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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节

    魔王与娇花 作者:宁容暄

    第8节

    “学长学姐,教训教训他!”

    季时妍凉凉地扫他们一眼,往后退了一步,示意——要上你们上。

    有三人迈步而出,同时冲姜桓围攻而去,姜桓脚下微转,风势扬尘,糊了三人一脸,齐齐往后摔了个底朝天。

    除了季时妍七人,其他人脸色皆变,立即一道上前围住了姜桓,转瞬间,各种术法灵光漫天飞舞,闪烁不停。

    “不错么。”姜桓负手而立,身形晃动间不沾分毫,分外从容。

    林烟岚看了会,叹道:“姜公子实在厉害,当日一刀逼退戮君,叫人惊骇,今日见他力战数十学子,游刃有余,只怕与四君一般,已入‘道境’了吧。”

    风越辞道:“天资出众,根基深厚,更在戮君之上。”

    林烟岚闻言颇为惊讶,喃喃笑道:“很少见道君如此夸人呢。不知为何,看见姜公子,就好像看见了七年前的道君,同样的惊才绝艳,同样的无所畏惧。”

    那年天地动荡,刀落如雨,满眼血r_ou_残骸。

    兰溪林氏人人背上药篓,跟随家主义无反顾地到处救人,她守着有孕在身的阿娘,等来了爹爹的死讯。

    她看见阿娘趴在爹爹身上,指着四处乱象,嘶声质问四君等人,得来的却是一句“无能为力”。

    好一句无能为力。

    他们几乎全都信了。

    直到她看见学宫处,一道璀璨神魂直冲天际,而后白衣少年缓步而来,未出一声,从元君手中拿过了补天石。

    安静,平淡,从容,无畏。

    无关外貌,他自有一种震撼天地人心的气魄。

    “道君,”林烟岚声音低不可闻,目光从姜桓身上抬起,直视着漫无边际的虚空,“您说姜公子……会不会成为另一个姜帝?”

    姜帝取代魔王,姜桓可能颠覆四君?

    风越辞静静地望着她,道:“林姑娘,y魔之言对你影响甚深。心中有怨,恨意难消,若四君在此,定不会饶你。”

    林烟岚微僵。

    当年她不明白阿娘的痛楚,可四无奇境中y魔所言将一切摊开得明明白白,她不可避免地再次想起了死去的爹爹——若是当年……她爹爹是不是就不会死?

    没有谁有资格要求别人去牺牲,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

    可身处高位,享受天下人的尊崇与供奉,却在危难来临之时逃避了,多可笑。

    不能承担责任,何必冠冕堂皇!

    林烟岚抚过医书,秀丽容颜上浮起的笑意仍然如常温柔,道:“谢过道君提醒,我明白的。四君殿这些年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并不止那一件,戮君屡次对您不敬,我看接下来首当其冲的,怕是姜家人与叶家人。”

    说话间,姜桓那边已经结束了单方面的戏耍,周围躺了一地的学子,个个震惊茫然,全是生无可恋的模样。

    姜桓伸了个懒腰,道:“不堪一击。”

    众人泪目:“……”

    秦文茵托腮道:“我就知道。”

    李眠溪道:“我,我先前劝过他们……”

    何豫立皱眉道:“这样下去,大家的信心都被打没了。”

    苏令谋几乎要维持不住假笑了,道:“姜公子,你是要让他们垂头丧气地去参加联试么?”

    姜桓不以为然,道:“小朋友,你们道君可都看着呢,这横七竖八的,不脸红啊?”

    这话比什么灵丹妙药都有用,学子们顿时三两下爬起来,齐齐瞪他。

    “这不是挺有ji,ng神的么,”姜桓走到风越辞身旁,笑意自然而然地从眉眼间溢出来:“道君,如何?”

    林烟岚心道这位姜公子,翻脸比翻书还快,竟是对道君这样在意,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她心事重重,面上却不显,笑着说:“道君方才还夸你呢!”

    姜桓看向风越辞:“真的?”

    风越辞道:“真的。”

    姜桓一笑,手搭在他肩上,凑过去耳语道:“怎么夸的?我还要再听一遍。”

    林烟岚:“……”

    苏令谋的微笑面具终于裂了,冲过去咬牙切齿道:“姜公子!你,你,你……”

    姜桓:“我我我什么?”

    苏令谋“你”了半天,气道:“你成何体统?”

    姜桓笑弯了腰,几乎靠在风越辞身上,“道君你知道么,我就喜欢看他们气成这样却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风越辞抬手抵他额头,叫他站直身子,淡淡道:“是么,看来我亦是拿姜公子没有办法。”

    姜桓:“……”

    第24章 闻声

    姜桓如今算是理解小辈们的感受了,风越辞不用说一句重话,只用那毫无烟火气的目光扫过一眼,就叫人从心底发虚,自发安静乖巧起来。

    他顺势握住风越辞的手,试图挽救一下方才的话,“道君与旁人自然不一样,所以……”

    风越辞道:“所以?”

    姜桓福至心灵,脱口而出道:“我只听你的话!”

    风越辞看他一眼,神色如常,只盯着被他握住的手,没出声。

    姜桓道:“你的手有些凉。”

    所以你就不松手了?

    学子们排排站,眼神偷偷瞄过来,几乎要凝成一把把的刀子,将他的手戳成筛子。

    林烟岚道:“我方才为道君抚脉,倒是比前两日好多了,想来是姜公子一直输送灵力的缘故。”

    苏令谋闻言一愣,升腾的怒意渐渐落了回去。

    姜桓问道:“那他怎么还是这么冷?”

    林烟岚蹙眉:“道君身体如此,我医术不ji,ng,只能为他调养,无法根治。不过若是姜公子不嫌麻烦,一直用灵力温养……”

    风越辞收回手,“林姑娘。”

    林烟岚十分无奈,“道君,我知您不喜麻烦旁人,但看姜公子并无不愿。您别怪我多言,这已是目前对您身体最好的法子了。”

    风越辞微微摇头,道:“我无大碍,不必如此。”

    “林姑娘放心,我记下了。”姜桓全当没听见这话,笑吟吟地转移他注意力,“不是说要训练小朋友么?老苏,你怎么定的计划?拿出来看看。”

    苏令谋听闻林烟岚方才所言,原本想说的话绕了一圈又咽了回去。比起姜桓可能会做出什么事来,还是清徽眼下的病情更叫人忧心。

    何况想来想去,姜桓纵然厉害,清徽也不是好招惹的。

    苏令谋道:“计划不如变化,有姜公子在,方案自然要变一变,不若这样,礼乐由清徽教导,书数由我负责,术御皆需实战,就有劳姜公子。只是有一点,麻烦姜公子下手注意分寸!”

    最后一句,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我什么时候没有分寸了,”姜桓不耐烦地摆摆手,偏过头却冲风越辞笑了笑,“道君,我讲句实话,其他还好,礼乐这东西真是不好教。比如像我这样的,再学一百年也还是这样子。”

    杨策觉得姜大魔王终于讲对了一回,那些乱七八糟的礼数和声乐简直要人命啊!

    风越辞道:“所言在理。”

    姜桓道:“所以你们这是怎么比的?难不成两个人坐着弹琴,比谁姿态更好看么?”

    管彤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喊道:“姜学长,您还真没讲错,不过比试时要维持姿态与琴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往年就有过被对方乐声所惑之人,吐露很多秘密,甚至在高台上跳起了脱衣舞呢!”

    众人抿着嘴角,憋住笑。

    杨策嘀咕道:“所以我宁愿去挨打,也不要比这一项!”

    姜桓听明白了,挑了挑眉:“原来如此,说到底还是打架么。”

    秦文茵眨眨眼,道:“校长讲过,礼乐书是文科生打架,术御数是理科生打架,联试的根本目的就是打架。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都是看谁打得更好看,更厉害!”

    邱林寒道:“我们可以输,学宫必须赢。”

    大家连连点头。

    其实他们对于输赢没有那么在意,只是如今四君势强,早就对学宫的影响力十分不满,是以才弄出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四君书院。

    以往都是他们赢了,今年戮君带着徒弟过来,其意不言而喻。

    倘若学宫输了,只怕四君书院在四君殿支撑下会越发膨胀,取代与吞并学宫也只是时日问题。

    学子们年纪虽轻,对这局势看得却很清楚——毕竟以往苏师长可没弄出什么试前训练来啊。

    可见心中也没有底。

    姜桓闻言,冲风越辞低声道:“我倒是看走眼了,不是一群小白兔,而是一窝小狐狸。”

    风越辞没出声,只招了招手。

    青牛松开嘴里咬着的草,哒哒跑过来,歪头:“哞哞!”

    风越辞侧坐其上,轻摇铃铛,化作晶莹剔透的瑶琴,浮起细碎流光。

    他低眉敛目,按着衣袖,掌心拂过琴弦,只听琴声骤起,悠悠荡荡落在心上。众人倾耳,起先都觉十分动听,忍不住放缓心神,不多时,琴音急转,有人当即变了脸色。

    眼前幻象纷飞,仿佛一脚踏入十丈软红,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季时妍呆呆望着眼前冲她微笑的年轻男人,喃喃道:“无方哥哥……”

    心中有太多想念,太多期盼,明知是幻象,她也忍不住朝他伸手,不忍半分推拒。

    但下一刻,心脏倏而疼痛抽搐,如同当头一木奉,叫她霎时清醒。

    季时妍捂着心口,再看周围,学子们东倒西歪,或哭或笑,或喜或怒,姿态不一,竟是都陷入琴声中难以自拔。

    而风越辞信手抚琴,端雅沉静,波澜不惊。

    季时妍蓦地出了一身冷汗。

    她曾是四魔将之一,虽说在天境之战中重伤蛰伏数千年,转生后修为一落千丈,但境界还在,比四君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此刻竟险些挡不住这琴声。

    可见弹琴之人有多可怕。

    在y魔的记忆未苏醒之前,季时妍作为y都季氏一族的大小姐,从小在学宫修行长大,心中也和众人一样敬重清徽道君。

    然而时至今日,她都没有真正看透过这位道君。

    小小年纪修道三千,神魂尽散渡过忘川,由生到死,由死到生,这一切哪里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是以季时妍恢复前世记忆后就一直在怀疑——清徽道君与她一样,皆是转生而来!

    但他……究竟会是谁?

    除了季时妍挣脱了琴声影响,在场还有一个人从头到尾都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姜桓悠悠地站在一旁,嘴角含笑,望着抚琴之人,目光专注得近乎沉醉,直到琴声终歇,都未曾偏离一下。

    季时妍神色复杂:“是人皆心有所念,道君这一曲,又有几人能听完?”

    听都听不完,又如何去学?

    风越辞见诸学子连同苏令谋在内都倒了一片,便收琴化回铃铛挂在青牛角上,青牛蹭蹭他的掌心,哒哒转了一圈,铃铛随之轻响,众人渐渐清醒,皆是茫然羞愧。

    风越辞道:“十日内若能静心凝神抵御琴声,足矣。”

    苏令谋揉揉眉心,起身道:“的确,若论擅音律者,没有几人胜得过清徽,戮君徒弟也远远不及。你们不必去学什么琴曲,若能在十日内想出办法抵御这琴声,自然无需惧怕他们。”

    风越辞微微颔首,示意众人好好修行,便往书楼里面行去。

    小书灵扑闪翅膀,歪了歪头,躲在石像后偷偷瞅了姜桓一眼,嗖地飞到了风越辞身边。

    青牛欢快地蹦跶蹄子,绕着众人转悠,铃铛上不时传来方才风越辞所弹乐声,众人顿时面露苦色,捂住耳朵,默念一百遍清心诀。

    “哞哞!”

    “哞哞你快别转了啊!”

    “哞哞大佬!求你停下吧,回头给你喂好吃的!”

    姜桓瞧小朋友们ji飞狗跳的模样,噗嗤一笑,三两步追上风越辞,并肩走进了书楼里面,“道君,你也太省事了。”

    书灵转了一圈,倏地飞离他八丈远。

    风越辞道:“我不懂如何教导旁人。”

    姜桓深以为然道:“好巧,我也不懂教人,还是揍人比较愉快。小朋友多挨些打,经验自然就出来了,对吧?”

    风越辞不置可否。

    藏书楼层层阶梯旋转而上,风越辞缓步走到最高层,将那本《姜帝传》放了回去,又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只有四分之一厚度的《姜帝外传》。

    姜桓:“又是姜帝?道君怎么总是看他的书?而且你不是过目不忘么,这书楼里的书应该都看过吧?”

    风越辞翻开书卷,“观书百遍,亦不嫌多。”

    姜桓败给他了,无奈问道:“那这本外传跟那本有什么区别?”

    风越辞回道:“正传多有史实依据,可出考卷。外传多为时人笑谈,当不得真。”

    姜桓一听考卷就仿佛听到了学子们的惨叫,忍不住摇头笑道:“当不得真有什么可看的?”

    风越辞低头,翻过一页,道:“真真假假,未必如书中所言。观书,并非信书。”

    “哦?”姜桓见他偏头,乌黑长发散落肩头,遮了半边雪白脸颊,唯有一双清透的眼眸映出书楼内变幻无声的光影。

    风越辞安静而认真地望着书上字迹。

    姜桓情不自禁凑过去,碰到他几缕黑发,呼吸间,嗅到极淡的幽香,有些清,有些冷,萦绕间是月下饮雪的醉意。

    他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恰好看到书页间的几行文字——

    “……姜帝陛下生于末路皇朝,少年时曾遭贬弃与迫害,逃亡流落三千里,尝尽世间苦,只得一息尚存,却巧遇天人临凡,得点化,入道途。正可谓‘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第25章 同饮

    姜桓忽然按住书卷, 笑了笑, 道:“这本外传有点意思, 写得挺像那么回事。倘若姜帝真的出生于末路皇朝,自封为帝也是合情合理。只是巧遇仙人这个说法太扯,又像是胡编乱纂的话本故事了。”

    风越辞不语, 翻过了一页。

    ——“……姜帝陛下喜怒无常, 一生少有笑颜。百城收归当日, 臣属备宴,有人问陛下, 这一生最开怀畅快之时是否此刻?陛下不答,却在那最高位上冷眼扫过众人,转身掀桌而去……”

    姜桓道:“更扯了, 一会说人家喜怒无常, 一会又说少有笑颜,还有掀桌子这举动, 确定讲的是姜帝而不是哪个小姑娘?”

    风越辞仍然静默,又翻过一页。

    ——“……姜帝陛下少年时有一心爱之人……”

    姜桓道:“我知道我知道,后面肯定说他心爱之人死了对不对?然后懵懂少年一照醒悟, 开始……”

    “姜公子, 安——”

    风越辞抬头出声, 姜桓恰好笑吟吟地偏头,两人离得实在太近,只刹那间,姜桓的嘴唇擦过他的脸庞。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戛然而止。

    风越辞手中书卷掉在了地上。

    “……”

    姜桓第一次瞧见眼前人面容上泛起波澜, 那是近乎空白的茫然,不过只短短一瞬,未等人细细琢磨,他便退开,恢复了如常的冷静。

    姜桓有心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火烧一样干涩,只好弯腰捡起书卷,递还给他。

    风越辞也未再出声,神色淡淡地收了书卷,转身翻阅起别的书来。

    姜桓盯着他,心里像有猫爪子在挠,实在受不了这极致的安静,绕到他跟前,举起手,语气轻得像在哄人:“道君可是生气了?方才是个意外,我保证不是故意的。”

    风越辞道:“我知。”

    姜桓掩饰般地抬手干咳两声,抚过方才碰到他脸颊的地方,一时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若真是故意,只怕这会就要被一箭钉在墙上了。

    “道君,”姜桓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平复纷涌的心绪,不再提那个意外,转而问:“你对姜帝很感兴趣么?”

    风越辞道:“并非。”

    姜桓不解地问:“那你为何一直在找跟他有关的书?”

    风越辞又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平静道:“校长思乡心切,然魔王无迹可寻。我曾问过季姑娘,她却道自己只是守门人。四无奇境出现的时机非她能定,其中隐秘也非她能解,既然如此,不若先寻姜帝九重天阙。”

    四无奇境神妙莫测,虽说无处不在,但寻不到时机找不到门也是枉然。

    九重天阙却不同,它的位置是固定的。

    何况,九重天阙望浮宫,原本就是昔年魔王住处——碧空境。

    “所以你费尽心思,入四无奇境,寻九重天阙,都是为了帮校长达成心愿?”姜桓摇摇头,心中对校长从三分敬重变为了十分讨厌,“你对那老头也太好了!”

    风越辞道:“姜公子,不可对校长不敬。”

    姜桓道:“我现在很后悔,倘若我早几年过来就好了。”

    早些年过来,说不定还能看到漂亮可爱又乖巧的幼年版风越辞,说不定能从校长那将人拐过来自己养,这会就能拥有一个对着他笑的大美人了。

    风越辞没搭理他的胡言乱语,在书楼内翻了一下午的书。

    换做以前,姜桓早就不耐烦了,可眼下却陪着他待了一下午,也没觉得无聊,甚至还意犹未尽,觉得时间过得非常快。

    出了藏书楼,夕阳将沉,天色已暗。

    年轻的学子们被琴声弄得面如菜色,一个个形象全无地倒了一地,还得竖着耳朵,可怜巴巴地听苏令谋讲书数课。

    苏令谋却嫌不够,叫了小书灵帮忙,时不时地蹦出某个生僻的问答题来,折磨得小朋友们欲生欲死。

    青牛仰头,迈着蹄子跑过来,十分骄傲地眨了眨大眼睛。

    风越辞抚了抚它头角,道:“很乖。”

    青牛口中发出类似撒娇的叫声,大眼睛眯成了缝,开心地原地转圈圈。

    风越辞又叮嘱它在这里帮忙,与苏令谋交代后,便与姜桓回了竹楼。

    夜色沉沉,无风,却有明月皎皎悬于中天,如练的光华洒落满院,不需灯火照明,便已十分明亮了。

    院中亭间,一坛酒静静摆放在桌上,仍未开封。

    姜桓一进来就看见了,不禁偏头一笑,“道君,这回该陪我饮酒了吧?”

    风越辞倒也有言必行,轻轻颔首。

    两人走到亭间相对而坐,风越辞拂袖化出一只杯盏递了过去。

    姜桓转了转杯盏,眉梢微扬:“道君该不会以为陪我饮酒就是看着我喝吧?”

    风越辞抬头看他,没开口,却仿佛在反问——不是吗?

    姜桓忍笑,一敲杯盏,又化出一只来递到他跟前,摇头道:“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是道君请我,自然要一起喝了。我特地问过林姑娘,灵酒便如同药果清露,喝上几杯对你身体并无大碍,反而可以暖身。”

    风越辞却看着杯盏,静静道:“我不会饮酒。”

    “你就当喝水,有什么不会的?”姜桓笑了笑,直接动手开坛,浓郁的酒香顿时漫延开来,“道君自己酿的酒,不想尝一尝吗?”

    姜桓斟满酒,端起尝了一口,只觉香甜冷冽,回味时又有如火的烈气升腾,连连赞道:“好酒好酒,道君真是厉害,这世上怕是没有你学不会的东西了。”

    风越辞道:“是书中所讲甚为清晰,非我之功劳。”

    清酒漾开涟漪,映出天边明月,十分诱人。

    姜桓目光殷切地盯着他,示意他尝尝,风越辞见此,终于抬手持了杯盏,置于唇边。

    姜桓期待地问他:“如何?”

    风越辞顿了顿,才道:“尚可,只有些灼人。”

    “普通的酒喝着与清水无异,不过你酿的是灵酒……”姜桓原本与他解释一下,却忽然见他雪白面容上浮起淡淡薄红,清艳无匹,一时竟看呆了,语无伦次地道:“灵酒,灵酒那个,没关系,你体寒如冰,可以多喝两杯,没关系,对你身体好,多喝点。”

    风越辞微微仰头,将一杯酒饮尽。

    姜桓瞧着他修长的脖颈,顿时也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随后不动声色地拿起酒坛,再次为两人斟满,“先前道君问过,这世上可有什么是我真正在意的。我仔细想来,从前的确是没有。”

    风越辞道:“姜公子这样,亦无不可。”

    世上千百种人,千百种活法,没有谁有资格要求别人同你一样。心怀天下者固然值得敬重,独善其身者未必要受唾骂。

    在其位,尽其责。

    四君以权势稳固地位,受天下人供奉,野心昭昭直指最高位,是以他们独善其身时会引来众怒。可姜桓的强大源于自身,从不欠旁人什么,自然无需在意旁人的眼光。

    风越辞道:“世间浮云遮眼,最潇洒不过姜公子。”

    姜桓笑道:“世间污尘蒙心,最通透不过道君。”

    夜如幕,月如水,二人杯盏相碰,酒意熏绕间,风越辞亦褪去几分疏淡,哪怕端坐如常,到底是多了几分放纵。

    姜桓一直为两人斟酒,也不知饮了多少杯,他忽然道:“从前没有在意的,不代表现在以后没有。”

    风越辞目光仍清明,耳根脸颊却俱是泛红,仿佛已有了几分醉意,一时没有接话。

    姜桓与他目光相对,喃喃道:“我想听道君弹一曲。”

    风越辞静默片刻,轻拂衣袖,跟前便出现了另一把琴,比之“流梦琴”逊色些,却亦是难得的珍品。

    琴声响起,轻轻淡淡,在这漫漫长夜里毫无喧嚣之感,唯有宁静悠远,伴人好梦。

    姜桓倏而起身,长刀即出,倚月而动。

    刀气纵横,将远处山间的花折了一半,引入院中。姜桓收刀,抬手,掌心落满了鲜花。

    他走到风越辞身旁,将手中落花放在了琴边。

    “兰溪之地初见道君,你便是我的情不自禁。山林间见你执伞而行,我忽然想……以后一直为你撑伞。”

    “此时此刻,我更加明了,你是我一生心之所向。”

    琴声骤然停歇,风越辞静静地望着他,半响都没出声。

    姜桓素日里都习惯带着漫不经心的笑,这一回却没有,他很认真,从未有过的认真。

    时间流逝得缓慢起来,风越辞终于有了动作。

    他抬手撑着额头,声音低不可闻:“我头疼。”

    姜桓没听清,走近扶住他,难得紧张道:“什么?”

    风越辞从未饮过酒,这会陪姜桓喝了那么多,面上看着清醒,实则早就醉了,因而姜桓后来给他倒酒他就继续喝,叫他弹琴他就依言弹琴。

    此刻盯着眼前人,神色如常,脑子却有些转不动了。

    姜桓忍不住唤了声:“道君?”

    风越辞似乎想起身,旋即却眼眸一阖,醉倒在了桌上。

    “……”

    姜桓哭笑不得,他还以为这人天赋异禀,第一次喝酒就千杯不醉,可现在瞧这模样,分明是已经喝傻了。

    他推开琴,扶住风越辞的胳膊,手掌触碰间倒是真没那么冷了,温凉温凉的,像玉一样。

    姜桓心痒,盯着风越辞微红的脸颊,没忍住戳了戳,笑了半天,最后只好将人抱起来往屋里送去,叹道:“早知道不让你喝这么多了。”

    第26章 醉吻

    风越辞醉酒后比平日里还要安静。

    姜桓抱着他, 小心翼翼地绕过他手臂, 将人轻轻放在了床榻上。

    月光透窗而入, 姜桓走过去扯开帘幕,屋子里霎时沉暗下来,唯有细碎的光影从缝隙中洒落, 明灭闪烁。

    床榻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却是方才不小心碰到的玉石滚落在了地上。

    姜桓走过去, 压低声音唤:“道君?”

    风越辞眉间微微蹙起,似乎有些难受, 双眸却未睁开。

    酒意纷涌,也不知是灵酒后劲太足还是怎么,以往千杯不醉的姜桓这会都觉得头晕目眩, 仿佛身处云端, 朦朦胧胧,不怎么清醒了。

    姜桓捡起玉石镶嵌回去, 手掌撑在床榻边上,低头入神地望着床上沉睡之人,目光从散乱的长发转到微红的脸庞, 再描过清极的眉目。半响, 忽然着了魔似的慢慢俯身往下。

    滚烫的唇碰到了微凉的唇。

    心脏狂跳如擂鼓, 姜桓的呼吸骤然乱了,急促而加重。

    风越辞似被惊醒,霎时睁开眼,挥手便是一道灵光闪过, 人已从床榻上到了门边,单手抚着眉心,神色间还带着未褪的醉意与茫然。

    姜桓:“……”

    这是清醒了还是没醒?

    姜桓难得心虚,有点摸不准。

    两个人都沉默着,好半响,姜桓试着靠近他,“道君?”

    风越辞倏而侧身,抬手直冲他而去,目光清寒一片,凉意浸染尤胜数九寒天。

    姜桓吓了一跳,身形连闪避过术法,落到了屋外,心说要命了!这分明是酒没醒还要家暴了!

    “道君!冷静冷静!”姜桓哪会跟他动手,又避过一击,回身按住他的手,忙道:“你身体不好,打我没事,可千万别伤到自己!”

    风越辞瞳孔淡得几近透明,竟似有银华流传,孤高漠然,看不出丝毫情绪,掌心一转,灵力翻涌拍在姜桓胸口,分明是轻飘飘地力道,却震得姜桓五脏俱焚,连退数步,若非护体灵光显现,只怕这一掌就要将他重伤。

    “好强的灵力!”

    姜桓喃喃道了一句,却见他又抬手,指尖逸散灿金碎银的光点,渐渐在掌心凝成一把未成形的长弓,金光银华,甚是耀眼。

    这灵力波动叫人骇然,哪里像个病重之人。

    他才刚冒出念头,就见风越辞身形颤了颤,灵力转眼溃散,捂着唇吐出一大口血来,闭了眼睛,整个人往地上倒去。

    “糟了!道君!”姜桓慌忙接住他,不停地输送灵力过去,又急又气,“就喝个酒……我就忍不住亲了你一下,至于跟我拼命么!”

    风越辞眉眼动了动,缓缓睁开,偏头咳嗽了好一阵,目光渐渐由淡转明,茫然道:“姜公子?”

    “终于醒了,你快吓死我了道君!我可再不敢让你喝酒了!”姜桓长舒了口气,抱起他送回屋里,又急急忙忙转身出门,“我去找林姑娘,你千万别乱动啊!”

    风越辞半躺着,盯着自己手心,像是发起呆来,许久没回神。

    没多久,姜桓就带着林烟岚回来了。

    “道君!”风越辞唇边手上皆带血,雪白衣衫上也沾了不少血迹,吓得林烟岚面无人色,脚下发软地冲过来为他抚脉,怒极道:“怎么会这样?是谁?学宫内谁敢跟您动手!”

    姜桓道:“……是我。”

    林烟岚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回头:“什么?”

    姜桓道:“他是与我动的手。”

    林烟岚睁大眼睛,正要讲什么,就听风越辞出声道:“林姑娘稍安勿躁,此事与姜公子无关。”

    姜桓叹了口气,道:“不,是我过错,不该叫你饮下那么多酒。”

    风越辞微微摇头,道:“是我允诺请你在先。”

    听来听去,林烟岚总算明白了,原来是二人喝酒惹出的事。她为风越辞施针片刻,擦了擦额头间的冷汗,又气又无奈道:“姜公子,我是与你讲过,道君可以饮酒。可你们饮酒归饮酒,好好地为何动手啊?”

    姜桓一时哑然,随即道:“好了好了,姑娘家别问这么多。道君身体如何?”

    “早上刚见起色,现在又不大好了,”林烟岚看向风越辞,拧着眉头,“道君此刻,一定头痛欲裂吧?”

    风越辞神色如常,未露分毫,轻淡道:“无妨。”

    姜桓立即道:“不是说那个茶可以缓解头痛么?我去泡一些!”

    风越辞唤住他:“姜公子。”

    姜桓闻声,瞬间回头。

    风越辞道:“让林姑娘为你抚脉。”

    姜桓眉眼微扬,笑了起来,“不用。道君全盛之时或许还能伤我,就这几下算得了什么。只是有一点,道君以后若想动手,提前与我讲,我站着让你打好不好?可千万别折腾自己了。”

    听得这话,林烟岚与风越辞一起怔住了。

    这话听来没什么,只是姜桓语气着实亲呢了些,看那神态,再眼瞎的人也瞧出几分不对劲了。

    林烟岚脸色微变,脱口道:“姜公子,你……”

    姜桓泡茶,头也没抬:“我怎么?”

    “……没什么。天色太晚,我不便久留,劳烦姜公子照看道君,让他好好休息,明日我再送药过来。”

    林烟岚察言观色,将到口的话咽了回去。

    这些年来,她遇见过太多对道君动心之人。在林烟岚看来,这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连她自己,少年时亦对风越辞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年岁渐长才走了出来。

    叫她意外的是姜桓。

    林烟岚曾开玩笑地讲过姜桓“面冷心热”,但其实心中极为清楚,这是一个真正冷漠又危险的人。

    医者见多了生死,第一次在林家见到姜桓,她就察觉这人身上总带着萦绕不散的杀伐血气,割得人骨头生疼。她每回对上他的眼神,哪怕其中含着笑意,也感受不到一丝温度——那像是在看蝼蚁或是在看死人。

    只有对着风越辞时,这样的眼神才会出现变化。

    林烟岚原以为那只是玩闹游戏般的“兴趣”,但此刻,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心动与眷恋,氤氲在那双莫测的眼中,浓烈得像是化不开的墨。

    被这样的人缠上,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林烟岚有心想对风越辞说些什么,可转念一想,道君素来清明通透,只怕看得比她更加明白。

    她只是个医者,也没有立场去cha手旁人的私事。

    “林姑娘,有劳了,”姜桓开口道:“慢走。”

    林烟岚微不可察地一叹,告辞离去。屋子里便只剩下姜桓与风越辞二人,一时间静得针落可闻。

    茶壶在手中转动,热气升腾缭绕中,姜桓忽然问:“道君可还记得醉酒时的事?”

    既然方才让林姑娘为他抚脉,想来是记得与他动手之事,却不知还记不记得他说的那些话。

    风越辞现下已完全清醒,自然不会避而不答,平静道:“记得。”

    没料到他如此坦荡直接,姜桓手一晃,险些将茶水jian出来。

    “我……”

    “姜……”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闭口。

    姜桓道:“让我先讲吧。我这人不太喜欢那些弯弯绕绕,也不喜欢将什么事藏着掖着,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与道君说的那些话,尽皆出自肺腑。但只想先让你明了我的心意,并非要什么回答,因我知晓,道君现下能给的回应必然不是我想要的。”

    风越辞安静而认真地听着。

    姜桓笑了笑,道:“不过这没什么,我喜欢道君,自然也喜欢你这般性情。我曾与道君讲过,倘若喜欢一个人,便该好好追求,我对旁人不耐烦,对道君却是有用不完的耐心,所以我不急,也不会逼迫你接受什么。”

    他走过来,将热气腾腾的茶水递给风越辞。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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