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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节

    恶毒女配,性别男 作者:漱己

    第12节

    现下天色微亮,此处乃是一片坟地,丛生的荒草将一个个凸起的坟包装饰得如同一个个小小的山丘般,荒草间有些昆虫细细地鸣叫着,天上偶有飞鸟掠过,平添了些生气。

    “方才的所有俱是幻境,而今才是真实么?”酆如归思忖着问道,“而你之所以毁坏那老妪的尸身是为了带我逃离幻境么?”

    姜无岐一面留心着周遭的动静,一面答道:“方才那重幻境只消毁去老妪尸身内的苦艾草便能破去,但而今是否是真实,尚且无从判断。”

    说罢,他从衣袂当中摸出帕子来擦净了手,又取出酆如归在第二重幻境散落的火红色发带,朝着酆如归笑道:“贫道之前应允了你,现下便为你束发可好?”

    酆如归原就喜爱姜无岐温润无害的眉眼,更喜欢姜无岐面含笑意,轻声细语地与他说话,觉察到自己对姜无岐的心意后,他对上姜无岐这般的神态,常常心如擂鼓,而眼下,姜无岐一如最为柔和的春风,柔柔软软地包裹着他的身体,教他如何受得住?他当即面红耳赤,垂下了首去。

    他明明知晓此处极可能有危险埋伏,他的情动不合时宜,但他却全然无法自控。

    姜无岐不解风情,自是不知酆如归的心意,他见酆如归不答,便当酆如归答应了,遂行至酆如归身后,小心翼翼地将酆如归的发丝撩了起来,拢在掌中,以手指细心地梳理着。

    酆如归清瘦的背脊猝然剧烈地一颤,失了墨发的覆盖又是一凉,恍然间竟觉得姜无岐亲手剥下了他后背的衣衫,他正赤裸着后背,任凭姜无岐动作,不久姜无岐便会印下灼热的吻来。

    可他的绮念仅仅是绮念,必然不会实现,他等来的不是姜无岐的吻,而是姜无岐的手。

    姜无岐左手拢着酆如归的发丝,右手附上了酆如归的右耳,关切地道:“你热得这样厉害,可是身体有恙?”

    倘若酆如归不是如此羞怯而别扭,他大可与姜无岐说他不是身体有恙,而是为了姜无岐起了绮念,再明目张胆地行勾引之事,勾引得姜无岐当场剥光他的红衣,幕天席地地百般侵占他的身体,赐予他从未尝过的欢愉与痛楚。

    但酆如归却是不敢,姜无岐亦不是他一勾引,便会色欲熏心的登徒子,他的勾引不过是令姜无岐徒生厌恶罢了,故而他只摇首道:“我无事,只是突然觉得热了。”

    “你若是有恙,毋庸隐瞒。”姜无岐将酆如归的发丝梳理妥当,末了,缠上了发带。

    酆如归这才反应过来:“你为何会有我的发带?我那发带应该落在血海了才是。”

    姜无岐被酆如归一问,坦然地道:“你那发带落进血海之前,便被贫道拣起来了。”

    “原来如此。”酆如归将尾音拉得极长,末了,取笑道,“未料想,你这样喜欢我这发带。”

    姜无岐一时哑然,他当时其实并未细想,见酆如归的发带飘落,便拣了起来,藏于袖中。

    他还不知该如何回应,却又闻得酆如归抿唇笑道:“亦或是你喜欢的不是我这发带,而是为我束发?”

    “贫道……”姜无岐堪堪吐出两个字来,却见酆如归到了一块墓碑前,指着那墓碑奇怪地道:“这坟地少说也有两三百座坟冢,为何只这座坟冢有墓碑?”

    未待姜无岐回道,却有一把娇软的声音道:“旁的全是外人,我将他们掩埋了,让他们有个安眠之所,他们便该对我感激涕零了,我才懒得再做墓碑与他们,而这里头躺的是我夫君,我自然要立上墓碑,好日日惦念、祭拜。”

    酆如归循声回过首去,见是一二十岁出头的妇人,遂状若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是何人?”

    妇人露齿一笑:“松寒,我唤作松寒。”

    酆如归淡淡地道:“兰秋香风远,松寒不改容么?”

    此句意为兰草之幽香随风而远,松遇寒冷而不改姿容。

    而上两句则是“为草当作兰,为木当作松”。

    由松寒此名可见,这妇人的父母定当对她给予了厚望。

    但那妇人却是失笑道:“松寒二字出自‘一觉游仙好梦,任它竹冷松寒’,而非‘兰秋香风远,松寒不改容’。我父亲只管他的游仙好梦,哪里会管我。我上头原有个姐姐唤作竹冷,还未及满月便夭折了。”

    在酆如归与那妇人交谈间,姜无岐却陡然觉着这妇人生得与那老妪有七八分相似,假若老妪年轻上三十载,许与妇人是一般模样。

    ******

    注:

    为草当作兰,为木当作松。

    兰秋香风远,松寒不改容。

    出自李白的《于五松山赠南陵常赞府》

    一觉游仙好梦,任它竹冷松寒。

    出自连久道的《清平乐·渔夫》

    第54章:望乡台·其十三

    酆如归亦觉察到了此事,他望着姜无岐,见姜无岐略略颔首,便又朝松寒道:“你夫君是如何死的?”

    “我夫君是如何死的?”松寒满面疑惑,“我竟是忘了我夫君是如何死的。”

    手中提着的贡物散落一地,她却半点不理会,只拼命地按压着太阳x,ue,半晌,她嫣然笑道:“我夫君怎地会死?”

    话音尚未落地,她又面露凄然:“我夫君死了?不,我夫君不会死!”

    “你夫君确实已过世了。”酆如归指着那块墓碑道,“这便是你夫君的墓碑,你夫君的墓碑既然在此,他必然已经过世了。”

    “夫君的墓碑?”松寒循着酆如归所指望了过去,怔了半刻,便急急地奔到了那墓碑面前,跪下身去,抱着那墓碑哭了起来。

    哭了良久,她一面徒手去挖坟冢,一面口中不断喃喃着:“他定不会死。”

    她夫君应当死了许久了,那坟冢坚硬无比,须臾,她的指尖便被生生破开,又窜出了鲜血来。

    她的鲜血即刻染红了坟冢的荒草,那荒草翠绿着,被鲜血一染,艳丽得扎眼。

    酆如归突然意识到一事,轻手轻脚地行至了姜无岐身侧,其后附到姜无岐耳畔道:“倘若这松寒当真是日日惦念、祭拜她的夫君,怎会任凭荒草长满坟冢?又怎会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甚至动手去挖尸,但若她所言做不得真,那这墓碑又是何人所立?”

    姜无岐压低声音回道:“有两种可能性:其一,这是幻境皆是虚假,并无真实发生过的事,毫无前后逻辑可言;其二,这松寒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俩人说话间,松寒疼得面色发白,但莫要说尸身了,连那棺材都不可见。

    松寒的十指已根根暴露出了白森森的指骨来,她跪于地的双膝亦被粗糙的地面磨破了,缓缓地渗出了血来,她身着一袭水色罗裙,不多时,宽袖与膝盖处的料子已是一片猩红。

    她却好似无半点痛觉,只顾以手指去挖那泥土。

    约莫过了一个余时辰,上了黑漆的棺盖终是露了出来,她颤着手将其上滞留的泥土小心拂去,而后欲要将这棺盖打开却是不得。

    按习俗,尸身、随葬物放置妥当,阖上棺盖后,须以七枚“镇钉”将棺盖钉死,“镇钉”又称“子孙钉”,如是做,便能保佑子孙兴旺。

    这棺盖自是上了“镇钉”的,凭她的气力如何能打开。

    她敲打着棺盖,直至一双手血r_ou_模糊,那棺盖都未有丝毫动静。

    她焦急万分,不由失声痛哭,但这哭声仅仅持续了一弹指,她便止住了哭泣,朝着酆如归与姜无岐道:“汝等一道一鬼,人鬼殊途,怎地会混迹在一处?”

    这松寒上一瞬还哀恸难忍,下一瞬竟盈盈一笑,实在古怪,又闻得松寒指明自己乃是鬼,酆如归当即断定这松寒体内定然藏着另一个魂魄,并且这魂魄绝非凡人所有。

    酆如归捉了姜无岐的左掌,揉捏了几下,方才羞怯地答道:“我与道长两情相悦,难分难舍,自当在一处。”

    姜无岐心知酆如归是为迷惑松寒,才这般说的,便应和道:“一如如归所言。”

    酆如归初次听姜无岐唤他如归,纵然语气间无半点浓情蜜意,但他的心脏仍是难免漏了一拍。

    “松寒说得确是不错,汝等一个是喜着女装的孽障,另一个则是沉迷女色的道士。”“松寒”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一张绣有一双鸳鸯的罗帕来,掩唇笑道,“松寒不喜汝等,我受了松寒天大的恩惠,便为她将汝等除去罢。”

    “你受了松寒天大的恩惠,作为报答,却是占了她的这具r_ou_身么?”酆如归厉声质问,同时一掌冲着那“松寒”面上劈了过去。

    “松寒”一退,避过酆如归的一掌,身后却又有拂尘逼近。

    她不慎为拂尘缠住了左掌,拂尘愈缠愈紧,竟是摆脱不得。

    她不及细思,一抬手便折断了那左掌,任由那左掌被拂尘割开联结的皮r_ou_卷了去。

    由此看来,这“松寒”对这具r_ou_身半点不爱惜,所谓的要为原身除却酆如归与姜无岐,分明是场面话,“松寒”之所以要除去他们,定然别有目的。

    姜无岐细细地端详着这左掌,并未发现异常,但未免这左掌突生变故,他在左掌上画了一个符咒定住这左掌,又将这左掌放在了一丛荒草中间,才飞身朝着“松寒”去了。

    “松寒”失去了左掌之后,足尖一点地面上的一株三叶半夏,便到了一处坟冢顶上。

    而后,她俯视着迎面而来的一道一鬼,右手一震,缠于腕间的一串银铃随即清脆作响。

    这声脆响仍在耳侧徘徊不去,坟地的二三百座坟冢竟是齐齐地松动起来,泥土登时纷纷滑落,眨眼的功夫,居然足有五十三具尸骸从里面爬了出来。

    每一具皆是只余下白骨,其中有二十一具上头更是爬满了黑乎乎的小虫,令人毛骨悚然。

    酆如归见状,手指一翻,唤出红绸来,红绸扫过这五十三具尸骸,利落地将其斩断。

    然而,那些尸骸却能将自己再行拼接,任他如何劈斩都不过是徒劳。

    ——那便只能将尸骸困于坟冢之中了。

    酆如归这般想着,一掌击在地面上,那原本已半开的坟冢竟兀自阖上了,爬出大半的尸骸被掐掉了双足,仅探出头的尸骸被砍去了头颅,而大多则是被拦腰折断了。

    眼前,无一具尸骸完整,但细碎的零件却有成百上千。

    那些尸骸发了疯似地拼凑着自己的零件,勉强算是四肢俱全了,才朝着酆如归与姜无岐涌了过去。

    姜无岐却不与尸骸纠缠,一路破开尸骸,到了“松寒”百步之外。

    “松寒”正双手托腮,坐在坟冢顶,见得姜无岐,并无惊色,只为难地道:“却是我小瞧汝等了,我本打算留汝等一具全尸,汝等为何不要?”

    未及姜无岐近身,“松寒”唇齿颤动,刹那间,鬼气大盛,遮天蔽日。

    “松寒”指了指姜无岐,又指了指酆如归道:“便是他们残杀了汝等。”

    这些尸骸听得此言,愈加争先恐后地冲着一道一鬼飞扑了过去。

    这些尸骸尽是惨死,鬼气冲天,不好对付。

    酆如归险些被咬到肩头,稍稍一退,却是被只有上半身的尸骸钳住了双足。

    更多的尸骸趁机扑了上来,他闪躲不能,弹指间,便遭到了掩埋。

    姜无岐急身赶去,以拂尘拨开尸骸,竟是也被尸骸缠住了,双拳难敌四手,便是如此。

    拨开几副零碎的尸身后,酆如归的眉眼露了出来,酆如归乍然见得姜无岐的面颊被尸骸咬住了,不由目眦欲裂。

    “姜无岐,你且离我远些……”他深深了望了眼姜无岐,便施力将姜无岐掀翻了去。

    其后,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口中默念不休。

    姜无岐不知酆如归有何算计,堪堪站起身,却见酆如归双目猩红,唇角含着血腥,鬼气缠身。

    酆如归乃是千年的恶鬼,在场所有尸骸的鬼气加在一处都不及他千分之一,他之鬼气既出,尽数尸骸立即俯首跪地。

    酆如归慢条斯理地一一抚过尸骸,他所抚过的尸骸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了齑粉,随风而散。

    “松寒”见此情状,心中大呼不好,立即施展术法,将种种惨无人道的死状翻来覆去地展现于尸骸眼前。

    尸骸误以为自己为酆如归与姜无岐所害,死得凄惨至斯,怒火熊熊,怒火盖过了酆如归所施加的逼压,他们便不再受酆如归所制。

    姜无岐略一思索,便知这藏于松寒体内的魂魄十之八九便是那苦艾草,不然为何“松寒”一施展术法,原本受制于酆如归的鬼气威压的尸骸会转瞬失控,且怨气浓稠。

    显然是这苦艾草妖向那些尸骸施展了幻术,那幻术能激起尸骸这般浓稠的怨气,当中内容不是将其死前所受的折磨放大了,便是当着他们的面,对他们的至亲行凌虐之事。

    联系之前的两重幻境中用作引子的苦艾草,姜无岐全然不信凡人能将苦艾草的作用发挥至如此地步,那便只能是修炼成妖的苦艾草了。

    酆如归身上已伤了数处,姜无岐生怕酆如归再有所损伤,身形一动护在酆如归身前,后又扬声朝着“松寒”道:“你的原身可是苦艾草?”

    “松寒”被姜无岐揭破了身份,一时愕然,却又听那姜无岐劝道:“你既能修炼出魂魄,又何苦自甘堕落?你若不行恶事,专心于修炼,许多加时日,便能羽化成仙。”

    “羽化成仙么?”“松寒”摩挲着自己腕上的银铃,突地尖声道,“老天无眼,怎会予我羽化成仙的机会?”

    姜无岐趁“松寒”心思不稳,逼到她眼前,拂尘松松地包裹住了她的脖颈,道:“解除幻术。”

    “解除幻术?”“松寒”回过神来,嗤笑一声,“这具r_ou_身原就不是我的,你要杀便杀,想要以此威胁于我,实在太过愚蠢了些。”

    姜无岐好脾气地笑道:“既然如此,你与贫道废话作甚么?不如快些离开这具r_ou_身罢。”

    “松寒”心生惶恐,那姜无岐的声音却又钻入了耳中,一字一字地击打着耳蜗:“我猜测你须得依赖着这具r_ou_身,才能存活,因而你还是快些解除幻术罢。”

    “松寒”心生一计,做出要收回幻术的模样,却又编织出了一副酆如归为一众尸骸穿心的幻象来予姜无岐。

    可惜未如她所愿,姜无岐早已有所防备,拂尘之中的一缕马鬃及时封住了“松寒”的口舌。

    “松寒”欲言而不能,施展不了幻术,脖颈又动弹不得,只得做出一副乖巧姿态,以指在虚空写到:你封住了我的口舌,我要如何为你解除幻术?

    “松寒”狡猾,姜无岐恐她又耍花样,便望了望酆如归。

    酆如归摇了摇首,手下不停,身姿勉强算得上游刃有余。

    姜无岐颔首,目中盛满了忧虑,但下一刻,他却顿觉自己的忧虑是看轻了酆如归。

    酆如归实乃千年恶鬼,对上这些凡人的尸骸,应有完胜的把握,他何必忧虑?

    姜无岐思及此,将全副的心思放在了如何逼出那苦艾草妖来,或是如何令松寒的魂魄重获对这具r_ou_身的掌控权。

    片刻后,他空暇的左手一点,七枚“镇钉”脱落,松寒夫君棺盖上的一张符咒缓缓飘落,然后,棺盖立即掀了开来,紧接着,那副腐朽的尸骸飞至了他与“松寒”跟前。

    ——他知晓这具尸身的重要性,早以符咒贴上了棺盖,这具身体才得以在“松寒”的召唤下幸免。

    “松寒”大惊,太阳x,ue处顿时青筋暴起,一身的皮r_ou_亦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滚……你滚远些……”“松寒”自言自语着,“你勿要以为这还是你的r_ou_身……你……夫君……夫君,你为何会死?夫君你可想过我?你夫君早死透了,不要你了……你不过是自作多情……我……夫君……夫君……夫君……松寒极是想念你……”

    姜无岐适时温言道:“你的夫君亦极是想念你,松寒,你快些回来罢。”

    “夫君当真极是想念我么?”松寒欢快地道,“夫君,你不是讨厌我目不识丁么?自我二十七岁那年,你走后,我便请了一先生断文识字,我背诵诗词与你听好不好?”

    “背诵诗词?”“松寒”嘲讽道,“你夫君死都死了,哪里会听得到你背诵的诗词。”

    在松寒挣扎着夺回r_ou_身期间,酆如归已顺利地将尸骸全数化作了齑粉。

    他过分地使用鬼气,一时间无法收回,鬼气正渐渐冲刷他的神志,也许不久之后,他便会变回那个喜嗜血啖r_ou_的酆如归。

    他不敢靠近姜无岐,便远远地坐在一坟冢前调息。

    过了半个时辰,松寒终是将那苦艾草妖的魂魄压制了下去。

    苦艾草妖失了这具r_ou_身的控制权,难以维持住幻象,这坟地便陡然褪去了,映入眼前的变作了那鬼宅大堂,大堂中央并无一百一十五具尸身,亦无半个讨要公道的遗属,仅有一只松寒的左掌以及一具背部朝上,横在地面上的尸身。

    姜无岐望向酆如归,见酆如归大抵无恙,才行至那具尸身前,将那尸身翻过身来,露出来的眉眼竟为那收留了他们的妇人所有。

    妇人死不瞑目,面色惊惧,浑身痉挛,四肢扭曲,因是新死,尸身未有半点僵硬。

    姜无岐望向松寒,目色深沉。

    而那松寒迅速苍老了下去,又变回了老妪的模样,她浑然不曾觉察到自己失去了左掌,正鲜血淋漓着,她只一把抱住了夫君的尸身,拼命地唤着:“夫君,夫君,夫君……”

    见夫君不回应,她委屈得泪水涟涟。

    姜无岐随即疾步到了酆如归身畔,关切地道:“你可还好?”

    酆如归半蜷缩着身体,闻言,抬起首来,面无表情地道:“姜无岐,你离我远些。”

    酆如归一身的鬼气挤在鼻腔,姜无岐蹙了蹙眉:“你会如何?贫道有何帮得上忙的?”

    “你走远些,便当是帮我了。”酆如归的吐息骤然急促。

    姜无岐却是毫不犹豫地拥住了酆如归,方要言语,那松寒却在伤心处被苦艾草妖又占据了身体。

    大堂开始崩塌,碎石不住滚下,地面亦凹陷了下去。

    姜无岐抱着酆如归走近了“松寒”,淡淡地道:“你要作甚么?”

    “作甚么?”“松寒”低笑,“汝等既不为我所用,我便拉汝等陪葬。”

    转眼之间,大堂不复在,一道一鬼一妖却是在一处山林,这山林枝叶繁茂,葱葱茏茏,因仅有惨淡的月光洒落,四周晦暗不明。

    酆如归轻轻拍了下姜无岐,飞身至“松寒”面前,直直地向她拍出一掌。

    这一掌饱含了鬼气,逼得“松寒”吐出一口血来。

    姜无岐猝不及防,却又见得酆如归将“松寒”的头顶心压在掌心之下,轻笑道:“你不若将事情的前后经过讲上一遍罢,不然我便将这具r_ou_身毁去,使得你无依存之所。”

    “松寒”心怕就地毙命,却虚张声势地道:“汝等身在我的幻境中,这幻境须得我才能解,你毁了这具r_ou_身便不怕永生永世出不去么?”

    “你想来不可能一离开这r_ou_身便魂飞魄散了罢?我大可将你的魂魄再好生折磨一番,不怕你不解除幻境。更何况,你适才仅仅是被松寒压制了魂魄,便维持不住幻境了,你魂飞魄散之后,我料想你这幻境应会即刻崩塌。”酆如归抚过“松寒”的发顶,“倘若真要永生永世留在此处,有道长长伴左右,我在此处亦算得上逍遥快活。”

    “松寒”无法,沉默片晌,才道:“三十五年前,我受不过那雷劫,我母亲为我挡了一挡,母亲身死,而我则被打回了原形,不知过了多久,我被那松寒一口吃下。我因魂魄受损,急需吞噬活物的恐惧才能存活。”

    姜无岐质问道:“故此你便用幻术害死了那两三百人?”

    “松寒”抚了抚鬓发,回道:“你说得不错,松寒阖村上下两百九十三口人皆死于我手,不过我并非有意为之,是他们熬不住幻象,与我其实并无干系,凡人不是讲究要经过千万磨难,方能成大器么?”

    姜无岐回忆着他与酆如归所经历的三重幻境——血手印与利爪、悬崖与血海、坟冢与尸骸,假若他们并非修炼之人,恐怕早死于第一重幻境了,更遑论凡人了,决计不可能冲破幻境。

    这苦艾草妖狠毒无比,为了自身魂魄竟生生地害了两百九十三人的性命,而今非但不知悔改,还巧言狡辩。

    姜无岐顿时起了杀意,却不知要如何才能杀了这苦艾草妖,而不伤及松寒的r_ou_身。

    姜无岐思忖间,酆如归问道:“那松寒的夫君与那妇人可是为你所杀?”

    “松寒”巧笑倩兮:“那松寒的夫君弃松寒而去,松寒为了寻她的好夫君,才误入了深山,将我吃了,我当然不能放过她那致使我落人口腹的夫君,他一回来,我便将他杀了。而那妇人——松寒的儿媳却是被汝等害死的,汝等若乖乖地为我所用,我便无须再吞噬她的恐惧,以增加我的幻术。除却这俩人,松寒的独子亦死于我的幻境中,松寒还有一女,但那一女乃是被松寒害死的,与我无丁点儿干系。”

    ——松寒不过是吃了一株苦艾草,竟间接害死了自己的丈夫、独子、儿媳与一众无辜性命,当真可怜可悲。

    酆如归体内的鬼气正不断冲击着各大脏器,神志亦被凶狠地冲刷着,他费力地压住汹涌的鬼气,保持住神志,面上含笑,不紧不缓地问道:“那松寒的一女是如何死的?”

    “当日,松寒与她八岁的女儿一道去溪边洗衣,她女儿不慎落水,那溪水水流湍急,她意识到女儿落水时,女儿却早已被冲走了,她边哭边跑,大声呼救,与她夫君、村民寻了几日,才在一处与溪水相连的水沟里找到女儿的尸身。

    “自此她便得了失心疯,对她公婆又打又骂,对夫君更是拳脚相加,只待幼子好些,公婆受不了,要她夫君将她休弃,她夫君不肯,带着她换了个住处,她夫君为照顾她与幼子,连会试都未去,生恐他们母子有所不测。但凡人的承受能力终究有限,过了三年,她都不曾好转,她夫君终是忍不得了,带着幼子,离开了她。她又疯了一阵,稍稍清醒了些,才出门去找她的夫君与幼子。”

    “松寒”停顿了下,冷笑连连:“她饿极了倒在深山中,可怜我偏巧在她手边,她竟将我吃了!我原就魂魄受损,自此不得不在她体内休养生息,足足三载,我才占了她这具r_ou_身,得闲了便用些吃食,用够了,便将这具r_ou_身让予她。”

    苦艾草妖所指的用食分明是指凡人的恐惧,酆如归用力地阖了阖眼,又问道:“我与道长是何时陷入幻境的?”

    “松寒”轻蔑地笑道:“你太过蠢笨,在你倒于葎草丛前,便陷入了我的幻境当中,却一点不知。”

    却原来自己会发那个噩梦果真是“松寒”所为。

    酆如归这般想着,“松寒”的嗓音又敲打在了耳侧:“恶鬼,你虽是千年的恶鬼,但神志却不坚定,甚是容易为我所惑,而那道士却是较你强上许多,我费了好大的气力才将汝等一道拉入幻境。我原本以为至多第二重幻境,汝等便会身死,未料……”

    她叹息了一声,仰首望住了酆如归:“其实若是你不与道士同行,这道士已然出了此处了,哪里会到陷落于我的幻境,恶鬼,是你连累了这道士,他如若死在此处,你便是杀害他的凶手!”

    姜无岐听得此言,不及出声,却见酆如归双目的猩红浓郁了几分,酆如归鬼气缠身,露在外头的肌肤惨白无匹,暗青色的经络毕现。

    酆如归为制住鬼气,低呼一声,伏倒于地。

    “松寒”见此,急急后退至一枯树边上,其后她唇瓣张阖,霎时间,姜无岐与酆如归所在之处皆成了沼泽。

    姜无岐尚且安好,但酆如归却快速地沉了下去。

    姜无岐吐息滞塞,旋即飞身过去,颤着手将酆如归捞起,但周遭的沼泽竟然如同活物一般倾覆了过来。

    酆如归却是用力地推拒着姜无岐,连声叫道:“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不想你与我一道死在此处!”

    “我们一起活下去罢。”姜无岐低首吻了吻酆如归的额头,坚定地重复道,“酆如归,我们一起活下去罢。”

    “一起活下去?”酆如归神志逐渐模糊,恍惚地想着:我早已死了,被我父亲害死了,我要如何才能活下去?

    姜无岐拂去酆如归耳廓上沾染的一点泥泞,肃然道:“你清醒些。”

    酆如归已被鬼气制住了五感,全然听不清姜无岐在说些甚么,甚至瞧不见姜无岐的模样,只一双手摸索着勾住了姜无岐的脖颈,又挣扎着吻了上去,而后他便乖顺地埋首于姜无岐怀中,不言不动了。

    酆如归的唇泛着森森鬼气,无力地蹭过姜无岐的唇角,姜无岐直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地一颤,之后居然在酆如归埋首于他怀中后,鬼使神差地吻了吻酆如归的额发。

    酆如归的额发亦是浸透了鬼气,严寒至极,酆如归的身体更好似一块千年寒冰,散出的寒气硬生生地挤进了姜无岐的骨头缝里,催得姜无岐额上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但姜无岐却不觉得严寒难忍,反是对酆如归生出了无穷无尽的怜惜来。

    第55章:望乡台·其十四

    姜无岐打横抱着酆如归,望了眼足下浑浊不堪的沼泽,足尖一点,欲要往旁的山林中去。

    那山林却是全然不愿他与酆如归接近,竟急急地后退,任凭他使出如何快的身法都追赶不上。

    “松寒”立于一棵老松顶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一道一鬼,娇声笑道:“永别了。”

    话音落地,又有无数成人手臂粗的藤蔓从沼泽底下爬了上来,轻抚着姜无岐足上的双梁履,动作之迟缓,仿佛在逗弄早已到手的猎物似的。

    姜无岐索性将其作为踏石,但顷刻间,却有更多的藤蔓纠缠了上来。

    他身形一滞,手中陡现的拂尘一扫,藤蔓尽数断作了两截,黑蛇一般横七竖八地浮于沼泽面上,诡异而可怖。

    藤蔓不死不休,不过须臾,又攀上了姜无岐的双足,用力地拉扯着。

    前方是难以抵达的山林,足下是深不见底的沼泽,藤蔓更是难缠,该如何是好?

    姜无岐的足踝在藤蔓的拉扯下,已大半沉入了沼泽当中,他一面施施然地以拂尘斩去藤蔓,一面苦思着对策。

    五感为鬼气所制,酆如归却好似能觉察到他与姜无岐的处境,他微微仰起首来,双目猩红,艰难地启唇道:“由我去将那苦艾草妖杀了罢。”

    他的双目无法聚焦,他以为他所望的是姜无岐的方向,却不知他望着的乃是姜无岐身后的沼泽,他的声音亦十分之含糊,犹如被人剪去了舌头。

    姜无岐不知何以酆如归的身体会在一盏茶的功夫内虚弱至此,竟是连双目都不可视物了,他抱着酆如归的手不由紧了紧,半晌才道:“你现下如何杀得了人,更何况,那苦艾草妖躲在松寒的r_ou_身中不肯出来,你要杀她便须得将松寒一并杀了,松寒无辜,杀不得。”

    酆如归听不见姜无岐的回应,只口齿不清地道:“待我杀了那苦艾草妖,你便能出去了,至于我,你将我留在此处便可。”

    他说罢,便要从姜无岐怀中出来,却是被姜无岐扣紧了腰身,动弹不得。

    他没甚么气力,却拼命地挣扎着,他的挣扎于姜无岐而言,尚且不如三岁稚童。

    “贫道决计不会将你独留在此处。”姜无岐提醒道,“酆如归,你勿要乱动,仔细受伤,这沼泽底下生有藤蔓,那藤蔓已将你与贫道包围了。”

    酆如归却恍若未闻,挣扎不休,一双手甚至在挣扎间朝着逼近的藤蔓送了过去,若不是姜无岐及时斩断藤蔓,许酆如归的这双手已被藤蔓折去了。

    酆如归挣扎了一阵子,突地轻咳起来,待平静下来,张了张口,然而即便他急得双目盈泪,都吐不出一个字来。

    见状,姜无岐便知晓酆如归已然说不出话来了。

    姜无岐思及适才自己与酆如归的对话,又猝然意识到酆如归怕是失聪了。

    酆如归身上的鬼气较适才浓郁了许多,酆如归失明、失声、失聪可是与这鬼气有干系?

    姜无岐思忖间,酆如归的挣扎愈来愈弱,却不曾停歇过,姜无岐生怕酆如归受伤,低下首去,吻了吻酆如归的额头,柔声道:“抱歉。”

    酆如归感知不到姜无岐的吻,甚至不知姜无岐在与他说话,他眼前一片茫然,用力地眨了眨眼,却依旧甚么都看不清,只体内的鬼气乱窜。

    ——这道士这般可口,不若便将他拆骨入腹罢?

    ——不要,不要,我不要吃姜无岐……

    ——你倘若不吃了姜无岐,你便会一直处于虚无当中,你当真不吃?

    ——不要……

    姜无岐一手劈在酆如归后颈上,酆如归当即昏迷了过去,浑身瘫软地伏在姜无岐怀中。

    姜无岐窥见酆如归眼尾沾染了泪水,颤着手揩去了,才专心地去对付那些藤蔓。

    不多时,所有藤蔓至多只一寸长,但却仍旧不住地朝着酆如归与姜无岐侵袭过来。

    为了酆如归的周全,姜无岐以身相护,约莫一个时辰后,全身上下伤了十数处,反观酆如归除却一双手,勉强算得上完好。

    忽地,姜无岐身上各大x,ue道被齐齐地击中,纵然他修炼多年,却仍是抵挡不住,手中的拂尘从掌中滑落,旋即跌进了沼泽中,再不可见,而他身形颤动,挣了几下,终是随那拂尘一道沉入了沼泽。

    不过转眼,绀青色的软料子便全数没了下去,那火红的绸子却是要慢上一些,直至绀青色软料子沉入后,火红绸子的主人的面容尚在沼泽面上沉浮了一阵。

    但未多久,两色衣料俱是被沼泽吞噬了干净。

    “松寒”立在老松顶上,目不转睛地盯了那处沼泽足有近半个时辰,才翩然地朝着酆如归与姜无岐消失之处去了。

    她的法力算不得高强,远不及酆如归与姜无岐,但她身为苦艾草妖,善幻术,只消在她的幻境中,她便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她的足尖点在藤蔓上,藤蔓亲亲热热地吻着她的双足,仿若在亲吻至高无上的意中人一般,谦卑而慎重。

    她唇齿微动,登时,天光大亮,耀眼的日光将沼泽照得分明。

    她环顾四周,并无酆如归与姜无岐的身影,他们当真是沉到这沼泽底下了?

    在见到尸身前,她全然不敢大意,低声朝那些藤蔓吩咐道:“将那俩人的尸身抬上来。”

    藤蔓听命,不舍地吻了一下她的足面,才纷纷潜入沼泽。

    不及藤蔓浮上来,却又一把声音乍然响起:“你在寻贫道与酆如归么?”

    她猛然循声望去,竟然见得姜无岐抱着昏迷的酆如归立在一棵银杏树下,一身的泥水,可见他们适才确是沉入了沼泽中,但却不过是为了欺骗她的一出戏码。

    她气急,衣袂一翻,姜无岐身后的万千草木居然活了过来,张牙舞爪地冲着姜无岐而去。

    与此同时,“松寒”所立之处竟生出了浅淡的光芒来,这光芒窜入“松寒”眼耳口鼻中,逼得“松寒”满面苦楚,咬紧了牙关,才不致于逸出痛吟来。

    不多时,“松寒”疼得伏到在了沼泽上,由藤蔓托着身体,松寒夫君的尸骸却忽地出现在了“松寒”面前。

    尸骸抱着一块碑牌,碑牌上刻有“妻松寒泣立”这五字。

    被压在r_ou_身深处的松寒见状,陡然记了起来,那一日……那一日,她从睡梦中转醒,竟然看见自己手上拿了一把匕首,匕首尖没进了夫君的心口,夫君的心口全是鲜血,面上却含着笑,似乎还能听见夫君在温柔地与她说话:“松寒,我的小松寒,你今日过得好不好?腹中的孩子有没有闹你?我下次定会早些返家,你可切勿生我的气。”

    当时,她哭了一通,半拖半拉地将夫君的尸身埋了,又立上了碑。

    然后,她浑浑噩噩地过了不知多久,连饭食都要幼子来喂,才终于如愿地将夫君被她杀死一事忘记了。

    她只记得夫君出远门去了,她要守着这个家,等夫君回来。

    良久之后,姜无岐且战且退间,眼见“松寒”头顶心飘出一点半透明的魂魄来,立刻飞身掠去。

    周遭草木逐渐退去,沼泽亦不见了,酆如归、姜无岐与“松寒”又回到了那鬼宅大堂。

    松寒头顶心那抹魂魄不甘心被驱逐,又要往里钻,被姜无岐以指尖轻轻一触,那魂魄便如何都进不去松寒的r_ou_身了。

    “你……”魂魄转而逃跑,姜无岐那拂尘却是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失了可依仗的r_ou_身,经受了雷劫的魂魄更是远未复原,如何能制得住这拂尘,不得不束手就擒。

    姜无岐先前故意引得苦艾草妖以为他不敌藤蔓,与酆如归一道堕入了沼泽,他断定那苦艾草妖定会亲眼来看看他们的死活,遂在他们堕入之处画了个符咒,这咒可短暂地令被施咒者心神不宁,无法动用法力。

    那苦艾草妖原本应有数百年的道行,又善幻术,不容易对付,但现下躲在松寒的r_ou_身中,显然除却幻术,便一无所长,且这幻术许无r_ou_身依仗,便施展不得了,若真是如此,那只须将她从松寒的r_ou_身逼出即可。

    果然,一如他所料。

    姜无岐抱着酆如归行至苦艾草妖面前,道:“你还有何要言?”

    苦艾草妖仰首望住姜无岐,勾唇笑道:“道长,你要杀我么?”

    姜无岐眉眼慈悯地道:“贫道若不杀你,如何对得住死于你手的那两百九十三条无辜的性命?”

    “无辜么?他们中欺压良善的凶煞,有逼死儿媳的毒妇,有对动辄打骂妻儿的恶徒,有诱j,i,an少女的 y  棍……他们无辜在何处?”苦艾草妖悲戚地道,“而我仅仅是想回家罢了,仅仅是想回家为我母亲上一炷香罢了,道长,我何错之有?”

    姜无岐叹息道:“这两百九十三人中,或许有人是死有余辜,但大部分人不该枉死,你害死了一村子的性命,如今只余下松寒一个活人,松寒年老体迈,你教她如何活下去?”

    “如何活下去?”苦艾草妖望了眼伏倒于地的松寒,“松寒身体虚弱,待我能掌控她的r_ou_身时,她已出不得方圆十里了,而今左右不过一年的阳寿了。”

    闻言,姜无岐眉眼间慈悯更盛,而后却是肃然道:“你可是说完遗言了?”

    苦艾草嫣然笑道:“而我没了松寒的r_ou_身,恐怕亦活不过十日,你要杀便杀罢。”

    姜无岐毫不犹豫地一指点在苦艾草的眉心,同时口中默念经文,苦艾草的魂魄立即黯淡了下去,其后便身不由己地下地府去了,只余一句低喃:“我的家乡在南方,从山上眺望,可望见一片大海……”

    而那松寒因疲乏在地面伏了一会儿,才从地面上爬起来,朝着姜无岐问道:“道长,我的太师椅哪里去了?我怎地找不到了?”

    那太师椅在第二重幻境时,由于被妇人搬起,狠狠地砸向姜无岐,已被姜无岐毁去了。

    姜无岐眼见松寒皱纹纵横的面上一片急色,便知这太师椅于松寒而言极为要紧,他心中歉然,方要致歉,却听得松寒恍惚道:“夫君已被我害死了,我要夫君最喜爱的太师椅又有何用?”

    姜无岐急声道:“你夫君并非是被你害死的,害死他的乃是附身于你身上的苦艾草妖。”

    “是么?”松寒指了指大门,厉声道,“你这道士,还不快些带着那孽障滚出去,小心老身寻一得道高僧将你与那孽障一并除了去!”

    “你且保重。”姜无岐抱着昏迷不醒的酆如归出了门去,他们一出去,那门便被阖上了,他隐约听见有压抑至极的哭声从门缝里挤出来。

    两旁的村舍一个人也无,十室十空,现下已是深夜,静谧万分。

    姜无岐垂眼凝望着被月光洒了一身的酆如归,柔声问道:“冷么?”

    酆如归自然不会回答,但却在姜无岐重新抬眼去看前路之时,张口咬住了姜无岐的咽喉。

    鲜血霎时簌簌而下,染红了姜无岐足边的一片半黄不绿的荒草。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

    第56章:恶犬岭·其一

    鲜血的香气勾得酆如归纤巧的喉结迫不及待的蠕动了起来,他用力地将姜无岐扑倒于地,合身压下,一双手分别钳制住了姜无岐的双腕,才急切地从姜无岐被他咬破的咽喉中去吸食血液。

    滚烫而甜美的血液擦过唇瓣,蹭过齿列,拭过舌面,漫过口腔黏膜,滑过咽喉,末了,才安稳地落入了腹中。

    姜无岐的后背抵着凹凸不平的地面,鼻尖俱是血腥气,他却半点不挣扎,反是借着皎洁的月光,以柔和的目光望住了酆如归。

    纵然双目猩红,酆如归依旧是一副蛊惑众生的容貌,顾盼生辉,光艳照人,只面色稍显苍白,眉眼间亦隐约有癫狂之色。

    咽喉分明是自己最为脆弱之处,但被酆如归撕咬着,姜无岐却全然不觉得自己会丧命于酆如归口中。

    不知何时起,他对酆如归生出了纯然的信任,信酆如归不会害他。

    但现下他显然已危在旦夕了,为何这信任却无丝毫动摇?

    酆如归原就是千年的恶鬼,嗜血啖r_ou_乃是寻常之事,许酆如归当真会饮尽他的鲜血,将他一身的皮囊撕咬下来,再吞下他的脏器。

    然而为何他的理智与身体却都不愿推开酆如归?

    姜无岐动了动双腕,忍着痛楚,从嗓子眼挤出声音来:“酆如归,你且松开手去罢,贫道决计不会推开你。”

    这声音嘶哑得难以辨识,酆如归兀自吸食着姜无岐的血液,并不理会。

    是了,酆如归已然失聪了,如何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姜无岐拼命地抽出一只手来,摩挲着酆如归的眼尾,酆如归神智尽失,唇齿毫不留情,何以一双眼睛却会时不时地流露出惶恐与不安来?

    酆如归却是误以为姜无岐要反抗于他,先是拍开了姜无岐附于他眼尾的右手,后又一手扣住姜无岐的双腕,一手将姜无岐身上的绀青色得罗撕下,这得罗是酆如归亲手挑的衣料,选的样式,付的银两,而今却亦是被酆如归亲手撕破,并欲要以此将姜无岐的双手缚住。

    姜无岐觉察到酆如归的意图,并不挣扎,束手就擒,他的双手被酆如归制在了头顶,腕间得罗的衣料十分柔软,即使被紧紧束缚着,亦不会有不适之感。

    从姜无岐咽喉处吸吮了一阵的血液后,酆如归的五感在鲜血的滋润下,已渐渐复苏了,但他神志尽失,望着身下染血的姜无岐只有满心的困惑。

    ——这个道士是谁?

    ——无论他是谁,他的血液很是可口。

    姜无岐迎上酆如归的视线,眉眼间全无恼意,只温柔地问道:“酆如归,你好些了么?”

    姜无岐一出言,便牵动了喉间的破口,那破口立即淌出了血来。

    姜无岐的话语支离破碎,酆如归全然听不清,下意识地低下了首去,凑近那双唇瓣去听。

    但鲜血的香气却在此时急急地逼进鼻腔,未及姜无岐再重复上一遍,酆如归抵挡不住诱惑,竟已又张口咬上了绽开的皮r_ou_。

    那皮r_ou_柔韧,在他唇齿间乖顺地被碾压、研磨着,稍稍下去些,便是喉结。

    他重重地吸吮了下那破口,便含住了那个喉结,感受着其下鲜血的涌动,与此同时他的双腿更是压住了姜无岐的双腿,以免姜无岐影响他进食。

    吸吮罢喉结,他接着扯开姜无岐余下的中衣以及里衣,露出胸膛来。

    一一以齿啃咬过后,他在心口咬破了一个口子,百般吸吮。

    姜无岐直觉得眼前的酆如归好似一头难以餍足的兽类,用过食后,便起了逗弄之意,要将他这只已到手的猎物好生把玩一番,才舍得拆骨入腹。

    被唇瓣碰触,被舌尖舔舐的滋味颇为古怪,除却疼痛,尚有他不知晓的滋味。

    很快他腰腹的衣物亦被褪去了,他侧腰先前为藤蔓所伤,有一道浅浅的划痕,酆如归便就着这处划痕,吸吮了起来。

    吸允须臾,酆如归将他剩下的衣物剥了干净,而后一寸一寸地逡巡,遇见合意处便咬破了吸食血液。

    酆如归并无停止肆虐的迹象,亦无要为姜无岐止血的打算,姜无岐身下的荒草已被他从咽喉处流泻出来的血液浸透了,奄奄地折了腰身。

    伴着血液的流逝,姜无岐的意识逐渐模糊,死亡的预感倾覆上来,将他笼得结结实实。

    他半阖着双目,气若游丝地道:“酆如归,你要活下去。”

    酆如归附耳去听,他已吸食了足够的血液,不会再为姜无岐咽喉处的血液所惑,待姜无岐的声音入耳,他却茫茫然地道:“我……我唤作酆如归么?”

    “你唤作酆如归。”姜无岐挣扎着以被束缚的指尖揩去酆如归唇角沾染的残血,“你一定要活下去。”

    活下去?

    我不是一年前便死了么?

    如何活下去?

    我是谁?

    我是异姓王府的二公子。

    不,我是酆如归……

    猝然间,头疼欲裂,酆如归猛然从姜无岐身上下来,火红的衣袂被内息激得猎猎作响,缠身的鬼气霎时大作,骤然遮住了天上的明月。

    眼前一片漆黑,目不可视物,姜无岐怕酆如归有所不测,以齿解去腕间的得罗,费力地站起身来,犹如瞎子般一面伸手摸索着,但一面急声唤道:“酆如归,酆如归,你在何处?”

    他这把声音甚是嘶哑,黑暗中如同鬼哭,y森、诡异。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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