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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3

    锦衣卫 作者:非天夜翔

    了。

    本想嘘寒问暖一番,提到徐达,又想起如今朱棣要削藩,自己姐弟说不得到时地位一落千丈,回南京又得受一群文官欺压,云起十分不爽,便离了院子,再懒得理朱权。

    正走出几步,忽见拓跋锋一身王府世子的衣裳,走进院内来寻。

    拓跋锋成日穿着锦衣卫制服,便已显得风度不凡,如今华贵世子王袍上身,倒也似模似样。

    拓跋锋道:“终于可以吃饭了,走罢。”说着又朝房内喊道:“十七王爷,请到厅上来吃年夜饭。”

    朱权对这优厚待遇倒不诧异,便应声出了门,拓跋锋也不避讳,与云起手牵着手,十指相扣,三人便朝厅上去。

    那时祭祖已停当,燕王府中冬雪皑皑,除却侍候的下人,其余人等在花厅外间开了一桌,燕王朱棣与徐雯又开了一桌,桌前设七位,燕王夫妻与两名儿子,拓跋锋云起朱权三人,却是恰好。

    朱棣见三人来了,忙让座,各人排好席次,朱权见朱棣身旁空着,便老实不客气坐了。

    桌上菜肴极是丰盛,山珍海味琳琅满目,又有数名丫环垂手待命,朱棣举杯道:“大过年的,难得人这般齐,小舅子也在,来来,大家喝酒。”

    云起脸色不太好看,见朱权手腕还被绑着,哭笑不得,这怎么喝?明着要给十七王爷难堪不是?

    朱权却是豁达,一笑置之,双手捧了酒杯,道:“喝。”

    一轮酒过,朱棣这才笑道:“小舅子怎么不太高兴?来,夫人,你喂你弟,我喂我弟!大家不可拘束!”

    徐雯与朱棣极有默契,各自挟了块鸡肉,徐雯喂给云起,朱棣捧着得意洋洋地去喂朱权,一齐道:“弟,啊――”

    朱权笑着吃了,云起却一口酒喷了出来,道:“真是拿你俩没办法……”

    云起要接,徐雯却偏不让,逼着云起把菜吃了,云起道“咱换个位置,你你……你照顾高炽去。”

    徐雯盈盈笑道:“高炽懂事得很,用不着我照顾。”又吩咐道:“高炽,你也顾着你弟啊。”

    “嗯。”朱高炽年仅十六岁,却是少年老成,兼之生有脚疾,长相又不知随了哪个倒霉催的祖先,容貌竟与朱元璋有几分相似,都是一般皮肤黯淡,宽头大耳,与其弟朱高煦大不相同。

    朱高煦长得像朱棣,也更得朱棣徐雯二人欢心,云起却是对这痞子招牌长相颇有点心理阴影,不太待见高煦,只与高炽更谈得来,此刻闻言笑道:“高炽也是大人了,有相好的姑娘不成?感情好么?”

    胖墩朱高炽打趣道:“甥儿不似小舅长得这般玉树临风,自是无人瞧得上的了。”

    席间众人又是一通笑,朱棣一面喂朱权吃肉吃菜,云起心想这俩王爷都二三十岁人了,大男人还做这等傻事,也不怕小辈笑话,把绑着的手解开让他自吃去不就完了么?冷不防朱权忽道:“方才本王说天德将军最待见你姐弟二人,心里疼着云起,小师弟还不信,冲我发了一通火。”

    徐雯扯着袖子,为朱棣朱权斟满酒,笑道:“自然是疼的,由不得他不信,云起脾气倔得很,小聪明混蒙了眼,只看得见这明面上的……”

    朱棣点了点头,笑道:“乱世建功立业,盛世明哲保身,若想明哲保身……”

    朱权接口道:“自然是当个锦衣卫了,侍天子一人,睥睨百官,与允芍衤碇交,一同长大,又有谁敢动你?”

    云起这才明白过来,幼时徐达将自己送进宫内,竟是颇有深意。

    朱权又道:“莫说允勺正了帝位,纵是换个人坐,你是侍候着先帝过来的人,恐怕也无人……”

    朱棣脸色一变,忙打岔道:“不谈国事,来来,喝酒。”

    话不投机

    拓跋锋最先不胜酒力,醉醺醺告罪自去躺着,朱棣与朱权两兄弟却是酒量甚豪,推杯换盏,直近子时,徐雯领着两个儿子去备开门爆竹,朱权便跟着走了。

    席间唯剩酒劲上涌,脑子浑浑噩噩的云起与朱棣两人。

    “内弟……哥……嗯……敬你一杯!”朱棣大着舌头,与云起那杯一碰。

    云起喝得晕乎乎,面前朱棣已变了两个,勉强拍了拍朱棣的肩,道:“姐夫!别的不说了!云起回去以后……定会……嗝……”

    “定会帮着你说话,什么黄子澄!方孝孺!都靠边!”云起两眼直转圈圈,断断续续道:“谁……敢诬你造反!我他妈就……抽刀子!捅死他全家!捅他十族!”

    “哈哈哈――”

    “哈哈哈哈――”

    朱棣与云起干了杯,一同仰天大笑。

    朱棣被酒呛着了,咳了几声,醉醺醺道:“哥……若真要造反呢?”

    云起一愕,道:“姐夫……”

    朱棣脸色一沉,拉着云起的手,道:“叫哥。”

    “允赡欠衔铩…有甚好?”朱棣道:“再亲……比得上你的亲姐?”

    云起一瞬间酒醒了七八分,心里狂跳,不知是酒力所催,抑是亲耳证实了自己先前的紧张,脑子里犹如被敲了一棒,嗡的一声,思维一片空白,翻来覆去只思索着三字。

    怎么办?

    朱棣大着舌头,两眼通红,道:“来日哥坐正那位,六部、大学士、大将军,随便你……挑!哥答应你!”

    云起强自镇定下来,两眼迷离地看着朱棣,竭力装出一副醉相,摆手道:“不……不成。姐夫……”

    朱棣怒道:“叫哥!”

    云起迷迷糊糊道:“姐夫杀了我罢,杀人……灭口,免得……坏事!”

    朱棣眯起双眼,看着云起,一手按着桌上瓷盘,瓷盘发出“咔嚓”轻响,一道裂纹扩开,碎成两半。

    朱棣手指摸上了那锋利的碎瓷边缘,喃喃道:“怎能杀你?不成……就不成。”

    云起双眼没有焦点地望着朱棣,朱棣咽了下唾沫,摇了摇头。

    云起吁出一口滚烫的酒气,道:“不成,便如何?!”

    朱棣松了云起那握杯的手,一手顺着云起手臂摸上去,摸了摸他的脸。

    朱棣冷冷道:“既要喊姐夫,来日……你便是国舅爷,也仅是个国舅爷。”

    杀机转瞬即逝,云起闭上双眼,碰的一声前额磕在桌上,醉倒了。

    云起的意识已趋近迷糊,神智中无数场景跳跃变迁。

    十二岁时,一群侍卫哄然而上,将年仅十岁的朱允杉吩谇浇牵允纱罂薜溃骸霸聘缍救命啊!”

    小云起甩开拓跋锋的手,拼死喊道:“莫欺负允桑

    十六岁时,玄武湖畔,桃花缤纷盛开,拓跋锋与云起并肩躺着,拓跋锋忽地坐起,翻身扑在云起身上。

    “老跋你干嘛!别……”

    “师哥想死你了!”拓跋锋笑道,一面死不松手,按着云起一顿猛亲。

    八岁时,灵堂内哭声,骂声汇集于一处,徐达黑黝黝的棺材前,朱棣直着脖子大嚷:“打女人算什么――!打女人算什么!!我操!!”

    朱棣拼死护着徐雯云起两姐弟,任由徐达亲戚拳脚朝自己身上招呼,吼道:“住手!你们这群没心肝的!好歹也是徐将军的儿啊――!我□们!”

    朱棣抱着小云起与徐雯,一面不住朝外退去,边骂道:“一群龟卵子!有本事与王爷……”

    说着让徐雯看好小云起,捋了袖子,抢入战团,与徐辉祖,徐增寿两兄弟乒乒乓乓地打在一处。

    徐辉祖抡起条凳朝朱棣身上不留情地猛拍,大骂道:“朱家全是畜生――!打死这小畜生!咱爹就是吃了那狗皇帝送来的蒸鹅……”

    徐雯尖叫道:“别打了!王爷!我们走!”

    朱棣如同丧家之犬般被徐家兄弟一顿不留情的痛打,赶出府外。

    徐雯大声恸哭,朱棣两眼通红,转身对着徐雯便要跪。

    “莫犯浑了,这又与你何干……”徐雯哽咽着来扶朱棣。

    朱棣满头是血,长叹一声,三人便这么静静蹲在徐家府外的围墙下。

    小云起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朱棣手忙脚乱地拭去头上的血,别过脸去,只以为那副模样将小云起吓着了。

    小云起一面哭,一面伸手去拉朱棣的袖子。

    徐雯咽了眼泪,舒了口气道:“别想了,看你把云起吓的。”

    朱棣这才点了点头,转过身来,把小云起抱在怀里,道:“云起,回南京后,千万莫乱说,懂么?”

    蒸鹅。

    云起猛地从床上坐起,疾喘数声,满身大汗,犹似水中捞出来的一般,拓跋锋坐在床边关切道:“怎了?”

    云起掀开身上盖着的袍子,看了一眼,那是朱棣的饕餮红锦王服,想是醉倒后被朱棣抱着进了内间,放在榻上。

    “什么时辰了?”云起头疼得厉害。

    拓跋锋酒已醒了,笑道:“子时了,王妃和王爷在放爆竹呢。师哥抱你出去?”

    云起吁了口气,与拓跋锋对视,两人心有灵犀,安静地接了个吻,继而手拉着手,走到前院。

    朱权,徐雯与朱棣三人站在一处,朱棣笑着招呼道:“快来!点炮了点炮了!”

    恍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朱高炽手持一根檀香,道:“小舅来还是甥儿来?”

    徐雯笑道:“你点就是,云起笨手笨脚,别炸着了。”

    云起见那一家人融融之乐,情不自禁跟着笑了起来,朱权两手仍被束着,朱棣探手到朱权耳畔,伸出食指塞住朱权的耳朵。

    徐雯伸指堵着小儿子朱高煦双耳,云起笑道:“有那么响,一个个怕得跟什么似的……”一句话未完,拓跋锋冰凉的修长手指已伸来,堵住云起双耳。

    拓跋锋手肘搭在云起的肩上,把下巴搁在云起脖旁,笑道:“点了!”

    朱棣道:“儿子!点!”

    朱高炽燃着了引线,王府管事登时挑高了那一长串爆竹,轰天动地爆竹响,徐雯尖叫数声,众人哈哈大笑,北风卷起,将那红纸碎吹得纷纷扬扬,漫天遍野地撒了下来。

    王府开门炮一响,登时北平千家万户纷纷应和,爆竹声惊天动地,旧岁除,新年至,无数孩童欢快的喊声汇成一股洪流,在北平上空飘荡。

    同时间,南京,朱允烧式登基,身披九五龙袍,诏告天下,改换年号为“建文”。

    建文元年便这么来了,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又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建文这一年号,犹如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无数人卷进了各自的宿命中,宿命的轨迹交错繁复,直至靖难之役告捷,云起回想起这夜,仍不得不暗叹天意的巧妙,人生的无常。

    时间转瞬即逝,正月十六,云起省亲告假结束,动身回南京。

    徐雯自是吩咐下人收拾了满车的货礼,捎去给南京锦衣卫的一应同僚,清晨天不亮便起,整个王府内忙得团团转,六辆大骡车押了数十口大箱,停在王府正门处。

    云起道:“姐,够了,别再朝车上塞东西了。”

    徐雯只当听不到,又吩咐道:“当心着点儿,捆严实了啊,那箱里都是腊味干货……”

    云起蹙眉道:“好了,捎这许多回去,哪吃得完……”说毕心中一动,凑到徐雯身边,躬身,仰起头来,见徐雯眼眶微红。

    徐雯别过头去,笑道:“这一去,又得是一个五年了。人这一辈子呐……也没几个五年能过。”

    云起倏地被这句话弄得也伤感了起来,抱着徐雯,道:“等辞官了就回家陪你。”

    徐雯抬袖拭了把眼泪,强颜笑道:“讨个媳妇儿一起回来更好,有小孩儿,姐替你养着。”

    云起大窘道:“还是算了。”说着又哭笑不得地看了拓跋锋一眼。

    “???”拓跋锋一截木头般杵在马车旁,满脑袋问号。

    拓跋锋想安慰几句,又不知如何说,想了半天,于是道:“别难过,不定年底又见着了……”一句话未完,脑袋上已吃了个爆栗。

    朱棣箍着拓跋锋的脖子将他拖到一旁,咬牙切齿低声道:“这话也说得的,生怕没人知道呢!”

    徐雯与云起那厢仍拉着手,恋恋不舍,徐雯忽地想到了什么,道:“姐给你派了个小厮跟着……三保!”

    云起瞬间哀嚎道:“不是吧――!不要可以么?!”

    三保笑着应了声,站在墙边上,挎着个布包,手上端着个木盒,道:“王妃着我跟着舅爷回京。”

    徐雯正色道:“三保是个有眼色的,知道啥话该说,啥话不该说,办事也利索,你姐夫说锦衣卫正使房里宽敞,让他住外间,平素三顿与侍卫们一处吃就是。”

    “何况三保也吃得不多……一顿就两碗饭还不吃猪肉,哪像这吃饭不干活的……”徐雯说着用手去戳拓跋锋,拓跋锋晃了晃,徐雯无比愤怒道:“光早饭就得吃十二个包子!”

    “……”

    “姐你稍停一会儿,我跟你缩……”

    “不要缩拉你缩什么缩……”

    “你听我缩……”

    “那个……夫人……”

    “你不要缩了不要缩了,你们都不要缩了,先听我缩……三保会写字儿,跑腿,做饭,洗衣服,养马,蒸糕点,说笑话儿,武功也不错,一把弯刀使得像模像样,还会剪过年用的窗花儿……”

    “停――停!”

    “又是回人,懂突厥话,蒙话,回人话……”

    徐雯在那处不住念叨,浑没给云起留插嘴的地儿,又朝三保道:“你给我看好了小舅爷,饭记得让他吃,也不可累狠了,知道么?”

    云起绝望道:“你起码要问一下我的意见吧,姐!”

    徐雯道:“磕头!”

    三保利索跪下,朝朱棣徐雯磕头,朗声道:“谢王妃,王爷养育之恩,三保这就去了,为小舅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果然是个有眼色的,云起心想,谢恩那时也知道把“王妃”说在“王爷”前头。

    徐雯拂袖道:“快去吧,记得想姐。”说毕把袖按在鼻前,竟是也不送行了,转身入府。

    云起无奈,只得把三保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朱棣道:“内弟,保重。姐夫不送你了。”说着上前抱了抱云起。

    云起上前与朱棣拥抱,两手搂着朱棣脖颈,朱棣双手半点不老实地抱在云起的腰上,姐夫小舅子和乐融融,亲情温暖。

    云起略有点尴尬,转身推开朱棣,道:“你去陪着我姐罢。”

    朱棣道:“嗯,这就去。”

    朱棣嘴上说“嗯”,抱在云起腰间的手却仍不放。

    云起咬牙道:“松手……”

    朱棣揽着云起的腰死不放手,拓跋锋的脸瞬间就绿了,二话不说,走上前来,抡起拳头便朝朱棣开始招呼。

    “……锋儿!”

    “哎!你俩干嘛这是……师哥!停!”

    “哎呀――哎呀――”

    变故倏生!只见拓跋锋揪着朱棣衣领提拳便揍,朱棣冷不防挨了一拳,晕头转向地去推拓跋锋,两人扭来扭去,打成一团。

    云起与三保俱是看傻了眼,张着嘴,怎突然打起来了?!的

    “你他妈的吃里扒外的小狼崽子,王爷抱一下自己小舅子又怎了……哎呀!哎呀!”

    “猢――”

    “……”

    云起束手无策,大叫道:“别打了!姐!快来!你们看我姐来了!我姐来了――!”

    朱棣与拓跋锋打得火热,云起吼道:“三保!你架王爷,我架师哥!”说着把心一横,抢进战团。

    是时只见砰砰哐哐,尘土飞扬,打成一团,两人冲进打得不可开交的朱棣与拓跋锋身前,咬牙将其分开!

    三保也横该命犯天煞,刚跟了云起便挨一顿胖打,拓跋锋与朱棣的拳脚绕开云起,八成都招呼在三保身上。三保一面大叫,一面把朱棣胳膊勒到背后,不住后退,云起才堪堪按着拓跋锋,心有余悸地看着这义父子二人。

    朱棣尚且飞脚,高蹬,怒目骂道:“我踢死你――!”

    “好了好了!”云起怒道:“别打了!”

    拓跋锋被云起按着,那厢三保被瞎拳揍得鼻青脸肿,松开朱棣。

    朱棣恨恨一整袍襟,靠近些许,道:“你这就回南京去了……”

    “嗯”云起又好气又好笑,拓跋锋也不打了,道:“我的,不许抱。”

    孰料朱棣说话是假,讨场子是真,衣袖一扬,又给了拓跋锋一拳。

    “哎姐夫!混账!”云起抓狂道:“师哥你给我回来!”

    拓跋锋不干了,冲出去追朱棣。

    云起哭笑不得,道:“走了走了!别理他们,三保,上车。”

    马三保又看了一会,惴惴跟着云起上了车。

    朱棣飞快逃跑,拓跋锋大步流星地追,追上了又给了朱棣一脚,于是朱棣横飞出去,堂堂王爷摔在院子里,不动了。

    “?”拓跋锋看了一会,将朱棣翻过来,朱棣四脚朝天摊着,拓跋锋道:“云起!你等我!”

    说着凑前听了听,确认朱棣没死,方起身走向马车。

    朱棣装死片刻,蹦起来跳脚道:“你等着瞧!胳膊肘子往外拐的……”

    拓跋锋又转身去追,朱棣忙不迭地逃了。

    云起笑得乏力,吩咐道:“快开车……再不开小爷的命儿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云起!”拓跋锋喊道,跑向马车。

    拓跋锋呆呆看着那车,拔腿就追,跑了几步,终究停了脚。

    云起掀开车帘,朝后望来,道:“师哥!”

    拓跋锋挥手道:“云起,你等我!”继而从怀中取出一枝竹笛,悠悠吹起了曲子。

    春日煦暖,笛声穿越晴空,于北平城上婉转回响。

    云起蜷在车内软椅上,一手揽着三保,望向窗外碧蓝长空。

    “他也学会新曲儿了。”云起笑道。

    三保笑答道:“汉人的曲儿三保知得不多,请舅爷赐教。”

    云起道:“我在舞烟楼外,也听阿姑们唱过。”

    三保揶揄道:“舅爷常去?去得熟?”

    云起正色道:“怎可能去拿那苦命女子作乐?偶尔回去看看,坐着听听曲,赏几个钱,也就罢了。教你,这曲儿唤西风凋。”

    回去看看?三保敏锐地察觉出了一字。

    拓跋锋静静目送马车离去,繁华大都,人烟喧扰,那马车载着他心中毕生所系,离开北平,驰向南京。

    云起一脚架在窗台上,一晃一晃,自顾自哼唱道: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

    “欲寄彩鸾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卷二?玳瑁戒?终――

    卷三?呼风唤雨符

    靖难之初

    朝无正臣,内有奸逆,必举兵诛讨,以清君侧。

    ――朱元璋:《皇明祖训》的

    “什么清君侧?”

    徐雯埋头翻着一本书,漫不经心道:“这可是先皇定的规矩,名不正而言不顺,言不顺而事不成……你既要吊民伐罪,也须有个由头。”

    朱棣笑道:“非也,非吊民伐罪,如今四海升平,天子在位,民有何苦?为夫学的是孔融,志在‘靖难’。”

    徐雯笑得花枝乱颤道:“莫胡说,那家伙也比得的?‘融才疏意广,迄无成功’,这句倒是还给先生了?”

    朱棣眯着眼,缓缓道:“夫人呐……”

    “报王爷,会州王将军于府外求见。”家仆入内道。

    朱棣大喜道:“终于来了!”

    徐雯哭笑不得道:“老十七这次也是下足血本了,连亲兵也借予你。”

    朱棣一阵风出去,片刻后匆匆奔回,笑道:“夫人,你猜朱权那封信,召来了多少部下?”

    徐雯似笑非笑看着朱棣,朱棣道:“一万人!今夜本王便抡板砖上!把张谢贵给做了,且看为夫的厉害――”说着便挽了衣袖,摩拳擦掌。

    徐雯道:“等等!说归说,你先把老十七给放了,把亲兄弟关在自个家里,是什么道理?”

    朱棣道:“夫人莫管就是,咱家乖乖小权儿,素来喜欢被捆着。”

    徐雯哭笑不得,怒道:“怎能不管?府里现是老娘管着事儿呢!一顿吃十二个大包子那家伙还没打发走,现又添了张嘴!”

    “朱权那家伙喝茶要一品老君眉,烹茶雪水要隔年埋的,吃块糕要吃贡糕,捧片西瓜喂他还得挑出籽儿来!这么难侍候,还让不让人活了!!”

    朱棣苦着脸道:“此刻若放十七弟回会州去,只恐怕便遇上朝廷前来宣旨削藩的钦差,到时朵颜三卫再被收编,兵也罢了,朱权进了南京,又是凶多吉少……允缮肀咭蝗杭馑岣人,肚子里却是颇有些坏水,众兄弟中……”

    “……朱权与我交情最好,怎能不管?”

    朱棣赔笑道:“这就去放了他,你帮我将这兵册看一遍,夫人阅卷素来过目不忘,将伍长名儿记着,明儿陪我去军营里走走。千万啊。”

    朱棣又好说歹说道:“回来给你买串糖葫芦。”

    “……”

    徐雯啐道:“谁吃那小女孩要的玩意儿。”

    点灯时分,徐雯还未吃饭,持笔对着一本兵册苦想。手肘搁在案上,单手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拓跋锋站在桌前,伸长了脖子,看那点兵册。

    点兵册上是朱宁的亲卫,此刻正人山人海地排布

    徐雯略抬起头,与凑得极近的拓跋锋对视,徐雯冷冷道:“怎么?没事别来烦着姑奶奶。”

    拓跋锋握拳,躬身,兴奋道:“姑奶奶,要造反了吗?”

    徐雯深吸气。

    拓跋锋又猴急道:“什么时候造反?我要去接云起。”

    “……”

    徐雯一手扶额,把毛笔狠狠一摔,歇斯底里地尖叫道:“朱棣――!速速来给为妻收了这妖孽!!!”

    当天下午,朱权亲兵共计万人,浩浩荡荡地抵达北平。

    南京却是另一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色。

    云起坐在马车中,沉吟不语。削藩一事,要管又得从何管起?自己不似朝臣,在朱允擅媲懊挥兴祷暗姆萘浚锦衣卫地位再高,再得信任,亦不过是在那小小宫闱之地中发号施令,一旦站上金殿,自己便仅仅是个桩子。

    锦衣卫未曾形成足够影响皇上决策的势力,若是自己能像蒋一般,在朱元璋面前能说上几句话……允捎胱约骸…蒋与朱元璋……云起眉头深锁,再去请蒋出来?不,方孝孺等人一定不会卖侍卫们的帐。

    “到了?”

    三保将车帘掀开一条缝,笑答道:“东华门。”

    云起倏然发现,守门士兵看自己的目光浑然变了样,不再是见了锦衣卫便战战兢兢的神色。反而蕴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惬意,那是“坐看高楼倒”幸灾乐祸。

    全南京戒严,比起自己离开京城那会足足多了三倍的巡城兵力。

    云起吩咐车夫:“不回宫,先去梅子巷。”

    三保道:“我先押着这几车物件儿回宫去?”

    云起摇头道:“不,你随我一起,带你去我娘舅家。”

    当三保发现,云起的“娘舅家”原是个叫舞烟楼的地方,浑身汗毛唰地一下尽数竖了起来。

    春兰道:“徐云起!回一趟北平,也不给老娘带点新奇玩意,现还有脸来打探消息?”

    云起坐下道:“姑娘,上茶,大爷要嫖你。”

    春兰:“……”

    春兰瞥了马三保一眼,随手给他斟茶,兰花指拈着锦帕,不悦道:“玩昏头了你!昨儿六路兵马带着圣旨,分由四门出城,东南西北,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云起道:“他不嫖,别把三保吓着了。”

    春兰咬牙切齿,伸手指便要来拧云起,云起忙不迭地笑着避了,又问:“谁撺掇这事儿的?”

    春兰想了想,答道:“黄子澄,齐泰,李景隆,方孝孺四个家伙联名上书。”

    三保微张着嘴,依稀有种自己进错了地方的错觉,这处不是青楼么?怎么恍惚进了枢密院?

    云起仿佛猜到三保所想,微微一笑道:“你不知这世上消息最灵通的地儿,便是舞烟楼。”

    三保似懂非懂,春兰又低声道:“且不说这茬,我三天前便得到消息,雇了个车,遣人往北平去,给你和王爷夫人报信儿,你接到了不曾?”

    云起闭上眼,摇了摇头,答道:“想是路上错过了,皇上要瞒着我削藩,日子自然是算得刚好,怎会让人走了消息?”

    春兰一手搭在红栏上,朝楼下抛了个媚眼儿,那巷外停下一辆马车,云起问道:“听谁说的?”

    春兰悠悠道:“兵部员外郎,中书省李都事……来的人都道你家要倒了。”

    云起笑道:“我家早就倒省个空壳子了,不劳那群五品的六品的大人费心。”

    春兰又道:“给事中还说了,皇上要撤锦衣卫编制,你悠着点罢。”

    云起这下才感到不妥了,颤声道:“什么?你可是听仔细了?”

    春兰不答,似嗔非嗔地横了云起一眼,耍泼道:“这咋办呢?徐云起,你说好要娶老娘的啊,别到时又尽混赖。”

    云起怒道:“说实话!大事儿呢!锦衣卫一撤,老子仇家满朝,估摸着也离掉脑袋不远了!”

    春兰吓了一跳,意识到严重性,结结巴巴道:“就、就、那黄沂礼……黄家小公子……混说着混说着,哎哟徐正使诶,你是贵人,没事的没事的。”

    云起摆手道:“好了好了,打住!大爷可没说要娶你,只说给你找个人家嫁了……”

    春兰道:“都一样,你自个看着着办罢。”言毕起身,竟是打算送客,春宵一刻值千金,忙着接客去了。

    主仆二人离了舞烟楼,云起边走边笑道:“三保,我姐让你盯着我身旁的姑娘家,我猜得对不?”

    三保尴尬点了点头,道:“不是王妃……是王爷。”

    云起略一意外,却并未多想,朝三保解释道:“春兰想嫁人,又不想嫁人。”

    三保一脸没听懂的模样。

    云起哭笑不得,自嘲道:“瞧我在说什么……春兰想跟个男人,有夫妻之名,却不想有夫妻之实。”

    三保诧道:“楼里的女人,只怕名声不太好罢。”

    云起打趣道:“那也未必,我和王妃的娘,当年南京第一大美人温月华,便是从这楼里出来的,不然怎说是娘舅家呢。”

    三保这才醒悟过来,忙不迭地告罪,云起倒也豁达。

    “反正,她就打算假成亲,不生小孩也不咋的,接客这些年里颇有点积蓄,只想快快活活过自个的。”

    三保又唏嘘道:“女大当嫁,总当老姑娘不是办法。”

    云起挠了挠头,笑道:“男人要娶樽石头鱼供在房里,也不容易。”

    说话间忽然想起徐达与温月华,若认真揣度起自己父亲,倒是个有担当的角色,徐达地位不比寻常男人,天德大将军入南京,竟是纳了舞烟楼红牌为妾,这当中定是遭遇了不少阻碍。

    有机会一定要向大姐仔细问问,父母当时是如何在一起的。

    说话间到了宫内,云起递了腰牌,朝守门道:“这小子是我们锦衣卫里新来的,来不及制牌。”

    门守不信任地打量云起,云起又笑着朝守卫手中塞了点银钱,那守卫方不情愿道:“下次莫乱了规矩。”

    云起点了点头,拱手道:“谢两位兄弟了。”

    马三保见这一幕,心里便颇有些嘀咕,这小舅爷不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么?怎的这般落魄?

    云起恍若不觉,自道:“先带你熟悉下路,皇宫里大得很,有许多地方去不得……”

    “什么人!在宫中乱走乱闯!”

    迎面一人领着数十名午门卫匆匆而来,更牵着五六只猎犬,狗仗人势,见了云起与马三保,俱是一并凶神恶煞地吠了起来。

    马三保只以为是云起手下,锦衣卫率人来接,不料那人行到跟前,却是极不客气。嘲道:“我道是谁,原是徐正使回宫。几日不见,连住的地方也认不得了?闯到御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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