竟还有何人,岂非只是凑巧相像了?”边说祁顾摇头将自己否决,起轿后取来一盏茶水自饮,无意识地将茶盏的杯口捏得粉碎。

    而近在城郊的小凉庄却凭借得天独厚的山境没飘落几场大雪,润了一层凉气,只有薄薄一层晶莹的冰。四皇子坐在客栈的后院赏着难得的雪景,一时感慨万分。若是仔细算起来,他已有将近十五年没有好好看过下雪了。

    往年身处凉井之下,四季转圜,日月交移,对他而言都是凭空捏造的幻觉,可有可无,总归是伸手摸不着,抓不到的节气。但唯独下雪却是他最爱的。

    落雨时刻,管家伯心疼他在井下过了凉气,便用蓑披暂时将井口封住,故而只闻雨落下,不见水穿石。唯独下雪,唯独是下雪,管家伯不会给井口封了,会叫那些由天上汇聚了日月ji,ng华的雪从井口落进,抚慰一番底下这颗枯死的心脉。

    每当雪花飘落而下,祁容哪怕是熟睡也能闻出水气跟着醒来。井下的日子算得上极尽奢华了,管家伯用伺候皇上的心伺候他,隔着雕花紫檀木的八女飘仙大屏风,摆好了软垫,泡上一壶好茶水,小心翼翼地看着四皇子的脸色。

    下雪甚美,祁容每每隔着屏风静观都会心情大好,还会命人将玉琴取下,亲手拨弹几曲,再用玉盆收下一年中最净的雪来,待其融化拿来泡茶,尝一尝井外的滋味。

    遂而当这头一回亲自赏景的兴头被人生生打断了,脸上的怒意再是想藏却藏不起来,转手将袖口收了回来。

    “贺小姐怎么又来了?”祁容恼怒道,额上冷汗直冒。不知是怎么得了几日前就有胸口绞痛的征兆,总觉得寒气从心口而生,若是用上的气力大了便会惶恐不安。

    “这……小女见齐大哥独自一人赏景,甚是孤单,特做了点心,前来相陪。”贺小芸一心琢磨着如何贴近,一身浅樱色的斗篷融在雪里甚是温柔。可待嫁之身岂能随意出门走动,廖依依是以侍女之身相随,不用守这等规矩,高门大户中的女儿可不一样,身边没几个小厮或丫头是万万不可移步出轿,免得叫人唐突或落下口舌。

    可是自那日添妆过后,贺小芸自知自己脸面全无,名声也败了,若想嫁入大户人家做正室已是难上加难,却唯独得了上天垂帘,竟叫她得知此人太子的身份。尽管家兄一再相劝不可打探龙子的喜好,不可动这等糊涂脑筋,可只因一心只想风光大嫁,贺小芸仍旧不顾身份地往客栈跑。

    祁容初始只是好于脸面,虽说是用了人家的银两,可这银两算起源头来那也是该进大昭国库的真金白银。此刻他被扫了兴,已兴致缺缺,望向贺小芸,只是堪堪起身就脸色苍白,孱弱好似缠绵病榻之身。只听他俯身轻道,声音也是极尽柔情,话语却冰冷刺骨:“怎么贺小姐又来了?难道就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之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昨天豆酱电脑坏了,折腾一天可算把稿子弄出来了,现在在用备用电脑,所有稿子已经存进了移动硬盘,可把我吓坏了!

    近来中国大部分地区下了大雪,咱们文中也应景下雪啦!不知道你们的城市下雪了吗?反正北京毛都没有,就很羡慕!!!

    下一章,你们期待的大将军又出场啦!并且有戏份!

    尼古拉斯心口痛祁老四:卧槽最近身体不舒服,莫非是点心里有毒?总有刁民想害本王!

    深受重伤却美滋滋的太子:嘿嘿嘿,反正我昏迷了我不知道,还能被小福福抱在怀里~~~

    我吃醋但我不说刺客武乐贤:说!你身上怎么有龙涎香的香气!是不是大皇子叫你上轿做什么这样那样的事了!

    回手就是一巴掌但并不使劲儿状元小孔雀:你身上还有胭脂香呢!有种你先说!

    第 112 章、第一百一十二章

    祁容这个性子, 算得上生性凉薄, 除却管家伯还没几个人能放在心上。若想对谁人好也只知道知会旁人去,可若不想叫谁人好过, 他必定亲自下场。

    明明贺小芸与廖依依年龄相仿, 怎么脾气秉性就差上这么多?推想到那野丫头头上, 祁容更是不想再见贺小姐。原先他好歹顾忌着女儿家的脸面,再怎样纠缠都不曾落下重口, 可如今贺小芸变本加厉起来, 当着他的面,使唤起江文成与陈鸳来真当自己也是宫里的主子了。

    就连廖依依都没敢使唤的人, 叫旁人抢了先, 这就叫四皇子隐隐约约记恨上了。总归就是个呲牙必报的性子, 谁也拦不住他。

    贺小芸听了这话理应思虑不安。可仅是蹙紧了娥眉,没有接话。太子留在马耳山里养兵,用了他家山海般的银两,她大哥贺良材再怎样也已经明事理, 巴不得将银子全数捧出来呢。这可都是盐政司每年的油水, 早该是国库里填补上的数目。如今不给皇上, 给了太子,将自家与太子栓在同一条船上,若有一日东窗事发,圣上追问责罚下来,那太子还不得解救一把吗?

    再进一万步说,若太子来日登基, 贺家不就是太子落魄时的功臣嘛,封官加爵不在话下,只要还能将盐引给贺家,油水是少不了、跑不掉,只会多、不会少。

    可就是这样简单明了的道理,贺小芸偏偏想不清楚,日日看着家中账本里的数目划出去,还觉得太子欠了贺家人,时而沾沾自喜。再后来平白无故多出两个公公,殿下说是宫中母后担忧他过不惯没人伺候的日子,分出宫来伺候他的,可贺小芸娇生惯养改不过来,也是看太监命贱,竟顺手使唤起来,叫陈鸳磨着牙恨得痒痒。

    “齐大哥这话里的意思,小芸想着……”她冲人一笑,一身寒雪飘梅的浅樱斗篷衬得脸颊微红,倒是将她挂着的刁蛮收束起来些,她问道:“是不是齐大哥嫌弃小芸手艺不好?点心做得不顺口了?还是嫌弃小芸已许配过别家男子了?”

    这话就有些不依不饶的情分了,祁容怎么会听不出来。点心做得不顺口,那他每次也没少接啊,回回不都给丫头拿走了。他又不知道糕点都叫丫头孝敬给陈鸳了,还当廖依依是个填不满的胃口,几百个点心吃进去了,看着连一两r_ou_都没长,瘦得跟个吃不饱的似的。

    再说贺小芸确实许配给别家男子,可那还不是祁容亲手搅局才没嫁成的吗?旁人传她私会外男,可这外男偏偏就是眼前人,她究竟是怎样没嫁成、凭何没嫁成,太子可比任何人都心里明白。再说好歹要顾忌仁义君子之道,殿下还能说出嫌弃她的话来?

    可她偏偏是没摸透眼前人的心性,毕竟祁容可没踏入南书房一步,没与太子太傅博学古今,君子之道乃为笑谈。

    “孤怎么会嫌弃你的手艺不好呢?孤只是不喜欢见你罢了。”祁容强压着心中的厌意,还提醒着自己,眼下并不是什么好时机,暂且不能与贺家翻脸。他本算不得善类,也想过利用贺小芸,总归真正的太子又不是自己,若是先应下这门婚事呢?反正也是给五弟寻一位侧室,将来大事已成,贺家可只认太子一个,关他何妨?

    可自从那日见过贺小芸拿起主子的身份朝江文成二人呼三喝四的,毫无端庄宽和的威仪,除了痛骂自己看走了眼,更是心生疑思。只因祁容想得比旁人多,想着,若真是叫贺家与五弟结亲,那贺小芸将来不就真成了主子,若是再欺负起丫头来可不就是得心应手之事了?

    行不通、行不通,祁容时时朝廖依依斜睨偷瞥几眼,野丫头没心肝又没脑子,不会争又不会抢,若真是与贺小芸平起平坐,还不叫人几天就给捏死了?现下就敢抢丫头的梳子了,这要是进了宫,五弟再是个不开眼的糊涂东西,没尝过温柔乡的好处,必定是觉得比小公公贴心暖意,真宠了起来,还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生生将自己气出一口老血来。遂而想了几次,再将眼光从廖依依身上错开时,便断了从前的主意。

    贺小芸听了好似一口开水没咽下去,被猛地呛住了。祁容早就心生不悦,缀星般的眸色更是寒意森森。前几日丫头说云象有变天色y沉,似是雪前之兆,喜得他摁耐不住,早早叫人扫出后院来,就为了赏一回痛快的雪景。今日果真天降小雪,虽不及往年的大,却是真真的由天而来,不再是落进枯井,而是落在了他指纹纷乱的掌心中。喜欢得他顾不上近来的胸闷气短,忙令江文成热一盏好酒来助兴,自己犹如孩童端正坐好了,等着雪积厚。

    谁知酒还没端来呢,难得一见的雪景就被贺小芸打断了。

    “齐大哥为何不愿见我了?”祁容一个迅疾地起身,朝上楼的木梯处走去,贺小芸也紧跟其上,口中念念有词,“若是想回屋赏雪,那小芸就在屋外陪着吧,总归雪景没什么好看的,几日就化成一滩泥水了。”

    听她这么一说,祁容又想顶着她的话奚落一番,可兴许是近来气喘不顺、血气不通,再加上方才起得猛了,竟豁然间变了脸色,就连唇色也白岑岑的。再过转角时脚下路滑,祁容终于撑不住身子,一个趔趄像前倒去。瞬而一股温热至鼻腔而来,面上更是一疼。

    再咳了几下,掌心竟淌过一缕鲜红的血来,红似傲雪梅花。

    “齐大哥!你怎么样了!”贺小芸从没见过男子体虚滑摔,又涌出红色的血来,登时脚踝一软,也跟着坐到地上,好衣裳shi了一片。

    “快叫……叫江文成……来……”祁容捂着鼻口说道,嗓音微弱极尽听不清。他知道这是自己的老毛病犯了,早年被冻坏了心脉,好容易养好了九分,却又被莫名的绞痛勾出了病引。

    “江、江……”贺小芸刚要扯起嗓子喊人,却不知脑子动了什么念头,摇摇晃晃地扶住木墙站了起来,竟不顾男女有别,亲手将眼前的太子扶住,一只手还伸向祁容腰间,乍一看去亲密得很。

    “还不退下!”祁容仿若脚踩江中大船,本就晕头转向,胸口一股浊气出不来,却被人猛然扶住又扯了衣裳,不及细想就猜出贺小芸打得什么主意,边呵斥边猛咳着,却只听见气声。

    贺小芸见他咳嗽着,更是撑起了他的身子,推搡着往木梯走。终归是搀扶起一个男子,没走上几步就累得贺小芸自己喘不上气了,却还装出好心提醒着:“齐大哥莫慌……小芸这就、这就扶你回屋去歇息,齐大哥扶稳我……”她还当太子已是神志不清,又趁人猛咳发不出声响来,若是此刻由自己将人送回上房,房门一关,那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事就道不明白了。

    “退下!”祁容闭起眼来,只恨自己这旧疾发作得不适时机,却只得顾得喘气,心里却恨不得布置十个八个守卫看着自己。偏偏这时候又犯起了心口疼,就像后心被利器开了个口子,直灌着寒风。

    此刻他竟起了杀心,若真叫贺小芸如愿,他必定命人把她结果了也绝不迎娶。

    忽而一阵啪嗒啪嗒的踩雪声愈来愈接近了,祁容扶着贺小芸的手臂已是狼狈不堪,耳力却还在,听得出此声并非旁人足音,否则绝不是这样微小的动静,登时连动都懒得动了,靠在木梯上大口喘气。贺小芸却不懂,对那危险的活物靠近置若罔闻,放肆地搀着太子的腰带,好似自己多么会伺候人,却不想还隔着一人的距离呢,只听身后起了扑棱扑棱的风声,甚是荒谬。

    回头之际还以为自己起了幻觉,一只金翅雄ji已然腾空朝她面门ji,ng准袭来,利爪一收,紫金色的颈子引吭高鸣,便在女儿家的清秀五官上留下抓痕三道,道道出血,一出手便是快准狠,连串下来,贺小芸心怀鬼胎却落了个破相的苦果。

    “啊——滚、滚开!”瞬息间贺小芸已撒了手,只顾得捂住自己的鼻梁,不用想也能知道火辣辣疼着是流血了,哪里还知道什么扶人救人,将太子摔在一旁哭喊着跑得没了影子。祁容无力地斜倚着木梯,周身犹如针扎似的疼,迷迷糊糊睁眼来,眼前那只公ji反而跟万事皆看透一般,悠哉悠哉打着鸣儿踱步而去。

    果真是……该拿它补补身子啊。祁容低笑一声,勉强支起手来,若没有大将军今日脱身确实就难了。经过方才一闹已是竭尽心力,远远听见寻他的人来了,这才安心地闭上眼睛歇息。

    可是看大将军往贺小芸脸上扑的刹那间,他也觉得山根冷冷一疼呢!

    北境,雪停。

    苏青松练兵结束,进了大帐时正巧看见廖公公给昏迷中的太子擦洗身子。从前他们都知道廖公公禁不住取笑,最架不住逗,见着赤膊的将士就红着脸往帐子里跑。现下却能熟练地拆开剥下层层绷布,也是练出了手艺。

    绷布上裹着药膏,又黏着血水,shi透了一般层层黏在太子的皮r_ou_之上。廖晓拂每每都是先用烫烫的水净手,将指头烫得冻伤了似的,根根都是红彤彤的,这才敢去揭开那些布条。

    “廖公公这手……疼不疼?”苏青松知道他对殿下有情,但终归身份有别,自己往常只能多加提点太子不可用心,此时也心酸了起来。

    “苏大人来了?”廖晓拂一惊,生怕自己方才与殿下说得见不得人的羞事叫苏青松偷听了,赶忙摇摇头道:“不疼,军医说殿下伤口怕脏,但凡裹上的绷布都用滚水烫过了,就想着若是将手也烫一烫……对了,听说北辽人在外头扎营了?咱家有一事想与大人相商。若是说得不好,大人也莫要怪罪。”

    “何事?廖公公不妨直说,若是青松能办的,替你办了就是。”苏青松微微一愕,不知此刻廖晓拂能提出何事来。

    “就是……”廖晓拂语气一缓,跪在榻旁给太子的手臂擦药,擦着还哈着小口给吹一吹,就如同殿下醒着,怕疼着他,“那辽人当真是二殿下?若真是,咱家担心……殿下就是醒了,也杀不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咯咯咯~~大将军光辉亮相!!!

    其实豆酱很喜欢写感情戏,但不是那种纠结模糊,不管是姐妹情、兄弟情、羞羞的爱情,都稀罕那种坦坦荡荡光明磊落的!特别是肝胆相照的友情!

    大将军:所以现在又多了一个金ji独立的猛禽救二傻的情节?

    尼古拉斯想吃ji祁老四:来人啊!今晚本王就要拿后院的雄ji打牙祭!

    大将军:咯咯咯~我能一个打十个!

    昏迷中的太子:怎么梦里听见有ji打鸣?

    给太子擦洗的小福福:诶啊给殿下擦手手、擦肚肚、擦腿腿……娘啊!太子好大!

    第 113 章、第一百一十三章

    “咱家忧心的是, 殿下如今未醒, 可就是醒了也未必能对亲二哥痛下杀手。”廖晓拂放下手中的药舀,起身说道:“这事苏大人看呢?”

    有时苏青松也暗自昵纳, 思索廖晓拂究竟是何样的人。若说身份是小宠, 可他偏偏对殿下用情至深, 若说是近身伺候的小公,可他偏偏又有高出旁人的觉知。此事也正巧是苏青松揣度忧虑的难上难, 太子的善便早已种下了恶果。

    否则首战当日怎么会重伤落马?凭借祁谟与苏青松二人之力, 合力绞杀一人绝不是难事。可难就难在殿下的枪尖处处留情,叫人逮住了破绽。

    “此事……廖公公与青松所想一致, 不过公公又是从何推想出来的?”

    “大人莫要戒备, 咱家……咱家对外事一干不上心, 也不多问。只是伺候主子的时日久了,也能略懂一二。”廖晓拂自知苏青松是从龙将才,对太子无利的人是一概不留的,也有几分开脱的意味, “咱家是太子的奴才, 连命都是太子救的, 不求别的,断不会害他,只求殿下能平安无事。那日,与辽人交锋之事虽说大人绝口不提,可咱家是见过殿下身手的人,一般之人绝绝不能将他伤到这个地步。小福子斗胆问过一句, 苏大人可曾见过四殿下?”

    四殿下?四皇子?苏青松手心一紧,莫非太子竟对廖公公信到如此地步,已带人见过了胞兄!

    “未曾谋面,只听殿下提过。”苏青松望向榻上喘息微弱的祁谟,忆起来往事:“太子与四殿下先后落地,皆由皇后娘娘所出,与娘娘一同尊贵。只是,天意难测……殿下曾说他四哥深受复仇的苦毒,癫狂起来竟舍得损人伤己,对他也是有杀心的。莫非……廖公公见过了?”

    廖晓拂点了点头:“见过一面,殿下确实说得不错,四殿下并非善类,心思叵测难猜,如今又有太子玉牌,更成了毒龙一条。咱们太子与四殿下就是差在这里了,若二人同时立于面前,分不出其他,可单单是眉目中的善恶无法藏匿。若今日对战之人是四殿下,恐怕二皇子早已命丧沙场,可此事难就难在二皇子与殿下无恨,这人……万万是杀不了。大人哪怕就是不说,咱家也猜得出来那日殿下出手为何不顺,招招避开了要害,才落得自己不得不以身挡刃。”

    感知到廖晓拂的意图,苏青松微微一怔,静了片刻问道:“臣也有一事,甚是费解。那日太子重伤归来,军医已在大帐里做好了万全准备,可是廖公公吩咐的?那廖公公又是如何猜透的?“

    “这就先要苏大人不多追究了,殿下、殿下他曾带咱家偷摸进过石洲陵城……小福子没见过世面,那日见陵城灯火热闹,便眼馋了……”廖晓拂脸色微微一变,转而红了起来。

    “石洲?陵城?”苏青松微微皱眉,想不到太子竟不顾身份安危带人偷溜出去过,“旁的不提,陵城内可有辽人与大昭女子的后人,殿下也是太过……”太过宠惯着你了。后半句苏青松没有说,也是看在廖晓拂伺候殿下尽心尽力上,不想再伤了小公公的心。

    “都怪奴才,殿下是好心,带我去看了陵城的市集。”廖晓拂的脸色眼瞧着更红起来,声音轻到屏着气才能听清,自然更不敢说太子花银子给他买鹿血酒的事,“那日咱家与殿下当真见着了几位辽人,皆是高高壮壮的,殿下英明得很,一下就认出来,还教会我如何分辨。只是那些辽人的面孔皆有相同之处,那轮廓……给小福子心里留了个影儿,总觉得见过……在宫里当奴才,察言观色就是活着的本事,处处皆留心计,遂而已经问过殿下多次为何二皇子长得不像他。那日张大人怕我乱了心神,拿来兵法军书胡乱过目,那上头的北辽人画像,当真是震着咱家了……”

    “廖公公好心思。”苏青松退后一步,眼前犹如时光倒涌,回到交战那日认出二殿下的时刻,“实不相瞒,那日认出了二皇子,我竟也是头一个想到了这处。殿下当真是……下不去手的人。”

    帐帘隐约传来北境冰雪吹打布料的动静,好似肺腑之言哽咽在喉。帐子里虽升着篝火,却安静地叫人喘不过气,犹如胸口也被绷布紧紧勒死了,动弹不得。廖晓拂默默走到苏青松面前,平静的小脸上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厉色,咬牙往地上一跪,怔怔抬起脸来,惊得苏青松呼气猛地一滞。

    “这!廖公公快起来!”苏青松道,生怕这人做出些玉石俱焚的傻事来。

    “苏大人请听咱家说完!咱家今日斗胆就求大人一事,北辽眼下的战事不容耽搁了,咱们求和!若将来有人怪罪起来,奴才廖小福愿出头顶下大罪,死不足惜!这仗……万万不能再打了!”帐子内的炭火鼓得正旺,砰一声爆了个响亮的火星花,砸在了廖晓拂的脸上。

    置身空旷的雪地之中,人的耳力也格外敏锐。“苏青松。”祁惋又一次喊出来这个名字,那人已经在壕沟对面升起了篝火,仍旧是只身前来,牵良驹一匹,拎老酒一坛。

    “今日不知能否分一碗酒喝?”他心中蔓延开炙热的期盼,夜色暗沉,两边的大营皆若璀璨灯火聚集而成的星河,坚固如同攻不破的城池。

    苏青松嘴角抽动了一下,低头不答,于是就听那人语气勉强,又问:“五弟可还好?”

    “不算好,至少仍旧留恋人世未去。”苏青松拨弄着火苗,火势便大了几分。

    “我果真是惹你厌烦,不说五弟竟不愿与我多说一句。”祁惋长舒了一口气,朦胧间竟回忆起幼年往事。重阳候的血脉眼中只有一个君主之后,母妃自小就教训过他了,可他偏偏不听劝,无数次带着下人于太子的阵仗而过,次次应验。

    果真是目光不错地落在五弟身上呢。就如同眼前,牵扯出何事来都不如将五弟搬出来管用。

    苏青松抬眼望去,便见一道冗长壕沟那侧站着一个雪人,相隔甚远却如同近在咫尺,盯得他浑身不舒服,甚至毛骨悚然。都说辽人的先祖与狼族结盟,歃血效忠,被二殿下看了一阵,还真当是被昼伏夜出的猛兽追上了腿脚。

    “你昨日失约了。”祁惋幽幽地说,自然是等过了一个失望的雪夜。

    “殿下生死未卜,谁有心情跑来与你对饮?岂非糊涂心肠!”苏青松以笑回绝,却自酌一碗,“你我各侍其主,道不同,这碗酒我看是喝不上了。可二皇子若想找人聊聊,青松倒是能静心一听。”

    想探信子竟说得如此直白,祁惋免不得重新将人打量起来,不知道此人打了什么主意。时而犹如冰冷铁器,时而犹如火花耀眼,似敌似友,忽近忽远,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总归是雪夜漫漫,听他还能说出什么门道来。

    “你想听什么?”既然方才那问的话梗直,祁惋也答得爽快,沙场还有细微的血气漫散,身旁蹄声阵阵。

    “就说说,二皇子究竟是怎么从大昭的皇子,转身一变成了北辽的首将吧?”苏青松抬起指节,蹭了蹭光洁下巴上的酒滴,扭身轻抚了灵蛇的暴躁,眼中疑是一夜未眠起了血红,“我确实不记得幼年时曾见过你,十余岁时候倒有印象,你要不要听?”

    祁惋也同样是瞪着一双血红的眸子,目色中透着坚忍。“苏大人这话说得轻巧了,我若说不听,你岂不是扭身而去?可我若是不听,你又能拿我如何呢?”

    烈酒沾了双唇,两瓣嘴唇格外红,再封上了一层冰霜。苏青松喉头一动,笑道:“确实不能拿二皇子如何。你说我曾经不像现下这样冷冰冰的,可我却记得,二殿下从前也不是个话多的。”

    听了祁惋脸色一变,深吸了一口北境的凉气。只是,苏青松确实说得不错。隐姓埋名、不作张扬,凡事不引人注目,皆是他从前的求生之道。

    可他真的是这样的性子吗?恐怕无人能懂。

    “我记得那年是皇后娘娘的生辰,殿下与我均已过了十岁。那日,皇上为娘娘特开宫宴,瑶池放水面纸鸢万盏,凌空孔明灯过千,也算是缥缈仙境了。宴后太子与皇子们为娘娘纷纷献礼,殿下自幼好动,难得肯亲手为母后抄写万寿经文,娘娘尤为感动,亲手送进了大宝殿的佛龛。可除却太子的心意,更叫我意外的人,是你。二皇子自来不与旁人亲近,那r,i你更是早早退宴回宫了,却待撤宴后着人送来雪华尖峰山的金蜡梅上百株,每一株皆挂着含苞待放的金骨朵,一时震慑满宫。遂而二皇子善于培花护土的名声也就传开了。”

    “金蜡梅……”祁惋望向天庭弯月如钩,眼前细雪如砂,在狂风中流露出欣慰满足的笑容,“雪华尖峰山的金蜡梅实属难得,若是整根移下山来,变了水土,根本养不活,也只能叫人去山上现裁剪,置于冰水中才能养一养。待到了花开之时便满屋飘香,朵朵金梅堪比鎏金步摇,开满了五层甚是好看。每一年我也是命人只裁十年上的老株来,幼株皆派人在山上看守呢,绝不叫山民为几两银钱挖了根,暴殄了天物。”

    苏青松听他语气缓暖,又带着浓重的痛惜,全然没有对阵时的霸道风姿,心中暗自呐道剑走偏锋,果真叫自己猜对了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要觉得小福福胆小怕事,其实他很有想法的!

    一直昏睡的太子:艾玛豆酱你赶紧写,我要起来上阵杀敌吸小福子!

    豆酱:你再等等,放心你有男主光环!死不了!

    想吸小福子的太子:我知道我死不了,那你能不能给我点儿福利,比如梦见个谁什么的???

    豆酱:你这是又想做春梦了是吧……恨铁不成钢!

    第 114 章、第一百一十四章

    “二殿下原来喜欢花啊?”苏青松掸了掸衣摆上的雪片, 站了起来, 手把明月乌金戟,替太子俯视着大昭的北境。乍一眼看去身姿颇为清隽, 谁能想这样干净的男子竟能在沙场掀起漫天混红的血雨, 或勒紧缰绳, 刹住烈马的前蹄,领千军破敌。

    定了定神, 祁惋不知他所问何意, 却好似和宫里的苏青松截然不同,有种不可一世的魄力, 明明语气不逊, 又少了分轻狂, 便也直率地应道:“花草汲取雨露便知感恩,比人懂事,自然喜爱。不知苏将军心头有何所爱?”

    苏青松一皱眉,手臂一展, 明月乌金戟已铿然出手, 足尖往前轻点便以戟首指向直前方, 煞气自兵器而来:“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s,he天狼!重阳候一族自是随君王开疆护土,征伐四方!”明朗的眸子中亮着苏家流传百年的忠魂,身子里长的是苏家的傲骨,宛如雪夜白昼,明月迢迢。

    “好一个征伐四方。”祁惋苦笑,却早已料到, 一股冷意涌至心头。或许他与重阳候的血脉落地便是宿敌的命运,一个是从龙英烈之后,一个是前朝遗孤之后,荒谬。

    苏青松眯起眼来,利落地收起招式。此刻两人皆是咬紧了牙关,憋红了双目,等着见招拆招,看谁先破局致胜。他右手一松,将兵器收于背后,坐于火堆旁又执起了酒碗:“重阳候府上从不养花草,百年的树木倒是不少,高高直直的。家父曾说乱花容易令人迷醉,又不能久存,每年秋冬便败了。不如巫山的青松,百年寒霜屹立不倒,不骄不躁傲视风雪。”

    “花草……也有可久存的,养得好照样视风雪如无物,全在养花人的ji,ng心照料上。”祁惋眉头一挑,眼中的挑剔神色来不及躲避,叫人逮了个正着,颇有孩童与人一争长短的意思,“若说巫山的松,广地之上也有清高之菊,花性孤高避世,养好便能持久一冬。但花与树不同,花是需要人照料的活物,树魂可汲取日月ji,ng华,可花魂却是汲取人气生成的。若是浊气之人养花,那花根必定絮乱,若是心浮气躁之人养花,那花魂便总凝不成气候,时时打蔫。”

    若不是苏青松早已见过二殿下的霸道英姿,当真不敢信眼前人就是北辽人的首将。看来廖公公当真是心细如尘,犹如天机神算子,小小人儿一个却比一般人机灵百倍。

    “皇后娘娘曾在凤鸾宫开赏菊宴,武贵妃及荆妃娘娘,还有几位贵人们皆去了,皇子们也到齐了。那是娘娘沉寂久年后又复起,御花园与花房的人不敢马虎,将满宫里各样珍奇的菊花都捧来孝敬了。咱们皇后娘娘是何等贤淑宽和,还将奇花放在院子里叫娘娘皇子们随意挑选,选上了即刻就可搬走。”几个时辰前廖晓拂跪在地上,抓住苏青松的衣摆求道:“咱家当时就立在殿下身后伺候,各人各样看在眼中,不用明说苏大人也能猜出一二,皆是各怀了心计鬼胎呢。唯有二皇子一人久久留恋花坛,驻足挑选,一盆盆地看过去,唯有二皇子是真心赏花去了。”

    苏青松忙捉住他的手腕,欲将人从地上提起来,手心却硌得慌,恍然看去竟是一圈明晃晃的金钏子,熔口处还雕着个玲珑的福字,心中重重一震。

    殿下这是用心了,兴许这场戏从头至尾都是太子算计好的局,根本没得什么虚晃眼目的招数,养小宠只是因为太子对廖公公动了真心意!

    造孽!苏青松犹豫了一下,又将手收了回去,道:“廖公公先起来,此事须从长计议,你若是跪坏了谁还能伺候太子?”

    廖晓拂点了点头:“无碍,咱家知道自己身份是个奴才,议论国事或皇子早已逾越本分,死上几回都够了。可那日的事蹊跷得很,苏大人若要攻下此人心防,恐怕还要从荆妃娘娘身上下手。”

    “荆妃娘娘?”苏青松微愕然,“你与荆妃娘娘仅仅见过几面,不可草率了。荆妃娘娘乃是荆国公家的人,入宫后便喜欢独来独往,更无人与之结交。只偶尔听说荆妃娘娘与二殿下在御花园赏花,根本不是旁人能参透的。”

    “大人放心,此事有关殿下,若是毫无把握,咱家也不敢直说。”廖晓拂语气一凛,也在营中沾染了些将士的豪气,相比从前亲近女眷时的样子更放开了手脚,“那日咱家记得二殿下是看上了一盆朱砂红霜,花瓣炽烈似骄阳火,色郁浓厚且深过朱砂,算是二殿下几番挑选,才选中了心仪的一盆,还开口与皇后娘娘求过。可惜话堪堪说了一半就被荆妃娘娘独断地拦下了。”

    “一盆菊花能有什么门道?还至于由荆妃娘娘开口拦下了?”苏青松疑问道,向来不看花草更是想不出朱砂红霜的艳丽。

    廖晓拂被苏青松从地上扶起来,两只手端正地揣了起来:“大人疑思得在理,咱家当时也愣了一愣,再好不过就是一盆名贵的菊花,能有个什么大事儿还值得荆妃娘娘亲自开口扫二殿下的面子,可怪就怪在这话里了,咱家记得那日娘娘说的是嫌弃朱砂红霜太过炙艳,花瓣宽展,不适宜咱们二殿下养在殿里。说完便打量起花丛,随意给挑了盆什么残雪惊鸿,还说那花开得苍凉大气,最适宜二殿下养着了。”

    苏青松闻声一笑:“荒唐,两盆花能有什么好坏,无非都是迟早要败了的。可若是照公公这么说,这荆妃娘娘还真是不给二殿下留脸面。公公可还记得娘娘言谈举止有何差异?”

    “言谈间平静至极,好似替二皇子拿主意、定法子早是分内之事,出口便不容置疑,驳得二殿下登时就噎住了。望了几眼那盆朱砂红霜,再如何喜欢也放下了,与皇后娘娘求了那盆白得苍凉的残雪惊鸿。遂而依咱家浅见,二殿下从没自己拿过什么主意,万事皆有荆妃娘娘说了算。”

    此刻苏青松的心口好似血液沸腾了似的,咚咚作响,与廖晓拂同样有种不言而喻的怪异猜想。“诶……可这也不对,二皇子比咱们太子还年长呢,怎得会一直听命于荆妃摆布?莫非他是个痴儿,可上阵那勇猛的样子也不像啊。”

    帐帘皆由兽皮制成,却被北风吹开了一条细缝。廖晓拂过去将帘子摆正,往里走着,又说道:“大人可知钟鼓司也有驯猛禽的匠人?”

    “驯猛禽?”苏青松被寒风刺得打了个激灵,“可是驯养斗ji?”

    “正是,公公们大多喜爱斗ji,可这类猛禽是万万不能用竹笼饲料养着的,否则失了斗性,上场便会被对家啄破了颈子。”廖晓拂定了定神,转身给太子盖上了腿,好似这人随时能醒来了,“可宫里哪有地方放养,处处都有规矩,遂而自斗ji破壳那日便用麻绳拴住爪骨,好叫雏ji走不出院子,只能在菜圃里溜达。待养上半年,雏ji半大的时候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苏青松顺着思索了一刻,顿时豁然开朗,免不得心中又惊又喜:“这样养大的斗ji便记住了绳子的长短,哪怕长大了也脱不开,爪上虽没了麻绳,可心魔已生,绳子早已在心中扎根。那日荆妃的话也是巧妙提醒二皇子切勿玩物丧志,还特特选了一盆犹如北境苍茫白雪的!”

    。

    廖晓拂点头道:“苏大人英明,难怪殿下尝尝称赞大人。咱家那日看出端倪,一直寻不出源头来,这几日夜夜苦思,怕是二殿下自小受困于母妃手中,早已不知本性深浅。若能从此下手可算是事半功倍了!”

    还真是一针见血。苏青松饮干了这碗烧酒,身子热燥得很,那边的人还在雪中直立着。他猝不及防地问道:“清高之菊?提起来我还真想起一事,殿下说过,二皇兄曾看重他母后宫中的一盆菊花,啧……叫什么来着?不懂花草,还真是记不住了。”

    “朱砂红霜。”祁惋忽而说道,谈及心头之爱嘴角也挂起笑意。这笑是真心实意而来,僵硬的肌r_ou_霎时笑得开了,高高的颧骨下竟还藏着一对儿酒窝,叫苏青松一下傻了眼。

    意想不到,二殿下竟还有笑的时候。

    “好似是叫这个……可为何二殿下最终又求了一盆别的?若是真喜欢,两盆都要来也不是难事,咱们皇后娘娘岂非小气,一盆菊花还能不舍得赏给你?”苏青松接下去问道,语气中藏有一丝埋怨。

    祁惋登时一愣,忙正色道:“喜好皆是身外之物,一盆花而已。”

    没问出想问的来,苏青松自然不干,可也知道诱敌出洞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反而不再追问了,只是这颗忤逆母妃的花种已在二皇子心里生根了,明日再来浇水便是。“既然二殿下不说,那这酒是喝不上了,还有四日便可开战,若有心意,明日青松必定带着酒坛再来,听二殿下说说自己真正所爱何物。今夜……就此别过。”

    说罢便起身离去。祁惋凝神片刻,又转而变回了样貌嚣张的辽人,目视那人远去。

    真正所爱何物?想必祁惋自己也不懂。

    胤城,太师府。

    这日下朝,廖玉林回到房中已过申时,却只用过一些早膳,腹中早已空空。太师府的侍女已将食盒端来,他却无心用膳,接连喝下几盏热热的茶水才勉强舒坦了些。

    只因大皇子的轿内香气甚郁,龙涎香本是难得却挥霍着用,也是叫人吃不消、耐不住。卧房是太师府单独划了别院留出来的,雅致且幽静,但若要直入也要经过两重月亮门,防得就是一个万一。可这在武乐贤的眼里,皆是雕虫小技。

    何足挂齿呢?他从窗外犹如阵风飘进来,足音近乎消失了,饶是廖玉林刚欲提笔写下一行字,也被惊得摔了纸笔。

    “你怎么……”

    “我怎么进来了?若是能难住小生,还做什么采花贼呢?”武乐贤动手便不规矩,指尖挑了人家鬓角一缕发,忽而面色大变,屏息的功夫算是露出了破绽,猛然将人一推,惊问道:“小状元,你身上如何来的龙涎香?”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羊没有毛 投送的地雷!

    大家再坚持两章,太子马上就做梦醒啦!!!

    远在西番的漂亮郡主古兰燕:咦咦咦,文武乖,叫姐姐~

    口齿不清的r_ou_团子廖文武:戒戒~戒戒~

    拿着拨浪鼓的漂亮郡主古兰燕:不是戒戒,来,叫~姐姐~姐姐~

    r_ou_团子廖文武:唔……戒……戒……娘……

    古兰燕:卧槽突然当娘了???你爹知道吗?

    日常撩不动英雄哥:郡主你的衣服我都洗好了,文武没闹你吧?

    窃喜当娘的古兰燕;不仅不闹,还很懂事!(比他爹上道)

    第 115 章、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知为何, 廖玉林并不想叫这人知道自己与大皇子相约密会, 语塞过后瞪大了双眼,厉声斥道:“谁准你又来找我了?”

    “怎么?赵太师今届的门生入了朝, 非但学不会安分, 还与武丞相的势力牵连起来, 玉公子这是怕人知道,还是怕小生看不起你?”武乐贤走到他身后停下来, 若不是顾忌他不曾习武, 真想一掌劈下去将人打醒了,“莫不会是有人心怀侥幸, 真当大皇子赏识, 便忙不迭地跑去献计做参相了吧?”

    “住口!”向来只有自己讽他的时候, 被倌人反讽的滋味令廖玉林倍感煎熬,气得打了个哆嗦,狠狠说道:“就算我是贪恋荣华名望之辈,也轮不到你跑来责问。”

    修长的手指猛地将廖玉林刚散下的鬓发卷住, 毫不怜惜地拉了一把, 疼得廖玉林转身想闪, 小臂竖起了疙瘩:“你……”

    “我若不跑来管你,你早死在恩荣宴上了,状元郎。只是现在恨不得你那日一了百了,省得叫人多想。入了朝还不知好歹,真当自己这条小命在朝中能兴风作浪!”武乐贤惯用刀刃,曾在这般近的距离之下将人的咽喉割断, 如今再看廖玉林雪白的喉颈,仿佛已经预知它被刀锋划过的惨状,那些鲜红的血又将怎样顺着襟口流下去,“身后是赵太师了还不知足?入朝至少保你三年无事,可你非要找死!还是说……大皇子许你什么好处了?是待他登基便大召天下封你为臣?还是说他与你行苟且之事,叫你乐不思蜀了!他可养着小宠呢,不差你这一个!”

    廖玉林头一回被人气得齿间打颤,甩手一个耳光,气到力气都快散尽了:“你……下作!”

    “小生本就是下作之人,玉公子今日才看清楚?”巴掌落在脸上,武乐贤这一回没有干等着挨打,扬起左手卷着掌风朝那人的脸面而去,却最终只是停在了耳畔,竟宛如长辈教训孙辈一般,揪住小状元的耳朵拧了起来。

    原以为方才激得他露了本性,死期将至了,末了却被拧得耳朵疼,疼得廖玉林的下巴都快藏进襟口里了,若不是躲不开,真想再一耳光甩过去。但不知是看在阿斐打不还手的缘故上,还是为了旁的,廖玉林总觉得心里有话不说出来便难受得很,断断续续地推搡那人的臂膀,无奈说道:“你……你拧够了没有!今届状元的耳朵也是你能动的?”

    武乐贤皱了皱眉,身子变成石雕般动也不动,撑着手臂将人堵在墙角,气得想将人拎起来教训:“大皇子能动,小生怎么就动不得了?”

    “我与他清清白白!莫要将我与他……想得如此不堪!君臣自古有别,他若说有事相商,你当我还能逃出宫不成?你当我贪生怕死也好,入了朝总要有个靠山。”廖玉林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将这人的手臂痛咬一口,但好歹有过救命之恩,又无法下逐客令,“满城皆知宫中要添龙子了,大殿下命我帮其择一件贺礼而已,你这人……古人云凡事由己及人,你满脑子污秽!真当天下皆是花街,皆是寻柳居!”

    似乎是等到了合心意的答复,武乐贤转而淡淡一笑。虽驱散不开他身上浓墨般的龙涎香,倒是放开了拧至通红的耳廓,将人拉进怀里,摸着头,哄起来:“诶,你们文人就是多事,早说不就成了?玉公子也知道小生手劲儿大,被你气急了便动手,若真将你这耳朵拧下来兴许也是能的。”

    “哼,阿斐的恩情,在下可受不起。”廖玉林不耐烦地将人推开,捂住了通红的耳垂,瞪着眼朝那人看去。岂料这人的脸皮极厚,被瞪了还冲他直笑,浓黑色的眸子闪闪烁烁,不知又想什么鬼点子。

    “诶呦,小生这腰疼了。”武乐贤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倚着廖玉林的床榻半躺下去。因着洁癖,廖玉林猛地站了过来:“你凭何躺我的床榻?你下去。”

    “怎么不可了?玉公子都躺过小生的榻了,恩客雨露之情自然要好好回报。自从玉公子殿试过后就不曾来寻柳居点灯了,漫漫长夜小生可怎么过啊……”说着武乐贤还将脸埋进了玉枕里,不依不饶地霸占人家的褥子。

    “谁知你今日揽了什么客人,我嫌你脏。”廖玉林眼中燃着怒气,说完便想将话收回。可出口之言便是泼出的水,字字不差地落进那人的耳中。

    闻言,武乐贤冷笑着环视一番,角角落落摆放得雅致清丽,处处收拾得一尘不染,当真是爱惜翎羽的孔雀窝呢,便讥笑地一跃而起:“既然玉公子嫌弃小生脏了,那便算了。寻柳居又不是只有你一位恩客,这就回去,今夜应下穆家小公子的名帖。”

    “穆家的公子?”廖玉林艰难地问出一句来。

    “是啊,穆家世代在胤城从商,富甲一方,家中小公子更是含着金汤匙落地,玉公子恐怕不知情吧?”武乐贤一眯眼,算作报那一句的仇,讥讽廖玉林出身贫苦,又说:“人家小公子比你还小一岁呢,哪里是拿不出银子的主儿,花灯能燃好几个通宵。”

    “你不是……”廖玉林咬咬牙,挤出来的字格外苦涩:“阿斐不是只揽女客,从不应男子邀帖吗?”

    武乐贤心中一悸,早料到廖玉林自视甚高,却没料到他竟能开这个口,可想起他那副自认运筹帷幄的清高就气息不顺,便道:“那是从前,自古宾客有别,人家小公子要见小生,小生还能逃出来不成?况且穆家上下对小公子百依百顺,若是伺候好了,还能给小生赎身。兴许没有几日,小生便由一顶桃粉小轿从偏门抬进穆家,离了凡尘苦海。”

    “凡尘苦海?”廖玉林低呐一声。

    “可不是苦海?当花娘当小倌的,哪有做长久的,皆是盼着恩客以万金赎身。虽说做不成正室,肯抬进府上也知足了,从此过寻常百姓的日子,白日劳作,傍晚与小公子吟诗作对,入夜对月饮酒高歌,岂不乐哉?”武乐贤自来举止恶劣,说起话来颇为传神,如同上百个耳光砸在廖玉林脸上,将人奚落的苦兮兮的,面红耳赤。

    谁知廖玉林歇了一瞬,缓回神来张口便道:“那我也不碍着阿斐飞黄腾达,自此咱们两不相干,还请离去,我不送了。”

    “好,自此两不相干,小生也不挡着玉公子鱼跃龙门。”武乐贤这气出得畅快,一时愉悦至极,懒懒地起身从窗口跃出,几下又没了踪迹,好似从没人来过。

    北境小雪转大,霎时雪花纷飞,俨然不似人间,如同天庭云海。

    “你忘了带酒。”祁惋坐在对侧,仍旧与苏青松隔着一道跨不过的壕沟,目光犹如枷锁将人的影子锁在眼中。

    “殿下昨夜差些去了,现下气若游丝。我若还有心与你对饮,恐怕能将重阳候的老祖宗气醒了,手刃我这个不肖后人。”苏青松呼气一凝,便吐出一口白霜般的雾。

    “他能挺到今日,已经算作命大。沙场相碰,我若不杀他,他便会杀我。”回想起那日剑拔弩张的场面,二皇子冷冷说道。

    苏青松与之面对站立着,挑起一边眉毛:“你放心,太子若有差池,我必定要你陪葬。”话中皆是不加掩饰的愤恨,已结下不共戴天的深仇。

    “若他挺过这一劫,你当五弟有本事活着回胤城吗?或是还能活到登基?”祁惋苦思一日不得其解,竟自恼了起来,话语中已有不耐烦的意味,不吐不快:“糊涂!妄想!先不说后有新添的两位皇子,也不说赵太师日渐衰落的身子,光是大皇子的兵马就能在胤城外将他处死。届时皇上一道圣旨降下,道五弟乃是逆臣叛首,人人得以诛之,你还当他有命回去继续当他的太子?”这番话说得祁惋也是惊了,却仍旧咬着牙,按耐不住想要发泄的心境,“手下败将而已。若我说,这天下并非只有他一个人能当君王,能坐龙位!这天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皇子!若他挺不过去,北辽卷势而起必要吞没大昭北境,直达胤城,我也是君王之后,不用做什么太子便直接做皇帝。届时我替你杀绝武相的人马,重振你重阳候一族,大权独揽,你替我把持朝纲,你苏青松,照样是从龙有功,倾覆间改朝换代,祖先也说不得你的错处!”

    双拳攥得开始发疼,可祁惋仍旧没有松开。“做我的臣子,随我带兵打回胤城。你不是痛恨元帝轻视五弟吗?我亲手弑父,将他拉下皇位替你结果他。我虽不是宗室嫡出,却流着一半前朝先祖的血,又有当朝皇上的血,身份岂不比他太子尊贵?”

    话落了片刻,却仿佛停滞了许久,久到连雪片都飘不动了,这才听见苏青松的声音。

    “二殿下说错了,你比不了太子,也做不了皇上。就算你杀了我,你也做不成这个皇上。”杂乱的长发随风高扬,苏青松回道,掷地有声:“你眼前仍旧虚空一片,心中没有仁念,做不成仁君。这点,谁也比不上太子。殿下的仁是国君之大仁,你自小被仇恨蒙蔽双目,学不来的。”

    “我没有仇恨,我只是做我应当做的事。再有何为国君之大仁?”祁惋勃然变了脸色,问道。

    苏青松又是迟迟没有答话,却领会了二殿下的身份,转而问道:“二皇子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前朝祖先的血,莫非荆妃娘娘是前朝遗孤的骨r_ou_?可你又是辽人……莫非前朝的宗室败落后流入北辽,又混了北辽人的血,故而二殿下才能号令辽兵数万,以一人之力报前朝的大仇,还想着重复前朝不可?”

    听他猜出答案,祁惋也不见怪,仰头望向了南方:“不错,前朝嫡出的长公主便是我母妃的先辈,当年烽火四起,长公主逃过众兵追杀,流至北辽并与辽人结亲,就是等待有日能复起,后人能夺回天下的权势。可直到外祖这一辈才脱了辽人的面相,得以混进了大昭。荆国公祖上深感前朝皇恩浩荡,愿一力相助,故而迎我母妃的娘亲入府,生下一女,长成后送入宫中,便是你口中的荆妃娘娘。再来便就是我,我是前朝宗室之后,亦是当朝的皇子。”

    果然是!苏青松登时如临大敌,脸色如冰,若二殿下只是辽人那便只有抢占北境的新仇,可加上前朝的旧恨,便是万箭齐发,一发不可收拾。看来只有最后竭力一搏了。

    “还有一事,青松甚是好奇。”他问道:“二殿下从宫中脱身,至今没有信子流出来,可是宫里的奴才都瞎眼了,竟看不出盛荷苑少了个皇子吗?二皇子凭空消失了,那荆妃娘娘……现下又身在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  号外号外!二皇子身份揭晓!同时宣布我们的太子下一章就要醒啦!!!撒花~~~~~~

    阿史劾大将:郡主近来可好?廖老弟开窍了吗?

    古兰燕:开没开窍不知道,总之我今后十年都不用裁新衣裳了。

    阿史劾大将:诶啊你这方法不对啊,要疯狂暗示,你看看人家中原女子给情郎写的诗,学着点儿。(诗册是集市上凑合买的)

    隔日

    古兰燕:文武乖,姐姐教你读诗,待君归来,久久相伴,花前月下,佳酿小菜……

    r_ou_团子廖文武:咿咿呀呀~呀呀咿咿~

    日常撩不动英雄哥蹭地一下惊坐起;小菜?郡主想吃什么小菜?

    第 116 章、第一百一十六章

    “荆妃娘娘现下身在何处?莫非还在宫中, 替二殿下瞒住宫中所有人的眼目?”苏青松不自觉地握紧了兵器, 警惕地望向二皇子,可即便隔着飘零的白雪, 仍旧只能在那人眼中看出一片虚无。

    双眸即是心灵之镜, 就如太子眼中有天下苍生、社稷安危, 只消一眼便可触及。二殿下若真有心起兵,眼中怎会没了弑天的野火, 没了生灵涂炭的胤城, 没了金銮绝顶的皇宫?想必因由就在他自己心底了,就看藏得是深是浅。

    “荆妃娘娘……”祁惋微微皱眉, 含糊地重复道, 只依稀回忆起母妃的句句嘱托, “母妃她……”

    “荆妃娘娘现下何处?”苏青松向前一步,面前之人身负盔甲,却好似手无寸铁。二皇子下意识伸手摸向肩头,摸只到一片凹凸不平的疤痕, 刹那间挤出了一个勉强的苦笑。

    “母妃她就在这里, 早已魂归故里。生于胤城, 长在我外祖荆国公的府上,却是听我外祖母说辽人语长大的。她说外祖母曾说过数次,等你回了北辽,就可见故乡有冰原万里,待到了冬日,日头自冰山底升起而久久不落, 堪称绝景。更有琉璃水样蓝色的不化之冰,恐怕上冻了千年之久……母妃极痛恨胤城,更痛恨大昭民风,恨那锁住她一生的宫墙。我虽不能将她的遗骨亲手带回北辽,却也是感召母妃英灵,她此刻必定已看见了数不尽的好风光,再不受囚禁之苦,自在痛快,回了念念不忘的故乡。

    怎么?竟是已经去了!虽说早已接到四皇子的飞鸽传信,早知胤城宫中有所异动,可万万想不到竟是荆妃娘娘香消玉损了!苏青松快步向前,惊讶地望着二皇子铁青的面容:“此话当真?宫里出了惊天动地的事,皇上为何不曾大告天下,下旨厚葬荆妃?”

    这番话祁惋好似没有听到,仍旧摸着独狼纹上的血疤,仿佛血r_ou_皆在雪中僵透了:“我身上留有辽人的血,母妃自小将我以辽人之后养大,我却总不能如她的意。”

    “故而北境频频作乱,是为了逼你出宫?”苏青松顿时想到守境军大统领被刺的谜团,顿时茅塞顿开。想必就是二皇子迟迟不愿起兵,辽人才不得不频频点起狼烟烽火,甚至以此凶险的手段逼至胤城。

    “是了,北辽早已同西番结下盟约,原待我及冠之后便瞬而起兵,双面合攻。”祁惋漠然回道,看不出是喜是怒,苍白的脸色写满了孤独寂寥,“辽人将士皆以独狼纹辨识,只要纹上了便是上过沙场的男子,均视死如归,哪怕身首异处也可凭借此纹认出同伴,替其收尸。这是我们北辽的民风,在大昭却不能明目张胆行此法。就连我臂上的,也是母妃自戕前亲手纹上的,盼望我早早收回前朝的土地,光复祖先英荣。”

    “自戕?自……”苏青松愈发震惊,犹如一个接一个的炸雷将他震住了,“荆、荆妃娘娘竟是自戕?这怎么会?嫔妃自戕,母家必定受大牵连,就连荆国公也……”

    “满门落狱。”祁惋对苏青松的话不可置否,苦笑着摇头,更叫人捉摸不透,参悟不了,“嫔妃自戕,呵,这滔天的丑事,你当我父皇胆敢昭告天下吗?他从不曾关护过她,更不曾对她有情,只当她是掌控我外祖的牵线,甚少来殿里看她。自我记事,时常陪同母妃左右的就只有满园花草,开得灿烂盛华。遂而养出我这么个不成器的性子,独爱些奇花异草。”

    顷刻间连苏青松也恍惚了,懵了一瞬。荆妃娘娘在宫中自戕,荆国公府上满门落狱,二皇子离奇消失,这么大的事竟瞒得无人皆知?不可能啊,元帝生性狐疑,若宫里平白无故少了个儿子,怎么可轻易放过荆妃的母家,怕是早早连坐九族了。

    祁惋淡淡一笑,看出苏青松满腹的疑惑,倒是不介怀地直言道:“我母妃生来是个敢作敢当的女子,身上流着辽人的烈血,敢为前朝先祖大义放火烧宫。如今盛荷苑只剩下了无生机的苍灰余烬,全数断送于冲天火海。”

    “那宫人……”苏青松仿佛利剑穿心,惊惧骇人。

    “宫门封死,皆与我母后化为灰烬。”祁惋缓慢地说着,茫然地望向四周,心头却空落落的,头顶犹如落上了白灰。待他自己说完,早已在不知情时出了一身的汗,脑中闪过的是母妃嘱托的眼神,和北辽虎视眈眈的噬血杀戮之仇。

    而苏青松便是混沌暗夜中那道划破苍穹的寒光。

    凛冽的北风擦耳而过,暴雪将至,灵蛇似是极有灵性,不安分地来回踏起前蹄,交替作响,催促主子回城避雪。苏青松手握明月戟的末端,挥戟捣散了火堆中的木条,幽蓝色的火焰瞬而融进雪水,化为尘埃。“要变天了,两日后若太子无事,我再带着酒来。”

    “只能是太子无事吗?”祁惋自语道,目送那人上马回城。

    暴雪又将至,祁谟迷蒙地在雪中走着,蓦然间一脚踏空,几步之外便是寒潭雪井。瞬间,他赤身掉入冰天雪地的无底深渊之中,周身疼得犹如爆开了。再低头细看,四肢皆跌得鲜血淋漓,可除却冷得y森,丝毫没了疼痛。

    昏天黑地的困顿中显现一人的影子,夹杂于墨色斑驳的光影中。祁谟半抬起头来,极力想要看清来人是谁,忽地被一只冒着热气的手抓住了腕子,迷蒙中感觉那人俯下身来,褪了衣衫与他肌肤相贴。

    “殿下可是冷了?”那人展开手臂,修长的四肢缠住了祁谟的身子,长发散在祁谟坚硬的胸膛上。

    祁谟听了心里大喜,手指猛地抽动一下:“是拂儿?”下一刻早已冰冷的嘴唇竟被温热的软物挑开了,甜美的滋味蔓进唇齿,令他如饥似渴地吞啜起来。

    八千岁的衣衫仿佛水雾样散去,以赤身的体温烘起胜雪的烟气,身骨已经完全长成匀挺的男子,又似冰雕出的雪妖初化人形,道行尚浅,痴痴为世间男子付了心肠。“殿下怎么还不回来?再不回来,咱家可要生气,生了气便是要哄的。”

    听了这话祁谟的心猛然间被利爪绞紧,剧烈的刺痛瞬间充斥在胸膛中。他缓缓抬起手来,覆在八千岁雪白的后颈上,凉透了的指尖顿时被烫得暖了起来。“拂儿怎得这么热?可是病了?孤传牧白给你诊治,这就传御医过来。”

    “咱家不热,是殿下的手太凉了,快回来吧,要不就该凉透了。”八千岁半敛起丹凤狭眸,唇角贴在祁谟的鼻尖上说道,玉肌生滑,宛如过了水的绸子,报恩似的蜷在祁谟的身上,“殿下快回来吧,咱家在人间呢。”

    “人间?”祁谟的手指划过他双目睫羽落下的y影,淡淡笑道:“好,拂儿在何处,孤就去何处。”八千岁的肌肤黏在太子冰僵般的皮r_ou_上,愈加shi热,元宝般的唇角敛满了笑意,点了点头,又与太子水蛇般地滚在了一起。

    军医好容易都散下去了,没了嘀嘀咕咕的叨扰,大帐里只剩下篝火噼噼啪啪的燃声。廖晓拂放轻了脚步声,对着床榻跪了下来,疲惫地将脸埋进手肘的袖子里。

    榻上之人昨夜急转而下,高热复起。篝火通宵燃着,帐子里的人熬鹰一般皆熬红了双眼,可算是又捡回殿下一条命。只是这一碗碗的苦药灌下去,好药材用下去,太子的呼吸仍旧像是断断续续的溪流,稍不留神就要断了水源。

    待四周终于开始安静了,廖晓拂却再撑不住困意,不舍地闭上眼皮。这一闭上眼就如同卷进暗潮汹涌的汪洋,疲惫好似潮汐不停拍打着他小小的身子,却又睡得不实,能在梦中听出四面八方灌入的风声。

    祁谟还当自己陷在梦魇中,心神不定,犹如被人挫骨扬灰,忽地喉头发紧,身子像悬在了空中又下坠,蓦然如同火烧。待他挣扎着抬起眼皮还如浮云中迷蒙着。只是梦中天寒地冻,此刻却周身似火,暖暖得烤着他。

    他茫然四顾,便见通明的帐子里升着好几簇篝火,再睁睁眼,一黑发少年跪在手边,偏着头正在昏睡,只是睡得不好,薄薄的眼皮透出丝丝细红,睫毛一刻不停地颤动着,就跟那深秋落入狂风中的蝴蝶相仿,无依无靠。

    廖晓拂还在梦中,浑然不知太子已悄然而醒。祁谟动了动口,咽喉嘶哑干枯,咽下津液全是化不开的苦,想想也知道被灌了多少海碗的浓药汁。他想唤小福子一声,叫他上榻来睡,跪着看了心疼,无奈使不动气力,声音虚浮着,只得动动僵硬的手指,试图卷一缕那人的发丝。

    岂料这一动便压得床榻发出微微响动,嘎吱一下,将警醒的人惊醒了。须臾之间廖晓拂猛然抬起了脸,还未束起的长发松松地撩在耳后面,压住的那只左耳红彤彤的,连同左脸也印上了红印子,蠢蠢愣愣地望着他。几缕被汗shi透的鬓发贴在颈上,只是人已醒,心还半梦半睡着。

    “太子殿下?”他揉了揉眼睛,再睁眼,那只悬在半空的手还伸着呢,竟不是个梦。

    “这、这……这……”他脸色一变,就快如风似的跑至帐帘口朝外喊人:“快!快去传军医!咱家不管人歇没歇下,统统叫起来!”下完令,人又站着怔了一怔,才想起踉跄地倒了一碗温水,蹿着似的跑回榻前,用指尖沾了几滴给太子润润唇。

    “殿下睡了几日,先别说话,先别说……攒攒力气,攒攒力气。”廖晓拂边给太子渡水润口边说,喜得他有气无力的身子都活过来了,再是要脸面的人也顾不上束发打扮,披散着头发将面前的男子盯紧了,生怕转身这人又睡过去。

    没抓到小福子的头发,倒是把人惊醒了,祁谟看他在帐子里蹦来蹦去地忙活,只想叫他不管其他,好好到身旁来歇一歇,陪一陪自己。小福子怕太子躺着吞咽会回呛,便将一根白细的食指伸进殿下口中,再将温水缓缓顺手指倒下,看太子喉头一上一下喝了小半盏才安心。谁知他刚欲转身,还未下榻便听身后有人唤他,只是低低一声却如同隔了前世今生。

    “拂儿……”祁谟不知小福子从哪处学得法子,竟能灌他咽下温水,嗓子一下shi开了,声音也出来了,只是仍旧暗哑。

    廖晓拂听了浑身发起疼来,咬牙回道,赶忙伸手接住了太子伸过来的手,与之十指相嵌:“诶!咱家在呢!”

    “拂儿……莫怕。”祁谟用力地说道,“莫哭。”

    话音未落,廖晓拂只点了点头,单薄的双肩与背脊却不听使,一下下耸着哆嗦起来,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

    廖公公终究还是哭鼻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鼓掌~~~殿下终于醒啦~~~~梦中惊坐起吼吼吼~~~皮这一下很开心~~

    太子醒了,接下来就要养养身子,杀回胤城!其实是想安排咱们太子做一些这样那样的梦再醒,可大家都说那样对身体不好,我也怕太子一个把持不住就又危险了……

    在梦中

    赤身的太子:卧槽拂儿没穿衣服光溜溜地躺在我身上!

    八千岁:殿下快回去吧,咱家再等就该生气了。

    内心澎湃的太子:好好好,这就回(同时摸人家小手手小脸脸小屁股)

    突然睁眼

    崩溃的太子:卧槽说好的那啥!豆豆你给我说清楚!孤还能打!凭什么不让我做那啥梦!

    第 117 章、第一百一十七章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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