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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本无心——郁生逸人(5)

    他说完从琼花上移开视线看向苏谨云。

    苏谨云楞神了一下,傻傻的问:是什么?

    洛席远道:为人师表可救百人,百人又可救千人万人,可惜耗时太长,可如今朝中内外忧患不断,教书先生如何救天下黎民?说完还是看着苏谨云,仿佛话中有深意。

    苏谨云何其聪慧,沉默了一会道:你因身体抱恙不能上战场,但我出生将门之家,本应戎马一生,但是我与我哥哥却整日在这洛京寻欢作乐,你可知为何?

    ☆、琼花夜深托朝政

    苏谨云蹲下身来,轻轻掐了一朵琼花,将它半举到胸前,对着月光在手指间揉捏着花枝,不时的左右转动。

    他道:我魏家忠骨累累,祖上从曾祖父便没有一位活过四十,唯有我父亲如今三十有九,却是整日伤痛缠身。他的肩伤一到下雨天就发作,又痛又痒直都直不起来,而腿伤,当年插入他腿中的细箭头到如今都没有取出来。一个不属于身体的东西占据在身体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到今天也不明白,恐怕和呛在喉咙的鱼刺一样,难以吞下又让时刻提醒你它的存在。

    洛席远听他这般说道,本来劝诫的想法抛到了脑后,只留下一阵心疼,不仅仅为了魏王爷和魏家先人,也为了将这一切看入眼中长大的苏谨云。

    明明也是衣食无忧的将军府出来的世子,却从祖上背下来这么沉重的使命,洛席远也不是襁褓中长大的婴孩,在宫中长大的他比起苏谨云的心思更加的深沉通透。

    他自然知道苏谨云并不如他表现的那般天真无邪,反而十分明白人情世故。平日里故作姿态,恐怕也是身不由己。只是洛席远生性儒雅温和,恰巧十分喜欢苏谨云的有趣的性子,这会儿逼了他一下,自己倒生出了不忍,再不愿为这临时起意的想法逼迫谨云,这会他正想着转移话题。

    席远,我知道今日大殿下来找我父亲所为何事,只是我父亲已经老了,再上战场不仅打不了胜仗,命也迟早丢掉。我也知道边疆的百姓饱受折磨,而金将军亦老了,这十年耗尽了他的精力,如今,该是我们小辈上战场厮杀了。

    洛席远摸不清苏谨云的想法了,这人怎么自己说出来了。

    他仍然捏着那朵琼花,这会儿功夫,那琼花的根枝就有些不成形状了,可见他揉捏的力度不小。

    苏谨云回过头来对席远说:你知道,战场上怕的是什么吗?

    也不等洛席远回答,他就自问自答道:你知道吗?战场上怕的既不是敌军偷袭,也不是以寡敌众,既不是边疆艰苦,也不是受伤重病。因为上了战场就再无退路,背后是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亲人,我们的同胞。无论伤残或身亡,身为大洛王朝的子民,作为将军府的传人这些只会让我虽死犹荣。但是你知道吗?我最怕的是什么?

    是后继无人?

    苏谨云笑着摇摇头,非也,若是如此我早就成家,即使战死沙场还愁没有后人吗?不过是多几个无父之子,我相信父亲自会教他们如何做一个魏家人。

    说罢他碾碎了手中的琼花,琼花的花汁随着他下垂的手一滴滴的落下。

    我最怕的是腹背受敌、四面楚歌。那便真的是山穷水尽、弹尽粮绝,无力挽回了。

    此话何意?席远不禁问道。

    我爷爷魏行楚,你可知道?

    魏老将军,我自然知道。一身征战,忠心耿耿,最终战死在盐河一战,死时不过三十有五,实在是天妒英才。

    准确说是三十四,还有三天就是他的生日,而我父亲那年刚好九岁,那个时候正和奶奶一起在去盐城的路上,为的是为爷爷庆祝生辰。那时父亲已经三年未见爷爷了,却不曾想,人到了只见到冰冷的躯体,父亲便没有了父亲。但是,他话锋一转:你知道爷爷是怎么死的吗?

    被箭射死?技不如人被人杀死于马上?不!都不是。是饿死的,你能想象吗,一代魏将军,竟然是活活饿死的。不,说饿死也不准确,而是他忍着一口口粮没有吃给了身边的侍卫,而自己忍着饥饿上了战场,冲在最前面碰到的都是最野蛮最善战的敌军,而他饿的实在没有力气举不起武器,被人一刀挡开了回马枪,一掌劈下了马,死在了马蹄之下,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而尸身早就被马蹄踏的看不清人样,就算是将军,死在了战场上,人人自危的时候又有谁会记得替他收尸?最后我的父亲看到的不过是一团血肉罢了!

    他无所谓的抛下了那朵琼花,让它跌落到了另一丛开的鲜艳的琼花丛中去了,那朵碾碎的琼花被丢弃在了泥土上,早就破碎的不成形状。

    苏谨云猛吸一口气,停顿了一下仿佛为了平静一下激动起来的语气:然而这些拜谁所赐?就是这些醉生梦死在花楼妓馆的贪官污吏,就是这些我们在战场豁出了性命保护的大洛的官员们!并非是看不惯我们魏王府,而是他们要的是那些军饷金银,却不知道他们吞噬的是我们魏王府的血肉啊!要的是这大洛的气数!

    说到此处,谨云却突然收敛住声音,沉默。最后那句话仿佛在这夏夜的琼花林久久环绕,不得散去。

    洛席远不知如何形容心中的感受!震惊!气愤!不值!和惋惜!

    他想张口说些什么,几度开合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苏谨云背对着他,他虽看不到苏谨云的表情,却不代表他感受不到苏谨云的怨,苏谨云的恨,苏谨云的无奈,苏谨云的不甘。

    这何尝不是大洛的悲哀?

    他想起当今的局势,父皇痴迷酒色和求道问药丝毫不问国事,皇兄虽有心却无力,连皇位都没有得到如何改变朝政?

    二皇兄的心思他琢磨不透,但高贵妃如今却动作连连,仗着母家家大业大,四处拉拢结交,交易钱权。

    他与皇兄二人虽有母妃的母家做支撑,但是后宫中已无可以缓解父皇疑心的母妃,如此一来如何抵得过二皇子阵营前朝后宫的前后夹击?现在的形式即使拉上年纪大了的外祖父,也不过是强弩之弓。

    然而且不说内忧,外患才最为严重,如果连大洛都不复存在了,这一切的一切又还有何意义?

    洛席远想到皇兄今日拜访魏王府怕也是心中实在焦虑无法再等,这才赌一把。可惜了自己体弱不堪,不然带兵出战未尝不可。

    皇兄离不得朝,四皇弟不过是个未通晓人事的稚儿,二皇兄又指望不上,哎,这般想来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一口气没忍住,他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苏谨云慌忙转身将他扶住,洛席远用手紧紧捉着他的手腕道:无妨......咳咳......我.......我早就......习惯了......咳咳。一时之间急火攻心,他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这一番激烈的咳嗽让他平日里总是苍白的脸色变得有些红润,两颊红通通,双眼咳出些泪意来,这般看着倒十分可爱,有些惹人爱怜。

    这样看着洛席远,苏谨云的怒气好像无缘无故的消失了,他扶着席远慢慢地移到石凳上,待席远坐好了,便将石桌上倒扣的茶碗翻过来,将茶壶中的茶水倒了一杯递给了洛席远,道:喝吧,这茶每日都换,虽有点凉了,少喝一点润润喉倒也舒服。

    等洛席远接过茶碗,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一口就将那茶碗捏在手心里头,用拇指不停的摩挲茶碗的碗口,一时之间,两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时间好像凝固了,苏谨云是话说的太多这时候反而什么都没想了,洛席远则是彻底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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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琼花夜深托朝政

    一盏茶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洛席远好似下定了决心,开口道:谨云,前些日子父皇召见了我与皇兄。

    苏谨云听见他这么说,便问道:所为何事?

    父皇似是有感于天,知道自己天命将至,所以将我兄弟二人召去。

    话说到这句,苏谨云就明白了席远的意思,这恐怕是私下里已拟好了传位圣旨。

    只是父皇这十年浑浑噩噩,现如今朝中局势复杂,父皇怕冒然拟旨会后患无穷。

    三殿下与我说这些不怕出乱子吗?苏谨云突然插话,语气甚是冷漠。

    呵呵,席远淡然一笑,道:我是真的怕出乱子,才选择与你全盘托出。

    苏谨云又不说话了,好像被这一句话就说服了一样。

    朝中以丞相为首的一派现如今支持二皇兄,而朝中一些元老大臣们则更加倾向皇兄,只是丞相一派钱权在握,这数十年积攒的人马遍布朝中各个势力角落,而元老大臣们虽然尚有余威,奈何年岁已大,又多是些迂腐固执之辈。现如今形势的确难为。

    金将军又在你们中充当什么角色?苏谨云问。

    ......席远突然词穷,然后苦笑道:谨云的心思可真是玲珑剔透。一句话便问到重点。

    呵。苏谨云发出一声不明意味的轻笑。

    心想,若不是为了这军权,大殿下怎么会如此迫不及待的登门拜访。

    这金将军恰恰是二皇兄一手提拔上来的人,这十年已然将军权大半收在掌中,然而这连连的败仗总算让朝中中立派的大臣们忧心忡忡,如今多人上折要求父皇更换护国将军一职。

    苏谨云道:今日我与你之前说的那些都是我的真心话。

    洛席远道:我自然知道。所以我与你说的也是实话,并无半点欺瞒。

    你的皇兄会是一位好皇帝吗?苏谨云没头没脑的说了这样一句话:不是一位好皇帝也无妨。只要他.......

    洛席远却打断他正声道:我定保你粮草充足!他将手中的茶碗放在石桌上,将那如玉一般的双手相互搭在一起,他又重新说了一遍:谨云,我定保你大哥粮草充足,无论何时!

    苏谨云从坐下以来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他道:席远,你这话说的又对又不对。

    ?洛席远一脸疑惑。

    的确是要靠你保我边疆粮草充足,毕竟我父亲不在朝廷任要职,而我大哥又是个混闲职混惯了的,我们家的人恐怕流着的就是边疆的血脉,除了能为大洛镇守疆土,于政事上各个愚笨的像三岁的小孩。

    这恐怕也是你的父皇和皇祖父曾敢放如此大的军权给魏王府的原因,不过这话苏谨云倒没说出来:但是你这另一半话确实说错了。他站起来,漫不经心的整理衣摆:这上战场的却不是我大哥,而是我苏焱。

    这?洛席远实在没想到会是这么回事,那双手也无意识的绞紧了:魏王爷如此安排的?

    苏谨云伸出一根指头,冲席远摇摇手指:非也,我苏三爷如此安排的。

    洛席远怔愣的看着苏谨云,苏谨云笑盈盈的解释道:我大哥武艺高强,但是空有一身武力,却太过正直,看着一副铁血男儿的模样,实则心慈手软,十分心善。到了战场,怕是人家对他求个绕告个苦,他会立刻上当。就算他侥幸取得了胜利,也一定不会对那留驻下来的金国妇孺下杀手,如此一来必然后患无穷。

    说到这里他眼中似有若隐若现的冷光:我父亲自然不可再战沙场,如今只有我苏三爷来会一会这些贪得无厌的金贼了,这些个无赖怕是尝够了甜头,如今自然是该收收利息了。

    洛席远看着一身傲骨铮铮的苏谨云,那一脸自信的笑容飞扬在他俊秀却尚未成年的脸上,洛席远的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看着苏谨云这般气宇轩昂就仿佛自己也挣脱了这病弱的身体,可以和这位少年将军一起整装待发,去会一会那欺负自己国家百姓的侵略者们。

    三殿下,还有一件事请务必答应我。席远转过身来。

    但说无妨。

    此番若我击退金军保我大洛二十年河山,则我希望大洛再无魏王府,就算魏王府流淌着边疆的血脉,这样的一代代残缺的家族已是时候该结束了,这种沉重已经不应该再传给魏家后人了。

    ......洛席远沉默着,苏谨云也不着急,他站着迎着月光看向坐着的席远,从这里正好可以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微弱的颤动着好像这琼花的花瓣一样美丽,那双琉璃珠一般的眼珠犹豫的轻微转动。

    他当然不急,他知道眼前的这位三殿下是一位好殿下,他的心中有百姓,有人情,和哥哥一样善良,却比哥哥更加聪慧。而且这位三殿下注定当不了皇帝,在私情和公情中他会选择平衡而不是一味的大公无私。

    好,我答应你。你若前去边疆击退金兵,我一保你粮草无忧,二则保魏王府从此不必上战场厮杀。洛席远最终下定了决心,他虽是一个十分随然的人,但是若是下定了决心,便会有着超然的毅力和耐心将决心变成现实。

    如此便有劳席远了。苏谨云偷偷叹一口气,其实他的心里远不如他表现的这般自信淡然。

    今夜他本准备与大皇兄虚与委蛇,他自是知道大皇兄是注定要做皇帝的人,与一个皇帝要求粮草充足无异于要他一道道的查明手下的贪官污吏,这种夺嫡的时候做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可是吃力不讨好。

    更甚至是自己代大哥与父亲出征,且不说自己这未成年的模样如何说服皇帝与朝中那些个大臣,就算勉强出征又胜了仗,全身而退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却碰上如此君子心性的三殿下,可真的是天佑我魏王府。

    苏谨云是一个何其精明的人,这等子机会被他抓住了,就要善加利用。至于这说话途中流露出的真情有多少,假意又有多少,恐怕他这个做戏多年的自己也分辨不出来了。

    只是说起琼花时,那些在心里沉淀多年的委屈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到底是为了些什么呢?现在,便不管了吧。

    我便将大洛的边疆托于苏兄了!洛席远也站了起来,朝谨云点了点头,语气却是十分的慎重。

    放心吧,我可是个用兵奇才,我定护你们洛氏江山稳固。他俏皮的自吹自夸。

    两人随即相视一笑,慢慢的往前厅走去。

    彼时正是,花好月圆夜,两心相交托朝政。

    ☆、城郊草深杯酒尽

    从圣旨传下,到友人为他送行,再到穿上这身魏家的盔甲,明明是像往常一样懒散的半个月,他却有一种恍然隔世的不真实感。

    待他系好盔甲,好像在这一瞬间,他苏三真的不再是苏三了,不是苏三爷,不是苏谨云,只是这魏家累累忠骨中的一员。

    这盔甲从曾祖父传到他这里,擦得呈亮的盔甲隐隐散发的血腥味,到底是祖先的血、亲人的血还是敌人的血?来不及多想之时,已经是出发的时辰了。

    从府里骑马到城门,这洛京的炎炎暑气还未褪去,离凉爽还差了几场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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