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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以为爱[出书版] 作者:蛾非
程的msn完全是工作用的，里面加满了业务相关的联系人，只是很简单的作为日常联系所用。但是方璧宁的就很大不同，简洁的space空间里满满的都是照片，就和贴在他办公空间里的那些一样，拍下这些照片的人用著与众不同的视角，看似无意的取景，又好像要述说表达些什麽。
路鹏程之前花了一个下午将这些照片一张张点过来，发现方璧宁拍的最多的就是树叶，各种各样的，各种姿态的。
空间的顶部写著一句话，「叶子，是不会飞翔的翅膀……」
路鹏程记得这是一句歌词，他以前和女朋友k歌的时候有听她点过，具体怎麽唱的已经记不清了……路鹏程有些悲哀的发现，才过了一个多月，他甚至已经记不得那个女朋友的长相了。
路鹏程挪动鼠标点开联系人列表，点了方璧宁打开对话框，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光岩pancho说：luleall的案子拿下了，你那个网站确定会做。
璧宁──死人杰睡觉打呼！我要申请换房！说：我会让阿杰安排迅扬那里的程序员配合你这边的需求。
光岩pancho说：设计上也有部分需要修改。
璧宁──死人杰睡觉打呼！我要申请换房！说：我明白，当时只是考虑如何去表现提案，而交互性和用户体验没有考虑进去，我会根据实际需求重新设计整个网站。
光岩pancho说：正式的开幕定在五月一日，你对开幕式有什麽想法吗？
璧宁──死人杰睡觉打呼！我要申请换房！说：难道开幕不就是红地毯和剪彩球？
路鹏程勾了下嘴角，然後在对话框里输入：要有爆点，不然对方花这麽多钱请我们就没有意义了。
对方那边的消息框就再没有闪动，不一会儿，方璧宁的状态就转为了离开。
路鹏程靠上椅背，用手捏了捏鼻梁骨。
项目是顺利拿下了，之後的活动也可以按照提案时的一一实现，但是如何能让开幕当天的仪式和活动也充满新意，这个很让人头痛，好在路鹏程之前看了很多国外的资料，心中有个雏形。
大型led屏幕是肯定少不了的，时下一些偶像明星可以引来不少年轻人，公司刚引进的造云机可以在那个时候用，但是仅仅这些是不够的。
他想在商场前的广场上立几根柱子，下方是玻璃钢基座，上面是用纸糊起来的，到时候请来的舞者在柱子里热舞，灯光一打好像投影一样，等到宣布开幕时，那些舞者撕破纸从里面出来，将整个广场上的气氛推到最高。
这个想法得到了企划们的认可，然後接下来几日，路鹏程一面和企划们细化这个方案，一面和迅扬那边完善网站架构。
路鹏程对网站的制作流程并不熟悉，迅扬那边过来的制作细则他看得一知半解。
以前只以为网站不过是把图片放到网上，加些连结就好，然而在看了制作细则之後，才发现原来这是一个这麽复杂的东西，什麽页面转换，前台呈现，後台管理功能，交互测试和用户规则，还有服务器配置，安全方案……路鹏程觉得自己似乎在看天书。
但是路鹏程又是那种不甘示弱的人，人可以有很多没有接触过的领域，但是他决不会允许自己把「不懂」这两个字表现在脸上。所以针对这份制作细则，他在自己对於网站的认知范围内，提出了一些意见和要求。
有项目在手的日子，每一天都过得好像打仗一样，何况luleall这个是持续一年的持久战。路鹏程的团队每天都加班到很晚，为了能打个漂亮的首仗而奋战。路鹏程自己也很久没有这麽高频率地运转过了，每天晚上回去几乎就是为了睡觉，第二天眼睛一睁就匆匆往公司去，一门心思在开幕式上，於是对於luleall的网站就有些分身乏术了。
这天回到家时已经将近半夜，洗完澡，倒下，才刚合上眼就听到手机响了起来，路鹏程很想就此不管，反正一直没有人接，对方总会挂断的，但是显然这个打电话的人有那麽点执著，而路鹏程怕客户那里有什麽问题急於联系，所以养成手机二十四小时待机的习惯。
他没有开灯，伸手从床头柜上摸来手机，按下接听键。
「喂，你好。」
「你在搞什麽啊？」
电话那头怒气冲冲的声音，把路鹏程的瞌睡惊走了一半。
第四章
「路鹏程，你到底懂不懂怎麽做网站？你知道什麽是w3c标准吗？你了解国内网络环境吗？你知道你给程序员的提议会要他们做多少无用功吗？」
之前听起来总是带著点慵懒的声音，此刻有些激动地对著他连珠炮似的发了一连串的提问，个个直击路鹏程的薄弱，戳痛了路鹏程的神经。
路鹏程睡意全无，被传染了似的也有些激动，「方璧宁，这个案子是我的团队在做，我有权力对网站提出建议和要求。」
「但是你提出的那些建议能叫建议吗？你要求加fsh效果，你知道看起来绚丽、华而不实的fsh效果，在国内现有的网络环境下，会影响多少访问速度？路总监，你首先要从用户的角度出发去完善这个网站，而不是从你觉得好不好看的角度来。」
路鹏程拿著手机的手微微发抖。
说实话，他可以接受客户用这种态度对著自己说话，毕竟凡事客户为先，客户的要求就是他们致力要完成的，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麽一天，被一个职位比自己低，甚至连创意总监都不算的一个设计师，用这种语气数落。
路鹏程觉得面子全无，就算对方只有方璧宁一个，而且还隔著电话，但是路鹏程的自尊接受不了这样的斥责。
「方璧宁，我确实不懂怎麽做网站，也不知道你说的那些什麽破标准，对於国内的网络环境更加不清楚。但是对於我的建议，我并没有强制要求你们的程序员接受，如果你们觉得做不到，完全可以和我说。」
「路鹏程，这不是能做和做不到的问题。」
路鹏程听到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深吸了一口气，然後便没了声音。他从床上爬起来打开床头灯，放在床头柜上的锺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两点，路鹏程在心里「靠」一声。
电话里的沈默，让路鹏程被激起来的激动情绪也稍稍冷静了些。
「方璧宁，你有什麽事不能明天等我上班了再说，非要在半夜三更打电话来和我说？」
「你不懂……」
电话那头传来似是而非的回答，路鹏程觉得自己没办法和这人交流了，正要挂电话的时候，方璧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不懂那些程序员，他们不像你手下的设计师和企划，会对你发出的指令加以思考以後，将觉得不对的部分和你交流反馈。
「程序员们的不同就在於，一旦是你决定了的事，他们会全力以赴帮你达到你的要求，就算明知道很困难、很复杂，会走很多弯路甚至是浪费时间，但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他们的价值，所以他们会不遗余力的去做……」
方璧宁的声音听起来也平静了一些，慢慢地，几乎一字字的说完这段话，感觉是为了能让路鹏程明白。
而一旦平静下来，便似乎又恢复成带著懒懒的语气的状态，但是这种慵懒的感觉中还夹杂著某些别的情绪，有点像是心疼，又有点像是在竭力的维护。
「所以我们都会尽力在将工作给程序员前，把冗余的、不必要的部分删减去，不仅仅是提高效率，也是对於程序员们的尊重。」
虽然方璧宁放缓了语速，也缓和了说话的态度，但是之前的激烈态度所造成的影响，依然没有办法抹消去。
路鹏程知道方璧宁说的话有道理，不过，他还是口气冷淡地驳道：
「既然方指导这样说，那个时候又为什麽一句商量都没有，就让你的人把luleall的提案做成网站？如果我不采用，你们这三天三夜不也是白费工夫？所以你在指责别人之前，有没有先反省过自己？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就是你这样的典型！」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沈默，然後传来方璧宁闷闷的声音，「对不起……」
片刻，方璧宁才又接著说，「是我冲动了。打扰到你休息，实在不好意思。网站的事情我会仔细写一份文档给你的，再次抱歉。再见。」
然後电话「喀哒」被切断，那边传来嘟嘟的忙音。
路鹏程看向手机屏幕，上面显示「通话结束」，他愣在那里，半晌才咬牙切齿哼了一声，开始工作这麽多年来，第一次主动将手机关机而不是因为没有电。然後关了灯，躺下准备继续睡。但是瞌睡虫被吵走了，情绪又激动了一下，一时半会，路鹏程也睡不著，便躺在那里回想方璧宁刚才说的话。
其实如果方璧宁不是一上来就用这麽咄咄逼人的说话态度，路鹏程也不至於被他给激起怒意。错的本来就是路鹏程，他不懂网站制作流程，也不懂如何架构一个网站，仅凭自己的认识给迅扬的技术员提出自己的要求。
在他看来，网站就是要华丽，要有很多特殊的效果，最好还有3d立体景深的感觉，最好能让人好像身临其境，但是被方璧宁说的那一堆东西给驳了回来。
其实路鹏程本来就不抱著必须要实现的态度，在他看来，网站虽然深得luleall高层的肯定，但是商场活动还是以现场为主，网站到底只能是一个辅助，但是没想到方璧宁会这麽激动。
之前几次接触下来，并不觉得方璧宁是这样性格的人，说话总是懒洋洋的，在某些方面有著身为一个设计师特有的傲气、自信，也懂得谦逊，有才华，也懂得肯定别人的成果。除了某些工作态度以及在商场活动上的经验不足，路鹏程实则对於方璧宁这个人还是抱著很大的赞许的。
但是刚一接起电话来的时候，就好像换了一个人，而且他气的是自己给他的程序员们下达了不可能的指示。
路鹏程想，如果客户刁难自己的设计师和企划或者项目经理，做得太过分了，自己会不会这样和客户大动干戈？
想也不用想，路鹏程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他也会心疼自己的人，为他们抱不平，但是在他眼里，客户永远是放在第一位的。
第二天一早，路鹏程在公司打开邮件系统，等待几秒後，跳出一排未读邮件，最上一封是方璧宁发来的，显示的时间是早上五点。
路鹏程在心里冷嗤，他倒是精神很不错啊，这麽早就起床了？拜方璧宁所赐，路鹏程倒是後来都没怎麽睡。
他将工作邮件都挑出来仔细看了并且回复，然後将放在桌上的luleall开幕式的活动初稿看了一遍，招集了设计师和企划开会讨论，连午饭都顾不上吃，等会议结束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桌上有yonda很贴心的帮他叫来的松露慕斯和咖啡，路鹏程在办公桌後坐了下来，发现放在桌上的手机上有来自方璧宁的一个电话。路鹏程只看了一眼，但没有回。
自从凌晨那通电话後，路鹏程暂时有点不想看到方璧宁的名字，就算明知道luleall的网站迫在眉捷，设计上的修改也要和方璧宁再交换意见，路鹏程已经把方璧宁归到冲动、任性，且不懂和客户沟通的那一类人里。
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逃不了，谁叫自己那个时候头脑一热，用了方璧宁创意的提案方式？
路鹏程喝了口咖啡，然後点开方璧宁的邮件。
邮件标题是luleall网站制作细则说明，邮件内容是很简单的「如标题见附件」，不知道该怎麽说，路鹏程觉得就连邮件都非常的「方璧宁」风，於是路鹏程下载了邮件附件并打开。
进度条很快走完，下载下来的附件是一个ppt，很大，可能不亚於当初丢给方璧宁的那个luleall的提案文档。
路鹏程又喝了口咖啡，挪动鼠标点开，开始看了起来。
「一个完整的网站，由很多关键模块组成……」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办公室的玻璃门外，一开始讨论的声音和打电话的声音交织成一片，然後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只隐隐约约传来「劈里啪啦」敲打键盘的声响。
外面，路灯和大楼的景观灯纷纷亮了起来，有著巨大的玻璃外墙，亮著灯光的写字楼，在夜色里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水晶盒子。
再过了一会儿，外头不时有人打招呼说「再见」，灯被「啪嗒啪嗒」关掉。yonda和男朋友打电话约见面地方的声音传进来，接著外面助理室的灯也暗了，yonda打电话的声音和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远……
ppt拉到最後一页，上面打出「谢谢观看」四个字。
路鹏程靠上椅背，长时间盯著屏幕让他两眼发涩，肩颈酸痛。桌上的松露慕斯一口都没动，因为时间放久了，原本圆球状的慕斯蛋糕现在有些委靡地坍塌下来。咖啡喝完了，路鹏程拿过茶杯，发现里面只有干掉的茶渍。
他本来是打算翻两页的，但是不知不觉竟然就把这份ppt给看完了。
方璧宁写得很用心，不是因为内容有多好，而是整个内容所体现出来的那份心细。
所有的专业名词旁都有注解，有些还有附图举例，用最浅显易懂的话来解释，就算路鹏程这样对网站制作一窍不通的也很容易就能看懂。
看的出来这份东西花了不少时间，可能挂断电话之後，方璧宁就开始著手写……其中所花的心思不言而喻。
与其说路鹏程是因为内容看下去的，不如说是被这份东西所传达来的，方璧宁对於这个行业的热爱和热情所打动。
就好像他在电话里为程序员的维护，那是发自内心和肺腑的。
在看这个ppt的过程里，路鹏程就时不时地有这种感觉，那个明朗而性感的声音，用著有些慵懒的语气，缓缓地说著，「我很爱这个行业，爱我的工作，爱每一个我创造的网站和写下代码的每一个程序员，所以也请你像我一样爱上这个行业……」
路鹏程不得不承认，方璧宁所做出来的东西总是非常有感染力，带著纯澈透明的吸引和魅力，让人忍不住向他靠近。尤其是和网站相关的，大概他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喜欢著这个行业。
於是每次都是这样，方璧宁给自己留下一个不太好的印象，但是紧接著他会用他的作品和他的才华，为他自己的形象大大加分一次，但是在路鹏程的好感度还没有完全加满时，他又爆出让路鹏程看不惯的缺点……
大概这就是方璧宁这个人的特色了。
路鹏程拿过桌上的电话，拨通了方璧宁的电话。过了很久，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
「喂──？」
拖著尾音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睡梦中被吵醒的。於是路鹏程心里爽了，一人一次大家扯平。
「方璧宁，我是路鹏程。」因为太得意了，於是语气里也不由带著点报复得逞後，大快人心的喜悦。
但是对方没了声音，路鹏程又「喂」了一声，然後对面传来「咯啦」、「咯啦」的声音，再响起时却是换了个陌生的声音。
「你好，我是尚杰，阿宁的同事。他刚睡下，有什麽重要事情可以和我说，我会让他醒来後回你电话的。」
路鹏程隐约对尚杰这个名字有印象，然後想起来似乎是迅扬的技术总监。同时电话那头有很轻的声音。
「回房间里去睡……」
「哦……」
「别光答应了就不动！」
「嗯……」
「那个……尚总监？」路鹏程开口，「我是光岩的路鹏程。」
「噢，你叫我阿杰就可以了。是为了luleall网站的事情吗？」
路鹏程停了下。
luleall这个东西一直都是和方璧宁接洽的，突然这个事情从另一个不是很熟悉的人口中说出来，就觉得有些奇怪，有种原本只属於两个人的东西，被第三人拿走了的那种感觉。
不过到底是公事，而且接下来很多事情确实是需要技术和程序员的支持。路鹏程说道，「我想知道，那天我给你们的程序员提的建议和修改要求，真的这麽难做到吗？」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犹豫了下在斟酌用词，然後才有些支吾其辞，「路总，其实你的要求也不过分。真的需要那样的效果或者实现方式，我们也可以办到，阿宁有他的想法，我觉得您可以参考看看，毕竟他的经验放在那里……」
路鹏程想了想，然後问，「如果方璧宁的想法和我的想法相左，你们会听方璧宁的，还是会按照我的要求去做？」
电话那头沈默，过了会儿，听到吸气的声音，尚杰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路总，说了您别生气，我们会原则上遵照您的想法，但是还是会努力希望您接受阿宁的建议。」
「如果为此，可能会失去这个可以盈利很高的项目呢？」
「……」
尚杰很坚定地说了一句话，让路鹏程不由怔愣，他说──
「请相信阿宁，他可以创造奇迹。」
路鹏程将电话放了下来，办公室内一片安静，计算机的风扇「吱吱」轻响。路鹏程的视线再次落在显示器上，然後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了一抹轻笑。
「奇迹是吗……？」
在路鹏程眼中，奇迹这种东西是崇尚信仰的人才会相信的。
因为对於自己不够自信，所以寄希望於自己的信仰，企图在寻求依靠得到庇佑的同时，藉由某些力量将不可能的事情化为可能。
但是路鹏程是很现实的人，他的为人处事建立在对於现实的客观分析上，如果数据say no，他就会放弃，然後去找其它可以解决的方案。
所以对於尚杰说的奇迹，路鹏程只是报以一笑。
方璧宁如果可以创造所谓的奇迹，那麽，这世上需要信仰来支撑自己的人，都可以去膜拜方璧宁了。
因为方璧宁的那份详尽得面面俱到的细则兼说明，路鹏程决定到迅扬那里和那些技术员们一起再开会讨论一下。
鉴於上次到那里去时留下的深刻印象，路鹏程提前一星期知会了尚杰。表面上希望给自己安排一个接洽的人，实则是放了信号弹，希望这次去，不要再让自己看到那种恐怖的画面。
但是一周之後，路鹏程再次踏进迅扬的办公室的时候，明白了这样一件事，不要妄想去理解程序员们的世界里到底有些什麽东西，可能除了你不认识的代码之外，其它的你连见都没见过。
所以路鹏程站在那个大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上次那个通宵干活到神经衰弱、被小米扔进储藏室的奎奎，正百无聊赖地将纸揉成团丢那个高高瘦瘦的小米。
小米面对显示器，表情严肃地敲著键盘，然後一个纸团丢中他脑袋，又一个，接著第三个，第四个……当第五个纸团落在小米的头上弹开後，小米唰地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走到奎奎面前，长臂一伸，揪住奎奎的衣襟将他从椅子上拎了起来……
路鹏程挑起一边的眉毛，但是他以为会发生的办公室暴力没有发生，或者说确实是发生了，但是是另一个什麽星球上的方式。这种方式就是──小米依然还是那副没有任何表情的面瘫脸，手拎著奎奎的衣襟，隔空甩了他两巴掌。
对，路鹏程没有看错，是隔空，隔著空气，没有真的打上去。但是奎奎却很逼真地表现出被耳光甩飞的样子，并且嘴里还很配合地发出「呃！呃！」的声音……
yonda在一边感叹，「哇哦！他们还会在办公室里演哑剧！」
路鹏程用著怀疑的眼神看了他身边兴致勃勃的助理一眼，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或者她的理解能力也已经进入外层空间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身後传来「咚！咚！」的沈闷声音，还带著地面的震动。
路鹏程回身，看到上次那个鸟窝头，身体站得笔直，两手向前平举，像电视里的僵尸那样，一跳一跳，从前台那里跳过来，直角转身，又一跳一跳地进来，平举的手臂上搁著一个包裹。
路鹏程和yonda自觉分开让出一条路来，鸟窝头就这麽跳回自己的格子间那里。而那边小米打完奎奎後，回到自己计算机前继续做事，奎奎开始用纸团丢另一个人。
「请问您就是路总吗？」
路鹏程听到声音回头，看到面前站著的人的时候不禁愣了一下。
这微胖的身材，平凡的五官，不就是方璧宁办公室桌子上那个相框里的人吗？方璧宁什麽时候回来了？
但是对方却自我介绍说是迅扬的营运总监史松年。路鹏程边和他握手边在心里疑惑，方璧宁干嘛要把他老板的照片放在办公桌上？这其中有什麽讲究吗？
带著疑问进了会议室，在史松年的介绍下，知道了刚才学僵尸跳的那个鸟窝头叫蒋江，绰号僵僵或者阿僵，大概就是从他的名字和特殊的喜好而来的。
蒋江是路鹏程这个项目的项目组长，小米负责後台程序，奎奎负责前台逻辑，还有一个前端界面设计，加上方璧宁这个设计指导，迅扬为这个项目划拨了不少人手，而且据说都是在这一行的经验超过三年以上。
自己的项目被他们这样重视，让路鹏程情不自禁有些得意，但他从始至终都保持著谦逊的态度，脸上带著优雅的笑容，在对方停下来的时候报以肯定地点头。
方璧宁制作的文档让他对网站制作这块了解了不少，所以迅扬的程序员们在讲解制作细则的时候，他也不像以前那样好像在听天书一样的感觉。
整个会议在一种很平和的气氛中结束，路鹏程也决定接受程序员对於自己一开始提的建议的回馈。
在路鹏程笑著说「那麽这个网站就拜托大家了」之後，他很清楚地看到那几个程序员脸上洋溢著的干劲，然後路鹏程想起来方璧宁说的话。
「一旦是你决定了的事，他们会全力以赴帮你达到你的要求，就算明知道很困难、很复杂，会走很多弯路甚至是浪费时间，但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他们的价值，所以他们会不遗余力的去做……」
「阿僵，你明天就要把流程给我和小米。」
「这麽急，你赶著投胎吗？」
「不是啊，我最近研究了几种新的js效果，想试一下。」
几个程序员一边讨论著一边走出会议室。
真是一群单纯的人。听著他们的说话，路鹏程在他们背後这样评价，也不知道和这样的人相处久了，是不是连自己也会变得纯粹起来？就像方璧宁，也总是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的看法。
想到方璧宁，路鹏程叫住了走在前面的鸟窝头阿僵。
阿僵听到路鹏程的声音，立定，转身，一副「sir，您尽管吩咐？」的模样，身旁的yonda噗哧一声忍俊不禁地轻笑出来。
「我上次来你们办公室，在你们方指导的桌上看到了你们总监的照片，你们方指导和总监的关系是……？」
「哦，您说这个。」
阿僵跑回自己的格子间，拿出一把真空吸盘玩具枪，然後「啪」，他开了一枪，前端的吸盘子弹飞出来钉中挂在墙上的靶盘。
阿僵晃了晃手里的吸盘枪，「就是玩这个时候用的，阿宁被老大欺压的时候，他就会把自己关小玻璃房里练打靶。」
方璧宁居然不爽的时候拿老板的照片当靶子打？
不知什麽时候站在一旁的史松年，摸了摸自己有地中海趋势的头，「我们集团不是提倡仆人式的管理方式吗？所以为员工营造舒适的工作环境，调节工作时的情绪，是身为老大的义务。」
路鹏程已经不知道说什麽好了，正对上yonda看过来的若有所思的眼神，路鹏程用眼神回给她，你们就想都不要想了。
yonda很配合地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站在一旁的史松年，完全不知道这位路总和他年轻貌美的助理，正眉来眼去地在做怎样的交流。
第五章
结束迅扬的会议，路鹏程直接回家。洗完澡一身清爽地走出浴室，叫的外卖也正好送来。路鹏程拿著披萨走进书房，刚打开笔记型计算机连上网络，就看到一条方璧宁留下的消息。
璧宁──水土不服还被阿杰欺负说：阿杰说你找我？
路鹏程想了一会儿，然後笑，那应该是好几天之前的事情了吧？
他把披萨放在一旁，在对话框里敲下：原来是有事找你，不过现在已经都解决了。我今天去过迅扬，你们那里的程序员都是外层空间生物吗？
路鹏程不乏幽默感，只是不太表露。他拿起披萨咬了一口，热腾腾的起司溢满整个口腔，香气四溢，铺在面饼上的海鲜有著淡淡的甜味，偶然吃一次这样的外卖其实也不错。
路鹏程想起自己年轻时候打拼的那段岁月，常常买一个汉堡在等地铁的时候匆匆吃完，然後嚼著口香糖接著拜访下一位客户。而今事业上小有成就，但是年轻时候的热情也褪却不少，已经不是因为喜欢而做这个工作，多数是因为已经规划好的人生和责任。
在咬下第二口的时候，方璧宁发来回复。
璧宁──水土不服还被阿杰欺负：他们虽然很脱线，但也有可爱的时候，习惯了之後还会上瘾。附带一个闭眼耸肩的符号表情。
光岩pancho说：他们说你被史总欺压的时候，就回自己的玻璃房里用吸盘枪对著史总的照片练打靶。
璧宁──水土不服还被阿杰欺负说：呵呵呵，被史总发现还会扣我的奖金用来请大家喝下午茶的，而且会给我点我最讨厌的蔬菜汁逼我喝。後面跟著一个呕吐和大哭的表情。
路鹏程被他这句给逗乐了，笑得不小心呛住。
他回道：那你是不是也打算拿我练靶？
这倒不会。方璧宁答得很快。
光岩pancho说：哦？看你之前半夜打电话找我吵架的架式，我以为你一定会拿我练靶。
璧宁──水土不服还被阿杰欺负说：没有啊……我没你的照片，我也没把吸盘枪带出来。
路鹏程愣了几秒，然後切切实实地体会了一次什麽叫哭笑不得。
光岩pancho说：如果你是我的员工，我一定会被你气死。
璧宁──水土不服还被阿杰欺负说：如果你是我的老板，你的办公桌一定会被我拍坏好几张。
光岩pancho说：方璧宁，你们史松年脾气好，才不和你这样没规矩的员工计较，你别以为别的老板也会这样纵容你。
对面沈默了，过了一会儿打来「不是」，接著又发过来：
因为我爱这份工作，我爱每一个从我手中诞生的网站，所以我希望它们每一个都有漂亮的长相之外，还有健康的骨架，完善的体内循环，良好的成长环境……
原本应该很肉麻的话，在方璧宁说来就好像诗一样的优美。
路鹏程很好奇，也有点羡慕，到底是什麽能让方璧宁在这行这麽久後，还能保持这样的热情？能爱上自己的工作的人本来就很少，但是方璧宁看起来还像是在热恋中。
有点想见见方璧宁，不知道这样一个人，究竟长了怎样的模样？
书房内，敲击键盘的声音一直没有停下来。
路鹏程对著屏幕，一会儿蹙眉，一会儿朗笑，放在一旁的披萨完全冷了他都没有发觉。
第二天路鹏程一进公司，就说今天他请客下午茶，一众人欢呼，他让前台一一登记了每个人最讨厌的饮料。大家不禁在心里抹泪，老大真是太体贴了，居然还调查大家的口味。
但是写完之後，路鹏程用手指夹著那张纸，眯起眼仔细地看了一遍，看完用手指一弹，「就按这个点，谁不喝完就扣这个月的奖金。」
凄惨的鬼哭狼嚎是在路鹏程进了他自己办公室後才响起来的，不是因为外面那些人怕路鹏程，而是花了太多时间才反应过来天上没有掉馅饼这种好事。
路鹏程坐在老板椅里，一脸乐不可支。
「pan
恋耽美
程的msn完全是工作用的，里面加满了业务相关的联系人，只是很简单的作为日常联系所用。但是方璧宁的就很大不同，简洁的space空间里满满的都是照片，就和贴在他办公空间里的那些一样，拍下这些照片的人用著与众不同的视角，看似无意的取景，又好像要述说表达些什麽。
路鹏程之前花了一个下午将这些照片一张张点过来，发现方璧宁拍的最多的就是树叶，各种各样的，各种姿态的。
空间的顶部写著一句话，「叶子，是不会飞翔的翅膀……」
路鹏程记得这是一句歌词，他以前和女朋友k歌的时候有听她点过，具体怎麽唱的已经记不清了……路鹏程有些悲哀的发现，才过了一个多月，他甚至已经记不得那个女朋友的长相了。
路鹏程挪动鼠标点开联系人列表，点了方璧宁打开对话框，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光岩pancho说：luleall的案子拿下了，你那个网站确定会做。
璧宁──死人杰睡觉打呼！我要申请换房！说：我会让阿杰安排迅扬那里的程序员配合你这边的需求。
光岩pancho说：设计上也有部分需要修改。
璧宁──死人杰睡觉打呼！我要申请换房！说：我明白，当时只是考虑如何去表现提案，而交互性和用户体验没有考虑进去，我会根据实际需求重新设计整个网站。
光岩pancho说：正式的开幕定在五月一日，你对开幕式有什麽想法吗？
璧宁──死人杰睡觉打呼！我要申请换房！说：难道开幕不就是红地毯和剪彩球？
路鹏程勾了下嘴角，然後在对话框里输入：要有爆点，不然对方花这麽多钱请我们就没有意义了。
对方那边的消息框就再没有闪动，不一会儿，方璧宁的状态就转为了离开。
路鹏程靠上椅背，用手捏了捏鼻梁骨。
项目是顺利拿下了，之後的活动也可以按照提案时的一一实现，但是如何能让开幕当天的仪式和活动也充满新意，这个很让人头痛，好在路鹏程之前看了很多国外的资料，心中有个雏形。
大型led屏幕是肯定少不了的，时下一些偶像明星可以引来不少年轻人，公司刚引进的造云机可以在那个时候用，但是仅仅这些是不够的。
他想在商场前的广场上立几根柱子，下方是玻璃钢基座，上面是用纸糊起来的，到时候请来的舞者在柱子里热舞，灯光一打好像投影一样，等到宣布开幕时，那些舞者撕破纸从里面出来，将整个广场上的气氛推到最高。
这个想法得到了企划们的认可，然後接下来几日，路鹏程一面和企划们细化这个方案，一面和迅扬那边完善网站架构。
路鹏程对网站的制作流程并不熟悉，迅扬那边过来的制作细则他看得一知半解。
以前只以为网站不过是把图片放到网上，加些连结就好，然而在看了制作细则之後，才发现原来这是一个这麽复杂的东西，什麽页面转换，前台呈现，後台管理功能，交互测试和用户规则，还有服务器配置，安全方案……路鹏程觉得自己似乎在看天书。
但是路鹏程又是那种不甘示弱的人，人可以有很多没有接触过的领域，但是他决不会允许自己把「不懂」这两个字表现在脸上。所以针对这份制作细则，他在自己对於网站的认知范围内，提出了一些意见和要求。
有项目在手的日子，每一天都过得好像打仗一样，何况luleall这个是持续一年的持久战。路鹏程的团队每天都加班到很晚，为了能打个漂亮的首仗而奋战。路鹏程自己也很久没有这麽高频率地运转过了，每天晚上回去几乎就是为了睡觉，第二天眼睛一睁就匆匆往公司去，一门心思在开幕式上，於是对於luleall的网站就有些分身乏术了。
这天回到家时已经将近半夜，洗完澡，倒下，才刚合上眼就听到手机响了起来，路鹏程很想就此不管，反正一直没有人接，对方总会挂断的，但是显然这个打电话的人有那麽点执著，而路鹏程怕客户那里有什麽问题急於联系，所以养成手机二十四小时待机的习惯。
他没有开灯，伸手从床头柜上摸来手机，按下接听键。
「喂，你好。」
「你在搞什麽啊？」
电话那头怒气冲冲的声音，把路鹏程的瞌睡惊走了一半。
第四章
「路鹏程，你到底懂不懂怎麽做网站？你知道什麽是w3c标准吗？你了解国内网络环境吗？你知道你给程序员的提议会要他们做多少无用功吗？」
之前听起来总是带著点慵懒的声音，此刻有些激动地对著他连珠炮似的发了一连串的提问，个个直击路鹏程的薄弱，戳痛了路鹏程的神经。
路鹏程睡意全无，被传染了似的也有些激动，「方璧宁，这个案子是我的团队在做，我有权力对网站提出建议和要求。」
「但是你提出的那些建议能叫建议吗？你要求加fsh效果，你知道看起来绚丽、华而不实的fsh效果，在国内现有的网络环境下，会影响多少访问速度？路总监，你首先要从用户的角度出发去完善这个网站，而不是从你觉得好不好看的角度来。」
路鹏程拿著手机的手微微发抖。
说实话，他可以接受客户用这种态度对著自己说话，毕竟凡事客户为先，客户的要求就是他们致力要完成的，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麽一天，被一个职位比自己低，甚至连创意总监都不算的一个设计师，用这种语气数落。
路鹏程觉得面子全无，就算对方只有方璧宁一个，而且还隔著电话，但是路鹏程的自尊接受不了这样的斥责。
「方璧宁，我确实不懂怎麽做网站，也不知道你说的那些什麽破标准，对於国内的网络环境更加不清楚。但是对於我的建议，我并没有强制要求你们的程序员接受，如果你们觉得做不到，完全可以和我说。」
「路鹏程，这不是能做和做不到的问题。」
路鹏程听到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深吸了一口气，然後便没了声音。他从床上爬起来打开床头灯，放在床头柜上的锺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两点，路鹏程在心里「靠」一声。
电话里的沈默，让路鹏程被激起来的激动情绪也稍稍冷静了些。
「方璧宁，你有什麽事不能明天等我上班了再说，非要在半夜三更打电话来和我说？」
「你不懂……」
电话那头传来似是而非的回答，路鹏程觉得自己没办法和这人交流了，正要挂电话的时候，方璧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不懂那些程序员，他们不像你手下的设计师和企划，会对你发出的指令加以思考以後，将觉得不对的部分和你交流反馈。
「程序员们的不同就在於，一旦是你决定了的事，他们会全力以赴帮你达到你的要求，就算明知道很困难、很复杂，会走很多弯路甚至是浪费时间，但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他们的价值，所以他们会不遗余力的去做……」
方璧宁的声音听起来也平静了一些，慢慢地，几乎一字字的说完这段话，感觉是为了能让路鹏程明白。
而一旦平静下来，便似乎又恢复成带著懒懒的语气的状态，但是这种慵懒的感觉中还夹杂著某些别的情绪，有点像是心疼，又有点像是在竭力的维护。
「所以我们都会尽力在将工作给程序员前，把冗余的、不必要的部分删减去，不仅仅是提高效率，也是对於程序员们的尊重。」
虽然方璧宁放缓了语速，也缓和了说话的态度，但是之前的激烈态度所造成的影响，依然没有办法抹消去。
路鹏程知道方璧宁说的话有道理，不过，他还是口气冷淡地驳道：
「既然方指导这样说，那个时候又为什麽一句商量都没有，就让你的人把luleall的提案做成网站？如果我不采用，你们这三天三夜不也是白费工夫？所以你在指责别人之前，有没有先反省过自己？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就是你这样的典型！」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沈默，然後传来方璧宁闷闷的声音，「对不起……」
片刻，方璧宁才又接著说，「是我冲动了。打扰到你休息，实在不好意思。网站的事情我会仔细写一份文档给你的，再次抱歉。再见。」
然後电话「喀哒」被切断，那边传来嘟嘟的忙音。
路鹏程看向手机屏幕，上面显示「通话结束」，他愣在那里，半晌才咬牙切齿哼了一声，开始工作这麽多年来，第一次主动将手机关机而不是因为没有电。然後关了灯，躺下准备继续睡。但是瞌睡虫被吵走了，情绪又激动了一下，一时半会，路鹏程也睡不著，便躺在那里回想方璧宁刚才说的话。
其实如果方璧宁不是一上来就用这麽咄咄逼人的说话态度，路鹏程也不至於被他给激起怒意。错的本来就是路鹏程，他不懂网站制作流程，也不懂如何架构一个网站，仅凭自己的认识给迅扬的技术员提出自己的要求。
在他看来，网站就是要华丽，要有很多特殊的效果，最好还有3d立体景深的感觉，最好能让人好像身临其境，但是被方璧宁说的那一堆东西给驳了回来。
其实路鹏程本来就不抱著必须要实现的态度，在他看来，网站虽然深得luleall高层的肯定，但是商场活动还是以现场为主，网站到底只能是一个辅助，但是没想到方璧宁会这麽激动。
之前几次接触下来，并不觉得方璧宁是这样性格的人，说话总是懒洋洋的，在某些方面有著身为一个设计师特有的傲气、自信，也懂得谦逊，有才华，也懂得肯定别人的成果。除了某些工作态度以及在商场活动上的经验不足，路鹏程实则对於方璧宁这个人还是抱著很大的赞许的。
但是刚一接起电话来的时候，就好像换了一个人，而且他气的是自己给他的程序员们下达了不可能的指示。
路鹏程想，如果客户刁难自己的设计师和企划或者项目经理，做得太过分了，自己会不会这样和客户大动干戈？
想也不用想，路鹏程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他也会心疼自己的人，为他们抱不平，但是在他眼里，客户永远是放在第一位的。
第二天一早，路鹏程在公司打开邮件系统，等待几秒後，跳出一排未读邮件，最上一封是方璧宁发来的，显示的时间是早上五点。
路鹏程在心里冷嗤，他倒是精神很不错啊，这麽早就起床了？拜方璧宁所赐，路鹏程倒是後来都没怎麽睡。
他将工作邮件都挑出来仔细看了并且回复，然後将放在桌上的luleall开幕式的活动初稿看了一遍，招集了设计师和企划开会讨论，连午饭都顾不上吃，等会议结束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桌上有yonda很贴心的帮他叫来的松露慕斯和咖啡，路鹏程在办公桌後坐了下来，发现放在桌上的手机上有来自方璧宁的一个电话。路鹏程只看了一眼，但没有回。
自从凌晨那通电话後，路鹏程暂时有点不想看到方璧宁的名字，就算明知道luleall的网站迫在眉捷，设计上的修改也要和方璧宁再交换意见，路鹏程已经把方璧宁归到冲动、任性，且不懂和客户沟通的那一类人里。
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逃不了，谁叫自己那个时候头脑一热，用了方璧宁创意的提案方式？
路鹏程喝了口咖啡，然後点开方璧宁的邮件。
邮件标题是luleall网站制作细则说明，邮件内容是很简单的「如标题见附件」，不知道该怎麽说，路鹏程觉得就连邮件都非常的「方璧宁」风，於是路鹏程下载了邮件附件并打开。
进度条很快走完，下载下来的附件是一个ppt，很大，可能不亚於当初丢给方璧宁的那个luleall的提案文档。
路鹏程又喝了口咖啡，挪动鼠标点开，开始看了起来。
「一个完整的网站，由很多关键模块组成……」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办公室的玻璃门外，一开始讨论的声音和打电话的声音交织成一片，然後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只隐隐约约传来「劈里啪啦」敲打键盘的声响。
外面，路灯和大楼的景观灯纷纷亮了起来，有著巨大的玻璃外墙，亮著灯光的写字楼，在夜色里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水晶盒子。
再过了一会儿，外头不时有人打招呼说「再见」，灯被「啪嗒啪嗒」关掉。yonda和男朋友打电话约见面地方的声音传进来，接著外面助理室的灯也暗了，yonda打电话的声音和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远……
ppt拉到最後一页，上面打出「谢谢观看」四个字。
路鹏程靠上椅背，长时间盯著屏幕让他两眼发涩，肩颈酸痛。桌上的松露慕斯一口都没动，因为时间放久了，原本圆球状的慕斯蛋糕现在有些委靡地坍塌下来。咖啡喝完了，路鹏程拿过茶杯，发现里面只有干掉的茶渍。
他本来是打算翻两页的，但是不知不觉竟然就把这份ppt给看完了。
方璧宁写得很用心，不是因为内容有多好，而是整个内容所体现出来的那份心细。
所有的专业名词旁都有注解，有些还有附图举例，用最浅显易懂的话来解释，就算路鹏程这样对网站制作一窍不通的也很容易就能看懂。
看的出来这份东西花了不少时间，可能挂断电话之後，方璧宁就开始著手写……其中所花的心思不言而喻。
与其说路鹏程是因为内容看下去的，不如说是被这份东西所传达来的，方璧宁对於这个行业的热爱和热情所打动。
就好像他在电话里为程序员的维护，那是发自内心和肺腑的。
在看这个ppt的过程里，路鹏程就时不时地有这种感觉，那个明朗而性感的声音，用著有些慵懒的语气，缓缓地说著，「我很爱这个行业，爱我的工作，爱每一个我创造的网站和写下代码的每一个程序员，所以也请你像我一样爱上这个行业……」
路鹏程不得不承认，方璧宁所做出来的东西总是非常有感染力，带著纯澈透明的吸引和魅力，让人忍不住向他靠近。尤其是和网站相关的，大概他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喜欢著这个行业。
於是每次都是这样，方璧宁给自己留下一个不太好的印象，但是紧接著他会用他的作品和他的才华，为他自己的形象大大加分一次，但是在路鹏程的好感度还没有完全加满时，他又爆出让路鹏程看不惯的缺点……
大概这就是方璧宁这个人的特色了。
路鹏程拿过桌上的电话，拨通了方璧宁的电话。过了很久，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
「喂──？」
拖著尾音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睡梦中被吵醒的。於是路鹏程心里爽了，一人一次大家扯平。
「方璧宁，我是路鹏程。」因为太得意了，於是语气里也不由带著点报复得逞後，大快人心的喜悦。
但是对方没了声音，路鹏程又「喂」了一声，然後对面传来「咯啦」、「咯啦」的声音，再响起时却是换了个陌生的声音。
「你好，我是尚杰，阿宁的同事。他刚睡下，有什麽重要事情可以和我说，我会让他醒来後回你电话的。」
路鹏程隐约对尚杰这个名字有印象，然後想起来似乎是迅扬的技术总监。同时电话那头有很轻的声音。
「回房间里去睡……」
「哦……」
「别光答应了就不动！」
「嗯……」
「那个……尚总监？」路鹏程开口，「我是光岩的路鹏程。」
「噢，你叫我阿杰就可以了。是为了luleall网站的事情吗？」
路鹏程停了下。
luleall这个东西一直都是和方璧宁接洽的，突然这个事情从另一个不是很熟悉的人口中说出来，就觉得有些奇怪，有种原本只属於两个人的东西，被第三人拿走了的那种感觉。
不过到底是公事，而且接下来很多事情确实是需要技术和程序员的支持。路鹏程说道，「我想知道，那天我给你们的程序员提的建议和修改要求，真的这麽难做到吗？」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犹豫了下在斟酌用词，然後才有些支吾其辞，「路总，其实你的要求也不过分。真的需要那样的效果或者实现方式，我们也可以办到，阿宁有他的想法，我觉得您可以参考看看，毕竟他的经验放在那里……」
路鹏程想了想，然後问，「如果方璧宁的想法和我的想法相左，你们会听方璧宁的，还是会按照我的要求去做？」
电话那头沈默，过了会儿，听到吸气的声音，尚杰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路总，说了您别生气，我们会原则上遵照您的想法，但是还是会努力希望您接受阿宁的建议。」
「如果为此，可能会失去这个可以盈利很高的项目呢？」
「……」
尚杰很坚定地说了一句话，让路鹏程不由怔愣，他说──
「请相信阿宁，他可以创造奇迹。」
路鹏程将电话放了下来，办公室内一片安静，计算机的风扇「吱吱」轻响。路鹏程的视线再次落在显示器上，然後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了一抹轻笑。
「奇迹是吗……？」
在路鹏程眼中，奇迹这种东西是崇尚信仰的人才会相信的。
因为对於自己不够自信，所以寄希望於自己的信仰，企图在寻求依靠得到庇佑的同时，藉由某些力量将不可能的事情化为可能。
但是路鹏程是很现实的人，他的为人处事建立在对於现实的客观分析上，如果数据say no，他就会放弃，然後去找其它可以解决的方案。
所以对於尚杰说的奇迹，路鹏程只是报以一笑。
方璧宁如果可以创造所谓的奇迹，那麽，这世上需要信仰来支撑自己的人，都可以去膜拜方璧宁了。
因为方璧宁的那份详尽得面面俱到的细则兼说明，路鹏程决定到迅扬那里和那些技术员们一起再开会讨论一下。
鉴於上次到那里去时留下的深刻印象，路鹏程提前一星期知会了尚杰。表面上希望给自己安排一个接洽的人，实则是放了信号弹，希望这次去，不要再让自己看到那种恐怖的画面。
但是一周之後，路鹏程再次踏进迅扬的办公室的时候，明白了这样一件事，不要妄想去理解程序员们的世界里到底有些什麽东西，可能除了你不认识的代码之外，其它的你连见都没见过。
所以路鹏程站在那个大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上次那个通宵干活到神经衰弱、被小米扔进储藏室的奎奎，正百无聊赖地将纸揉成团丢那个高高瘦瘦的小米。
小米面对显示器，表情严肃地敲著键盘，然後一个纸团丢中他脑袋，又一个，接著第三个，第四个……当第五个纸团落在小米的头上弹开後，小米唰地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走到奎奎面前，长臂一伸，揪住奎奎的衣襟将他从椅子上拎了起来……
路鹏程挑起一边的眉毛，但是他以为会发生的办公室暴力没有发生，或者说确实是发生了，但是是另一个什麽星球上的方式。这种方式就是──小米依然还是那副没有任何表情的面瘫脸，手拎著奎奎的衣襟，隔空甩了他两巴掌。
对，路鹏程没有看错，是隔空，隔著空气，没有真的打上去。但是奎奎却很逼真地表现出被耳光甩飞的样子，并且嘴里还很配合地发出「呃！呃！」的声音……
yonda在一边感叹，「哇哦！他们还会在办公室里演哑剧！」
路鹏程用著怀疑的眼神看了他身边兴致勃勃的助理一眼，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或者她的理解能力也已经进入外层空间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身後传来「咚！咚！」的沈闷声音，还带著地面的震动。
路鹏程回身，看到上次那个鸟窝头，身体站得笔直，两手向前平举，像电视里的僵尸那样，一跳一跳，从前台那里跳过来，直角转身，又一跳一跳地进来，平举的手臂上搁著一个包裹。
路鹏程和yonda自觉分开让出一条路来，鸟窝头就这麽跳回自己的格子间那里。而那边小米打完奎奎後，回到自己计算机前继续做事，奎奎开始用纸团丢另一个人。
「请问您就是路总吗？」
路鹏程听到声音回头，看到面前站著的人的时候不禁愣了一下。
这微胖的身材，平凡的五官，不就是方璧宁办公室桌子上那个相框里的人吗？方璧宁什麽时候回来了？
但是对方却自我介绍说是迅扬的营运总监史松年。路鹏程边和他握手边在心里疑惑，方璧宁干嘛要把他老板的照片放在办公桌上？这其中有什麽讲究吗？
带著疑问进了会议室，在史松年的介绍下，知道了刚才学僵尸跳的那个鸟窝头叫蒋江，绰号僵僵或者阿僵，大概就是从他的名字和特殊的喜好而来的。
蒋江是路鹏程这个项目的项目组长，小米负责後台程序，奎奎负责前台逻辑，还有一个前端界面设计，加上方璧宁这个设计指导，迅扬为这个项目划拨了不少人手，而且据说都是在这一行的经验超过三年以上。
自己的项目被他们这样重视，让路鹏程情不自禁有些得意，但他从始至终都保持著谦逊的态度，脸上带著优雅的笑容，在对方停下来的时候报以肯定地点头。
方璧宁制作的文档让他对网站制作这块了解了不少，所以迅扬的程序员们在讲解制作细则的时候，他也不像以前那样好像在听天书一样的感觉。
整个会议在一种很平和的气氛中结束，路鹏程也决定接受程序员对於自己一开始提的建议的回馈。
在路鹏程笑著说「那麽这个网站就拜托大家了」之後，他很清楚地看到那几个程序员脸上洋溢著的干劲，然後路鹏程想起来方璧宁说的话。
「一旦是你决定了的事，他们会全力以赴帮你达到你的要求，就算明知道很困难、很复杂，会走很多弯路甚至是浪费时间，但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他们的价值，所以他们会不遗余力的去做……」
「阿僵，你明天就要把流程给我和小米。」
「这麽急，你赶著投胎吗？」
「不是啊，我最近研究了几种新的js效果，想试一下。」
几个程序员一边讨论著一边走出会议室。
真是一群单纯的人。听著他们的说话，路鹏程在他们背後这样评价，也不知道和这样的人相处久了，是不是连自己也会变得纯粹起来？就像方璧宁，也总是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的看法。
想到方璧宁，路鹏程叫住了走在前面的鸟窝头阿僵。
阿僵听到路鹏程的声音，立定，转身，一副「sir，您尽管吩咐？」的模样，身旁的yonda噗哧一声忍俊不禁地轻笑出来。
「我上次来你们办公室，在你们方指导的桌上看到了你们总监的照片，你们方指导和总监的关系是……？」
「哦，您说这个。」
阿僵跑回自己的格子间，拿出一把真空吸盘玩具枪，然後「啪」，他开了一枪，前端的吸盘子弹飞出来钉中挂在墙上的靶盘。
阿僵晃了晃手里的吸盘枪，「就是玩这个时候用的，阿宁被老大欺压的时候，他就会把自己关小玻璃房里练打靶。」
方璧宁居然不爽的时候拿老板的照片当靶子打？
不知什麽时候站在一旁的史松年，摸了摸自己有地中海趋势的头，「我们集团不是提倡仆人式的管理方式吗？所以为员工营造舒适的工作环境，调节工作时的情绪，是身为老大的义务。」
路鹏程已经不知道说什麽好了，正对上yonda看过来的若有所思的眼神，路鹏程用眼神回给她，你们就想都不要想了。
yonda很配合地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站在一旁的史松年，完全不知道这位路总和他年轻貌美的助理，正眉来眼去地在做怎样的交流。
第五章
结束迅扬的会议，路鹏程直接回家。洗完澡一身清爽地走出浴室，叫的外卖也正好送来。路鹏程拿著披萨走进书房，刚打开笔记型计算机连上网络，就看到一条方璧宁留下的消息。
璧宁──水土不服还被阿杰欺负说：阿杰说你找我？
路鹏程想了一会儿，然後笑，那应该是好几天之前的事情了吧？
他把披萨放在一旁，在对话框里敲下：原来是有事找你，不过现在已经都解决了。我今天去过迅扬，你们那里的程序员都是外层空间生物吗？
路鹏程不乏幽默感，只是不太表露。他拿起披萨咬了一口，热腾腾的起司溢满整个口腔，香气四溢，铺在面饼上的海鲜有著淡淡的甜味，偶然吃一次这样的外卖其实也不错。
路鹏程想起自己年轻时候打拼的那段岁月，常常买一个汉堡在等地铁的时候匆匆吃完，然後嚼著口香糖接著拜访下一位客户。而今事业上小有成就，但是年轻时候的热情也褪却不少，已经不是因为喜欢而做这个工作，多数是因为已经规划好的人生和责任。
在咬下第二口的时候，方璧宁发来回复。
璧宁──水土不服还被阿杰欺负：他们虽然很脱线，但也有可爱的时候，习惯了之後还会上瘾。附带一个闭眼耸肩的符号表情。
光岩pancho说：他们说你被史总欺压的时候，就回自己的玻璃房里用吸盘枪对著史总的照片练打靶。
璧宁──水土不服还被阿杰欺负说：呵呵呵，被史总发现还会扣我的奖金用来请大家喝下午茶的，而且会给我点我最讨厌的蔬菜汁逼我喝。後面跟著一个呕吐和大哭的表情。
路鹏程被他这句给逗乐了，笑得不小心呛住。
他回道：那你是不是也打算拿我练靶？
这倒不会。方璧宁答得很快。
光岩pancho说：哦？看你之前半夜打电话找我吵架的架式，我以为你一定会拿我练靶。
璧宁──水土不服还被阿杰欺负说：没有啊……我没你的照片，我也没把吸盘枪带出来。
路鹏程愣了几秒，然後切切实实地体会了一次什麽叫哭笑不得。
光岩pancho说：如果你是我的员工，我一定会被你气死。
璧宁──水土不服还被阿杰欺负说：如果你是我的老板，你的办公桌一定会被我拍坏好几张。
光岩pancho说：方璧宁，你们史松年脾气好，才不和你这样没规矩的员工计较，你别以为别的老板也会这样纵容你。
对面沈默了，过了一会儿打来「不是」，接著又发过来：
因为我爱这份工作，我爱每一个从我手中诞生的网站，所以我希望它们每一个都有漂亮的长相之外，还有健康的骨架，完善的体内循环，良好的成长环境……
原本应该很肉麻的话，在方璧宁说来就好像诗一样的优美。
路鹏程很好奇，也有点羡慕，到底是什麽能让方璧宁在这行这麽久後，还能保持这样的热情？能爱上自己的工作的人本来就很少，但是方璧宁看起来还像是在热恋中。
有点想见见方璧宁，不知道这样一个人，究竟长了怎样的模样？
书房内，敲击键盘的声音一直没有停下来。
路鹏程对著屏幕，一会儿蹙眉，一会儿朗笑，放在一旁的披萨完全冷了他都没有发觉。
第二天路鹏程一进公司，就说今天他请客下午茶，一众人欢呼，他让前台一一登记了每个人最讨厌的饮料。大家不禁在心里抹泪，老大真是太体贴了，居然还调查大家的口味。
但是写完之後，路鹏程用手指夹著那张纸，眯起眼仔细地看了一遍，看完用手指一弹，「就按这个点，谁不喝完就扣这个月的奖金。」
凄惨的鬼哭狼嚎是在路鹏程进了他自己办公室後才响起来的，不是因为外面那些人怕路鹏程，而是花了太多时间才反应过来天上没有掉馅饼这种好事。
路鹏程坐在老板椅里，一脸乐不可支。
「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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