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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夏茗敏钟爱宝珠茉莉,家里的院子栽种着满满一片,慕伊诺天生对气味敏感,久了,在他的意识中,这种花香便成了家的味道。
    视线滑向阮柏宸,慕伊诺接住茉莉花,闻了闻,轻轻转动着指尖。
    双臂伸直搭在膝头,阮柏宸注视着慕伊诺,犯坏地说:既然收了我的礼物,就得答应我好好拍照。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慕伊诺当即就想把花丢回去,阮柏宸赶忙出声制止:哎~男子汉大丈夫,可别玩儿不起啊。
    慕伊诺气得横眉怒目,最终还是跟在阮柏宸身后,老老实实地走进了摄影棚。挣脱出回忆,看着手上的照片,慕伊诺这才想起来,他之所以会配合着拍下这张全家福,是因为他曾收过一位摄影师的花,不得不答应他当时的要求。
    怪不得初到知春街那晚,会觉得阮柏宸送花的这一幕似曾相识,慕伊诺攥紧照片,原来不论是四年前还是现在,这个男人都曾在他不开心的时候出现,安慰他,陪伴他,哄着他。
    阮柏宸回来后便守在电脑桌前,一直忙碌到莘初来取照片。一本精装相册,两幅相框,莘初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帅照,趁阮柏宸不注意时,顺走了慕伊诺手边的牛皮信封。
    小哥,那我下周末来找你补课啊!喊完话,冲慕伊诺比了个OK的手势,莘初用眼神传递一句,放心吧,包在我身上,然后兴高采烈地同阮柏宸道别。
    慕伊诺将书本收进帆布包,说:下班吧阮柏宸,晚上我还要练吉他。
    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整整一下午,慕伊诺好像总是闷闷不乐的。回到家做好饭,上了餐桌,阮柏宸实在绷不住了,没去碰碗筷,手臂往胸前一环:Eno,你有心事?
    慕伊诺不答话,闷着脑袋嘬一口汤,扒拉几勺红烧茄子拌米饭,吃了两大碗。水足饭饱,他竟然破天荒地要帮忙收拾餐具,阮柏宸朝他招招手:放那儿吧,别瞎忙活了,过来。
    站到阮柏宸身前,四目相对,慕伊诺听见他问:心情不好,是因为明天要去看你弟弟吗?
    慕伊诺学不会袒露心扉,也不善于表达内心,更不懂如何交心,索性仍旧闭口不言。阮柏宸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Eno,你不回答我,我就只能乱猜了。
    我之前留意过,但凡涉及家人的话题,你总在刻意回避。阮柏宸放轻音量,说,所以我想了想,明天我就不露脸了,毕竟我是外人,你们兄弟见面,不适合有其他人在场。
    慕伊诺垂眸看他,小声道:你不是外人。
    怎么一开口就这么戳心呢。抬眼望着慕伊诺,阮柏宸伸手捏住他下巴,左右晃晃,软着语气说:少爷,请问你何时才能改掉问话不答的毛病?老让我胡思乱想,我会很担心的。
    慕伊诺凝视着阮柏宸的眼睛,眸光似沉塘,渐渐变得粘稠深邃。
    喉咙口一紧,心跳莫名其妙地乱了一拍,阮柏宸松开手,本能地抓抓鼻尖儿,没敢深究自己的反常。起身按住慕伊诺的肩,冲他弯起眼角,阮柏宸笑道:不说这些了,走吧,哥送你去钟老师家上课。
    Chapter 47 如果我喜欢一个人。
    正文047
    对面的房门没锁,阮柏宸清楚是钟恺为慕伊诺留的,于是轻轻推开,一串炫技的电转直扎进耳畔,随之而来的还有浓烈刺鼻的烟草味。
    瞧见阮柏宸,钟恺把脚从茶几上挪开,卸下斜挎着的电吉他,凌乱的金属配饰在黑暗中撞出清脆的碎响。他咬着烟,笑容痞坏:宸哥这么照顾我学生啊,几步路还要您亲自送?
    右手在慕伊诺鼻前扇了扇,阮柏宸怒道:能不能有点为人师表的样子,烟给我掐了。
    钟恺无辜地朝慕伊诺做了个鬼脸,神色亦如往常,整个人看上去还算精神,似乎已经从音乐节初选的失败中抽离出来,正在努力重新振作,积极地面对当下。
    阮柏宸望向堆在沙发上的手写谱,问:刚才弹的是乐队的新曲吗?
    嗯,还没写完。钟恺将烟头扔进烟灰缸,开始收拾满屋子的鸡零狗碎,准备给慕伊诺腾地方。
    阮柏宸揽着慕伊诺走上前,一脸不情愿地把人托付给钟恺,转身便要回房。钟恺在他身后哎地扬起一声,支支吾吾地说:那什么,宸哥,你要是没事儿的话去找启延喝杯酒吧。
    阮柏宸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也不算吧。钟恺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又想去摸烟,碍于阮柏宸在场,他没敢,启延就是有些不能理解我的决定,正跟我较劲呢。
    当着慕伊诺的面,阮柏宸没再多问,回屋拿上钥匙,下楼迈进breeze酒吧,贺启延果真颓丧地囿在吧台一侧的阴影里,屏蔽掉所有酒客的闲聊,兀自抽烟喝闷酒。
    颧骨挂着两团醒目的红,阮柏宸歪身坐上高脚凳,抢来他手中的酒瓶,向服务员要了两个玻璃杯。
    倒满威士忌,畅饮几口,阮柏宸晃着杯子朝贺启延抬抬下巴:讲讲吧,两个谈了快六年的人,还能吵架,我是真的特别好奇究竟因为什么。
    贺启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白通红。目光空洞,他哽咽道:这次的事,你们谁都没资格指责我。
    极少见到贺启延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脸上悲怒交加,肩膀细微地发着抖。阮柏宸停住手上的动作,急切地问:到底怎么了?
    贺启延艰难地喘一口气,嗓音嘶哑:宸哥,我知道是我小心眼,不该这么软弱,可我实在说服不了自己,同意钟恺去景南追求他的音乐梦。
    阮柏宸微讶道:钟恺要去景南市?
    我对他还不够好吗?眉间的痕迹凝重,双手撑住吧台,贺启延沉着脑袋颤声抱怨,这六年,我不求他对我有多上心,拼命挣钱养着他和他的音乐,到头来,他竟然想要离开我去那么远的地方。
    宸哥。贺启延难受地说,别跟我讲大道理,我比你们更清楚,作为男朋友,我理应支持他而不是耍性子。
    不论为钟恺付出多少我都没关系,因为是我心甘情愿的。贺启延摇头道,我只要他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可为什么连这点小小的请求他都不肯答应我呢?
    威士忌喝不下去了,莫名觉得酒杯烫手,阮柏宸靠向椅背环住臂肘,心疼地望着贺启延。他必须承认,这个世上最难解的一道题,就是当梦想和爱情发生冲突时,怎样选择才是最正确的。
    理智告诉我,要体谅钟恺的心情,毕竟景南比宾州更盛行乐队文化,那里的机会更多。贺启延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缓慢地说,可谁来体谅我呢?我只不过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每天都能见到面
    他不可能带着我的,他连自己的乐队都顾不好。我也不可能放弃酒吧的生意,它是我们两个人生活的资金来源。贺启延神志不清地咕哝道,太远了,景南太远了。
    阮柏宸伸手扶住他,说:启延,别太钻牛角尖了。
    贺启延落寞地垂着眼,平静道:没有安全感的爱情,真的好累啊。
    剩余的时间里,阮柏宸与贺启延推杯换盏,将一整瓶威士忌灌下肚,一句安慰的话也没能讲出口。贺启延说得对,谁都没资格责怪他的不懂事,距离是感情中最大的变数,就算双方互相信任,每天看不见、摸不着,只要相爱,不安与猜疑在所难免。
    醉意上头,当贺启延快要坐不稳时,钟恺来了。眼神交换,阮柏宸拍拍他肩膀,言简意赅道:照顾好你的人。
    钟恺看向直往座椅外歪倒的贺启延,轻声问阮柏宸:倘若我保证我一定会回来,宸哥,你相信我吗?
    我信不信无足轻重,贺启延信不信你也不重要,关键是他愿不愿意等你。阮柏宸说,实现梦想是件好事,但前提是,你必须要有承担一切得与失的觉悟。
    钟恺对上阮柏宸的视线,笑了笑,忽然说:宸哥,你好像变得跟过去不太一样了。
    阮柏宸闻言一愣,握住钟恺肩头的那只手立时松了。
    我欠乐队的兄弟们一个交代,景南市是我们最后的机会。钟恺呷上根烟,取出打火机,疲惫地搓了下脸,不能再让贺启延为了我这么辛苦了,况且,我不想一直心安理得地当个没用的废物,跟个吸血鬼一样,吃他的、用他的、住他的。
    依稀听见两人的交谈,酒劲儿霎时冲破理智的防线,贺启延把酒杯狠狠地扔到钟恺身上,嚷道:老子他妈乐意!你个乌龟王八蛋!
    玻璃碎裂的响声融进萨克斯优美的旋律中,舞台上的乐手丝毫没受影响,酒客们也都沉浸在酒精与音乐的双重抚慰下,鲜少有人注意吧台这边的动静。
    回到出租屋,阮柏宸没在客厅寻见慕伊诺,厨房传来碗筷碰撞的声音,他三两步迈过去,从水池中捞出慕伊诺攥着破抹布的手,拽至水龙头下细致地冲洗干净。
    阮柏宸好笑地说:我的少爷,您哪根筋搭错了,怎么突然想起来洗碗了。
    慕伊诺沉默不语,他只是单纯地想要帮阮柏宸分担些家务。
    沥掉慕伊诺手背上的水,展开毛巾包住他的手,阮柏宸道:待会儿给你热杯牛奶,赶紧钻被窝看书去吧。
    不舍地离开阮柏宸温暖的掌心,慕伊诺没动换,依旧立在原地盯着他往海绵上挤洗涤灵,突兀地问:钟恺要走了吗?
    阮柏宸捡起一只碗仔细擦洗:嗯。
    厨房内沉寂几秒钟,慕伊诺上前两步挨着阮柏宸,目光落向窗外:如果我喜欢一个人,无论我在哪里,我所做的努力都是为了能够更好地与他重逢。
    啪的一声,指尖一滑,阮柏宸没能拿稳碗。
    慕伊诺说:钟恺会回来的。
    阮柏宸偏头看着他,很想揉一下小少爷的头发,无奈手上全是泡沫,只好温声问:为什么这么笃定?
    因为他是我的老师。慕伊诺道,我相信他。
    Chapter 48 要不要抱一下?
    正文048
    这一晚,阮柏宸脑袋挨上枕头便睡着了,直到天光大亮。被闹铃叫醒时,他舒坦地伸展着四肢,习惯性朝右边看去,发现慕伊诺竟比自己醒得还早,两眼无神直愣愣地瞪着天花板。
    这个清晨,小少爷罕见地没有赖床,阮柏宸不知道的是,慕伊诺其实整宿未眠。
    洗漱的动作比往常慢,牛奶喝得心不在焉,头一回坐在餐桌旁的表情是呆滞的,阮柏宸把三明治送去他手边,慕伊诺不接,喂到嘴边才勉强愿意咬一口。
    等一下回家,事先跟家人打好招呼了吗?阮柏宸问。
    眼神发空,慕伊诺机械地咀嚼着,迟滞地答道:不回家,只是去见弟弟。
    洗碗时,阮柏宸兀自猜测,慕伊诺的家庭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从对方刚才的言语判断,弟弟好像没和他生活在一起,难不成是父母离异?各育一子?
    胡七八想到这里,阮柏宸恍然明白,若是离异家庭,慕伊诺的性格倒也见怪不怪了。
    将衣服穿戴整齐,立在玄关换鞋,慕伊诺凝视着一处虚空愣神,右脚往球鞋中捣鼓半天,硬是没塞进去他忘记解鞋带了。
    阮柏宸叹了口气,蹲身帮慕伊诺穿好鞋,把他的拖鞋摆到自己的旁边。站起来拉开门,前脚还没迈过门槛,右手轻轻被人握住,阮柏宸低头去瞧,倒是不意外,慕伊诺果然又赖上他了。
    两个男人手牵着手,任谁见了都会议论几句,但今天状况特殊,比起外人的目光,阮柏宸还是以照顾小少爷的心情为第一原则。领着慕伊诺走下楼,知春街上的各家店铺早已营业,城中村的环境虽然脏乱不堪,但无处不染浓郁的烟火气,放眼望去,满是温馨。
    从热闹的街道间穿过,迈到主路上,阮柏宸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同慕伊诺坐进后排。司机师傅开始打表,朝后方问:二位,去哪儿啊?
    慕伊诺面无表情地靠着车门,姿势慵懒,视线透窗望远,街边的梧桐树光秃秃的,他轻声说:安和陵园。
    阮柏宸僵住面色,车子发动半晌才木讷转头,慕伊诺支着下巴安然静坐,许久仍是毫无反应。
    司机走的是外环线,不堵车,一路畅通无阻。视野里高耸的楼宇逐渐替换成低矮的房屋,下了高速,行至荒林尽处,视线跟着左拐的车头一折,安和陵园到了。
    交完钱,阮柏宸紧紧地缀在慕伊诺身后,等着他来牵自己的手。可进了园区,慕伊诺好似变了个人,两只手怕冷地缩在袖口下,始终低沉脑袋,孤单的模样寻不见一丝鲜活气,只顾着闷头走路。
    大脑一片空白,阮柏宸直至此刻仍不敢乱猜慕伊诺弟弟的真实情况。但当慕伊诺停下脚步,站在一块半人高的大理石墓碑前时,阮柏宸抬眸注视着上面的名字,心下骤然一沉慕伊言之墓。
    胸口阵阵发紧,他难受地加深呼吸,有些无力。
    慕伊诺安静地盯着墓碑,眼皮似乎总也抬不起来,两只胳膊垂在身侧,冰凉的风从领口灌入,一寸寸打凉他的皮肤。
    如同被摁了暂停键,慕伊诺纹丝不动,不知在思考着什么。阮柏宸对此束手无策,只能缄默着守在他身旁。
    乌鸦停落树梢,太阳缓慢升高,风小了,可慕伊诺还是觉得冷。轻启干裂的嘴唇,用牙齿咬住,久了,留下一道深刻的印迹,慕伊诺没能尝出疼痛。
    半个小时过去,他强迫自己回到现实中,努力拉扯着摇摇欲坠的意识。慕伊诺上前一步,弯腰蹲下来,伸手抚摸慕伊言的相片,一点点把灰尘抹干净。
    做完这件事,慕伊诺终于恢复了几分常态,哑声对阮柏宸说:我们走吧。
    安慰的话毫无意义,更无用处,阮柏宸揽住慕伊诺肩膀:稍等一会儿,你再陪陪弟弟,我去去就来。
    奔跑着离开,满头是汗地回来,慕伊诺远远望见阮柏宸手中抱着一束白百合,喘着粗气走到他面前,放进他怀里:Eno,去拿给弟弟吧。
    青灰色的墓碑前点缀着一团柔和的纯白,慕伊诺放软神色,语声平缓道:弟弟也很喜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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