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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9

    手足无错 作者:红尘紫陌

    “卓先生,孩子是靠管出来的。不听话,打罚都是该的,若说逐出家门就太重了。消消气,消消气,看这春宝儿一直在咳嗽,别冻坏了。”

    90、惊变

    楚耀南倔强地望着卓铭韬,紧紧搂住春宝儿。

    李嫂子讲和说:“耀南兄弟,平日乖巧的一个人,怎么现在嘴拙了,给你大哥磕头赔罪,保证下次改了就好。”

    楚耀南想,哪里如此简单,大哥眼里凶巴巴的目光,像要生吞了他一样。但他还是听了李嫂子的劝,忍了身上的痛给大哥磕头赔罪。周身如冻僵一般,乍一弯身,似乎都听到骨头如冰柱般断裂的声音。

    他自信已是俯首贴耳低头到地下,而大哥却冷冷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娼妇养的野种,果然是破窑里烧不出好瓷器。我还妄想他能洗心革面,却是个染脏的布漂不出底色了。”

    恶毒的言语,字字如针扎着他的心,惊愕后一波波袭来的惨痛,令他停止哭泣。一双明亮的眸子停住泪,就冷冷望着大哥。他堂堂七尺男儿,甘受这种侮辱,只因为眼前责罚他的是亲人,是兄长,难道在卓铭韬的眼里,他从始至终就是如此不堪,那就歧视的出身,轻蔑的言语漠视的目光,可曾拿他当成是兄弟?

    眼前人痛心的一笑,那抹笑意里满是嘲讽,深吸一口气,转身进屋,砰的一声撞上了门。惊得李嫂子一个激灵,随即解嘲般尴尬笑笑劝解:“耀南兄弟,你哥在气头上,明天消消气再劝说吧,不如带春宝儿去我家凑合一宿。”

    “卓家的事,不用闲人插手!”大哥在屋内吼道。

    李嫂子更是窘然,不知所措立在那里。

    “对不起,李嫂子,孩子爹就这个臭脾气,谢谢您了,不必再管他们,总是要有个收场的。”大嫂总算掩泪劝走众人,院内才恢复平静,大哥在屋里吩咐一声:“你不去医院伺候母亲,还在这里做什么!”

    楚耀南才记起母亲还在医院,这会子不知谁在伺候着。

    屋内熄灯,院内只剩风声与远处野猫的叫声。

    楚耀南揉揉眼,他的心已经冰凉,他想或者自己错了,回来寻根就是个错误,简直是自取其辱。春宝儿咳嗽得厉害,额头发烫,楚耀南对嫂子说:“春宝儿挺不住了,我先带他走。若是得了肺痨更是追悔莫及。”

    心里那点仅存的尊严令他提起自己的箱子,抱起奄奄一息的春宝儿在大嫂的哭声中离去。

    他踩着厚厚的积雪,顶着呼啸的北风,侄儿春宝儿在他怀里越来越重。

    他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抱住春宝儿,不时用头贴贴春宝的额头哄他:“春宝儿,醒醒,就到了,醒醒。”

    可是深更半夜,无家可归,他能去哪里呢?

    怀里的春宝儿越来越沉,声音渐渐微弱,孩子又累又乏,怕是要睡去。

    楚耀南横下一心,喊辆黄包车,向白塔寺蓝帮分舵而去。一路上他想得清楚,一定是他们,是他们向大哥告发他赌博的事,是他们在堵他去路。

    眼里喷出怒火,大哥那句刺耳的话就在耳边,原来他心里是如此想他,亏他一腔热忱的待他当兄长。

    到了门口,楚耀南并不下车,只吆喝里面出来人付车钱。

    蓝帮执事的兄弟们见少帮主深夜赶来,风尘仆仆,都惊得出来列队相迎。

    楚耀南也不客气,吩咐腾出一间房子,不许人靠近,就抱了春宝儿去安歇。

    “是谁去卓家兴风作浪的?”他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冷冷地问。

    众人面面相觑。

    为首的小胖子十分机灵,笑了说:“南少,看您这么急定然是有要事。我们都是小喽罗,哪里知道这么要紧的事。您看是请宋爷过来?还是请费先生。”

    楚耀南一笑,边接过滚热的毛巾为春宝儿擦脸,忍着坐下时钻心的疼痛说:“去,喊老宋来。费师父那里,明早我登门去拜望。”

    春宝儿在咳嗽,手下忙里忙外的照顾,楚耀南心想,若他不再是蓝帮少帮主,这些小子可还会如此客套?

    “南少,看这孩子病得不轻呀,咳嗽的声音都像从五脏六腑出来的,请个大夫吧。”

    楚耀南摸摸春宝儿的头,滚烫,也不知是挨打后正常的发热,还是被大哥这没人心的给冻坏的。

    他吩咐人去请郎中,自己揉揉伤痛,龇牙咧嘴。大哥下手好狠。他心里愤愤不平的恨大哥,可是更恨那暗中搬弄是非害他有家不能归的小人。

    “南少,南少来啦,看看谁到了?”老宋笑盈盈的声音听来贱兮兮的,开门声,楚耀南迎上去挥拳就打。

    “南儿,发得什么神经!”一声喝,楚耀南呆立在那里,如遭雷劈,竟然爹爹出现在眼前,他如何来了。如此之快!

    他愕然立在那里,望着别离月余的养父。

    那光头依然油亮,眉头紧皱着,欲怒,但审视他时,目光中的怒气渐渐消退。

    “怎么,在外面玩野了,爹都不认得啦?”秦老大佯怒。

    楚耀南无可抉择,他噗通跪下,忍了身上的伤,磕头拜见。

    “爹,爹爹,耀南……”他习惯的那句“罪该万死”却说不出口,他没有罪,他千里投亲有什么罪过?

    秦老大仔细审视着儿子,那面容有些陌生,那修理得鬓角发青的头发,更显出那双大眼分外的明亮。他伸手摸摸儿子的额头,又用食指狠狠戳了他眉心骂一句:“看你还往哪里跑!”

    “哎呀,这孩子怎么了?怕是不好了!”老宋一声惊叫,众人慌得围去看,小春宝儿已经昏迷不醒人事,周身在抽搐。

    “快,快送医院,还等什么大夫呀!”秦老大吼一声,楚耀南冲上前一把抱起春宝儿就向屋外冲,秦老大吼住他说:“别慌!快去备车!”

    车开去那家楚耀南熟悉的教会医院,楚耀南是想嫂子在这里陪母亲,便于照顾。

    他蹲在走廊,抱着头,思绪混乱。

    父亲在走廊里来回踱步,不时探头向诊室里望望,仿佛比他更关心孩子。

    四目相对时,秦老大看他一眼说:“这孩子,同你小时候一般的模样,眼睛大得如一汪水要流出来似的。”

    楚耀南扶着墙缓缓起身,秦老大一把拉过他的手惊问:“我刚才看得就纳闷,你这手……”

    他倏然缩手背后,秦老大寻思问:“费师父,有这份胆子也下不去手。是他?”

    楚耀南自然明白那个“他”是谁,费力的撑腰立起,眉头一皱,侧目噙泪不去望他,说一句:“这不是爹希望的吗?”

    秦老大的脸色立时沉下来骂:“给你脸还来劲儿了!是想爹在这里揍你一顿,让大家都开个眼?”

    楚耀南唇角抽搐,积蓄在心里的波澜一浪高过一浪越过喉头冲拍牙关,他红红的眼再望向父亲时,秦老大深咽口气自寻台阶般骂:“待回家后,看如何拾掇你。”

    “啊~”一声惊叫,小护士失魂落魄地冲出来,面色惨白的指了后面,对了楚耀南张大口说不出话。

    “出什么事啦?”秦老大气恼地质问。

    大夫出来对秦老大说:“孩子没事了,打一针退烧,睡下了。”

    “大……大夫,大夫。”护士指了后面结结巴巴,如撞见鬼一般的魂飞魄散,身后一阵嘈杂声,跑来一位年长的护士说:“402病房那个老太太……”

    “她,她好好的……吃晚饭时还……还说……”小护士结结巴巴。

    楚耀南撒腿就跑,直冲向母亲的病房,风刮窗子啪啦啦扇合做响,屋内光线昏暗,老夫人安静地躺在床上,只是瞪大眼直视天花板,一张脸纸白。

    楚耀南惊得颤声喊:“母亲,母亲。”

    老太太没有声响,身后小护士的大哭声:“怎么会?我进来,她就断气了。”

    “是窒息死亡,”年长的护士说,其意自明。

    嫂子,嫂子去了哪里?楚耀南四处张望,大夫也问:“陪房的家人呢?”

    “晚饭后说家里有事离去,就没回来,请来帮忙照理陪床的老妈子也不见了。”

    楚耀南推开众人就冲出房门,一路疯跑一路魂飞魄散的想,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有什么事他不曾知道。

    他冲回沈家那小院,已经是凌晨,才到巷口就见无数的人围聚在门口。

    出了什么事?

    他推开众人向院里冲去,却被迎面几位巡警上前拦住,几把枪齐指向他的头。

    “就是他,卓家那个赌博成性的小儿子,就是他!”

    “哎呀,人心不古呀。卓先生文文静静一个好人,平时从不红脸动气的,怎么就养了这么个禽兽不如的兄弟。”

    “听说是他爹的小老婆生的,那小老婆是妓女。”

    “惨呀,惨呀,灭门呀。”

    楚耀南愕然在那里,那些话如大海里漂荡的声音,朦胧恍惚。

    他看到担架抬着蒙了白布的尸体从身边而过,垂出担架外的手,那袍子袖口,那只有力的大手,大哥!

    “哥!”楚耀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不顾那些人的阻拦挣脱众人扑上前。

    91、冤狱

    他小心谨慎地拉下那张白布,手在颤抖,大哥目视天空含愤的眼睛瞪大,似不屑于看他。他不信,如何不肯相信眼前的事实,大哥一定是在吓他。

    “抓住他!”巡警一拥而上,他却死死抓住大哥的手,大声叫嚷:“放下他,放下他,大哥,大哥!你们要带我大哥去哪里?”

    “这小子莫不是个疯子吧?”警察头目指挥着众人好奇地打量癫狂的他问。

    无数人在揪扯他,生生地掰开他紧握住大哥拳头的手,他眼睁睁看着大哥的手从他手心中离去。忽然,他发现那冰冷僵硬微蜷的手中竟然握着一片破布。揪出来时,大哥已经从他眼前被抬走,他大口喘息,瞪大眼满是惶恐。

    “啊~~”他发疯般挣扎着狂叫大哭,如一只惊疯在山林里暴怒的猴子,狂踢乱打,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大嚷着:“不许动!”

    再醒来时,他觉得头昏脑胀,后脑勺发痛,他艰难的起身,发现自己靠贴在一堵满是血污灰黑冰冷的墙上,他手脚带着沉重的铁镣,眼前是栅栏门,身下是干枯的茅草,牢房。

    “哎呦,看上去蛮俊气标致的一个美后生,怎么如此心狠手辣。”

    “小白脸没好心眼儿,没错的。”

    “听说那一家人都被他杀死了。就因为他异母大哥不给他钱去赌博,打了他几下屁股,就翻脸了。把人家一家人都给杀尽了。”

    楚耀南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一家人都杀死了?大哥,嫂子,母亲……

    楚耀南数着,惊恐的目光望向牢外,他拼命摇着栅栏门大嚷:“大哥,我要见大哥,让我出去,大哥,大哥!”

    他徒劳地瘫软在栅栏门下,空洞的目光望着栅栏外饮酒吃猪头肉指点他笑语的狱警们。

    他颤抖的手摸到那块从大哥手中抠出的破布片,手帕大小的一大块儿,该是从什么人衣服上撤下,玄色的油绸布,江湖人惯用的短打衣衫,只那布上特有的暗花纹,青道堂,他难以置信地捧起仔细辨认。不错,是青道堂弟子的衣衫。原本青道堂怕无此气派去统一这种织有暗纹的帮会衫子。是青道堂归入蓝帮后,依了蓝帮的规矩,由蓝帮拨款去杭州定制的一批布料。当时秦溶同他正在接手蓝帮事物,这批订单还是他用印签字的。

    大哥死不瞑目却紧紧抓住这撕扯掉的衣衫一角,难道是要告诉他什么秘密?

    他的心动得厉害,手中这块儿绸布紧紧握住,似乎想从里面挤出一滴水或一滴血,来昭示大哥的死因。他就靠在牢门旁,望着高高的小窗外飘入雪花,依旧那么大,一片片,如昨夜他跪在庭院里受训时那扑面的雪花一样的冰凉。满心的懊恼自责,为什么他要多嘴同大哥顶嘴,打几下又要不了他的命,那是哥哥呀,为什么能忍受义父的责罚,却不能忍受亲哥哥的一顿打?为什么不在雪地里多跪些时候,直到大哥回心转意,或许他不回心转意,但那强人行凶时,他也能阻拦这场悲剧的发生。如今,一切都是回天乏术,老天为何如此惩罚他,才触及的属于他的一点点幸福,就这么从指缝间倏然消失,无可挽留。

    律师来了,进来就低声说:“是秦先生请我来替楚大少你辩护的。”

    楚耀南缓缓抬头,望着律师那老成持重又透出狡猾的目光,他低头不语。

    “秦先生作证说,你昨晚在他家里,之后人在医院里,并不在杀人现场。只可惜你偏偏是折返回去卓家,就是在医院里的证据也不足以为你开脱,况且,那老夫人又在医院被人谋杀了。”

    “我没有杀人。”楚耀南喃喃道,他摇着头,不住说:“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

    那声音颤抖,空虚如在山洞,回音阵阵。

    猛然,他大声咆哮着:“他是我大哥,是我亲哥哥,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回的亲哥哥,我为什么要杀他,啊?为什么要杀他!”眼里满是恐惧,他痛苦闭眼,难以置信,他宁愿再睁眼时,发现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已。

    “证据对你不利,很不利。楚先生,邻居说,出事前的几个小时,你大哥因为你赌博的恶习不改,在家里动家法痛责你,从屋里打到屋外,极尽羞辱,并要将你赶出家门。你们发生十分激烈的争执,并且你在反抗。”

    楚耀南闭眼,这是事实。

    “你恨他,不甘心,要钱赌博他又断你后路,所以……”

    “这就是你的推理?”楚耀南冷冷看他,“秦爷请来的律师,都是天价,就你这个逻辑水平?”他挖苦道,冷冷一笑。

    律师自嘲的笑:“天大本领的律师怕也难救你。所有的证据对你不利,你有作案动机,街坊四邻证明这是几日来你第二次被打。一个大男人,衣冠楚楚,却还被兄长折辱责打,难免要反抗。我在想,是不是你喝醉了酒,误伤。”

    律师循循善诱道,楚耀南愤恨的目光瞪向他骂:“滚!滚出去,我没杀人,我没有!”

    父亲自然知道他没有杀人,他想,猛然间,他心里忽然出现一个不祥的念头,但那念头骤然被打灭,不会,不会是这样的。

    他闭目养神,满眼都是昨夜大哥的怒容,那垂在担架外无力的手,那打在他身上的巴掌还是滚热的痛,不会是大家做戏在戏耍他?但他清醒,不会自欺欺人。什么原因让事情如此?谁会杀了大哥。杀大哥的人必有所图,或必有所恨,为什么呢?

    吱吱的响声,一只小老鼠从脚下跑过,惊得他忍痛跳起。

    牢门哗啦啦打开,进来几名狱警,跟了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和瓜皮小帽儿提了药箱的郎中。

    照相机支起,啪啪啪的对了他狂照,楚耀南伸手挡脸,却被狱警擒住,将手铐脚镣锁去铁栅栏门上,任他挣扎,推按他到栅栏门上,先是抓住他青紫的手掌一阵狂照,边说:“这个就是他大哥打的,因为他赌钱。”

    这些人要做什么?

    楚耀南惊叫:“住手!住手!”身子扭摆挣扎,手铐在铁栏杆上叮当乱响,裤子却被扒下。

    “证据就在这里,他再次去赌博被大哥擒住一顿暴打,还是当了院里邻居的面,还去露天罚跪,才令他起了杀心。”

    那些肮脏的手掌,污蔑的言语,他如野兽般狂吼挣扎,“放开我,我不是凶手,放开!”

    但是他反抗徒劳,那些轻屑的声音,侮辱的话语,无从躲避。

    他被折磨得筋疲力尽,蜷缩在牢门旁,大口喘息,闭目痛不欲生,周围静下来,他如掉入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

    心里的痛苦如刀割,被冤枉更是伤口上撒盐,这害他一家的人是谁?如此歹毒。

    牢门响动的声音,冰凉的手在身后默默为他提着裤子,他睁眼,模糊的视线中出现熟悉的身影,压低的礼帽,古铜色长衫,银鼠马褂,是费先生。

    “耀南。”声音低低的,看门的狱警带上牢门,点头哈腰,又递个条凳用衣袖擦擦,一脸谄媚的退出。

    “你呀,你爹就知道你要闯下大祸,执迷不悟,今天追悔莫及吧?”叱责的话语。

    楚耀南冷冷望他,似在他眼眸里找寻答案。

    “若不是你固执任性,就出这种事了?”费先生摇头叹息。

    楚耀南恨得咬牙,目光如寒剑一般:“先生自然知道事情真相,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是秦爷办的。怪就怪你自己,不听人劝,一意孤行。”费先生摇头叹气。

    “如今,想回蓝帮怕都不得了。这个案子,怕要送了你的命!”

    楚耀南冷笑,送命,一切都如一场梦,那么轰轰烈烈个大人物隐居在沟渠中,还不等看到他上天腾云驾雾的风光,他就死了,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去了。

    “能不能寻个办法救你一命,就看你的造化了。”费师爷叹气说。

    他目光呆滞,如受重创般神色恍惚,侧头望着高高的天窗上那层层蛛网,他想,最后的结果不过是鱼死网破。难道爹爹只为了挽留他这个养子,孤注一掷的残忍灭口?难道是报复他的无情无义背叛?仿佛将他心头最脆弱的那片肉一点点割下,还是用把钝刀子,让他无比的痛苦。这似乎是养父惯用的伎俩,这些年,他习惯了。但是为什么这样去对待他的家人,大哥、嫂子,还有老夫人。欲哭无泪,他只剩茫然。

    费无用见自己如何说,楚耀南倒是茫然的目光望着蜘蛛网,想他深受刺激,一时半会儿也难平静,就说:“你静心好好去想想吧,大爷待你不薄,查得你的下落就追来北平亲自迎你回家;知你惹上官非身陷囹圄,推去所有的事帮你上下打点开脱避祸,你……”

    费先生摇头而去,楚耀南却冷笑而送。心里那份狐疑渐渐的升腾,大哥得知他进赌馆的消息,深夜大怒打走他,更有前日飞来绑票的车子和人,然后他前脚走,后脚大哥一家死于非命。阴谋,分明是阴谋,如何这般的巧合,还有谁想置大哥于死地?

    心里那份愤怒化做仇恨,养父是有意杀人嫁祸于他,再逼他求饶就范,俯首贴耳回去蓝帮做鹰犬效力不成?

    他闭上眼,不知过了几日,痛苦回忆,情感挣扎中,他忽然记起了春宝儿,春宝儿如何了?

    92、我要见她

    “darcy,darcy是我。”轻轻的呼唤声,他徐徐睁眼,不由惊讶,惠子,竟然是惠子。

    若不听出声音,他几乎认不出是惠子。惠子戴一顶毡帽,围着厚厚的灰色毛线围脖,短袄,麻绳束腰,如街头的小贩。她低声说:“别做声,你只听我说。”

    将手中的饭菜一一摆出到地上大声道:“少爷,你好歹吃点,算小的为少爷送行了。”

    楚耀南心头一惊,看看牢房外,送行?莫不是要上法场杀他了?

    他瞪大眼,有些惶惑,惠子边摆酒菜边低头低声道:“我派侦探去查过,肯定是黑道人动的手,不知为什么要栽赃你。我设法找人李代桃僵替你死,可你要隐姓埋名随我们走,去东北,为三和洋行办事,可以吗?”

    有些突然,他皱紧眉,日本人答应救他一命,但是要他为日本人办事,这个时候出现,为什么?

    惠子凄美的目光望着他,含泪说:“darcy,我对你的一片心,你真的看不出来吗?当年你在大学参加橄榄球队,你的比赛我场场都去当啦啦队的。”

    她的睫绒一颤一颤的,如蝴蝶扇动美丽的翅膀,荧荧地望着他说:“这是我听说噩耗四处奔跑才求来的结果。或许有更好的办法,只是我能求来的最妥的办法就是如此了。我那边的老板说,你必须加入三和帮会,发誓写保证书为三和效忠,他才能设法去救你一命。darcy,你想想,蓝帮的人出手太狠毒,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一点人性都没有。我没有真凭实据证明就一定是蓝帮做的,但是江湖朋友都在议论说,秦老大几次扬言要惩罚你,让你追悔莫及。”

    惠子期待的眼神望着他,看看左右,等他的回复。

    楚耀南一脸的胡茬,颧骨微露,双腮塌陷,一双大眼有些暗淡无光,他苦笑不语,侧头看惠子问:“趁火打劫吗?”

    惠子深咽口气,眼泪盈盈道:“你这人,好歹不分。我凭什么帮你?还不都是为了你。”

    低下头黯然神伤,带了些楚楚可怜,楚耀南心情不好,也责怪自己不该迁怒于她,只是那出路听来是那么无从选择,难道他只能去东北了?

    “我要出国。”他坚持说,“若你肯帮我,救我和侄儿出国。”

    惠子摇头道:“你是杀人犯,报纸上闹得沸沸扬扬,如何能出国?你想想清楚!”

    楚耀南苦笑,他一蓝帮大少,平日手段狠毒的事没少做,报纸多是为钱为权去说话,谁敢胡言乱语。若非有人有意为之,谁敢?能掀起如此大风浪的,除去蓝帮,怕能有如此本领的屈指可数。

    那份合同,他拿起看看,三和帮,他不曾听说过,但蓝帮昔日也在牢狱里救过许多江洋大盗,以生的条件去换取这些死士无条件为蓝帮效命。养父身边的八大金刚护卫多是如此出身。

    他拔开笔帽,颤抖的手冰冷疼痛握笔探去那张纸,那卖身的合同。

    陡然间,耳边响起大哥那句话,有些错,不能犯,犯一次,就永无回头的路。

    他咬牙,将笔帽扣上,惠子问:“你怎么了?”

    他摇摇头说:“容我再想想。”

    惠子抿嘴一笑:“好吧,老同学,你仔细考虑一下,时候不多了,若是蓝帮先动手,怕我们就难插手了。”

    惠子才走,秦老大就来了。

    楚耀南愕然地徐徐举头望他,目光中惊惑,却含了些嘲弄,老爷子来这里做什么?来看他的狼狈样?但是,眼前人若真是杀他全家的凶手仇家,他定不饶恕。

    “这回吃到苦头老实啦?你看看你,做得什么事。若不是你一意孤行,何至于几条人命!”父亲训斥着,一本正经的样子,满口仁义道理,令他听得恶心。

    “别想爹能帮你,这擦屁股的活儿,不能给你干一辈子。”父亲板个脸,拿捏的样子。

    他心里满腔的恨意强压着,这一切如此的巧合,是眼前人为了给他颜色看看,痛下狠手,令他一无所有,想让他跪下脚下舔他鞋尖来求他收留搭救。他扮出毫不畏惧的笑容说:“生死有命,爹就当白白养了耀南一场。各不相欠。”

    “啪”的一记清脆的耳光抽在他右颊上,回声响在空荡荡的牢房里,秦老大的目光喷火般瞪视他骂:“没有到最后一步,你就如此的志气?”

    他苦笑了侧头,不再答话,他想看到眼前人失算落寞的神情,瞪视他一眼扬长而去。那点报复的快意不能消除心中的血海深仇,想到养父常挂在嘴边的话:“逆我秦阿朗者,死!”

    就觉一阵的冰寒刺骨。

    蓝帮的人再不露面,似有意给他颜色看。

    几日来鼠虫般的狱警无所不用其极的羞辱折磨他,看他狂躁时呼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样子,在一旁哈哈大笑。

    “嘿,这小子生得还真细皮嫩肉呢。比那鸿禧堂的小戏子都有味道。”

    “没几天就要上法场了,一副好皮囊管什么用。”

    “你说你,没钱花杀什么人呀?你那大哥也是穷光蛋一个,把你自己卖去粉子巷当兔子不就有钱啦?这回脑袋都要没了。”

    他忍了几日,终于有一日狱警端来上好的酒菜,摆在他面前说:“吃吧,最后一顿了。”

    “最后一顿?”楚耀南心头一沉,他想,为什么不审问就定罪杀他了吗?

    “吃颗枪子儿,就一了百了了,去天上和你那死鬼大哥去解释吧。”

    牢门咣当关上,楚耀南腿发软,难以起身,自信自己英勇,却要死于非命。他仰望窗外一弯冷月,想着自己那从未谋面的亲娘,该是如何的美丽动人,倾国倾城;想自己那从未聆听过教诲的爹爹,该是如何的英俊神武,震动天下。

    吃饭吧,可有什么不敢的,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他端起饭碗,却发现一个字条压在下面,一看就三个字:“想好了?”

    惠子,原来惠子还在等他的答复,生死关头,他若迈一步过去,就是去日本人的帮会里做事,若是退一步,只有一死。

    他将那字条捏紧,揉做一团,缓缓的,用尽气力,吞进肚子里。

    “酒菜是一位小姐送来的,让你答一句,是好吃还是不好吃。”门外问。

    他牙关里挤出几个字:“好吃,我要见她。”

    93、真凶

    他一夜未眠,望着窗边那弯残月,直到天亮时,那惨白的月牙渐渐消失。楚耀南想,他只是要活着,他如何能让凶手得逞,难道大哥一家白死了?若他选择去死,再没有复仇的机会。

    咣当当铁门响,他想是惠子来了,或者是行刑的人到了,他不回头看,就这么呆坐着。

    “楚耀南,你无罪释放了!”典狱长说/

    楚耀南猛回头,有些意外,看那几名黑衣白帽圈的狱警,严肃的脸色不似玩笑,反令他诧异。这大赦如入狱一般来得突然,都不及令他多思量。

    他不动,上来几个人为他打开手铐脚镣说:“嘿,你还坐牢上瘾了,快走吧!”

    楚耀南皱眉头,听了一人无意说一句:“真正的凶手抓到了,是你们家邻居,因为口舌纠纷,为了两棵大白菜一篮子煤饼子,杀人了。”

    楚耀南难以置信,这简直是无稽之谈,邻居,邻居家是唱戏的。不入流,跑龙套搭班挣几个辛苦钱,那李大哥白净文弱,李大婶和大嫂都是爽利的好人。

    “不可能!”他大叫着。

    “你小子头被门缝掩了!不是他们还是你不成?”一脚踢他出牢门,推推搡搡赶走了他。

    甬道很长,刺眼的光线令他不敢再向前一步,这囫囵的官司,囫囵的结果,到底是谁在作弄。可是,总不能连累李嫂子一家,不会,怎么会如此。

    晨曦金光万丈下,有几个人影,他看不清,走去时,逐渐看清前面人的轮廓。

    是父亲,披着皮袄立在雪地里,身后是阿力叔、费师爷和老宋。

    大铁门咣当一声关他在监狱外,老宋迎上去笑呵呵说:“南少受苦了,南少这边请上车,回去再叙。”

    父亲就坐在他身边,也不看他,目视前方,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冤孽!”

    车驶过时,他发现牢门口另外一辆车,那熟悉的面孔,惠子。反让他糊涂,难道救他的人不是惠子,反是秦阿朗了?

    错车而过时他同惠子四目相对,各自失望,他想,他该同秦阿朗回去,他一定查清此事,他要报仇雪恨。

    蓝帮老宋帮他安置妥大哥的后事,将大哥一家葬去西山的墓地里。那里有父亲的衣冠冢,有着父亲昔日走过的地方。

    楚耀南大哭一场指天发誓,要为大哥报仇雪恨。

    老宋在一旁不住劝他:“南少呀,人死不能复生,南少还有老爷这个爹,比亲爹还亲呢。”

    楚耀南并未将大哥一家的噩耗告诉春宝儿,春宝儿病愈只拉着他问:“小叔,春宝儿要回家,爹爹还生春宝儿的气吗?”

    楚耀南望着孩子乞求的眼神,咬牙说:“爹爹已经不生春宝儿的气了。”

    “那为什么不回家去?奶奶的病好些了吗?爹爹若还生春宝儿的气,还是打春宝儿一顿吧,春宝儿不怕疼,春宝儿再也不躲了,也不哭。”

    楚耀南一把抱住他,无奈地说:“春宝儿,奶奶的病要去国外才能医治,你爹娘忙不过来,就在你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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