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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8

    手足无错 作者:红尘紫陌

    一般。一颗心悸动不停,闭上眼,心里恨意暗生,或许是意外,或许是有惊无险,但或许……

    “近来街头横冲直闯的多半是日本人的车,你在外也要格外小心。”大哥拍拍他的背嘱咐,他点点头,心却仍在急速跳动。

    大哥看看腕子上的手表问他:“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授课的地方不是很远吗?”

    “东家派车送我一程。”楚耀南信口就答,忙跑去拾起牛皮纸文件袋子掩饰,在大哥眼前晃晃炫耀般说:“真是没有白拿的银子,这个老板不仅白天让我给少爷小姐教洋文,晚上还要帮他公司翻译东西,真会使唤人。不过说妥了,若是翻得好,另外有红包给的。”

    大哥看他得意的样子说:“人家给的钱不少了,不要太贪,钱再多也不会嫌多,够用就可以。”

    想起昨夜嫂子眉飞色舞描画大哥昔日的威风,再仔细审视眼前大哥清朗平静的面容,楚耀南极力再找寻昔日定南大都督的父亲的旧影。

    “走呀,回家去!”大哥手中的书敲他脑袋,他才惭然一笑,边走边说:“今天老板听说母亲有腿疾,就推荐给我一家教会医院,颇是有名的。说他们有种实验针剂,肯定是保险万无一失的,不过是新品,可以免费为母亲医治腿疾,但是要留院一阵子观察写医学报告。”

    大哥似乎也对此话题感兴趣,停住步子看他。

    “大哥,国外都是如此的,不如让母亲去试试,减轻病痛总是好的。国人多愚昧,不肯去试的。”他劝导着,大哥点点头说:“回去同娘商量再定。”

    其实哪里有此等好事,不过他打算用存在惠子那里的钱为母亲治病,对大哥只能如此敷衍罢了。

    雪霁风晴,晚霞铺在瓦片积雪上泛着金光,风拂过,一层积雪就洒絮般飘下。

    大嫂烧了一锅酱骨头犒劳他,他和春宝儿叔侄吃得满口是油,也不顾了风度。

    嫂子夹着白菜吃,边吃边落了泪。

    “你是怎么啦?”大哥问。

    嫂子这才陪笑说:“亏得兄弟拿回来的工钱救了急,买了一袋大米,两袋苞米面。储了些大白菜和红萝卜,这个冬天怕是够了。”

    听来是那么有趣,生长这么大,他不曾为衣食发愁。他忽然想,或许当年嫂子也是名门闺秀,就如此嫁鸡随鸡为了大哥的理想和操守沦为家妇了。

    弟兄二人书房内守个火炉喝茶,香片茶有些沉,涩口,可是弟兄二人边喝边聊很是惬意。

    大哥随手翻看他拿来的译稿说:“这家人的生意如何如此的杂,这篇是香烟贸易的,那篇就是陶瓷鉴定的。指着些蹩脚的英文词问他:“这些词有些偏,你可知道?”

    楚耀南一把抓过自矜道:“大哥忒看不起小弟了,英文法文都不在话下的。倒是大哥的外语也如此的好,这些都能看懂?”

    他有些吃惊,忽然记起大哥也曾在国外读书的。

    “若是此等的差事,拿回家来,大哥帮你。”

    他忍不住问:“哥,听说,您过去曾经在广州那边做过官?”

    卓铭韬一惊,笑笑,端起那盏茶说:“烈酒,和茶,各有所爱。”

    “大哥的心性,爱憎分明,不肯稍做低头。”楚耀南追问。

    卓铭韬一笑摇头道:“如果说,作为一个军人,不喜欢杀戮,是不是很可笑?不过我不喜欢自相杀戮,可惜国人似乎除去自相杀戮,在外敌当前时就不堪一击了。”

    楚耀南望着大哥,大哥脸上带着温然的笑,没有了白日里中规中矩板个脸的包公模样,反显得亲切许多。

    他问:“大哥,这句话,有个人也曾说过。他说,最厌恶军阀混战,自相残杀,勇士冲锋陷阵在前流血牺牲了,逃跑的懦夫苟且偷生留下领赏升官,打来打去,把真正有骨头的汉子都打没了。所以他几次也想扔去包袱隐居海外自来自去,但是他说,如果他逃跑了,就更对局势无能为力的,他在,尽管力量微薄,但还能尽力。后来,日本人想扶植他将东北独立,他却不肯……东北易帜,大哥应知道我说的是谁。”

    楚耀南怅然回忆,守着炉火,脸庞映得通红。他忽然记起了胡少帅,他崇敬的人物,如今被世人的吐沫淹没了。

    卓铭韬道:“你认识胡子卿?”

    “是,”他说,“养父生意做得大,和官员有些交往的。”

    他忽然问:“大哥,你说,日本人为什么一定要扶个傀儡?自己却在背后操纵。”

    “他们要的是真正的利益,”大哥取笑他说:“你看看你,就连你知道身世都要千里来投,那份血缘,也不怕了大哥管束,打也不走,还赖在这里吃苦受累,为什么?更不要说一个民族,岂能容忍外敌骑在脖子上作威作福?”

    弟兄二人相视而笑。

    第二日,楚耀南提早起,同大哥一道送母亲去医院看病。

    嫂子塞给他手里几个零钱说:“晚上怕没时间开火做饭,春宝儿在我这里吃,兄弟你自己买些吃的填填肚子吧。”

    他夹了文件袋去报馆交稿子,又在外面闲逛了半天,心里想,不知费师父在做些什么,他该如何劝大哥躲去东北藏身躲避些时候。他不想去敌占区,可若是不去,蓝帮在国内的势力怕不会放过他和他的家人。猛然,他有个念头,不如出国去吧,出了国,一家人还可以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只要在一起。

    楚耀南总算熬到下午,这才买了些肉包子,健步如飞赶去医院。

    母亲的病情诊治过的结果很乐观,嫂子也十分开心,对他说了几句道:“去窗口看看,你大哥快来了。”

    楚耀南推开二楼的楼窗,下面是条小巷子,大哥来这里的必经之路。

    侄儿春宝儿抱着热腾腾的包子说:“春宝儿等爹爹来了再吃。”

    楚耀南摸摸他的头,眼见着大哥的身影出现在街巷里,厚重的粗布棉袍,却不显得臃肿,步履稳健,向这边走来。

    他甚至促狭的想待大哥路过时,他拿个橘子皮打他的头,作弄他一番。

    只在这时,忽然一辆车猛地开过,门一开,迅然跳出一黑衣长衫压低黑毡帽的人几步上前拦住大哥搭讪似在问路,只这时,另一人从车内跳出,手提大麻袋罩头套下。

    “大哥小心!”楚耀南大喊一声,推窗翻身不顾一切地纵身跃下。

    卓铭韬挣扎着踢打,却被蒙了头,寡不敌众。就要被拖扯上车子,楚耀南落地就追。

    或是见来了人,那几个人也不抵挡,上车扬长而去。

    楚耀南慌忙拉开麻袋放出大哥,惊魂未定的大哥却远比他想象的沉着,望着那远去的车没有做声,掸掸袍襟道:“怕是绑票的找错人了,我们走吧。”

    大哥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心里忐忑不安,不用问,定然是费先生和爹爹的手段,他们动手了,是给他颜色看吗?心里这份气恼悔恨,如何他们咄咄逼人不肯放过他。

    “哥,想跟您商量个事儿。”楚耀南开口道,“我有个朋友,邀请我去法国帮他做生意。如今国内兵荒马乱,政局不稳,一家人提心吊胆的。若是去了那里,也图个安稳太平,再说,我养父母也去了那里。”

    他注视着大哥的眼神,大哥就盯住他的眼神,似在揣测他的话语,他有些心虚,毕竟是弥天大谎,但还是壮起胆子,将假话当真话去说。

    大哥点点头说:“再议吧。”

    “哥,不要再等了,我们就走吧,我那个朋友有路子,给咱们一家人弄出去再说。”他焦急的催促,大哥安抚他说:“你是被那绑票的吓到了?大哥一身是胆,不怕的!”

    “可是,母亲呢?嫂子和春宝儿呢?”他问,仔细注视大哥的眼神。

    大哥愕然望他,有些迟疑,深抿了唇思忖过后说:“倒不失是个好出路。”

    楚耀南喜出望外,拉住大哥说:“哥,那我这就回复他,让他为我们一家人定上最快的渡轮出国。”

    大哥摸摸他的头,说一声:“再议。”

    楚耀南心想,你不怕,我怕的,若真是连累你们有个三长两短,我楚耀南后悔一辈子。

    但大哥的话令他听出希望。

    他想,当务之急是稳住蓝帮,再劝说大哥早做定夺出国了事。

    他径直奔去白塔寺蓝帮的分舵,费师爷见到他,拉个脸色问:“想通了?总算你是个明白的,你爹已经启程赶路奔北平来了,就要到了!”

    他吃惊不已,望着费无用,听到那两个字心里都在颤抖,好快,老爷子追来了,就为了寻他吗?

    他点头说:“师父,求您替耀南通融,留在北平分舵为爹效力,可以吗?”

    费无用无奈地深吸一口气道:“耀南呀,多少人羡慕你今日的地位身份,都不得,你如何这般不知珍惜呢。”

    “怕本不属于我的,所以也不觊觎。”他说。

    费无用笑了,或许是觉得他终于屈服了,或许相信他还会乖乖就范,就带他去东来顺吃涮锅子,一聊就到了夜里。

    回家时,天上又飘起鹅毛大雪。

    但身上十分温暖,心更是暖的。他一路哼着歌儿,仿佛自己诡计得逞一般。

    若是见到老爷子,他也如此推搪一番,直到一家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离国而去。

    才到巷子口,就见大嫂在门口焦急的等待,擦拳跺脚,左顾右盼。

    远远的,他看到春宝儿揪个耳朵跪在雪地里,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竟然宝儿跪到了院门外揉着眼睛哭泣。他心头那点温暖忽然散去。

    他紧跑几步过去问:“春宝儿,你怎么跪在这里,又惹你爹生气了?”

    88、人神之间

    再看大嫂一脸愁容的样子,他心里不快地嘀咕一句:“我哥是属家雀儿的呀,气性这么大,怎么又生气了?”

    大嫂一脸愁容责怪道:“你这是去了哪里?这么晚才回来。闯下天大的祸事,惹得你大哥如此动怒。”

    他原本才打发去蓝帮之事进退两难的愁云,满怀欣喜的回家,却被嫂子一句话反惊得愕然在那里。他心里有鬼,懵懂地问:“又出什么事了?”

    难道大哥在生他的气?难道大哥知道他去了蓝帮?不可能呀。

    “滚进来,别在外面丢人现眼!”大哥的呵斥声从院内传来,楚耀南缩缩脖子,忙提个衣襟快步入内,喝口凉气,嘴里还满是涮羊肉的味道,眼珠滴溜乱转着思忖对策。

    “哥,对不住,回来晚了。遇到个老同学,就……”他笑眯眯的说,舒缓紧张的气氛。

    “不必编谎了,我也懒得听。”大哥冷冷道,同中午判若两人。

    他惶惑的目光探寻地望向大嫂,却听小侄儿春宝儿怯怯一声唤:“爹爹~”

    大哥却一声怒吼:“住口!谁是你爹爹。你同他去江湖上同那些鸡鸣狗盗之徒厮混去吧。卓家门里,没你们这种不肖子孙!”

    这歇斯底里的吼声,果然是震怒了,积蓄着一场暴风骤雨般,看样子大哥动真火了。

    大嫂的目光看他摇摇头,责备说:“小弟你如何打不改的毛病,什么不好做,要去赌,还要扯谎,扯谎就罢了,还带了侄儿学坏帮你扯谎。”

    “什么当洋文家教,你的谎话张口就来!都不必打腹稿!”大哥怒斥,满是血丝的红眼瞪他,如喷火一般。

    叔侄二人就规矩的撩衣跪在雪地里,膝盖冰凉,面颊发烫,也不敢抬头。偶有隔院邻居家的孩子探头探脑来看热闹,窃窃唏嘘,不敢近前。

    楚耀南满心的懊恼,暗叹这才是乐极生悲,怎么大哥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总共才去了两次赌场,如何又被他查到了。

    雪依然下,飘飘洒洒,扯絮撒盐一般。只是不知要跪到何时,他反而希望大哥罚他们叔侄背上百遍文章,那起码有个期限盼头。

    大哥铁青着一张脸,痛心地望他,转身进东厢房。嫂子递他个眼色,他忙拉了侄儿步步跪行进到房里。那门槛显得格外高,用膝盖走路令他无比屈辱,觉得自己像只小狗儿。他楚耀南堂堂蓝帮少帮主,竟然在这寒门小户受此委屈,心有不甘,又觉得大哥小题大做,可是细想想,这些日的谎话连篇,大哥被他耍于股掌间,定然恨得牙根痒痒。

    进到房里,他也不敢掸棉袍上的积雪,只低个头,如做错事的孩子,心里虽然不大服气,只是遇到这个迂腐的大哥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巧计应付才是。

    春宝儿似从未见父亲发如此大的火,吓得不敢哭,恐惧的目光偷偷望着父亲。

    家法藤条,摆在案子上,一炷高香,父亲的灵位高高供着。楚耀南一看灵位如遭雷击,眼前一眩,惊得再看大哥的脸色,冻云千里一般,毫无暖意。

    “宝儿!自己趴炕沿上去!”大哥一声威吓,扬起藤条啪的一声抽打炕沿,清脆刺耳的响声。楚耀南仰头欲起身,忽然意识到大哥是喊春宝儿,不过可巧他乳名也叫宝儿,是他心虚了。

    “爹,爹爹,不敢啦,爹爹不要打宝儿呀。”春宝儿纵声大哭,紧紧握着棉袍的袍襟,似乎那疼痛无比的家法藤条已经抽在肉上。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水汪汪,撇个嘴,楚楚可怜。

    他想救春宝儿,可是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还是咬牙求情道:“哥,都是小弟的错,哥不要打春宝儿,要罚,就罚小弟吧。”

    但大哥丝毫不搭理他,只对春宝儿晃着那根藤条,逼他就范。

    毕竟是小孩子,禁不住吓,春宝儿抽抽噎噎地爬上炕沿儿,冻僵的手费力地脱裤子,不等脱下,就被大哥一把掀开后襟,褪下裤子,露出白嫩嫩藕节般的两条大腿。

    “哇”的一声,春宝儿失声大哭,两条腿悬在炕沿边在蹬踢着。那家法不及上身,小春宝儿的哭声就拉汽笛般响起:“爹爹,不打春宝儿,春宝儿再不敢帮小叔叔扯谎了,春宝儿乖,春宝儿什么都不要吃了,春宝儿不惹爹爹生气。”

    “啊嗷,嗷呜~~”

    话音未落,大哥手中的藤条狠狠挥下,春宝儿凄厉的哭声伴随藤条狠狠抽下清脆的响声,楚耀南闭眼皱眉不忍看,他侧过头,那藤条似乎鞭鞭抽在他心头的疼痛。但他不能劝,大哥这口怒气迟早要出,打春宝儿不过是个序曲。

    他在默默数数,十下,就许你打春宝儿十下,自当出出气。宝儿,叔叔对不住你,若过了十下,叔叔就去救你,可怜的小春宝儿,是小叔害了你。

    他默念着,哀哀地求着:“大哥,你轻些,春宝儿还是孩子,耀南让你打可好。你出出气就罢了,轻些。”

    但那愤怒的家法高举重落,打在小春宝的皮肉上一颤颤的,渐渐红肿青紫处渗出了血滴。春宝儿嘶嚎着踢踹个腿挣扎,声音嘶哑,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憋胀得通红。楚耀南扑上去紧紧压了春宝儿在身下嚷着:“你打我好了,是我扯谎,是我骗了你,我不该去赌场,都是我不好!你打我,不要为难孩子。”

    门帘一打,大嫂哭着闯进来。

    “出去!”大哥喝道:“祠堂重地,女人不许擅入!这是祖上规矩!”

    “平涛,平涛你放过春宝儿,我们就这么个孩子,看在死去的大宝儿和妞子的份上,我们亏欠孩子的已经太多了,你饶过春宝儿这遭,好好对他讲道理。”大嫂惊惶的目光不住哀求。

    春宝儿哭得不停喘息,小脸如花猫一样,蜷缩在母亲身旁,两条腿在打颤,抖个不停,恐惧的目光看着父亲。

    “平涛,我一个妇道人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家里来来往往的几拨子客人,我知道你一定有事瞒着我们。你心里不好受,拿儿子和小弟撒火,我心疼,不拦你,可你下手太过了,太过了!”

    大嫂边哭边拼命抱住大哥的胳膊,不许他再伤春宝儿。

    楚耀南心里寻思,几拨子人,除去了惠子她们求大哥出山,还有什么人?心里激灵灵一凉,难道是他们?难怪,大哥知道他去了赌场!

    “我叫他馋嘴,没骨气的!沈家什么时候有你这么个孽种!”卓铭韬一把揪过春宝儿,撕拧孩子的嘴,大嫂扑过去拼命的护着孩子按在炕上嚷:“你打死我吧,你不能这么对孩子,是我们无能,不能让孩子吃饱。他小,不懂事。fen/fan`~`”

    楚耀南的鼻头酸酸的,他对大嫂说:“嫂子,你带春宝儿出去,耀南给大哥打一顿出气就是。”

    大哥负个手,灯光下面容黯淡,淡淡说:“出去,就不要再进沈家门,就不是我沈平涛的儿子!”

    楚耀南这才明白,大哥的原名是沈平涛。这位曾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只剩打儿子的勇气来。他深咽口气,虽然他不服,但是长兄当父,毕竟他犯了规矩,看在死去的爹爹份上,就让他打一顿出这口气吧。只是心里难过,这今后的日子如何去过,大哥这茅坑里石头又臭又硬的性子如何去改。

    “好了!”心里积蓄多时的怒火迸发,他一把推开大哥吼着:“你只剩下打儿子的威风了吗?我最恨古时那些所谓的志士仁人,为了图自己一个什么高风亮节的虚名,拉着一家老小去殉葬受苦。你要追求心中的桃源,自己去好了!若想世人皆醉你独醒,学屈原去投江呀,你何苦拖累儿子和我嫂子!”

    “小弟!”嫂子却被他的一番言语震撼了,不想他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惊得拉扯他推去炕边说:“快给你大哥赔罪呀!不想活了你!”

    楚耀南依旧不服,牙缝里挤出最后几个字:“活在凡世里,却想当神!”

    他想唾弃,但是忍了,深深咽口唾液,忽然觉得平日看似独断专行自私狠辣的养父却活得真实些,更像是人。

    “他爹,饶了小弟吧。小弟初来,你慢慢教导他。”大嫂哽咽的话语,大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怕是恶习难改了!”

    “出去!”大哥吼道。

    大嫂迟疑,小春宝儿跪在炕上一旁脸色惨白的哭泣揉着屁股。

    “小弟,小弟,你快给你大哥磕头赔罪。”嫂子仿佛预知道恐怖的事情发生,推搡着他,他却不肯低头。

    大哥伸手过来抓他的胳膊,他本能的一甩,但大哥虚晃一招,一把按住他的肩头,他一惊,这出手不似文弱无力,绝对是练家子。

    脚下一个盘旋就要向后跳,却见大哥脚一拌,他抽脚闪去一旁,大哥手上却用力一拧,擒住他的手腕,上下夹击,他猝不及防。正要挣扎,大哥手微微一用力,一个擒拿手将他扭按去炕沿,膝盖一下顶住他腰眼,只淡淡说:“不同你计较,倒纵得你无法无天了,今日我就替家门除害。”

    “平涛,平涛,你饶了小弟吧。”嫂子绝望的哭求。

    89、逐出家门

    楚耀南起初败在轻敌,但是江湖自幼打拼,身手不凡。他一个鲤鱼翻身挣扎跃起,又滚去一边,大哥伸手来擒,一把握住他左脚腕。

    本能的,他左脚一抽,右脚一个豹尾脚虚晃一式就要踢去大哥的下颌。

    大哥一惊,慌忙松手,却一撩袍襟掖在腰间,拉出架势不依不饶要大战三百回合一般。

    看得嫂子惊慌的咬了拳头拼命摇头喊:“小弟,你疯了吗?怎么能和你兄长动手?”

    楚耀南的脚已经飞出,却停在半空收回来。如此僵持下去,就是打赢了,又如何收场,况且如今的情势,他只有一半的胜算,大哥真是深不可测。

    他心里赌气,却知道大夜里只能息事宁人,春宝儿嘶哑的哭声张惶无措的耳边响着。

    楚耀南深吸口气说:“大嫂,带宝儿退下吧。耀南就在这里,不还手了,凭大哥处置,他喜欢如何打,就依他去打。谁让他是兄长。”

    他冷冷漠视大哥,大哥掸掸衣襟收手,却丝毫不领情。

    “沈家家法,你进了这个门,就要遵从!”

    扫了嫂子一眼问他:“想你嫂子在旁边看热闹,还是要她出去?”

    大嫂回避,却哀哀地求情。

    他含泪的眼对春宝儿笑笑说:“春宝儿,转过身去不要看,不要看。”

    他望眼大哥,大哥怒色满眼,恨不得吞噬他这个家门不肖子一般。

    他心想,就让他打几下出气罢了。身下的炕沿冰冷坚硬,硌肉般的疼,满心的不甘和委屈,更羞于被大哥如此侮辱,还当着小侄儿的面。

    他趴在那里静静的等候着那痛楚袭来。

    忽觉身后一凉,大哥的手按在他腰间。

    “哥!”他惊得叫,一颗心坠去深渊一般,他彻底地慌了神,先时的傲气,据理力争,都荡然无存,惊得欲逃无路。却听身后风声“嗖”的一响,藤条挥下,疼得他咬牙倒吸凉气,“哎呦!”。

    “该不该打!”大哥喝问。

    他心想,打就打吧,还要如此羞辱我,抿抿唇,不答话。

    “说!去赌博该不该打?”又一鞭打下。

    楚耀南闭眼咬牙,但那痛楚彻骨,他牙缝里挤出一字:“该!”

    “为什么打你?”大哥狠狠一鞭抽下,他一个瑟缩,疼得倒吸寒气。

    啪的又一鞭追来,他的腿在榻板蹬踹两下,心想还是早些了结这场屈辱罢了,就羞愧地说:“不该去赌博,不该不听大哥的教诲,屡教不改!”

    这久违的挨打时讨饶的伎俩竟然被这狰狞的家法呼唤出来,故伎重演了。

    又一鞭子抽下,他疼得身子打个挺,疼得豆汗满头,“哥,轻些,杀人呢。”,他哭啼道,满眼委屈的回身,大哥却严肃的面容似乎不同他玩笑。

    不过是赌博,还是旧账新算,他想大哥或许真是如嫂子所说,心情郁闷拿他叔侄撒火。

    “说!”

    “不,不该,扯谎。不该教坏侄儿。”他想哄了大哥尽快罢手,僵持下来只有他自己皮肉吃苦。

    又是几鞭抽下,好在他自幼在养父皮鞭棍棒下打造得钢筋铁骨,否则真是吃不消。疼得咬了衣袖挣扎几下说:“哥,耀南不该冒犯冲撞大哥,就这些了吧。哥饶了耀南,下次不敢了。”

    “有些错犯了,是没有下次的。”大哥说,狠狠又打,跟他的皮肉过意不去。

    他疼得在炕沿上翻滚挣扎,疼得大汗淋漓,周身湿透,他大口喘息着,大哥下手着实的有力。

    “爹生前说,人都会犯错,但有些错误,不能犯,犯了,永无回头之路!”说罢一阵狂风暴雨般的猛打,吓得春宝儿嚎啕大哭,他抽噎着,极力忍着疼痛,终于泪水决堤而出,大哭着:“哥你真要打死我呀,不赌了,我真的不赌了!”

    卓铭韬收住家法,他抽噎着挣扎起身,却被大哥的鞭子戳在腰间,不许他起身,在他身后教训:“小时候,爹教我背诗词,我很少见到他老人家,所以记得格外清晰。今日,大哥要你记住!背!不饮浊泉水,”

    楚耀南只觉晾肉比挨打更是屈辱,身后的疼痛时时揪扯着心,他稍一迟疑,那鞭子就狠狠咬在肉上,疼得他倒吸冷气,含糊地背着:“不饮浊泉水,”

    “不息曲木荫。”

    “不……不息……不息曲木荫。嗷呜~”话音才落,又一鞭子抽在身上。

    “所逢苟非义,粪土千万金。”

    他无可选择的附和着背诵幼时耳熟能详的诗句,大哥却挥鞭再打,如沙场上的勇士重整旗鼓放马来再战,可楚耀南连高挂免战牌的资格都没有,只有忍着熬着,踢踹了腿也不顾了羞,挣扎求饶。他记起秦公馆时那没有来由的责打,熬不出的痛楚,那种羞辱不公。却不想文弱书生般的大哥也如此暴戾迂腐,如此对他。可是,毕竟是自己亲兄长,他无可奈何。

    “爹他老人家还教我背:‘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背!”卓铭韬怒喝着,一鞭鞭打在他腿上腰上,背一句,抽一鞭,疼得他颤抖的声音不可抗拒地同春宝儿一道重复着。只是他不过是耍钱扯谎,同什么成仁取义什么相关?

    他背着,满眼是泪,他想,我对你这个哥哥百依百顺,你出过气,总该罢手吧。

    “哥,爹他老人家还教您什么了,若是诸子百家都背出来,耀南就要被打成肉酱了。”

    他极力逗笑求和,说话声气喘吁吁。

    果然,大哥停住手,沉默无声。

    他哭着转身,见大哥怀抱父亲的灵位仔细端详,嘴唇蠕动,似在说话。

    他立时觉得委屈,不知爹爹若活着,是否如此打他,是否和大哥一般的迂腐。

    “出去,都出去!你们叔侄,都出去!”大哥骂道他无奈,揉揉泪眼,红肿的手掌整理好衣衫,勉强带了春宝儿出了门。

    一掀棉帘,迎面冷风夹了积雪扑面而来,他打个喷嚏,再看大哥凛然而立,丝毫没有怜悯。身上的伤奇痛,或是伤得太重,已经麻木。

    大嫂推搡他叔侄二人到院里跪下,那雪地厚厚的积雪,大嫂为春宝儿戴个帽子,将他两只小手对插去袖管取暖。小脸上的泪水似乎结冰一般,只剩抽噎。

    不知跪了多久,耳边是呼啸的北风,雪片鹅毛般扑簌簌的下,几乎要掩埋他们成了雪人。小春宝儿已经筋疲力尽,贴在他身边就要睡。几次被大嫂拍打面颊喊醒,大哥屋里的灯却熄灭。

    楚耀南心里的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大哥为什么如此心狠?

    “哥,你睡得稳吗?你好歹饶过春宝儿,你若不解气,耀南跪在这里。”楚耀南揉揉身后疼痛的伤,委屈道,泪水又滚落,在冰冻的面颊上流过刺痛难受。

    灯光又亮了,大哥举着灯台出来,就立在屋前打量他。 “走吧,庙小,装不下你大菩萨。你从不了这里的规矩,我不勉强你。是我痴心妄想,把头狼训练成羊。”

    他冷冷地望着大哥,他一味的屈从忍辱负重,难道换来的是这么绝情的一句话。

    大哥一扬手,钞票和一把银元狠狠扔在他脸上,那银元滚落一地。他侧头,委屈地望着大哥。

    “哇,爹爹,不要小叔走。”春宝儿闻听大哭。

    “他爹,你别吓小弟了。”嫂子也慌了神。

    “你赌博得来的不义之财,自己拿走!”大哥一字一顿。

    “还有这个小畜生,违背家规,赌博扯谎,欺瞒长辈,十恶不赦,一道逐出家门,随他去好了!”

    楚耀南惊了,诧异地望着大哥问:“哥,你玩笑不要开得过了,就是气话也要有个分寸。”

    “去我房里,把他的箱子提给他!”大哥吩咐大嫂,楚耀南的心渐渐冰封,他知道,大哥不是开玩笑,大哥认真的,要赶他出家门。

    他不过是赌了两次钱,出于善意才瞒他,他是为了这个家好,他是为了大哥呀!

    大嫂手中提着个行李箱出来,稳稳地放在他面前,熟悉的箱子,那封条上的字迹,是他从定江千里来投时,大哥封存的他的行李。

    大哥指了行李狠狠地说:“我迂腐,我无能,不能让兄弟儿子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所以你们宁愿去偷,去赌,去骗人,日后还可以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依你们这些混账道理,天下没有什么作奸犯科之人,都是命运所迫了。我看你是恶习难改,你太让我失望了。滚!”

    卓铭韬狠狠地喊出“滚!”字,手指院门,大义凛然。

    楚耀南侧头望他,反是笑了。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气也出了,你这是唱的哪出。我楚耀南不肖,屡教不改,也是沈家子孙,是你弟弟,你何苦如此绝情。你想我走,我就不走!”他赌气道,就跪在那里。

    春宝儿还在哭个不停,吵得邻居家的大叔大婶都过来劝说,院子里乱糟糟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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