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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无陵歌 作者:水在镜中

    第5节

    宁舒顺着他的视线往对面望去,见许多有名的大门派都在。

    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儿,宁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新旧仇家约好了似的,在场下站了不少。他若识相,这会儿就该反身顺着原路,溜得越快越好。

    黑脸鹰鼻的万江河正坐在台下喝茶,他那草包儿子万钟却没见踪影。宁舒掰着指头数自己的罪过的门派,一时间十个手指头简直不够用了。

    他数着数着,忽然停了下来。

    华山派的弟子衣饰齐整地站在擂台一角。为首的妇人朱颜鹤发,气质端庄。她身边的青年长身玉立,仪态潇洒。

    宁舒远远望着那人俊朗容颜,心头一时翻涌如潮。

    数年未见,段辰依旧风采卓然。

    只有宁舒见过,那潇洒之下的狼狈,卓然背后的懦弱。

    他自嘲地轻笑一声,移开了目光。

    第18章 上

    台上是九华和唐门的两个年轻弟子在交手。

    那唐门弟子明显更胜一筹,招式规整之中不失变换灵巧。唐门长老唐磊见弟子争气,在台下捋须而笑。九华派今日坐镇的是姚不念,见到本门弟子落了下风,不免十分焦急:“钟灵剑法中的水字部,你是一招也记不起么?”

    她这样一提醒,台上左支右绌的弟子如梦方醒,一招飞流直下将那唐门弟子逼退了两步。

    唐磊不满道:“今番比武招亲,乃是小辈的事。我等长辈不过是跟着过来凑个热闹。出言指点,未免失了身份。”

    姚不念自知理亏,但她性子骄傲,断断不肯受人指摘。于是闻言只是轻哼一声,不再讲话。

    那唐门弟子后续虽然落于下风,但是性情倒不夹缠,干干脆脆地收兵认了输。

    得胜的九华弟子向台下才一拱手,便见武夷派中跃起一人,飞身上了擂台。

    台上的九华弟子不敢托大,立刻举剑严阵以待。武夷派来势汹汹,但是当真交起手来,功夫终究逊于那九华弟子。

    万江河一派掌门,可气量却并不比旁人宽大。眼见门中弟子要不敌对方,立刻也出言指点。他是顶尖高手,寥寥数字便切中要害。那武夷弟子很快扭转局面,将对手的长剑挑落在地。

    如此,又连败了几个对手。

    正是踌躇满志之时,却见华山弟子中有一人越众而出,正是那霍昭。

    宁舒冷眼看着霍昭一鼓作气地赢了那武夷派弟子后,又接连胜了几个挑战者。

    武夷派的两个弟子轮番落败,万江河面上自然十分难看。

    有意图奉承的,见他面色不虞,立刻道:“只可惜令公子已结了亲,与这叶小姐没什么缘分。”言外之意是武夷派颇有些少年英才,只是今日没有到场罢了。

    谁料万江河听闻此言,面色更加难看。

    待霍昭又接连胜了数人,一时便再无人上台了。

    叶冼起身,望向华山派,嘉许道:“果然是湘妹教导的好孩子。”

    那华山派为首的老妇人正是湘水剑叶夫人。她闻言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冼哥过誉了。”

    宁舒在华山的时候,只知道他是师叔霍昭的夫人。但是数十年不离芙蓉峰的草堂,与门派中人绝少往来。座下弟子也不过只有独子霍昭并段辰两个。却不知道她与叶家是带亲的。

    叶湘没去看台上志得意满的霍昭,而是微微侧头,对一旁的段辰道:“辰儿,不上去试试么?”

    段辰摇头道:”辰儿今番只是跟过来瞧热闹……”

    叶湘抬眼,声音依旧淡淡的,语气里却有种不容抗拒之意:“去试试。”

    段辰无奈,只得提剑上台。

    那霍昭的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然而碍于同门情面,还是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师兄,手下留情。”

    段辰叹了口气,举剑摆了一个起手式。长剑扬起,他周身气势也为之一变。

    霍昭咬牙冲了上来。

    就是不懂功夫的人,瞧着他们在台上相斗,也能看出双方实力的差距。段辰只守不攻,脚下踩着分花拂柳步,剑上的招式似乎只是随手挥出,却每一式都能险险地避开霍昭的剑刃。

    宁舒望着霍昭大汗淋漓的脸,不禁微微一笑。

    这样过了十几招,两人剑身相碰,段辰手中的长剑不知为何脱手而去。

    段辰连退数步,向霍昭拱了拱手,微笑道:“师弟的功夫又长进了。”

    那霍昭面色变换几番,终于咬牙道:“承让。”

    段辰低头下台去了。

    一时台上只剩霍昭一人,再无人上台。

    叶冼神色不变,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么……”

    忽听有人开口道:“叶少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然早知道贵府小姐要许与自家表亲,又何必这样大张旗鼓地发招亲贴,遛我们白跑一趟呢。”

    叶冼摇头道:“比武招亲,技优者胜,诸位都是亲眼看着的,何来遛字一说呢。此番若无人再上台来,小女就许与……”

    “慢!”

    众人寻声望去,却见一个凤目微挑,衣衫落拓的青年,抱剑坐在树上。

    叶冼一下子变了脸色:“是你!”

    有人惊呼道:“是云霞剑张蔚!”

    宁舒把脑袋又向梁外探出了些许。

    张蔚现身,并无二话,直接飞身上台。长剑并不出鞘,却将霍昭逼退数步。

    霍昭本来正在志得意满,那想中途杀出这样一个人,当即提剑相抗。只可惜功夫差得太远,只三招就被张蔚毫不留情地逼到了擂台边上。

    张蔚笑道:“你的功夫这般差劲,娶了叶家小姐,又怎么护得住。”

    说着放下尚未出鞘的剑,转身向叶冼走去。

    孰料霍昭静了片刻,忽然一跃而起,长剑向张蔚背后直直刺去。

    张蔚方走出数步,按说这下出其不意,定然难以躲避。哪想到张蔚脑后生眼般地拔地而起,旋身一个飞踢击中霍昭手腕,剑柄顺势前送,撞上了霍昭胸口。

    这一下霍昭立刻身如断线纸鸢,从台上飞落。

    段辰纵身上前接住霍昭,却见师弟身子顿了顿,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张蔚收了剑,冷冷地扫了台下一眼,转身欲走。

    叶夫人冷声道:“张少侠,伤了人便想这样一走了之么?”

    张蔚浑不在意道:“自讨苦吃的帐,就不要记在我头上了。”说着转向叶冼:“我既然得了头筹,可否让叶小姐出来一见?”

    叶冼并不答话,府中家丁早已戒备森严,在他身后站成一排。

    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忽然听得一阵朗朗笑声:“叶少卿这般匆匆定了佳婿,未免太过心急。”

    院门豁然而开,一个冠巾博带,发色灰白的中年人,气度不凡地迈入了院中。他身后两排青衣弟子整齐划一,规规矩矩地走在身后。

    叶冼面色数变,终究向对方一拱手:“不知孟掌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宁舒心中诧异:“孟连山?”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隐隐约约似乎窥见了这一次比武招亲的真正目的。

    孟连山这些年在江湖中势大,隐隐有了群雄之首的气势。叶冼代表的不是叶家,却是庙堂那一方的势力。自古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如今双方都有缓和之意,自然要选一个彼此都能接受的法子作为纽带。

    看叶冼的反应,他分明是认得张蔚的。非但认得,甚至十分熟悉。但他不愿让张蔚做自己的女婿,想来是因为这人生性狂狷,难以控制的缘故。叶冼对孟连山的态度,想必也是一样的道理。

    这样一梳理,心中顿时清明起来。但是心中却浮现出了另一团不安。

    他抬起头,自人群中搜索韩旷的身影,却发现那人已经不在先前的地方了。

    宁舒四下张望,目光终于停在了一个角落。

    韩旷不知何时已经到了离孟连山只有数人之隔的地方,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刀鞘。

    第18章 下

    宁舒与他相处日久,对他的情绪再熟悉不过。然而此地高手众多,实在并非复仇的良机。他想韩旷或许不至于那么冲动,但是满身杀气在高手面前却未必藏得住。

    一念及此,顿时心中忧虑。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悄无声息地从梁上滑下,顺着隐蔽处下楼去了。

    话说那孟连山做事毫不含糊,他门下的弟子与他也是一脉相承。张蔚尚未开腔,便已有君山弟子上台,拱手要向其挑战。

    既是擂台,当然不得不打。张蔚冷笑一声,举剑相迎。

    那二人在台上相斗,人人引颈而望,无人发现宁舒悄悄地从人群中穿过。

    孟连山始终注视着台上,韩旷拿刀的那只手腕已经悄悄抬起。

    当此时,台上的张蔚已将那君山弟子逼到擂台边上。宁舒却在此刻感受到了一阵令人汗毛竖起的杀意。

    君山弟子被从擂台上踹了下来,韩旷的手已握在刀柄上。

    孟连山似有所觉,转过脸来。

    宁舒闭眼咬牙,从韩旷身侧重重撞过去,踉跄数步,摔在了孟连山跟前。

    君山弟子厉声道:“什么人!”

    宁舒爬起来,拍拍衣服,露出一副懊恼样子:“没事,没事,脚下没踩稳……”

    孟连山目光微凝,落在了他身上。

    这眼神分量不见得有多重,可却无端地让宁舒想起徐紫雾来。只凭这一眼,宁舒便知道,纵使拥有韩旷那般的天资,若想在此人跟前有一分胜算,起码也还需要十年的勤修苦练。

    韩旷当真不知道么?不,想必比任何人都清楚。血海深仇,无边执念。还有,除了复仇的执念再无其他的人生。

    这样活着,太苦太苦了。

    韩旷如此,白夫人如此,半夏如此,自己……险些也是如此。

    他在心里悄悄叹了一口气。面上却赔笑着向孟连山拱了拱手:“急着上台,冲撞了孟掌门,在下这厢给孟掌门赔礼了。”

    说罢,故作笨拙地爬上擂台,向张蔚点了点头:“在下卓韦广,来领教张大侠的高招。”

    这名字古怪,易容后的宁舒又是一副生面孔。且他上台时身手笨拙,似乎武功奇烂无比。众人或嘲或奇,纷纷将目光聚拢到台上。

    宁舒扫视一圈,与韩旷目光相碰。见那人正抱着刀,目光复杂难言,显然是认出了宁舒。

    宁舒瞧见他姿势,便知他杀意暂去,心中稍微安定下来,将目光转向张蔚:“张少侠,请吧。”

    张蔚却没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卓少侠也请了。”

    宁舒本意是希望张蔚先出手,这样自己可以随机应变,抱头鼠窜,找个理由输了下台就好。偏偏张蔚虽然狂狷但是也颇谨慎,因为一时情况不明,并不肯贸然出手。

    宁舒有点儿头疼。台下老相识不少,他一出手,功夫路数便要露了破绽。可是这样大眼瞪小眼也不是个办法。他心中气闷,想着待此番顺利脱身,定要在韩旷身上找补些什么回来。

    于是摆了一个大路拳法的起手式,嗷嗷叫着向张蔚冲了过去。

    孰料张蔚只躲不接。宁舒冲着他跑来跑去,在心里狂翻白眼。待这样来来往往折腾了几回,张蔚终于肯出手攻向宁舒的破绽。

    然而他功夫太高,人又谨慎。这一招试探里居然带了五分的内力。宁舒瞧得明白,断断不想白挨这一下。只得身形微闪做个踉跄形状,倒在地上演了个泼皮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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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舒与他相处日久,对他的情绪再熟悉不过。然而此地高手众多,实在并非复仇的良机。他想韩旷或许不至于那么冲动,但是满身杀气在高手面前却未必藏得住。

    一念及此,顿时心中忧虑。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悄无声息地从梁上滑下,顺着隐蔽处下楼去了。

    话说那孟连山做事毫不含糊,他门下的弟子与他也是一脉相承。张蔚尚未开腔,便已有君山弟子上台,拱手要向其挑战。

    既是擂台,当然不得不打。张蔚冷笑一声,举剑相迎。

    那二人在台上相斗,人人引颈而望,无人发现宁舒悄悄地从人群中穿过。

    孟连山始终注视着台上,韩旷拿刀的那只手腕已经悄悄抬起。

    当此时,台上的张蔚已将那君山弟子逼到擂台边上。宁舒却在此刻感受到了一阵令人汗毛竖起的杀意。

    君山弟子被从擂台上踹了下来,韩旷的手已握在刀柄上。

    孟连山似有所觉,转过脸来。

    宁舒闭眼咬牙,从韩旷身侧重重撞过去,踉跄数步,摔在了孟连山跟前。

    君山弟子厉声道:“什么人!”

    宁舒爬起来,拍拍衣服,露出一副懊恼样子:“没事,没事,脚下没踩稳……”

    孟连山目光微凝,落在了他身上。

    这眼神分量不见得有多重,可却无端地让宁舒想起徐紫雾来。只凭这一眼,宁舒便知道,纵使拥有韩旷那般的天资,若想在此人跟前有一分胜算,起码也还需要十年的勤修苦练。

    韩旷当真不知道么?不,想必比任何人都清楚。血海深仇,无边执念。还有,除了复仇的执念再无其他的人生。

    这样活着,太苦太苦了。

    韩旷如此,白夫人如此,半夏如此,自己……险些也是如此。

    他在心里悄悄叹了一口气。面上却赔笑着向孟连山拱了拱手:“急着上台,冲撞了孟掌门,在下这厢给孟掌门赔礼了。”

    说罢,故作笨拙地爬上擂台,向张蔚点了点头:“在下卓韦广,来领教张大侠的高招。”

    这名字古怪,易容后的宁舒又是一副生面孔。且他上台时身手笨拙,似乎武功奇烂无比。众人或嘲或奇,纷纷将目光聚拢到台上。

    宁舒扫视一圈,与韩旷目光相碰。见那人正抱着刀,目光复杂难言,显然是认出了宁舒。

    宁舒瞧见他姿势,便知他杀意暂去,心中稍微安定下来,将目光转向张蔚:“张少侠,请吧。”

    张蔚却没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卓少侠也请了。”

    宁舒本意是希望张蔚先出手,这样自己可以随机应变,抱头鼠窜,找个理由输了下台就好。偏偏张蔚虽然狂狷但是也颇谨慎,因为一时情况不明,并不肯贸然出手。

    宁舒有点儿头疼。台下老相识不少,他一出手,功夫路数便要露了破绽。可是这样大眼瞪小眼也不是个办法。他心中气闷,想着待此番顺利脱身,定要在韩旷身上找补些什么回来。

    于是摆了一个大路拳法的起手式,嗷嗷叫着向张蔚冲了过去。

    孰料张蔚只躲不接。宁舒冲着他跑来跑去,在心里狂翻白眼。待这样来来往往折腾了几回,张蔚终于肯出手攻向宁舒的破绽。

    然而他功夫太高,人又谨慎。这一招试探里居然带了五分的内力。宁舒瞧得明白,断断不想白挨这一下。只得身形微闪做个踉跄形状,倒在地上演了个泼皮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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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想到张蔚不依不饶,飞身追上,探手抓向宁舒胸口。

    宁舒只得翻身,以手撑地,抬脚飞踢。谁料擂台上因为方才打斗,地面破损,露出些尖锐碎木。宁舒猝不及防,只觉指尖钻心疼痛,撑地的手一时不稳。偏又被张蔚借力消力,一踢未中。这一下顿时失去平衡,在地上彻底滚成了泥猴一只。

    待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却见张蔚远远站着,眼睛惊疑。

    宁舒下意识抬起袖子擦了擦脸,却擦下一大块面皮来。

    他心中大叫糟糕。面粉制的面具到底不比真皮,上脸久了,稍一碰触就要破损。

    张蔚哈哈一笑:“何方宵小,藏头露尾。待我揭下这张皮,让大伙儿瞧一瞧你的真容。”

    宁舒镇静道:“在下不过是想上来碰个运气。张少侠少年英才,卓某甘拜下风。”说着一拱手,转身就要下台。

    却见眼前一花,段辰已然拦在自己眼前。

    宁舒一惊,低头欲走,却听那人声音发抖,低低道:“宁……师弟,是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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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宁舒稳了稳心神,强笑道:“这位少侠眼神不太好,想是认错人了。借过,借过……“

    段辰却并不让路,忽然出手如电,向宁舒脸上探来。

    他二人昔年在一处习武,对彼此功夫路数再熟悉不过。宁舒来不及反应,下意识便以拂花弄影手化解。然而只一招送出,便知今日只怕再难走脱了。

    段辰腕上大x,ue吃了一记痛,声音却既悲且喜:“当真是你!这些年……这些年你究竟去了何处……”

    宁舒心知今日已无法善了,叹了口气,用只有他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传言到处都是,你又何必来问我。”

    段辰摇头,声音也压得极低:”不,我知你本性纯良,断断不是他们说的那个样子……“

    宁舒抬眼,静静望着他:“不,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你若还念着我们的同门之情,便让我走吧。”

    他二人几乎以唇语相谈,可在场不乏高手,哪能一个字都漏不出去呢。

    叶夫人当先反应过来,脸上登时变色:“辰儿!还不快将此人拿下!”

    段辰望着宁舒,眼中有些挣扎:“……师弟,你得随我回山。这些年门中四处寻你,有些事,必须向执法堂分说清楚才行。”

    宁舒哂笑一声:“我若不回去呢。”

    段辰眼中露出了些许恳求之色:“你若不与我回去,今日又要如何脱身?”

    宁舒默然。段辰一向敏锐过人,这话说得丝毫不错。以此刻情形,自己束手就擒,当真是上上之策。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罢了……”

    就在这时,方才还半死不活的霍昭,突然撑起身子,大叫道:“宁舒!果然是你!”

    这一下在场诸人纷纷色变。连段辰也面色骤白,喝止道:“师弟!”

    可惜为时已晚。场下议论纷纷,交头接耳。只片刻间叫骂声便此起彼伏。

    万江河忽然一拍扶手,红木座椅应声而碎。他飞身上台,冷声道:“玉面狐宁舒,你这些年作恶多端,今日老夫杀你,也算是为我武林除害。”

    还未动手,只听一声且慢,叶夫人飘悠悠地落在台上,挡在了万江河与宁舒之间。

    万江河压着怒气道:“叶夫人有何指教?”

    叶湘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此人是我门中逆徒,华山派出了这等孽障,既是武林之害,也是我门中之耻。今日既然见了,自然要将他带回去由我门中处置。万掌门放心,我华山派定会严从门规,给武林一个交代。”

    万江河冷笑:“你们若有心想处置他,哪能由着他为祸这许多年。又或者,你华山派诚心是真,却苦于无人,因此才制不住一个祸害。以叶女侠的为人,老夫相信只怕是后者为多。既然如此,不妨今日当着诸位朋友的面,了却这一桩公事。”

    叶湘皱眉:“万掌门这是不肯答应了?”

    万江河冷笑。

    一直默然不语的孟连山突然道:“万掌门所言不无道理。只是今日本是比武招亲,台上见血,未免对主人有妨。依我看,不如暂且将此人收押,另择一日,交由众人处置。诸位以为,这样如何?”

    他这样一说,立刻有不少响应者。但也夹着些反对之声。一时间满场吵嚷不休。

    宁舒眼睛轻轻一扫,脚步微动,向后退去。

    段辰皱眉:“你……”

    宁舒半面已破,露出一只灵动的笑眼:“师兄,我实在不想回去。”

    说罢,趁人不备,运起轻功,转身而逃。

    万江河大怒,闪过叶夫人,浑厚掌力隔空拍向他后心。这一掌若是内力落到实处,宁舒只怕要非死即伤。

    段辰咬牙,长剑出鞘,以剑刃迎向对方罡正之气。三尺青锋,竟然自剑尖寸寸而断。然而这一剑的锐气,已然破了万江河的掌力。

    万江河怒极反笑:“好啊,难怪你华山派养出了这等祸害!”

    段辰全力相搏接下这一招,不过是仗着宝剑锋利。可毕竟功力与万江河不可同日而语。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勉强压住翻涌的气血,咬牙道:“宁舒身上尚有许多事不明,晚辈请求万掌门不要一意孤行……”

    万江河不由分说,又是一掌送出。这是迁怒于段辰,要与宁舒一般处置了。

    段辰手无寸铁,断断再也接不住这第二招了。就在这危急关头,叶湘长剑出鞘,抬手刺向万江河胸口,逼得对方不得不回防退后。

    万江河怒极反笑:“好啊……好得很!”

    双方转瞬斗在一处。叶湘自应招间隙里怒斥段辰:“还不动手!”

    段辰咬牙,转身追上宁舒。

    宁舒本来逃了数步,见段辰替自己挡了万江河,脚步便是一顿。他两个轻功在伯仲之间,这微小的犹豫立刻给了段辰空隙。见人追到身后,不得已,回身一掌迎上。

    两人无可避免地空手过起招来。

    宁舒招式灵动狡黠,出其不意;段辰却潇洒不失机变。他二人多年来功夫各有ji,ng进,虽然拂花弄影手同出一源,到底风格上差得越来越远了。

    这样过了十来招,宁舒到底内力不济,渐渐生出不支之意。却不想段辰出手也慢了下来。

    两人四目相对。段辰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只是没有张口。

    宁舒对他何其熟悉,一望之下便知其意。于是一招雪中折梅送出,五指狠狠掐住段辰腕上关节,咬牙用力一错。

    只听骨节一声轻响。

    段辰抽开脱臼的手腕,向后退了一步。

    宁舒不敢看他,转身便逃。

    然而哪里能逃得容易,去路早被一众仇家堵得死死的。

    为首的孟连山不知何时已上了擂台,微微一笑,向他抓来。

    宁舒大惊,慌忙闪避。可是孟连上武功太高,招招都卡在他内息吐换只之时。宁舒气息不能与脚步相调和,立刻狼狈起来。不过五招,胸前便露出了老大破绽。见孟连山变掌为指,向膻中刺来,不禁一阵绝望。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道锐利剑气排山倒海般破空而来。

    孟连山竟被逼得微微一退。

    宁舒手臂一紧,被人凌空拉起,甩面口袋一般扔在肩上。

    他肚腹与那人铁样肩膀相撞,险些呕出一口鲜血。

    韩旷一刀即收,毫不恋战。单手拉起长索,扛着宁舒,兔起鹘落已在叶府门外。

    身后喧嚣,眨眼间便被甩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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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上

    宁舒在韩旷肩上被头晕眼花地颠了近两个时辰,最后天旋地转地被放下来,感觉山川草木都在摇晃。

    他抱住身边的树,在一片眩晕里幽怨地望向韩旷:“你是傻的么?为什么路上不把我放下来?我也是有腿的啊!”

    韩旷负着一人狂奔许久,此刻也有些脱力。但他内功自那日得宁舒助力后,已破了瓶颈,勉强算是有成了。调息片刻,失力之感便缓解了许多。他长长地呼吸几次,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你跑得太慢。”

    宁舒向来以轻功自负,闻言不禁有些气恼。但转念一想,自己内力多半都用在了修补经脉上,真比试起来,绝无韩旷那般浑厚。路程一远,确实是要被落下的。于是只得悻悻道:“若不是你头脑发热,哪有今日的凶险……”

    韩旷默然。

    宁舒兀自在苦口婆心:“你既然已等了那许多年,再等等又有什么不行。若来不及报仇他便死了,你正好也省了力气……”

    韩旷低声道:“我怕……等不到。”

    宁舒愣了愣:“什么?”

    韩旷缓缓道:“你不是,看过我的经脉了么?”

    宁舒想了想,神色慢慢凝重起来:“你那功夫……越练反噬越大……”

    韩旷很轻地笑了一声。

    宁舒却从这笑声里听到了一股说不出的悲意。他抿了抿唇,劝慰道:”反正一时三刻间又报不了仇,练功的事不妨先停一停。缩起来安心过日子,只要九华派不找上门来,没人能奈你何……”他说着说着,忽然觉得背上有些辣辣的。

    探手摸了摸,轻轻嘶了一口气:“万江河那个老东西下手真黑……幸好没有当真被他一掌拍到……”说话讲想起段辰冲上来为自己挡的那一掌,不禁有些心乱:他明知自己功夫不及万江河,为何还要拼着受伤之险保护自己?

    这简直不像是段辰了。当年他若有这般舍身之意,自己又何至于经脉受到重创,只能靠吸人阳气活命。

    正发愣间。却听韩旷沉声道:“你伤了?”

    说罢不由分说,来扯宁舒的衣裳。

    宁舒回过神来,抬手拦住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你干什么?”

    韩旷面沉如水:“看你的伤。”

    宁舒想了想,自己背上确实没长眼睛。于是心安理得地转过身去,衣裳半褪,露出雪白的一片脊背来。

    韩旷在他右背上轻轻碰了碰,宁舒不知怎的,竟然微微打了个哆嗦。

    那温热手指一触即收。韩旷语气听不出起伏:“不过是被烈阳掌的掌风刮到了,一点皮r_ou_伤。”

    宁舒把衣服重新穿好,一面穿一面随口抱怨道:“你在台下冷眼看着,怎的也不晓得想个法子帮我一把。”

    韩旷冷冷道:“你惹出那般乱子,我四处找绳索,寻觅脱身之策,怎有功夫看你。”

    宁舒回头一笑:“这么说来,你我还当真有几分默契。不过这乱子分明是你先惹出的,怎么反推到我头上来。韩大侠,这样可不太厚道。”

    韩旷目光望着密林深处,忽然道:“那放水……放水让你脱身的人……是你师兄?功夫倒是不赖。”

    宁舒低头笑了一下:“华山派年轻一辈里,他的天赋最好,人又勤勉谦虚。门中的长辈,一向对他是寄予厚望的……”

    韩旷无动于衷,自顾自道:“只是看上去瞻前顾后,婆妈得紧。”

    段辰谦谦君子,任谁见了都要赞一番他的行止风姿。婆妈二字,宁舒还当真是第一次听到。他本欲出言辩解,可一想到昔日种种,又觉得韩旷所言不无道理。

    他闷闷道:“你倒是眼光独到。”

    韩旷并没回答,抬头看了看天:“后有追兵,该走了。”

    宁舒听他转了话头,心中不知怎的微微一松:“那还等什么,逃命要紧。”

    第20章 下

    他两个寻僻静小路疾行了一日一夜,估摸着后头的人已经被甩得远了,才在一个小镇上停了下来。宁舒找背人处洗净了脸,买了两套旧衣裳与韩旷一块儿换了,然后琢磨起接下来的事儿。

    各大门派都有传信的法子。后头的追兵虽然一时未到,可难保前路上没有守株待兔的。

    他看向韩旷:“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韩旷沉默了一下:“本打算去武夷山的武库一趟。可眼下,想先稳一稳经脉。”

    宁舒跟着他奔走,对他气息变化再了解不过。闻言叹了口气:“原该如此。”

    韩旷犹豫了一下:“你呢?”

    宁舒无所谓道:“我一月中除去那件要紧事儿,就是闲人一个罢了。”他想了想,脸上浮现出几分苦恼:“不过最近运气不好,缩起脑袋过日子才是上策。”他眼珠转了转,忽然一笑:“此处离镇江扬州都不算远,可我们不妨往宜兴去。那儿虽然是个小地方,但是也算清净养人——既没什么门派的桩子,离太湖又近。若不小心被发现了,一只小舟就可来去自如了。“

    韩旷点了点头:“依你所言。”

    宁舒心情略轻快了些:“那儿有家粥铺,我们买些干粮再走……”

    韩旷答应了一声,忽然扭头向后看了一眼。

    宁舒心中微沉:“怎么?”

    韩旷向着某处盯了片刻,摇头道:“想是我多心。不过……不过我们还是快些……快些离开的好。”

    宁舒毫不迟疑,匆忙买了些干粮,与韩旷飞快的离开了镇子。

    他两个星夜兼程,连绕带躲,行至溧阳的时候,总算是把追兵甩脱了。

    只是这样运着轻功拼命赶路,对韩旷调息大为不利。宁舒见他始终眉头微皱,知他很不好过。这一路上人烟稀少,先前买的干粮早就吃完了。眼见前头路边有个简陋茶棚,两人便自然而言地过去歇脚。

    正值盛夏,茶棚里坐着不少往来的商贩旅人。他两人都渴得狠了,要了一壶茶不足,又添了第二壶。

    宁舒望着那茶汤颜色,一面喝一面小声嫌弃道:“这茶怕是在地窖里放了有二十年了。陈得都变味儿了……难为这摊子还开得下去……”

    说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低头仔细看了看杯中的茶,又看了看杯口。只见杯口边缘有一小圈不甚明显的黄渍。他凑上去仔细嗅了嗅,忽然神色大变:“糟糕!”

    可惜为时已晚。一股脱力感自胸腹处向四肢涌去,几乎无法支撑。

    抬头去看韩旷,见对方的拳头攥得死紧,显然也是勉力支撑。

    宁舒低声道:“茶杯被人下了药……是合欢教的人。”

    韩旷点头。两人装作若无其事地起身离开。出门没走出数十步,便听得一连串令人齿酸的铃音。宁舒踉跄了几步,身形摇晃起来。

    合欢教众忽然从道路两侧冒了出来。妙音使声音尖尖:“宁公子,一别多日,你可还好?”

    宁舒心知今日逃无可逃,苦笑一声:“本是好的,一见阁下,便不太好。”

    妙音使一挥手,便有教众便飞快围上,来绑宁舒。谁料寒光一闪,韩旷分雪刀已然出鞘。刀锋凌厉滑过,一招逼退了上前的教众。他刀意锐利,气势刚猛,一时教众不敢近身。

    妙音使面色一沉,将九弦天魔琴抱起。

    宁舒向韩旷低声道:“万不可运内力相抗。”

    话音未落,琴音响起,烦呕之感顿生。宁舒膝盖一软,扑倒在地。身边的韩旷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地,用分雪刀勉强撑着。他身后的教众觑见机会,在韩旷背上狠狠踹了一脚,将人踢倒在此。

    宁舒很快被捆成粽子般丢在了马上。

    妙音使望着地上的韩旷:“这个留活的,也一并带回去,给妙色使当个人情吧。”

    宁舒与韩旷很快被一同丢在了马背上。宁舒向韩旷很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紧接着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21章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合欢教的马队仍然在走。只是天色已晚,山路难行,前行的速度自然慢了许多。

    宁舒头晕脑胀,身上仍然提不起半分力气。他勉强转过头去看韩旷,见那人高高大大的身影毫无生气地在后头的马背上颠簸着。再往前瞧,妙音使的马车正缓缓地走在前头不远处。

    宁舒抬起头,迷迷糊糊地望着远处黑色的山影,忽然隐隐觉得那山脉有些熟悉。他用手指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确认自己尚算清醒。

    若没认错,这儿是老虎岭附近。

    他虽浑身无力,好在筋骨仍然柔软,手腕轻轻活动了片刻,右手便从绳子里挣脱出来。驮着他的马上除了他这个“货物”,还林林总总地挂了许多有的没的。宁舒眯起眼睛辨认了一番,发现尽是些丹药火折绳索一类的东西。他借着夜色无人注意,悄悄探手拨开其中一只瓶盖,将一把蜜丸攥在手心。

    须臾间,路上起了风。宁舒将药丸扣在指尖,蓄力向韩旷弹去。可惜他如今浑身无力,弹也弹得不远。绿豆大小的蜜丸轻轻落在地上,被马蹄踏过,转瞬不见。

    宁舒将手中一把蜜丸都打了出去,只觉得胳膊酸痛不已。

    他垂下手,打算再摸一把蜜丸时。忽然见韩旷睁开了眼睛。

    那人的眼睛在夜色里显得很亮,几乎带着一点儿幽幽的蓝光。

    宁舒望见他的眼神,便稍稍安心下来。韩旷目光明亮,想是早就醒了,只是一时不敢妄动罢了。他冲着韩旷用唇语问了几句,那人起先有些疑惑,后来很快明白过来,以点头摇头相应。

    宁舒知道他内力比自己浑厚,倚玉这样的迷药,困不住他太久。如今只是差一个脱身的机会。

    片刻后,马队经过一段格外嶙峋崎岖的山路。宁舒勉强从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摸出一把锋利的钩子,将另一只手也挣脱出来,悄无声息地从马上滑了下去。

    后头的教众还以为是没绑紧,翻身下马,打算再将宁舒绑上一次。谁料宁舒从地上猛地滚过去将人撞倒,翻身窜上了韩旷的马。

    这一下车队大哗。

    宁舒用钩尖去挑绳结,可惜绳结绑得太紧,一时难以弄开。身下马儿本来受惊就有些不稳,加上马背空间有限,两人片刻就被一同甩了下来。

    宁舒抱着韩旷就势向路边山坡滚去,右肩重重地磕上了一块石头。他痛哼一声,勉力停了下来。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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